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忻楠!你干嘛昵?”
“忻……忻楠啊?”雅泽好容易喘均气,“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让筱年到我这儿来玩,他不跟你们去了。”
“哦……”雅泽火气上来了,“死忻楠,这种事明天说就可以了,半夜三更的你打什么电话!”
“嘿嘿,”忻楠忽然有了灵感,“打断你了是吧?”
“你说什么哪?”雅泽叫。
“差不多行啦,”忻楠今天晚上特别活泼,“做多了伤身哪。”
“伤……伤……伤你个大头啦!”雅泽气得说话都结巴了。
“哪,通知到了,就不影响你们了,请继续请继续。”
“忻——楠!你会遭报应的!一——定会!”
忻楠笑着合上手机。
***
因为是预计后天看到筱年,所以第二天下午忻楠在车间接到电话的时候有点意外,“筱年?怎么了?”
“楠哥,我已经在车上啦。”
忻楠一时摸不着头脑,“什么车上?”
“长途车,我已经下课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又没事儿干,我就来坐长途车了。”
“啊?”忻楠惊讶又好笑,这小子性子这么急?“你认路吗?从汶南长途车站过来还要坐公交呢。”
“行的,我下车问就知道了。”忻楠还想细说,已经有人在叫他,只好急急说:“好好,那你过来吧,到了门口给我电话我出来接你。”
“知道了,”筱年兴高采烈挂了电话。
等忻楠这边告一段落,想起来看表的时候,吓了一跳,已经五点了。急忙给门卫打电话问有没人找,说没有,打筱年的手机,对方提示关机,忻楠觉得纳闷之余,有点担心起来。从D市过来小车一个多小时也就到了,筱年打电话是两点来钟,长途车就算路上耽搁,拐拐弯儿什么的,三个小时也净够了。
今天晚上不用加班,忻楠索性跟司机借了车开到长途车站,停在外面等,有车进站就过去看,连着三四辆车,连筱年的影子都没见着。
眼见着天色有点擦黑了,进站的车也越来越少,忻楠有点捺不住性子,跑到调度去问,说是D市的最后一班车已经到了,都进停车场了。忻楠不得要领,再拨筱年的电话,还是关机,心里不由急起来,还是他坐的是过路车?过路车经常不进站在路边随便停,下车之后迷路了?还是已经到了,跟自己错过了?再打电话回厂里问,仍然没人找。
忻楠茫茫然站在路边,觉得心咚咚咚跳得发慌,又是急又是气。臭小子不听话!老老实实等明天坐班车不好吗?搞得现在连人都不见!拨了电话回市里找雅泽,雅泽也吓一跳,听见忻楠让他给公路管理处打电话问公路上有没有出事,雅泽直觉地表示怀疑,“没那么夸张吧?”
“让你打就快打,哪儿那么多废话!”忻楠情绪有些烦躁。
雅泽不吱声了。
接下来怎么办?忻楠漫无头绪,开着车在长途站附近转来转去,然后又把车开到从D市过来必经的路上,眼神不错地盯着路边看,这边已经算郊区了,人烟少得可怜,怎么看也看不见忻楠期望中那纤细的身影。
等八点多钟雅泽打电话来说公路上没出车祸的时候,忻楠都已经打算报警了。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忻楠急忙接起来,一听对面的声音整个人跟撒了气的皮球一样。
“楠哥,是我,“那孩子声音有点沙哑,听起来惊喜里带着点哭腔。
“臭小鬼!”忻楠吼出来,“你跑哪儿去了?你现在在哪儿?”
“我……我坐错车了。”筱年声音有点畏缩。
“你现在在哪儿?”
“在……这地方叫……叫皮兰崖村……挺小的。”筱年好像一边在问人一边在讲电话。
“皮什么?”忻楠连听都没听过这名字。
“皮——兰——崖,在岚山往汶南去的半路上。”
“岚山?”忻楠目瞪口呆,“你跑那儿去干嘛?”
从D市到岚山和到汶南根本两个方向,到汶南是沿海岸线跑,往岚山再下去可就进了同三线了。
“呃……”
“你等等,”忻楠翻出车里的地图找到岚山,又找到岚山通汶南的公路,“地图上没有你说的那个名字,附近有什么东西?”
筱年又在那边嘟嘟囔嚷问人,然后回来讲电话:“他们说再往前是三河桥,有个乡,是地图上有的。”
忻楠一眼就看见了,“我知道了,你打的什么电话?”
