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儿万万没想到她的一时私心竟害到自己,被皇甫少杭派人强迫送回秦家没多久,就被缺钱的父兄以八百两卖给山里的富户为妾,终其一生没出过那座大山,不到四十岁已被折腾得宛如七旬老妇。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男人的腰很重要,别乱戳。”他的阿笛可美多了,就是使起小性子也可爱得叫人着迷。
一票军旅出身的汉子闻声笑得暧昧,“嗯!是挺重要的,洞房花烛夜呀!腰不行岂不是办不成事?”
“是呀!要挺住,兄弟,夫纲振不振就看这一夜了,别欲振乏力呀!”
阵阵取笑声毫不遮掩,男人不说荤话就活不下去。
“去,你们这些扯后腿的滚远点,一会儿花轿前开路再显摆威风。”皇甫少杭赶蚊子似的将人赶走,一副今日我最大的张扬样。
“得。”还真上脸了。
物以类聚,皇甫少杭请来助阵的朋友中不少有些纨裤气、风流爱打趣,但大多出身显贵,是权贵子弟。
“姊夫,这一关你到底过不过?”黎玉箫大喊。
“过。”你这小子逗人呀,花轿都上门了还问过不过,当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继续闯关。
“派人上来,论文。”黎府一府文人,黎太傅文才斐然、作育英才,普天之下没几人能胜出,朝廷有不少官员是他的学生。
“我来吧,闲着也是闲着。”凑凑热闹也好。
壮汉群中走出个容貌秀逸的男人,众人哗然。
“九……九皇子?”有人惊呼。
“怎么是他?”
“听说他活不过二十五岁,可气色看起来不错……”
“姊夫,你这一手很下作,不公平!”黎玉箫抱怨。
谁敢赢皇子,输了更没面子,这招狠呀!
皇甫少杭得意洋洋地拍拍他沮丧的肩,“不战而屈人之兵为兵法上策,你姊夫我今年二十一了,娶个媳妇儿容易吗?小舅子高抬贵手,日后我送匹汗血宝马给你。”
汗血宝马……黎玉箫天人交战挣扎了好一会儿,一再告诉自己不是为了马,他只是……
内心马蹄声狂奔,“过。”
姊,委屈你了,弟弟真的很想要一匹汗血宝马,姊夫太卑鄙了,攻击人家的弱点!他含泪割心,送上亲姊。
“啊!这是什么?”
到了第三关,大家都傻眼了,这是什么鬼呀!
一大片高墙上挂满开着紫红色小花的荆棘,一根根粗藤上的尖剌有两寸长,坚硬扎人,不下于钉床。
唷,这会扎死人吧?新娘子到底肯不肯嫁,这么折腾人。
“我家闺女就在墙后的院子,有本事就带走,要不然,那边也有小洞爬,我们派人灵了三天。”一脸愉快的黎仲华指着墙角的狗洞,洞的大小只够一个孩子的身躯,大人根本过不了。
这是坑,活生生的坑,还非常打脸。
“岳父大人好风趣,小婿这就给你行礼了,一会儿若有不是,还请别见怪。”丑话说在先,不伤情分。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各显神通。
只见红袍张狂的翻身一跃,足下几个轻点便跃过墙,动作利落流畅而潇洒,叫人叹为观止,太神了。
武痴教出的徒弟能差到哪去,自是高人一等,上一回若不是中了暗算也不会伤得那么重,翻墙而已,小事一件,这事他常做,夜半会佳人。
可是这也太夸张了,不过娶个亲,有必要放火烧屋子吗?
一阵浓烟骤起,继而是熊熊火光,一整面墙着火了。
这一烧,足足烧了半个时辰,火光冲天,令人瞠目结舌,下人们都提着水桶在等待,但新姑爷没说好之前,加上身为主人家的黎府众人也没阻止的意思,他们便不敢乱动。
而后,墙那边传来一声低喝——
“躲开!”
话语才落,烧得焦黑的墙被一脚踹倒,皇甫少杭就如天人下凡般抱着身穿嫁衣、头戴凤冠、罩着喜帕的新娘子,踩过倒了一地的断垣残壁,脸上带着春光无限的狂肆。
爷就是狂。
“你、你把我家的墙给……”烧了就算了,竟然踢坏了!
那得多有力气呀?这女婿不容小觑!众人傻眼,抚着狂跳不已的胸口暗呼。
“岳父大人不是要搬家了,这墙不要也罢。”还围什么围,围得住人,围不住人心呐!
看了一眼满地破砖烂瓦,黎仲华心有感慨的苦笑。“说得没错,原来就不是我的,倒了也好。”
他住了几十年的黎府,有朝一日终将离它而去,他有自己的小家要顾,他们才是他的将来,他过去的忍耐换来的不是一家和乐,而是妻离子散,早该觉悟了。
“该到正堂拜别长辈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又往正堂移动,皇甫少杭神情自若的抱起新娘子继续走。
到了地方,新人往蒲团一跪,双双跪拜,黎太傅欣慰地一抚长须,黎仲华、张蔓月一个红了眼,一个频频拭泪,万分的难舍全表现在脸上。
没人问黎玉笛此时的感受,但她的心情很复杂,又有点感伤,心口酸酸涩涩的,忍不住热泪盈眶。
她真要嫁人了吗?
