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不甘心,事情不应该这么发展,妻不如妾,照理来说她应该更得宠,丈夫是表哥,应该更为亲近她这个表妹,丈夫再不喜她也得做做表面功夫,对她怜爱有加。
但是什么也没有,除了被下药的那一夜,两人再也没亲近过,他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处处闪躲,从入门到敬茶全无出现,更甚者拒她于门外,连她一面也不肯见。
要不是她有个女儿仙仙,她都要怀疑那晚的抵死缠绵是出自她的幻觉,她忘不了他的味道,他强而有力的撞击,以及压在她身上的雄躯,每每叫她一想起来就浑身发热……
素婉儿想男人了,双腿夹紧,轻轻磨蹭,她常用这种方式自我抚慰,渡过冷床冷枕的漫漫长夜。
“我不、我不,你是我娘,我就要喊你娘,谁也不准不许我喊,我是你生的!”
长得艳丽娇俏的黎玉仙娇蛮地投入生母怀中,打断她脑中的旖旎,回神轻搂女儿。
“乖,听话,不要胡闹,二房夫人要回来了,她才是发妻,我虽生了你却只是小妾,妾在妻面前什么都不是,她可以任意打骂,甚至发卖,你不喊我姨娘反而是害了我。”为什么她生的孩子不能喊她娘,她也不想为妾呀!
“娘,我不要,我不要,你赶他们走,别让他们进府,我不要爹了,只要娘!”凭什么抢走她的一切,二房的东西都是她的,她娘说的,等她出嫁那一日全是她的嫁牧。
黎玉仙想的是黎仲华重锁一扣,锁在库房的二房私产及张蔓月的妆奁。
秦婉儿早就打起那批财物的主意,多次向老夫人试探,试图取出库房对象为己所用,再慢慢地侵占。
但姑侄俩试了几回都打不开锁,还被黎仲华的人当贼看,一状告到大理寺,两人才歇了心思不敢妄动。
如果张蔓月母子几人无法回府,甚至死在庄子上,二房的私产不是落在她手中又有何人能得?
这便是秦婉儿告诉女儿的话,一直以来二房的子嗣唯有黎玉仙一人,黎玉笛、黎玉箫早已出黎府,众人的记忆,除了生父黎仲华还挂念不已外,其他人早将这几人抛诸脑后。
老夫人和秦婉儿心中已把张蔓月等人视同死人了,不闻不问地等他们自绝生机,黎仲华再长情能等上二十年吗?那时还不是她们姑侄说了算。
谁知张家人又重获圣宠,不日举家回京,慌了手脚的两人连忙派人去庄子,将她们最不愿见到的人接回。
心肠恶毒的秦家姑侄更希望他们病死在半途,因此嘱咐下人连夜赶路,一下子乘车,一下子坐船,将一干妇孺折腾得够呛,到时不死也去半条命了,再在汤药中动点手脚。
可惜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几人红光满面的出现,有一些疲相并无病色,硬生生地打乱安排好的计划。
听到一心念着爹爹的女儿哭喊不要爹,秦婉儿心口有点发酸,“姨娘不能赶他们走,因为他们才是二房的主母和嫡子、嫡女,你姊姊还是府里的嫡长女,谁也取代不了。”
大老爷黎仲汉头两个生的是儿子,分别是大少爷黎玉尘、二少爷黎玉业,按照年纪,接着便是二房的龙凤胎,黎玉笛为嫡长女,黎玉箫则为三少爷。
三房的黎玉棠和龙凤胎同年生,但小一个月,故而是四少爷,大房的黎玉鸾为二小姐,今年十一岁,而后是三小姐黎玉仙。
按排行,黎玉笙为六少爷,但他还不是最小的,三房的庶女黎玉燕为五小姐,嫡女黎玉真为六小姐,庶子黎玉敬为五少爷。
很热闹的黎府,黎太傅有六名孙子、六名孙女,儿孙齐聚一堂,三张桌子都坐不下。
“我们去找祖母,祖母最疼我了,她一定舍不得我受委屈,咱们一家人不要有外人介入。”
被宠坏的黎玉仙拉着秦婉儿的手,任性地要找老夫人做主,她认为祖母是最大的靠山,谁也大不过。
其实她这么想也是对的,惜花怜盆,因为秦婉儿是老夫人亲兄长的女儿,偏着娘家的老夫人对侄女的宠爱有目共睹,还想让她过门为媳。
此事虽不能如愿,但秦婉儿还是入府了,觉得愧对兄长的老夫人更将那份难以言说的内疚放在自家侄女身上,怜爱有加不说,还偏宠她生的女儿,当成嫡出般给予最好的一切,把黎玉仙宠上天了。
十二个孙子孙女当中,黎玉仙最为受宠,宠到长孙都吃味了,但老夫人不以为然,认为有娘生没爹疼的小仙儿最可怜了,她多疼一点有什么关系,当作是弥补。
秦婉儿苦笑,拉住女儿,“没有用的,这一回你祖母也无能为力,她没法子……”
若能阻止,她们还用得着坐困愁城吗?忍着莫大的羞辱眼看着别人扬眉吐气,将她们母女踩在脚下。
“为什么?”黎玉仙不懂。
原本笑脸迎人的娘和祖母为何愁眉苦脸,整天在生气,下人看她的眼神也很奇怪,不若以往的毕恭毕敬,变得有点敷衍,好像她是冒牌的小姐,如今正主要归巢,曾经的理所当然都要还回去。
“因为人家有一群不讲理的娘家人,我们黎府世代书香,笔杆打不过拳头,祖母她也怕……”
要不是张家人打败蛮夷,戴罪立功且屡立奇功,夺回往日的荣光,她们也不会被逼到退无可退,颤着心房唯恐张家人上门讨公道。
相到不久前收到张家人的信件,信中有云不日抵京,将阖家上门拜望,探视自家闺女、女婿和一对双生子,秦婉儿心中的恨意与日俱增,恨到把信烧成灰烬仍不解恨。
他们为什么要回来,怎么没死在敌人的马蹄下?
