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在书上读到过,吉普赛人的“驯兽之道”的魔法是怎样的一个只传亲骨肉,不传外人的秘密。
但是她自己琢磨出来一个道理,这就是,首先,一个动物必须感到安全。
泰丽莎开始是试图把她的爱传递给小鸟,由于她是同时喂它们的,所以它们逐渐和她熟悉了,当她坐在树下时,它们会飞下来落在她肩上。
后来鸟儿们会直接从她手掌上啄面包屑,即使她没有带面包屑,它们也会坐着,用锐利的小眼看着她,好象是说,它们知道她这个人靠得住。
她对鹿也取得了同样的成功。几世纪以来,鹿一直在猎苑里乱走。
梅花鹿最难驯服,但是她一叫,它们马上就来了,让她抚摸,甚至牡鹿也信任她。
她在思考怎样同她的马讲话,即便是最野、最桀骜不驯的马,只要她一骑上,也就会服服帖帖。
她坐在“大王”的围场外边,开始对老虎讲话了,她相信,在它还是一只虎崽的时候,侯爵肯定也和它讲过话。
一开始,老虎对她的轻声细语和呼唤手段并未加以理睬。
但过了几天之后,泰丽莎知道,每天早晨和午后老虎的第一件事就是等她。
每到那时,泰丽莎就会快步走进花园,象被磁铁吸引,急急向“大王”走去。
到一星期将过,老虎不仅在等她,她还可以把手伸进铁栏直接去摸它了。
雅克正颜厉色事先给她打招呼说:
“小姐,您千万,千万不能走进‘大王’的栅栏!它老了,可能有危险,虽说它不会去咬老爷,但是它两次袭击过帮我喂食和清扫兽舍的小男孩。现在只有我能进去,当然,还有老爷。”
停了一下,他又说道:
“现在我小心又小心,决不把背冲着‘大王’,世上老虎哪有不咬人的。”
泰丽莎不听他那套。她认为,一旦“大王”知道她喜欢它,一定会报答她,更不用说害她了。
珍妮对园里的动物毫无兴趣,对此,泰丽莎并不感到意外。
“我没有时间去看动物,特别是有危险的动物。小姐,您可得小心,您总不会希望自己那漂亮的脸蛋上落下疤痕,两个手指头被咬掉吧!”
泰丽莎笑了。
“我会非常小心,珍妮,那样的事不可能发生。”
“您知道什么!”珍妮沉着脸说。
“人们总是用这种道理来反对动物园,”泰丽莎说,“但是从太古之初,人们就喜欢动物。”
雅克并不喜欢他照管的动物,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她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她走进大藏书室,打开了木挡板,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书使她增长智慧。
藏书室简直妙极了!她从来没有见过有这么多藏书堆放在油漆精美的天花板下。要找到需要的书,也许要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
她一想到她自己的一次大胆行为就感到后怕。那是她到别墅十天后的一个下午,她打开了“大王”的围场门,走了进去。
她知道这时进行这样的试验很合适,因为中午雅克把它喂饱了,它不会那样凶。
她进去后关上了门,一动也不动地站着。然后她用她一向用来逗引它的声音温柔地叫“大王”。
“大王”慢慢站了起来,在它厚密的皮毛下面,每一块肌肉都随着优美的节奏活动着。
“大王”从容不迫地走到泰丽莎跟前,她知道,关键时刻到了,如果‘大王’高兴,它可以往前一扑,把她按倒在地,致她于死地。
但事情并非如此。“大王”走到她眼前并未止步,而是把身体轻轻地在泰丽莎腿上蹭。
一边蹭着,它嗓子里发出惬意的呜呜声,就象猫那样。泰丽莎知道她大功告成。
* * *
侯爵到了阿尔,凡有人要去萨雷别墅,列车都可以在这里停。
但是他有令在先,这种特权只有他本人和客人能享受,工作人员不在此例。
他的专用包厢挂在南下的快车上,当他找到自己的车厢时,他通知乘督,他想在阿尔停车去萨雷别墅,这件事在巴黎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侯爵先生,您很久没有吩咐我这样做了。”乘誓说。