虽然她的心智成熟,但身体还是小少女,且她承受得了未来生活那些可能涌入的狂风骤雨,当个称职的小熬人吗?
她不确定,但她知道这是两世唯一的嫁人,身边的男人将陪她走完这一世,她不晓得自己能不能做好一位好妻子、好母亲,可她会尽力而为,不辜负这一次的人生。
“等一下,你想就这么走了吗?”
“对,不能走。”
一高一矮的两兄弟双双叉腰,摆出怒气冲冲的架势。
“我娇妻在怀为什么不能走?”这两个臭小子太不给面子了,日后再找他俩算账。
看着大、小舅子,皇甫少杭笑得一脸狞色。
“我要背姊姊上花轿。”黎玉箫坚持,这是娘家兄弟该做的一件事,未能免俗,是姊姊在出嫁前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上花轿!”黎玉笙跟着大喊,一边抹泪。
看着两张相似的面容,皇甫少杭好笑的摇头,“休、想。”
“姊夫,你欺人太甚!”太过分了,他凭什么抢人。
“对,欺人太甚!”那是他们的姊姊,不能便宜姊夫。
两兄弟互使眼神想把姊姊抢过来,但才一动作,早一步看穿两人心思的皇甫少杭一闪身,快步绕过他们,笑声低沉而愉悦,彷佛得了一件人间至宝,此乃生平快意事。
“阿笛,回家了。”他们的家。
回家……被轻轻放入花轿内,黎玉笛头一回产生对这时代的归属感,她也是有家可归的人,而不是流落异乡的一抹游魂,浮沉在苍茫大地,不知何去何从。
她的心,安了。
有了依偎。
就是他了,她心里认定了他。
“起轿。”
媒人扬声一喊,八抬的花轿高高被扛起,八个身形一致的军汉充当轿夫,脚步沉稳,轿身一晃也不晃的有如在平地,让人感觉不到坐在轿子里。
“阿笛,不怕,我陪着你。”
新郎倌没走在前头,反而一路骑马陪在花轿旁,让不少男人嘲笑,女人羡慕,然而我行我素的皇甫少杭毫不在乎。
但是坐在轿中的新娘子却深情的动容了,一向独善其身的她终于露出冰雪消融的笑容,为轿外男子的贴心感到无比欢畅。
“三师哥,你若不负我,我定不相负。”
君心似妾心,两心结同心,相爱永不移,这是她的承诺。
饶是堂堂男子听了这话,胸口也不禁热了起来。皇甫少杭神色激动地将手伸向花轿的小窗,五指攀住窗沿,见状,黎玉笛轻轻地碰了他一下,他倏地捉住,久久不肯放开。
两人的一举一动落入后头一直悄悄跟着花轿行走的女子眼中,她嫉妒得快要发狂,手中的信号筒一扯开,射出升空的烟花。
蓦地,地面传来惊人的震动声。
“咦!地动吗?”
迎娶队伍停了下来,观察是什么情形,随即众人便惊慌地睁大眼,大喊——
“牛,好多的牛,它们疯了似的朝我们冲过来!”
有牛群在街上狂奔,这……这也太有趣了。
坐在轿内的黎玉笛噗哧一笑,毫不害怕,她在想她带的药能不能一次解决所有的牛,但那是人用的,用在牛身上太浪费了。
可是想到牛排、牛杂、牛肺片、牛大骨汤、红绕牛楠、牛肉饼、牛肉面……吃不完那就全做成各种口味的牛肉干……呵呵!她能吃很久吧!换算下来也不赔本。
“阿笛,咱们要飞了。”不陪他们乐呵。
飞?
