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接着又说:“知道吗?孔雀他……亲手杀死了自己最爱的女妖。他把那只最爱的眼睛,绣在了自己的额上……我见过了……很美也很忧怨的眼睛——那是孔雀最深的伤痛——无法磨灭的伤痛!——那个叫花恋的女妖是黑魔城一战中的内奸,她出卖了我的母亲,最终……也死在孔雀的刀下!”
飞羽的眼底晶莹的光泽一闪即逝。乌鸦明白他的心情——凤凰是飞羽唯一的亲人,就像是白燕是自己相依为命的兄长一样,那种痛失至亲的悲哀,他能体会得到。
“花恋有一半明翅族的血统,她恨羽族对明翅族的残暴,于是潜伏在弓箭队里,伺机而为。”
飞羽没有再讲下去,他垂下了眼帘。淡紫色的头发在脸上披散着,令他英武的侧面更富有魅力了。乌鸦不知不觉的暗想,这家伙还真是个美男子,然后就为自己的纤弱外形生起气来。
这时,飞羽抬头看他,乌鸦立即被那眼里的伤感弄得不知所措。
……一直认为自己最不幸,所以忿忿不平,把怒气撒在无辜的飞羽身上。其实飞羽也只是个少年而已!这样任性胡为的自己,是不是太可耻,太狡猾了?
乌鸦自责着,他扭捏了半天,才红着脸说:“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
飞羽立刻笑起来,用指尖敲敲他紧皱的眉心:“任性吗?——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啊!”
第二章
将一支墨黑色的羽箭,搭在弓上。震颤的弦线,在静寂中战栗着,被绷紧了,即将奏鸣……
——箭射出了,带着燃燃的蓝色火焰,如飘忽的羽翼,“嗖”的飞去。
美妙的音符,在空气的湖面上拂起了层层涟漪……
箭手将手挪回来,搁在肩头,注视着向远方消失的飞矢。
而渐渐的,已经射过的弓弦,也由震颤归于凝止,松弛了……很远的地方,轰然爆出一团巨大的火光,而后又恢复到死寂一片……
回过脸的乌鸦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怎么样?很完美吧!”
“完美并不说明什么啊!箭——是用来杀人的,应该讲究威力!比如这样!”
飞羽从自己耳旁摘下一根淡紫色的发丝,攥紧,再张开手掌。于是一束紫色的羽箭,赫然出现在他的掌心。
“精神集中,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这是我的发丝,也是一束箭——是有着我生命一部分的箭,射出后要给予对方致命一击!’——这样发丝就变成了杀人的武器——‘魔颜箭’,然后把箭搭在弦上……张满弓——默念一遍火焰咒,松开手指。”
“铮”的一声——箭,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羽翼带着火光,呼啸远去。
炙热的风,迎面袭来……烧焦的味道,灼烫的感觉,地平线的地方,整个天空一下子都燃烧起来,乌鸦觉得自己快要被焚毁了。然后,无数的灰烬,象柳絮一般飘落下来,覆盖在地上,像是铺了一层厚厚的黑雪。
好恐怖!——乌鸦倒吸了口凉气,心想孔雀的话果然没错。
“杀人不是游戏,决不要给敌人生存的机会!魔颜箭就是这般的残酷而无情!但是有一点——箭手必须练到炉火纯青的程度,才可任意使用象征自己生命的魔颜箭!否则自己会受伤,甚至万劫不复!”
一面把弓还给乌鸦,飞羽一面不放心的继续嘱咐他:“切记——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决不要使用‘魔颜箭’!”
“知道啦!我很聪明难不倒的!” 乌鸦扮个鬼脸,笑嘻嘻的说。
飞羽耸耸肩膀,正要说你要听话才怪时,却想起了另一件事:“银狐回来了,一起去见她吧!”
乌鸦撇撇嘴,低下了头。飞羽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的闹起别扭来,于是静静的看着他。
乌鸦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的说道:“知道属下是怎样议论你的?都说你是不好女色的城主,身边美女如云,却一点不动心,真是——难得啊!”
话说到最后乌鸦的声音高了八度,满脸恶意的讥讽。
飞羽冷冷的笑笑:“美女吗?只是脸孔好看些罢了!也没什么啊!”……
觉得飞羽的表情有些古怪,乌鸦知道他一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可下面的话,乌鸦再也问不出口了……
***
“与冥界的战争已经过去三千年了。现在的冥界与黑魔城,表面平静;但其实已互有勾结,西城的防务要加紧才是……情况就是这样,希望城主早做决断!”
和孔雀并立于阶下的,是个肌肤衣衫雪白一色的女妖。她的头发和眉毛也是雪白的,嘴唇则是浓浓的翠蓝色,瞳仁象透明的玻璃,泛着极浅的莹蓝,——这就是以冷酷闻名的幻法银狐。她一向冷静决断,颇有大将的风度气魄;做事更是一板一眼,公道无私,从不给人情面,大家对她都心服口服。因为有着一对摄人心魂的眼睛,容貌妖冶无比,银狐嬴得了“冷艳美女”的绰号。
此时,她刚刚视察完各城防务,赶来向城主汇报。……
从银狐开始叙述,飞羽就一直注视着乌鸦,眼睛还一眨不眨的。乌鸦不禁被他沉稳中的一丝恶意搅得心绪烦乱,暗想:这家伙一定又在打我的鬼主意了,真是个可恶的家伙!