为了这封信,全黎府心惊胆颤,鸡飞狗跳,无人敢反对二房正室的回归,甚至还出言催促,在张家人返京前赶紧将人接回。
他们忘了张蔓月“偷人”的那件事,也不记得自己曾经是逼迫的一分子,一遇到张家那群莽夫,个个惊魂未定,唯恐再被打上门,自欺欺人的想把事情给圆了,张家人也就不计较了。
“娘,你没娘家吗?”她明明有舅舅、姥姥、姥爷,还有很多表姊、表妹、表兄弟,人数众多。
有,她有娘家,但是群大腿没人胳臂粗的文弱书生能比得过膀大腰圆的壮汉吗?人家一拳能打倒十个。
“你知道什么叫拳头没人家硬吗?姨娘的娘家全是中看不中用的男人,要不是靠着你祖父,早就没落了。”
背靠大树好乘凉,若非老夫人不遗余力的扶持,有黎府银子、人脉的支持,十几年没出读收人的秦家恐怕已经败落了,他们文不成、武不就的仰人鼻息,没什么大出息。
这也是秦婉儿底气不足的原因之一,迟迟无法上位,娘家又不够硬气为她撑腰——张家大郎虎吼一声,居然吓得抱头鼠窜,直言出嫁女与娘家无关,秦家人不出手,张家请便。
娘家的软弱把老夫人、秦婉儿气到不行,但是她们又不能说娘家人不好,毕竟当年的张家实力强大,连皇子都忌惮,好不容易藉着一两场败仗将其打压至谷底,这才灭了张家气焰。
“那咱们找祖父出面,他是太子的老师。”说到不苟言笑的祖父,黎玉仙还是有一点敬畏。
黎太傅?秦婉儿的嘴角更为苦涩,“找谁都没用,仙仙,我们要认命,你不再是二房唯一的孩子,你嫡母那边有哥哥姊姊,还有个八岁的弟弟,你要好好地和他们相处。”
他们并未落得下风,有姑母在,张蔓月身为二房主母也得晨昏定省,要整治她的机会还多得是。
“我不要。”黎玉仙噘着嘴。
“仙仙,不许使性子,忍一时之气不见得就是吃亏,只要你爹肯回府,还怕留不住他的人吗?一旦他的心倾向我们母女,其他人就不算什么了。”留人先留心。
秦婉儿对自己的容貌和勾引男人的本事自视甚高,浑然忘却她已经不是当年十六、七岁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多年的不得宠早已让她的容颜老去,多了苍桑和岁月的刻痕。
反观张蔓月早年生了黎玉笙后虽伤了身体,可是有女儿黎玉笛的精心调理,几年下来耗损的身子补得珠圆玉润,面色红润有光泽,一身原本暗沉的肌肤彷佛珍珠似的,鲜得白里透红。
夫妻分隔几年,黎仲华之所以能远远就认出妻子,是因为她的变化不大,还比以前更美,美得让人失神。
“真的吗?”黎玉仙对亲爹还是有孺慕之情,看到三堂姊对着大伯撒娇,她心中渴望自己的爹也能一脸笑地拍拍她的头。
秦婉儿不知哪来的自信,轻抚女儿柔细青丝,“姨娘什么时候骗过你,二夫人回来了也好,正好一劳永逸,是你的没人抢得走,离得近才好下手,永绝后患。”
“永绝后患”四个字一出,黎玉仙心头一阵狂跳,虽然她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她容貌心性皆肖似其母,同样有着不肯屈于人下的心思,她还是懂得生母一、两分的想法。
而她乐见其成。
只是世事能尽如人意吗?
“二弟,大哥我说得口都渴了,你怎么还冥顽不灵?母子间哪有什么隔夜仇,母亲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可别曲解了,坏了母子情。”这书生意气真是要不得,一闹起来没完没了。
“大哥,喝茶。”来者是客,黎仲华也不藏私的泡了女儿揉制的桑叶茶,茶味不浓,贵在清甜养身。
没好气的黎仲汉睨了一眼,意思意思地抿了一口,但是……
“咦!这茶的味道……不太一样?”