“我知道,我能够从你的声音里听出责备的味道,因为我回家太少了。”侯爵笑道。
“您的家人会高兴见到您的,先生。”乘警回答说,说罢,他赶忙去把侯爵的指示通知司机。
虽然列车是快车,可是侯爵八点以后才到别墅。
他特意指示布朗托梅不要把他回来的事告诉工作人员,因为他一贯坚持,凡在他各处别墅干活的人都应随时为迎接他作好充分准备,无需事先打招呼。
布朗托梅已经无能为力了,他只求别墅情况一切都好,那位自诩第一流的新厨子不是在那里滥竽充数。
侯爵的驾临,有如闪电击中别墅,一时成了轰动性事件。
当马车在门口停住的时候,值夜班的男佣人正在大厅里舒适的软垫椅上打盹,他向管家报了信。
管家赶紧穿上镶金边的制服外衣,上气不接下气地迎了出来,等他走到主人面前时,侯爵已经进了客厅。还算好,夜班男仆离开侯爵去喊管家时,没有忘记把烛台点上,因此房间里显得极其漂亮。
感谢上帝垂怜,他看到一大钵鲜花摆在窗前路易六世时代的桌上。
管家知道这完全要归功于泰丽莎。
“花园里的花太美了。”她说过。
“我可不可以摘一些,除装饰我的客房之外,在大客厅里也摆一些,那里的挂毯、椅子和弗拉戈纳尔的画,如果没有鲜花衬托,就会显得不起眼。”
管家笑了。
“当然,小姐,”他说,“老侯爵夫人在世时她一直主张处处有鲜花,象客厅,藏书室,休憩室,都得摆花,当然,晚餐前,餐桌上都要摆鲜花。”
会客室里挂了老侯爵夫人的画像。由于泰丽莎想要还原老侯爵夫人当初在世时客厅的样子,她特为摆上成瓶的黄色水仙,粉色山茶花和白色丁香花。
花匠们对别墅内部摆设早已不关心了。泰丽莎央求他们,搬几钵风信子来,于是大厅里香气四溢。
侯爵不期然的到来,打破了泰丽莎在心中为自己筑起的小天堂。
她匆匆忙忙赶到厨房为主人做晚餐,真心地希望饭菜会使主人吃得高兴。她努力让自己不要激动,而是平平静静地好好想一想,一个凡事都不马虎的男士,在经过长途旅行后,深更半夜里会想要吃点什么夜宵。
泰丽莎好象独具慧眼,她认为,侯爵之所以突然从巴黎返回,也许是因为腻味了纸醉金迷的生活而倦鸟知还。
“那么他到乡间来寻找什么呢?”
她相信当然侯爵不是因为缺钱花,象当初她父亲那样。
她开始做清燉肉汤,那种汤呈金黄色,清清爽爽,味道鲜美,每喝一口都齿颊留香。
运气不错,一个动物园饲养员送来了两条当晚刚抓到的活鳟鱼,因为这个饲养员很想讨她的欢心。
现在鳟鱼成了给侯爵吃的第二道菜,她的做法很简单,只用黄油煎,最后配上一些杏仁。
现在就看是吃小羊肉还是吃鸡了。小羊肉是两天前从自用农场弄来的,管家对此有偏爱。
她挑了小羊肉。她按照外祖母教的办法做,放少许胡椒,搁一点蒜,只在肉汁里放酱油,烧出来的肉颜色是粉嘟嘟的。
肉烧好后,她知道肉质鲜嫩,象天鹅绒一样软。
时间已是深夜,她肯定侯爵不会要干酪,在法国,干酪是在甜食之前端上桌的。但是她做了薄烤饼,浇上用桔片泡烈性酒制成的甜水,然后按照外祖母教她的办法,放一点白兰地。
在侯爵准备用餐时,菜摆在一个银托盘里,托盘刻有萨雷族盾形纹章,使菜显得更加诱人。
与此同时,珍妮还做了配小羊肉的新鲜土豆,还有刚从菜园摘下的鲜豆子,豆粒还没长饱满,把它们从豆荚中剥出来几乎让人心疼。
在另一个盘子上面,她放了六根水灵灵的绿色芦笋尖。
在泰丽莎和珍妮离开厨房时,泰丽莎对珍妮说“如果他对这顿饭不满意的话,时间这么仓促,我可做不出更好的东西来了。”
然而,当她们上楼回各自的房间时,她首先希望侯爵会对这顿夜宵满意,其次,他不会一个劲儿询问厨子的事。
虽然管家没有说,但是她觉得他不会在主人一到就立即告诉他别墅来了个新厨师。
她发现,自从侯爵上次来过这里之后,来来去去的厨师已经不少于六名了,事实上,在她来这里之前的两个月,这里根本就没有厨师。
一个女佣人告诉她:“我们只是希望先生不会回家。
他会很生气,也许还会说,厨师之所以待不下去要怨大伙儿。”
她停了一下,然后用一种轻蔑的口吻说:
“他们架子大得很呐,小姐,你简直不知道他们有多神气!有一个厨子说:‘这叫过的什么日子?你们都是死人吗?’说罢,他迳自上楼,收拾箱子去巴黎了!”