突然的,飞羽对他蓦而一笑。乌鸦知道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了,脸就红了一下,赶紧把视线移到别处,装出一付心不在焉的样子。
这时,大厅里响起了飞羽沉静的声音:“西城的防务由火使负责,可一直都没有合适的人选。银狐,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认为乌鸦是最合适的人选!” 银狐斩钉截铁的回答。
乌鸦嘴巴张得大大的,满脸狐疑的望向飞羽,他还没搞清状况——怎么事情突然就扯到自己身上了?……可是飞羽根本不去看他。
这时,一直沉默的孔雀,点一下头表示对此赞同:“火使管治西城与北城责任重大!这也是一直没有委任火使的原因。乌鸦是个人材这没错!可他太年轻了,又没什么经验!所以属下认为,先让他负责西城的防务为妥,其余的事务仍由原班人马负责。”
这下,乌鸦更胡涂了——怎么孔雀也这样说?他求救似的再次向飞羽望去,示意他为自己讲几句话。
可飞羽站起身,竟说到:“就这样办吧!”
“飞——羽——你……”乌鸦的嘴里不自觉的发出怒吼。
飞羽已准备往外走了,听到乌鸦叫他,便停住脚步转过头。
背对烛灯,处于逆光中的他,脸上印着浓浓的影子,乌鸦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做为属下要尊称我为城主——否则要处以大不敬罪!”丢下冷冰冰的一句话和发呆的乌鸦,飞羽扬长而去。
垂头丧气的跌坐在阶上,乌鸦感觉又被飞羽给骗了——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仗着城主的身份,竟然要自己为他做事,太差劲了!……
***
飞羽为乌鸦在西城造了一座华丽的府邸,乌鸦乖乖的做了火使。他每天操练军队,巡察防务,不敢有一丝的松懈。对此所有的人都很满意。但——乌鸦却一直不肯见飞羽,每次殿见也借故推掉。
和乌鸦已经相处了四千年,他的脾性飞羽太了解了——他知道那个小家伙一定会回来的,而且还会惹出不少的麻烦。
果然不出所料——有一天,乌鸦偷偷的溜到了飞羽的寝室,躺在床上大模大样的睡起觉来。
办公到很晚才回去的飞羽,睡下后发现了他,不禁又好笑又气恼。于是拔下乌鸦发髻上的一支发饰,敲敲他的脑袋。
“嗯~别吵!”乌鸦翻过身,又睡去了。
飞羽重重的叹了口气,脸上却挂满了轻松愉快。他俯在乌鸦的耳边,低声说:“是我给你造的府邸不够好吗?还是床铺不如宫里的舒服?——为什么又回来烦我?!是不是舍不得我?”
“明知我不喜欢做什么火使,明知……” 张开了眼睛,乌鸦冷冷斜眼看着他,而且说着说着,就闭紧了嘴巴。
幽暗的烛火映照下,深黑的瞳仁里流露出一丝哀痛。飞羽的心一下子被揪紧了,他盯着乌鸦温和的说:
“因为白燕的事,还没忘记吗?怕做错,所以不敢……”
“——唠叨死了!”乌鸦打断飞羽的话。他坐起身来看窗外,嘴里轻声的念叨着:“后花园的那些风信子该开了吧?”
“那我们一起去看啊!”飞羽向他伸出了手,嘴角漾着盈盈的笑意。
“讨厌!”乌鸦用手遮住半边脸,不好意思的笑了……
***
在飞羽的后殿,有一个禁地——镜室。
那里有什么秘密呢?没人猜的出。就是飞羽最宠爱的乌鸦,也不知道其中的玄机。
好奇的乌鸦,一直想进去看看,但因为禁卫森严,总没有机会。可没什么能阻止他的!于是,算准飞羽在前殿忙于政务的时侯,乌鸦偷偷地闯到那儿,借助藿湘花迷到了禁卫,溜了进去。
走进镜室,这里竟是一个很大的迷宫,窄廊曲曲折折,纵横交错。四壁连同地面、室顶,都贴满了晶莹剔亮的镜子。
窄廊的两边燃着一排排灯烛,幽蓝的火焰忽明忽暗着,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氛。不知哪来的风……冷冷的,吹响了头顶高高悬吊着的串串碧蓝色的铃儿,“叮叮咚咚”的,声音悦耳极了,却掩不住有些凄凉。
‘好奇怪的地方!’乌鸦暗想,大起胆子向更里面走去。
几千面镜子里,映着几千个乌鸦的影子——他们身穿黑色衣衫,背挎弓箭,慢慢的走着……乌鸦觉得眼前一阵阵眩晕——这从两边、对面、脚底、室顶映像出来的无数影子,令他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甚至辨不请——哪是影子哪才是自己了……
用藿湘做的风铃不时响着,更加扰乱了乌鸦的心神思绪,害他好几次撞上了镜壁。
走了不一会儿,乌鸦便停住了脚步。他的额上已渗出了汗水,而且呼吸紧促——是什么鬼地方啊?心里大叫道,再四下看看,也没有格外的东西嘛!只是个频频引人撞壁的迷宫罢了!