不涩口,入口回甘,还有一丝桑椹子的酸甜。
“我家笛姐儿长年住在庄子里没见过什么好茶,自个琢磨的山里野树应应景,贪个解渴消暑——”他不无得意的炫耀,又故作谦虚不好太张狂,说是小孩子不懂事的胡闹。
“不错,好喝。”说不出的滋味,但顺喉,一喝下去清香扑鼻,有股舒畅感从胸口升起,火气全消。
“不能热茶,只能温饮,我家笛姐儿说的,能凊肝明目,润肺止咳,还能疏风清热呢,多喝还能防鬓发早白。”他摸了摸鬓角一撮银丝,感觉黑了些,没那么白。
黎仲汉讶然地哂笑,“小侄女懂得还真多呀!她不是住在乡下的庄子里,哪懂这些医理。”
他不相信乡下小姑娘懂医,猜测是误打误撞朦的,虽然是黎府子孙,但自幼流落在外头的庄子,缺衣少食的,也许字都识不全,还说什么学识,他打心底是有点轻视二弟这几个嫡子嫡女的。
不说礼、乐、诗、艺、书、数,光是琴、棋、书、画都有专人教导,大房、三房的孩子打小就得学,个个底子够,二房的除了一个黎玉仙外,其他三个看过《三学经》、《百家姓》、《千字文》吗?那些还只是入门。
想到二房的孩子和自家儿女的差距,黎仲汉心里有几分自傲,得意洋洋高人一等,二弟的娃儿拍马也赶不及。
黎玉笛直接接话,“乡下也有书肆呀!大伯父不会以为我和两个弟弟都是睁眼瞎吧?只要识字都看得懂书,我娘教了我们一些,虽然府里没有给我们银子花用,存心饿死我们,可是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还是得天疼惜,挖了山里的草药卖钱,存了银子买书。”想嘲笑他们?他凭什么!
听到女儿说没钱可用,还得上山挖草药才活得下去,知道妻小过得苦的黎仲华还是忍不住眼泛泪光,感觉到张蔓月轻拍他的手才勉强忍住鼻间的酸意,更觉得对不起娘四个,这要多艰难才让孩子负担生计?
而黎仲汉则一脸尴尬之色,有种被人在脸上狠掴一巴掌的羞恼,他是晓得二房妻小被送往何处的,可是身为长子的他不好插手母亲掌理的内院事,因此也没想过做什么。
母亲做的决定谁敢反对,不就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罢了,哪天人没了再娶再生就是,哪需要放在在心上?
男子太重情不好,他一直认为二弟太儿女情长,为了妻子和亲娘反目成仇真不像话,简直入魔了。何况二弟自小有出息,把他跟三弟压得死死,那时有机会看他笑话哪会放过。
可是小侄女的一番话真的把人打得魂魄出窍,句句诛心呀!好像黎府合谋要害人性命似的,不给吃、不给穿、不给活路,这心得多狠呀!连几个稚龄小童都不放过,跟狼心狗肺有何两样?
此时,他臊红了脸,为自己的事不关己而羞愧。
“你祖母是偷偷送走你们,未告知我们任何人去处,要不大伯怎会任你们孤苦无依呢!你问问你爹是不是也找不到,府里大佛想办的事就没有不成的,我们做儿女的有什么办法。”他表面话说得漂亮,心里还是偏向自个的亲娘。生恩大过天,兄弟放一边。
“嗯!爹找了很多地方,可是都石沉大海,一点消息也没有。”他不敢逼问母亲,怕以她的烈性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人魂归离恨天,从此阴阳两相隔。
黎仲汉的话说中了黎仲华的伤心处,让他疼痛不已,热泪盈眶的附和着。
这个爹也太软弱了,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实得叫人恨。“可见祖母有多恨我们,恨到巴不得我们去死,所以我们怎么能回府呢?万一她一时心血来潮在我们吃食里下药,大伯敢打包票能把我们救回来?”
“啊!这……”他是不是说太多了,反而弄巧成拙。
懊恼不已的黎仲汉十分后悔把母亲说得像毒妇,让孩子心生不安,他只是奉母命来走个过场,以为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妇孺会卖他一点面子,没想到反被套话了。
二弟这个女儿可真牙尖嘴利,一点也不好应付,一双透澈的盈盈水眸朝人一瞅,让人不自觉心虚,似乎她看透他每一句言不由衷的话,冷眼看他上戏台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我们也不是不能回府,毕竟那是我爹的家,尚未分家前还是一家人,可是你们总要让我们感觉到性命无虞,在自家府里还要防东防西实在太可悲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听说祖父还是太子的夫子……”她暗示堂堂太傅连妻子都管不了,悍妻不贤不慈,怎能为人师表,当不贻笑朝堂。
“你……”黎仲汉震惊了,也暗暗心惊,这女娃儿的口才足以舌战群雄,话里有话暗藏机锋,比她爹还强,若为男子定能安邦传世,流芳万古。
“大哥,我家笛姐儿说得没错,我真的怕了娘那个人,为达目的她没什么事做不出来,爹也不管她,放任她残害黎府子嗣,你看我这小儿子才八岁,当年他差一点没法出生。”拉过一儿一女,长子立于身后,黎仲华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