一旁沙发上,本来在看电视的小女孩终于忍受不了魔音穿脑,决定出声提醒。
“爸,你又在唱歌了。”
欸?严醒停下棒针。“有吗?我哪有!”
严宝贝翻眼。唱那么大声,居然连自己都没自觉,真的被他打败。
还唱那种歌词怪怪的歌……
“来来来,宝贝,毛衣打好了,你试穿看看。”严醒很快地收了针,把最新成品亮给女儿看。
“爸,毛衣外面随便都买得到,你干么又自己打?”
“外面买的哪比得上我的杰作?这每一针每一线可都有我的爱心在里面,你看,是不是比外面的成衣漂亮多了?快过来穿穿看。”
“现在才九月,很热欸~~”抱怨归抱怨,严宝贝还是乖乖套上爱心毛衣。
“手举起来看看……现在转身……真赞,超卡哇伊……”严醒东拉拉西扯扯地调整著毛衣,看起来不亦乐乎,严宝贝只能站著任其摆布。
“老爸,你怎么都不交女朋友?”
严醒一怔。“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跟楼下的郑妈妈聊天的时候,她说你才三十二岁,应该要找个女孩子交往,我也需要一个妈妈,她还说你愿意的话,她可以帮你介绍相亲对象。”
“那个郑太太又爱管闲事又长舌,你怎么老爱跑去找她说话?”
“我是在敦亲睦邻。”严宝贝板起小脸。“谁教你每次一出门就装得酷酷的,要不是我跟邻居解释过了,他们还以为你是黑社会的人,我是被你绑架的肉票。”从他们去年搬来之后,她是多么努力地跟邻居打好关系,用心良苦哪!
说真的,她老爸那张脸黑黑的、硬邦邦的,眉毛上又有一道疤,不笑的时候还真的有点像坏人。
严醒被女儿训得汗颜,完全无法辩驳。
“老爸,其实我有你就够了,有没有妈妈都没关系,可是我觉得你应该交个女朋友,所以如果你遇到喜欢的女生就去追,不用考虑我。”
严醒几乎热泪盈眶。看看他女儿,多么懂事、多么贴心。感动之余,他将女儿脱下的毛衣细心折叠好,放在一旁。
为了不让宝贝烦恼,他说:“放心,你老爸我这么帅,随便找就有女朋友,根本不用相亲,我只是还没遇到中意的人而已。”
“可是你除了上班之外多数时候都在家陪我,怎么有机会遇到女生?你又不是在很多人的大公司工——”严宝贝顿住,忽然想到:“爸,怎么都没听你提过你的新老板,她是什么样子啊?”她只知道老爸换了一个女老板,对方是关叔叔的朋友。
“就是千金大小姐啊。”严醒随口答道,却引来严宝贝更多的好奇心。
“她长得怎么样?漂亮吗?”
“很漂亮。”严醒答得客观公正。从四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刚从大学毕业的阮潇潇,就认为她脸蛋美、身材佳,当电影明星绰绰有余,现在的看法仍是一样。
“结婚了没?”
“还没。”想嫁的人不想娶她,严醒很不厚道地在心里补充。
严宝贝眼珠子一转。“那她是什么样的人?善不善良?”
这个问题就此较难回答了。
一直以来,阮潇潇给他的印象就是骄纵任性、不可一世,所以他总忍不住出言刺激她,故意气得她跳脚,可最近,他发现她并非他以为的那种坏心女人,虽然小姐脾气仍是很大没错,但她其实性格单纯、非常容易看透。
就拿前两天的老王名字事件来说,她一见到他就露出那股得意劲,就像个平时不读书的小孩子炫耀生平第一张满分成绩单一样,害他想到就想笑。
他对她态度很差,他知道,可是以前欺负她,是出于恶意,只因他看她不顺眼,现在,则是因为好玩。
是的,好玩……她就像个充满气的皮球,随便戳一下就蹦蹦跳。
“爸,你怎么不说话还一直傻笑?”
严醒回神。“我哪有傻笑!”
又否认了……严宝贝对她老爸实在很无力。
“你还没说那个新老板人好不好。”
女儿追问,严醒只好道:“她人还不坏。”仔细想想,应该有比他善良。
“那……你喜不喜欢她?”
这什么鬼问题?!
严醒登时警戒地眯起眼睛,伸手在严宝贝额上惩戒地弹了一下。
“小鬼!跟我来这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好歹你也是我生的!”就说嘛,怎么话题无缘无故扯到阮潇潇那里去!