还没意会到“飞”这个字的意思,黎玉笛已经飞了起来,弯身入轿的皇甫少杭一把将她抱出来,身轻如燕的踏着瓦片而去,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往前飞,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微微飞起的喜帕下是万牛奔腾,黎玉笛顺手洒下无色无味的万里追香,一头一头的狂牛陆续倒下……
第十一章 永乐侯府的剥皮客(1)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礼成。”
“送入洞房。”
入洞房了、入洞房了,某个急色|鬼迫不及待,步伐过大,走得有点快,差点把迈着小碎步走的新娘子拖跌倒了。
她回扯了一下红绸,表现得太明显的家伙才笑呵呵地往回走。
“阿笛,我太开心了,你终于是我的了。”晚上有媳妇儿抱,不用老惦记着,深怕他一转身她就把他给忘了。
“哼!”为鲁莽找借口。
“好好好,别发恼,我一定等着你,你慢慢走,我不催你。”她的脚真小,难怪走不快。
看着绣上鸾凤和鸣图纹嫁裳下微露的小鞋,皇甫少杭还无聊地用大手比划了一下,发现还没有自己手掌长,他讶然之余暗自乐着,他家阿笛是小脚婆,脚小得适合放在掌心耍玩。
拜完堂后便是进入喜房,但是护国长公主府占地甚广,又是九弯十八拐的回廊,这一走就把新娘子累得气喘吁吁,一进房便往床沿一坐,谁来拉她都不成,两脚酸到不行。
虽然皇甫少杭有自己的逍遥侯府,但他想着父母两人在家,还是住一起才热闹,就连迎娶新妇也在护国长公主府中,没打算搬出去。
以前在庄子时不时就往山里转,跑久了身子骨也锻链出来,走上一整天也不觉得累,可是回了黎府成了大家闺秀,别说上山采药了,她连在自个院子多绕几圈都会被说嘴,说她不够端庄、不够体面,果然是乡下来的,一刻也坐不住……
对此她毫不在意,但不想娘亲听了不开心,久而久之她就少动了,以静态活动为主,看看书、画两笔雨打残荷,再弄些药自娱,一日就过去了。
“阿笛……”
“我渴了,先给我一杯水喝。”什么都不让吃喝,说是多有不便,把她憋死了,又饿又渴。
“好,我倒给你。”花轿里又闷,她肯定渴坏了。
看到鼻孔朝天仰、向来目中无人的小霸王居然和颜悦色的给新娘子倒水,一旁的喜娘吓得脸色发白、四肢僵硬,石化的身子根本动不了。
她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呀!因为她看见不该看见的诡异现象。
“把喜帕掀了吧,盖着喜帕不好喝水。”凤冠好重,压得她颈子仰不高,水都喝到下巴了。
“嗯,你等我。”皇甫少杭拿起红绸布上一边镶金一边镶玉的喜枰将喜帕挑开,一张淡妆轻扫的小脸展露眼前,美若天仙。
而喜枰的一金一玉为金玉良缘,可讲究了。
“啊!重见天日了……”终于见光了。
“胡说什么,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被囚禁多久呢!”皇甫少杭笑着往她鼻头一点,眼露宠溺和情意。
黎玉笛也笑了,是笑苦差事好不容易结束,不用再忍。“盖着这玩意很不方便,我好几回差点踩到自己的裙子,眼前的视线被遮蔽,听得见人声看不到人,心里憋得慌。”
“就这一回,以后不会了。”他顺势坐了下来,修长手指往她细嫩的脸儿一抚,一如想象的滑嫩。
黎玉笛失笑地一睨。“你想我嫁几次呀?”
“只要是我,你想嫁几次都行。”闻着女子体香,他都心猿意马了,两只手开始不安分了。
“牛留给我。”一想到无数的牛料理她就嘴馋了。
一提到牛,双目倏地一冷的皇甫少杭冷冷扬唇。“好。”
“人家那么用心给我添妆,我不收不好意思,牛肉可是好东西,牛骨头熬汤很补身,牛角切下来雕花制成工艺品还能卖钱,你看人家多有诚意,那些牛起码有上万头。”数大就是美,十分有爆发力。
古代的牛多为耕牛、水牛,肉质比起肉牛差多了,可一次要找齐上万头牛也不容易,连她都不得不佩服那位郡主,不惜砸下重本也要破坏婚礼的进行,最好让牛群踩死她,那就更完美了。
“牛有毒。”瞬间暴毙,可见毒性之强,中毒而死的牛肉不可食。
黎玉笛说的话像在绕圈子。“是毒也不是毒,它没有丝毫毒性,就算吃下肚也不会致命,可是若散在空气中,接触到大面积的皮肤,便会在眨眼间锁喉封脉,喘不上气了不就暴繁而亡?”
人都有穿衣服,露出面积少,牛则不然,何况她也让皇甫少杭的人做好后续处理。
原来没毒……“阿笛,你用毒小心点,别一手抖就往我身上洒,咱们还没生崽呢!”他珍惜性命。
她闻言一笑,露出白皙贝齿。“乖,你不做对不起我的事就不用担心,你这条命我还是挺珍惜的。”
“嗯!我家阿笛真好。”他凑上前,啄了一口。
两人越说越亲热,也越靠越近,欲哭无泪的喜娘尽量把自己的身子缩小再缩小,希望他们没有发现她。
可是她听到什么,清绝秀丽的新娘子居然会使毒,还把牛给毒死了,甚至威胁逍遥侯这个京城一霸不可心生二意,要不然管他是谁,这……
娘呀!这喜钱她不赚了行不行,听了这些“秘辛”还有命活吗?谁来救救她,她不想死……
听到响动,眉头一皱的皇甫少杭抬起头,脸色当下变得不悦。“你怎么还没走?”
抖到不行的喜娘灵机一动。“交、交杯酒还没喝……”
“噢,我倒忘了这回事,斟酒。”合卺酒必须喝,一生和美,圆圆满满,夫妻白头。
“是。”抖着手,她斟了两杯酒,一杯交给新郎,一杯交给新娘,然后僵着身子往床尾退,看样子她暂时还不会死。
“退下。”多个人太碍眼,木头似的。
一听到这两个字,喜娘差点哭出来,喜极而泣。“是。”
当她快退到门口时,皇甫少杭又喊了她一声,喜娘当下一颗心快吊到喉咙口,面色惨白。
“拿去,赏你的。”
一包红封丢了过来,她一摸,里头厚厚一迭银票,她当下好听话成串的流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