“无趣!回去好了!”自言自语的说一句,乌鸦转过身准备往外走。
——这时对面的镜子里,乌鸦发现一个白衣女子的映影,她就在自己的身后,是瞬间从窄廊的拐角转过来的。女子同时也看见了他,两人都大大的吃惊,怔在原地。
那女孩子很年轻,额上有血红的三片花瓣状印迹,是个清秀的美人。她满面惊惧的后退了一步。
“是谁?”乌鸦大叫一声,猛地转过身。却见雪白的衣裙飘荡了一下,在拐角处一闪,倏忽而逝。她逃掉了!
“站住!”乌鸦喝道,冲到了拐角。窄廊里已空无一人,只有灯烛的火焰跳跃,风铃寂寞的轻响着……恐怕是再找不见她了。
站在原地,不好的感觉渐渐的膨胀了起来。乌鸦烦闷的扯了扯衣领——镜室只有飞羽进得去,那女子定和他有脱不了干系!……可飞羽为何要瞒住所有人呢?他在搞什么名堂?
站立于迂回的窄廊,面对千百张自己的脸……乌鸦的心里想着:这张脸长得真象哥哥!……哥哥为了一个女人背叛了整个妖城,甚至没跟自己说句告别的话……
用纤细的手指,怜爱地摸着自己的脸——好美的脸,好美的手啊!暗暗的赞叹着,心里却刺痛无比。
“飞羽有了喜爱的人!……那他就会疏远我了。”这句话一脱口,乌鸦就使劲的甩甩头,企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自嘲道:“干我什么事!无聊!”
说罢便往回走。
推开镜室的大门,乌鸦不经意的抬眼,不禁大惊——被他迷倒的禁卫们,正静静的立在两边,飞羽也在,而且怒容满面。
乌鸦随手掩上了门。
“有什么话要说吗?”飞羽看着他,语气出奇的严厉。
“要怎么处罚随便!”
被乌鸦的态度吓了一跳——飞羽瞬间沉默了。时间一点一点从身边溜走着,心与心的距离好象也在一厘一厘的拉大……看着乌鸦暗淡无光的眼睛,飞羽突然冷冷的说到:
“那就去殿外罚跪,一直到我说可以了再起来!”
没有一句回答,乌鸦解下弓箭及外衣,一古脑的丢在地上,走出了殿门。
***
空地上,只有风。是啊,除了风,便什么都没有了!……
在那儿跪了几天了?……完全忘记了。乌鸦就那么跪着,象麻木了似的,而且一点也不觉得痛苦……
不知什么时候,孔雀来了。“城主有令,如果知错的话就可以离开了!”
“我才不会认错!”乌鸦想大叫,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
“认个错不会那么的严重吧?”
“……”无法喊叫的乌鸦倔强的将头一甩,脸气得通红。
“跪了十天了,是不是很喜欢跪啊?那就随便吧!”看到乌鸦发狠的样子,孔雀叹口气离开了。乌鸦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突然一笑,“也许……会跪死吧……”
又过了二十天,飞羽亲自来了。
“不想认错?很好!从这走吧,我不难为你!”
乌鸦继续沉默着。他推开要要搀扶自己的侍女,咬着牙一瘸一拐的走开了。
回到府邸,整个人象散了架,乌鸦瘫在床上无法动弹。当他一觉醒来,青蛇已恭侯多时了。
“承秉大人!飞羽城主要您立即去见他。”
***
象往常一样,飞羽在批阅文案,连乌鸦进去他都没发觉。
静静依在门边,乌鸦注视着飞羽,眼神不知不觉的迷惘了起来。
淡紫色的长发,像是梦里常会出现的紫丁香的颜色,是很神秘的颜色……而不知多久了,乌鸦已辨不出……那实际……是梦中的丁香,还是飞羽的头发。梦中,也常会有一双墨蓝色的眼睛,象两烛幽明的火焰,静静的,温柔的燃烧着……而且无论怎样去吹,都无法熄灭它……
“你来了。”
飞羽一边放下手中的文案,一边站起身走下来。从他的脸上,乌鸦看不出任何开心或是不快的情绪,那是——难得一见的平淡。
“最近暗探的情报不断发来——说黑魔城秘密的操练,和冥界的来往也愈加频繁。而我却听说——负责防务的你这几天一直在睡大觉!这也太失职了!”
“属下这就回去整理防务!恕告辞了!” 乌鸦发狠的说,他讨厌飞羽来这套——整天失职啦、处罚的挂在嘴上,好象谁都怕他。
“我还没有叫你退下呢!”
“……”
“你是我的属下,所以要公私分明!知道吗?!”
“……”乌鸦咬着牙强忍屈辱和愤怒:闯禁地是我不好,可罚也罚过了你还想怎么样?——要我感激你?还是要我低头?如果是这样就尽管做梦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