“人家只是想知道你喜不喜欢那个老板阿姨嘛,如果她长得漂亮、人又好,说不定……”
“宝贝,别花脑筋想那些不可能的事,你老爸跟那位千金小姐根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什么意思啊?严宝贝开口想发问,严醒却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已经很晚了,去刷牙洗脸上床睡觉,明天还要上课。”
见父亲搬出少见的威严,严宝贝也只好乖乖听话。
严宝贝出了视线范围之后,严醒往后靠向椅背,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眉上那道伤疤。
宝贝才十一岁,自然不明白在这世上,人与人之间,是有阶层之分的。有些人生来就是享尽特权、什么也不必做就能得到一切的命,另外有些人则得苦干实干,凭自己努力才能挣得温饱。
他不是个孩子,自然不会像宝贝那么幻想天开,对一个像他这种出身的男人来说,含著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千金属于只可观看不可碰触的娇贵人种。
像阮潇潇那样的女人,他是绝对要不起的。
更何况……
他根本就没有喜欢她好不好!
真是见鬼了!严醒烦躁地抹了抹脸。
他干么坐在这里,跟个多愁善感的蠢蛋一样想那些有的没的无聊事?
第四章
这天午前,在阮宅——
“真难得,原来你也会在家,怎么?外头的金屋睡腻啦?”讽刺的声音来自一位中年美妇,也就是阮家现今的女主人姜秀桦。
她穿著绣工精致的日风宽袍,款款走向宽长的餐桌,一旁伺候的仆人立刻为她拉开椅子,并摆好餐具。
然而长桌另一端的中年男人只是冷冷地睇著她,面带隐隐嫌恶。
“别五十步笑百步。”阮松城放下手中的报纸。“我倒想问,上一次你在这个家过夜是哪个朝代的事?一天到晚不是派对就是牌局,你有没有一点阮家女主人的自觉?”
“要不是为了阮家,我犯得著天天参加那些交际活动吗?”
“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谁不知道你好赌又爱引人注意!没了那些交际活动,恐怕你一天都活不下去。”阮松城冷哼一声。“你爱怎么玩我管不著,不过为了阮家的名声你最好节制点,免得丢人现眼。”
姜秀桦的脸色变了变。“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要是你真的关心阮家的名声,不如少养几个野女人,免得哪天上八卦杂志的头条!”
正当阮松城要再次开口,江妈的声音蓦地扬起。
“小姐,早啊,昨晚睡得好吗?”
阮氏夫妇同时一惊,两人吵得兴起,倒忘了女儿可能听见。
对于自己的独生女,阮松城向来疼爱有加,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在姜秀桦这方面,潇潇是她牺牲自己的身材、熬了九个月才生下来的漂亮女儿,她自然也是宠爱的。
为了不让女儿难过,他们在潇潇面前向来尽量表现得相敬如宾。
“爸、妈,你们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
阮潇潇走进饭厅,脸露欣喜,显然没听见两人的争吵,夫妻俩也暗松了口气。
“潇潇,过来妈这边坐。”姜秀桦满面笑容。“妈有个礼物要送你。我昨天看见一个Fendi限量款的条纹包,很适合你,江妈,帮我把袋子提过来,顺便把那些邀请函拿来。”
阮潇潇接下江妈递来的纸袋,打开礼物。
“谢谢妈,很漂亮。”尽管她已经有一屋子的包包,对母亲送的礼物,阮潇潇仍显得欢喜。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姜秀桦拿起一张邀请函。“潇潇,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明天在101有个Dior的贵宾预览会,所有的名媛都被邀请了,你要不要也去看看?我本来是想跟你一块儿去的,可是我明天已经先跟人约了。”
“妈,我不喜欢被那些杂志记者围著拍照。”
阮松城这时出声。“既然不喜欢,就别去了。”
姜秀桦暗喑横了丈夫一眼,说:“最近多的是那些什么企业家二代、三代的女孩子在媒体上出风头,我们潇潇比她们都漂亮多了,去露个脸有什么不好?”
“我们阮家的女儿身价已经够高,不需要刻意打响知名度。”
“我去就是了,反正明天也没什么事。”阮潇潇适时介入,又接著道:“爸、妈,你们晚上会不会在家?我会叫厨子弄些你们喜欢的菜,我们可以好好地一起吃顿饭。”
“潇潇,公司还有不少事要处理,今晚我可能不回来了,改天爸爸再补偿你好不好?还是你想出国散心?想到哪儿玩跟爸爸说,我让人给你安排。”阮松城看了看手表。“我还有个会议要开,得走了。”
“唉呀,我跟造型师约了时间。”姜秀桦也随著起身,在潇潇颊上迅速亲了一下。“妈晚上也有个非去不可的慈善晚会,不回来吃饭了,你记得明天穿漂亮一点,别让其他人比下去了。”
“嗯。”
在她父母离开后,阮潇潇的脸色黯了下去。
爸妈又起争执了。虽然她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是她的确听见了争吵声。
从几年前开始,她就注意到即使他们在家的时候,也已经分房睡,平时除非一些必须夫妇同时出席的重要场合,他们几乎总是各有各的圈子、各过各的生活。
她知道,他们并不如表面上和睦。
然而她配合著他们,假装毫不知情,也不曾询问,只因为她怕……她怕若真的戳破这种平和的表相,那么她所担心的事便会成真。
不,不会的……阮潇潇强迫自己抛开这些灰暗的想法。
这一切只是一时的龃龉,爸妈迟早一定会和好如初的。
纵然这样说服自己,阮潇潇仍是觉得心沉甸甸的,有些不安。
对了,有个人……一定能使她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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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人怎么还不死心?