“路边的公用电话。”
“行,在那儿待着,我这就过来,大概半个小时就到了。”
“嗯。”
忻楠一路黑着脸,下巴颏绷得紧紧的,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林筱年为什么会混到那条路上去。幸好那路整修不久,算是很好走,可以让他开快车。过了三河桥,他开始放慢速度,留意路边。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乡村的灯光在黑暗的旷野里很醒目,星星点点出现在前面。
还隔着一段距离,忻楠已经看见坐在低矮小铺门口的少年。
公路从这个小村中间穿村而过,路边开着些修理厂、小饭店、杂货店之类,筱年很乖觉的坐在小板凳上,包包放在脚边,他怀里累累赘赘拖着一大抱东西,借着铺子里的灯光,忻楠隐约觉得那东西像是枕头。
筱年一直在盯着路上看,看到这辆车停下。他立刻站起来,等看到忻楠,脸上已经绽出笑容,跳着冲过来。
忻楠快步迎上去,板着脸,一把把筱年连人带枕头搂在了怀里。
要到这个时候他才觉得浑身发软,四肢紧张到僵硬,但是,心终于踏实了。
等忻楠把筱年安顿好,打电话给雅泽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嗯,又累又饿,吃了点东西,一沾枕头就着了……估计也吓得够呛。”
“到底怎么回事?”
“人家跟他说是路过汶南的车,他就上去了,结果开了三个多钟头到岚山就让他下车了,跟他说已经差不多到了,再转趟车就行了。”
“诓他呢,一看就是没出过门的。”
“不就是说!傻孩子连到汶南多长时间都不知道,下车一打听,都说他坐错了车,就慌了,手机又没电了,问了问路,找着到汶南的标示牌,心说一边走一边等过路车,就开始往这边走。”
“喝!三四十公里呢。”
“走那个皮兰崖花了三个小时,将近二十里地,算快的了,还一路抱着我的枕头呢。”
雅泽“扑哧”笑出来。
“傻吧?”忻楠也笑,低头看蜷在被子里睡的一塌糊涂的筱年,夜灯昏黄的光线下,筱年淡白的小嘴微微张着,拳头攥在脸颊边,睡得跟个孩子一样。累坏了,忻楠轻轻抚摸筱年光滑的脸颊,有点心疼。
“行了,没事就好。”
“嗯,没事就好,”忻楠摇头,“唉,一天不看着他也不行,简直离不了人。”
雅泽在电话那头乐,“算啦,他离不了你?我看是你离不了他了,一天不操心你就不舒服。”
第十七章
早上醒的时候,忻楠觉得身边有点异样,迷迷登登撑开眼皮,看见筱年跟只猫似的,睁着大眼睛,笑咪咪窝在自己旁边,怪了,这小猪怎么比他醒得还早?
“醒了干嘛不起?……大清早的傻笑什么?几点了?”忻楠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来看,六点。招待所紧靠汶南的名胜金沙滩,海浪声清晰可闻,沙滩上早起嬉闹的人声隐约传进来。
“我起来过了,都趴着窗户看了半天了,”筱年抿着嘴笑,“还是开车快,要不我说不定现在才走到呢。”
“哼!”还敢提!忻楠白他一眼,也清醒了,晃晃荡荡爬起来上厕所去。
“楠哥,我要一直走得走多长时间才能到啊?”
“一天。”
“那开车呢?”
“四十来分钟。”
“……哦。”
忻楠刷牙洗脸出来,筱年还坐在床上笑呢。
真邪性,忻楠狐疑地瞪着他,“你不赶紧刷牙洗脸,坐这儿笑什么呀?”
笑……昨天忻楠哥抱着自己抱得好紧……还把脸贴在自已头上……又是气又是担心……
还是担心多点儿……搂着自己跟搂着宝贝一样……今天早上也是……醒的时候……忻楠哥也搂着呢……所以……所以偷了一个亲亲……
筱年脸颊飞红起来,急忙掩饰,“嗯……忻楠哥,教我开车好不好?”
忻楠瞪他一眼,“你以为你多大了?少废话,刷牙洗脸吃饭。”
筱年扁扁嘴,不过也没很不满,蹦下床到浴室去了。
“我今天还得干活儿,要能弄完的话,明天就能歇一天,你今天自己玩儿行吧?”忻楠隔着门说,等了一会儿,到卫生间去看,筱年正抹脸,不说话。
“嗯?行不行?”忻楠搔搔头,有点心虚,把人骗过来却不能陪着。
“……”
忻楠过去搂着他肩,“行啦行啦,哪,反正你跟雅泽他们去也是自己一个人玩,在这儿都一样啦,晚上请你吃螃蟹。”
“好吧,”筱年不像往常那样乖巧,答应的有点不情不愿,好似有点撒娇,“说好了!”
“保证不食言,”忻楠举手发誓。
筱年歪着头,笑起来,圆眼睛晶莹闪烁,仿佛撒满阳光。
忻楠一刹那间有些迷惑,心里重重跳了一下,等他回过神,筱年已经跑去找他的小画夹子,念叨着说上午要出去画画儿。他的样子格外活泼,是因为在陌生地方,又是度假,所以特别放松吧?
忻楠说话算数,晚上果然请筱年吃螃蟹,这个季节的蟹子正是满黄儿,肥得流油,两人吃得心满意足。
“嗯,比九仙山的山菜肯定是好吃多了。”
“给雅泽哥他们带点回去。”筱年直舔手指头。
“不带,馋馋他们,”忻楠坏笑,“干脆让你玩个痛快,吃完饭干什么去你说吧。”
“这边有什么玩的呀?”筱年眨巴眼晴,“要不看电影去,我下午看见招待所后面有个影院,有通宵场。”
“就你还看通宵场?”