她上床了,但是心里还记挂着侯爵这顿晚餐是否吃得满意。
泰丽莎睡得很安稳,醒来时她知道,如果她想看“大王”就得早早去,趁主人还投有醒。
她决心避开侯爵,她提醒自己,在他离去以前,她必须安安份份待着,不要乱窜。过去她每天都骑侯爵的马,因为马倌头,也是一个老人,发现了她特别想骑马,在他见到她骑马的样子后,便让她在马厩里拣喜欢的随便挑。她不仅骑着在猎苑里到处跑,而且还跳过跑道上的障碍。
泰丽莎太乐意骑马了,但是即使这样,一天中最令她兴奋的时候仍是同“大王”在一起。
现在“大王”会让她抱,会四脚朝天地躺着让她去挠胸脯,在她站住时,“大王”会象罗弗一样,用身子去蹭她。
她走到哪里,罗弗就跟在哪里,它非常妒忌这只老虎。她向罗弗说,它不能进入围场,必须在外边等她,最初罗弗还发出呜呜声表示不高兴。
后来它知道了:在它的女主人有事情时,它还有别的乐子,这就是掏野兔洞。
罗弗掏呀掏呀,鼻子上沾满了泥,前脚爪快磨破了,虽然它明知兔子在洞里,而且可以闻到兔子的味道,但是从来没有逮过一只。
泰丽莎几乎夜夜都对自己说:“我很快活,因为我平安无事。”
她已把对叔叔的恐惧抛到九霄云外,很少想到他。
她唯一感到悲哀的事是母亲不能和她在一起。
初升太阳的金色光轮已经移到地平线上,最后的一颗晚星消失了,泰丽莎打开了“大王”围栏的门,溜了进去。
“早上好,早上好,‘大王’!我告诉你一件非常令人兴奋的事:你的主人回来了,我知道你会高兴见到他。”
她走到比地面稍高一点的地方,在鲜花开满枝头的一棵树下坐了下来。
她开始挠“大王”的耳背,这是它喜欢的,在她挠时,它贴近她坐着。
她突然抱住了它的脖子,把头在它柔软的皮毛上蹭。
她说:“我爱你,‘大王’!答应我,你不会忘掉我,也不会因为爱你的主人而不爱我了。”
她觉得那只庞然大物听懂了她的话,对给它的爱作出了反应。
她于是带着强烈的感情将老虎搂得更紧,她抬起了头。
一个满脸惊讶表情的男人赫然站在门内。
他便是侯爵!
第六章
有好一阵她惊呆了。
“大王”抬起了头,站了起来,很快走向侯爵。
当老虎走到侯爵面前时,用后腿立起来,把两只前爪搭在侯爵肩上,它和他面面相对了。
人兽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大王”把前爪放在地下,亲热地把它的身子去蹭侯爵的腿。
泰丽莎站了起来,她不知所措并且很是尴尬,她向侯爵走过去,她知道,除了通过侯爵身后的门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离开。
当她走近侯爵时,他生气地问道:
“你怎么上这里来的?想必你该知道这只动物是危险的啰?”
泰丽莎笑了笑。
“它不咬我,先生。”
“你是谁?”
泰丽莎这才想到她应当行个屈膝礼,可是来不及了。
她向他稍稍敬了一个礼,然后回答说:
“我是您的新厨师,先生。”
这会儿侯爵的眉毛似乎在他那方方的额头上扬了起来,好象就要碰上他的黑发上了。
“我的新厨师?”他重复了一遍,好象要确定一下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在明显地停顿了一下之后,他又说:
“那么我昨晚吃的饭是你做的喽!”
“是的,先生。”
他的眼睛扫了她一下,她知道他在注意她那套着朴素的穆斯林长袍的瘦小身材。
她也知道她比通常显得年轻些,因为起身特别早,她没有细心去梳头发,而是把头发从前额往后捋,在后颈梳成一个卷。
就象侯爵已经大声讲出来了似的,她肯定他在纳闷莫非这都是他的朋友们在和他闹着玩。布朗托梅先生也曾这样怀疑过。
然后,泰丽莎朝侯爵身后的门迈了一步。侯爵说:
“慢着!我要跟你讲话,也许你会告诉我,你为什么冒生命的危险,到这里来和‘大王’在一起?”
泰丽莎不假思索地说:
“先生,它看来孤单得很,独自圈在围场里。我也觉得您丢弃了它。”话一出口,泰丽莎就感到自己太唐突,这下可糟了。然而这些话不知怎的竟是脱口而出,像当年回答母亲的问题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
提问方式相当尖锐,她怀疑这是不是侯爵讲话时的特有方式。
“泰丽莎……波薇。”她通报姓氏的时候结结巴巴,由于侯爵发现了她和“大王”在一起,这使她感到很不安,所以她差一点把自己的姓说成是“霍姆”了。
“那么,波薇小姐,也许你会告诉我,”侯爵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晓得制服野兽,特别是一只老虎,大概是动物当中最不可捉摸的。”
泰丽莎本来想跟他说实话,直截了当地说她爱它。
可是这时她想起来她是在同一个男人讲话,他无疑会曲解她的这样一种解释。
她一想到侯爵是他的雇主,是“大王”的主人,就记起来他是从巴黎来的男人!
她全身僵了,一双大眼的表情起了变化,但是她没有意识到。
侯爵的目光是很敏锐的,他立即知道她现在是带着明显的憎恶看着他,而不是象他刚和她讲话时那样羞羞答答。
然而泰丽莎禁不住想到,他卓尔不群、一表人才。
他那从方方的前额往后梳的黑发,他轮廓分明的相貌和黑黑的眉毛,要是在英国,人们会一眼看出他是个外国人。
同时,她对他眼睛的锐利表情感到吃惊,他在看着她,像是在探索她表面下面隐藏的真实内容。他似乎已经洞悉了她的假象,正在寻找她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