严醒不甘不愿地开著车,谁教他是拿人薪水的员工,老板要去哪里他能有什么意见?
豪华轿车沿著市郊山区的道路往上行驶。他对这条路熟得很,路的尽头就是关定涯拥有的别墅。
据他所知,关定涯因前阵子工作过度,所以目前正应妻子要求在山上别墅休息,就不知道这个阮大小姐是哪根筋接错,人家夫妻俩肯定正甜甜蜜蜜地在别墅培养感情,她去凑什么热闹?
这女人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电灯泡吗?还是她又想搞破坏抢人老公?
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堵在胸口,严醒冷著脸,不想去理后面异常安静的阮潇潇。
然而阮潇潇这时却主动打破沉默,开了口。
“严醒,放点音乐来听。”
“是,大小姐。”严醒敷衍地应声,伸手按下按键,寻找适当的电台。
有了,这首歌赞!
“……困没去又搁吃没落,甘是得到相思病~~叫一声玛莉妹,请你稍等一呢,我只有只有一句话,乎我疼惜你的机会,突然对我笑我一个,害我心丢三下你面红头黎黎,我真是欢喜又歹势~~”
严醒精神一振,手指在方向盘上打起拍子。
可惜不是人人都能欣赏他的好品味,饱含不悦的声音从后座传来。
“换电台!我要听的不是这种没水准的音乐!”
连“猪肉王子”蔡小虎的歌都不懂得欣赏,她才没水准好不好!
严醒撇撇嘴,切换电台。
“就听这个好了。”阮潇潇作了选择。
钢琴曲?严醒想暴走,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要死不活又落落长的古典音乐!
车子后座没再传来抱怨,严醒的“奇檬子”却越来愈差。
转个大弯之后,他的眼中忽地掠过一抹光。有了,吓吓她好了!
踩下油门,方向盘一转,车子直接滑向路旁的空地,然后急急煞住。
果然,后座传来一声惊叫,然后是怒吼。
“你是怎么开车的?!”阮潇潇抚著心口,虽然车煞得不算猛,但仍是吓了她一大跳。
“抱歉,大小姐,音乐的水准太高,我一不小心就打瞌睡了。”严醒转过头,实在看不出一点歉意。
“你故意的!我一看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严醒露出一个“是又怎样”的笑,立刻触发阮潇潇体内的炸弹,她爆发了。
“你被开除了!”这辈子没人这样欺负过她!他怎么敢!
严醒注视她片刻,爽快点头。“好。”
呃?阮潇潇睁大眼睛,看著他下车。“你要去哪里?”
“阮小姐,我被开除了,记得吗?”
“你不能把我留在这里!”
“为什么不行?你又不是我老板。”
阮潇潇被堵得气结,恨恨地别开头,从皮包里搜出手机,怎知车外又传来凉凉的声音——
“真方便,打电话找人哭一哭,马上就会有人来救你。”
很不幸,阮潇潇是禁不起激的,闻言,她立刻把手机扔到一旁,怒气冲冲地下了车。
“我自己也会开车!不需要等人搭救!”她坐进驾驶座,重重地关上门,并关掉电台,听音乐的心情早就没了。
这下换严醒呆住。她会开车?真的假的?
他忍不住敲了敲车窗,待她滑下车窗,就问:“你有驾照吗?”
“废话!当然有!”事实是,阮潇潇的驾照是高二暑假去美国度假的时候,一时好玩考到的,早八百年前就过期了,而且,除了当年练习和考试时之外,她的实际驾驶经验几乎等于零。
一方面她向来有司机接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没胆子上路。
不过后者,她死也不会让严醒知道。
开车有什么难的!她告诉自己,同时又偷偷庆幸这辆车是自动排档,谢天谢地。
凭著久远的模糊记忆,她踩下油门,上路了。
阮潇潇咬紧牙关,手心冒汗,紧握著方向盘,像全世界最小心谨慎的驾驶般注葸著前后路况。没问题的,一定没问题,她一定会安全抵达关家别墅!
“阮小姐,你如果能开到时速五公里以上,应该可以在年底以前到达别墅。”看著比乌龟还慢的轿车,严醒总算开了眼界。他走路都比她快!
“你跟著我干么?走开!”阮潇潇骂,目光却片刻也不敢从前方移开。
“马路又不是阮家开的,我散步也不行?”严醒迈著大步跟在车旁,眼睛却不时留意前后路况。
他们距别墅其实只剩两、三公里,这段路不但只有别墅的人会用到,而且几乎是一直线,所以他不特别担心,不过思考模式也是一直线的阮大小姐似乎没想到这些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