“你明天不是不上班吗?”
“我是说你熬不了夜……”
后来忻楠想,要是他们不去看电影,是不是就没后头这些事儿了?雅泽说,自己种因自己尝果,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踏过来的,总有一天会发现自己走的是什么路,这是早晚的事儿。是,他后来想,一场电影一个人不算什么,不是这次也有别次。
总之,他们高高兴兴去看电影了。
第二个片子忻楠记得清清楚楚,是《哈利波特3》,演到博格特变成的斯内普教授突然套着纳威祖母的衣服时,筱年咯咯地笑个不停,忻楠出去买饮料,那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影院里人不太多,坐得很稀疏。
忻楠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原来的座位上坐了一个人,不禁有点奇怪。忻楠和筱年的座位很靠后,就在走道边上,有人开关门时,外面走廊的灯可以照进来,忻楠看到那人身子侧向筱年那边,好像正在跟他说什么,他皱起眉走过去。
筱年紧紧贴在椅背上,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僵硬。
然后忻楠就看到了那只手,那男人的一只手正放在筱年大腿根部,隔着裤子用很轻的动作在那里抚摸。
忻楠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脑子里来。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被他拖出来打倒在地上了。巨大的响声使得附近的人都回过头来,忻楠暴怒地不停地一拳一拳地接下去,有人在惊呼,走廊里有人“噼里啪啦”朝这边跑,面前的男人鼻子出了血,在脸上糊成一团,含含糊糊发出声音:“别……别打……不……不愿意……就……说……啊……”
忻楠喘著气,脑袋里“嗡嗡”地乱成一团,目光落到旁边。
筱年像木头一样僵立在一边,脸色死白,一接触到忻楠的视线,他全身惊恐地颤抖一下。那一下仿佛点着了导火索,忻楠无法控制地拳头又砸下去。周围乱成一片,有人在喊“报警打死人了!”有人扑了过来,从后面抱住他。
忻楠想甩开那人,但那双细瘦的手臂很执拗地勒紧他不放,在他耳边拼命叫“哥!哥!别打了!别打了!”
忻楠停下手,脚下的男人还在大声呻吟。忻楠拍拍勒在腰上的手,“筱年,放手!”
筱年放弃抱住他的腰,转而揪他衣服,泪流满面,“哥我们走,我们回去吧!”拽着忻楠往外走。
旁边有人想拦,被忻楠凶狠的目光吓得退回去。他们越过人墙冲出电影院。
开始是筱年拽着忻楠走,渐渐地忻楠越走越快,变成他拽着筱年,死死抓着少年的一只手臂,拖着他冲锋一样穿过空荡荡的马路,筱年跌跌撞撞几乎跟不上他的步子,两个人难看的面色吓了值夜班的接待员一跳,上楼,开门,忻楠把筱年推进卫生间,推倒在浴缸里,伸手猛地拧开水龙头。
“洗干净!”忻楠阴沉地喝斥。
突如其来的凉水刺激得筱年浑身哆嗦,他无助地抵挡着忻楠在水龙头下撕扯着想脱自己衣服的手,又惊又怕,终于哭出声来,“呜……楠哥……你别这样……求你……别……我害怕……呜……哥……求你……”
忻楠住了手,瞪着筱年那张涕泗纵横的小脸,惊恐的跟晴,觉得喉头噎得难受,恨意还充满全身,咬着唇,他猛把花洒向头上冲。
凉水打湿头发肩膀,顺着脸和脖子往下流,忻楠丢掉花洒,无力地坐在马桶盖上,耷拉着脑袋。脑海和胸腹间的熊熊的火苗被凉水一冲,似乎褪下去了一点。忻楠深呼吸,不停地呼——吸——呼——吸,半晌,脑子似乎清明了一点,看看自己,又扭过头去看身边的人。
两个人都很狼狈。
筱年全身都被浇湿了,衣服贴在身上,曲着两条腿,脑袋埋在手臂里,整个人蜷成一团坐在浴缸里边哆嗦边呜咽。
真他妈的!忻楠的恨意又有点冒头,揍不死那小子算他走运。
也恨自己!
“筱年。”
小小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忻楠叹口气,刚才他干什么了?打人?还有什么?
失控了,到现在他脑筋还有点木木的,但是也清楚自已情绪失控了。
忻楠有些茫然。
听到旁边的作呕声他才警醒过来,吓了一跳。筱年哭得太厉害了,脸涨得通红,躬着身子往外吐东西,连呛带咳几乎喘不过气来。浴室里顿时弥漫一股难闻酸味。
忻楠跳起来,扑过去用力地一下一下抚筱年的背,一边抓起花洒调水温,等热气开始外冒,才把水浇在筱年身上。
“来,筱年,起来,”半扶半抱把筱年从浴缸里拖着站起来,忻楠低头先把污物往下冲,筱年摇摇欲坠,靠在他胸前。
等忻楠伸手要脱筱年的衣服时,怀里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小手突然抓住忻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