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翻墙?他怎么不飞檐走壁,更像梁上君子。
麻烦已经够多了他还来掺一脚,让她不时提心吊胆,担心他和剌客一起被毒死了,她拿什么还给长公主?
“小、小姐……”看到两人,喜儿见鬼似的睁大眼。
一入屋里,照明的不是蜡烛,而是夜明珠,六颗拳头大的珠子镶嵌在墙面,照亮一室。
不用说这是皇甫少杭所赠,唯有他才弄得到这些罕见的宫廷珍品,只因未婚妻抱怨了一句灯不够亮,夜里看书都要熬红了双眼,他便千里迢迢的花重金让人从南海送来,相赠伊人。
“喳喳呼呼个什么劲,唯恐人家不知道我屋里进了男人呀?”这要传了出去她都不用做人了,即使那人是她快要嫁的狼人……良人。
老夫人从来就不是个安分的人,刚被禁足那几个月还稍微收敛些,不敢再插手二房的事,这才让张蔓月喘口气,有时间准备女儿的嫁妆,东西净往好的挑,不管多贵重都使劲地买,买得叫人眼花撩乱,不知该往哪里摆。
不过随着黎玉仙日渐长大,加上秦婉儿不时的挑唆,她又有故态复萌的姿态,对大房媳妇主持的中馈指手划脚,有意接手,又念三房的媳妇史氏奢靡,铺张浪费,与其把银子花光还不如交到她手中代管,三天两头地挑事找碴。
她唯独对二房没辙,因为高高筑起的墙只留一道小门通行,为防老夫人时不时的栽赃陷害,黎玉笛也绝了,在门边种上荆棘,她用特殊药水灌溉,不到三个月荆棘爬满整座墙,把小门也包在荆棘里,根本没法拉开。
所以从黎府到二房院子要先出大门,绕过门前大街再走小巷,来到二房另立的铜漆大门前,拉铜环叫人,而后门房开启才能进入。
虽是同一座黎府,却一分为二,各自独立,东边听得见西边的谈话声,西边对东边喊话也听得一清二楚,可要见上一面却非常困难,明明咫尺之距却要绕上一大圈。
只是对老夫人而言,她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蠢蠢欲动地想把二房拿下,将觊觎多时的嫁妆给了黎玉仙,有这么多嫁妆她就不愁嫁了,说不定还能压黎玉笛一头,嫁入东宫或皇子府,那时她就得意了。
老夫人的异想天开的确造就了不少困扰,但大家也只有忍了,不过不妨碍黎玉笛把来找麻烦的人跟剌客一起处理了,哪知这回误伤自己人。
“血、有血……”喜儿一脸惊讶的指向皇甫少杭,但她家小姐没瞧见,正吃力地扶人。
“什么血,说话不清不楚,你把牙嗑没了?”掉一两颗牙没事,她有银子,去补两颗银牙,闪闪发亮。
“小姐,是小侯爷他……背后有血。”都染湿了一片,因为身着锦红衣袍不太明显。
“什么,他受伤了?”面一冷,她换上略带担心的凶恶神情。
全身血快流光的皇甫少杭还有心思咧嘴一笑,“娘子,我好痛,伤得可重了,药王谷的师伯叫我来找你,他说他治不了,看你有没有办法妙手回春,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他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嘻皮笑脸掩饰气如游丝。
连师父都不敢出手?黎玉笛心口一抽,面露忧色,“到床上趴着,你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
听出她话中的关心和在意,他觉得一切都值了,心口暖呼呼,“我不是有你吗?这辈子你就认命了吧!”
“万一来不及呢!”凡事没有绝对,她也会怕。
看着他惨白的脸色,黎玉笛心头微微发颤,一抽一抽地发紧。
“给我守着,不许改嫁,来世再娶你。”他霸道地宣布,是他的女人就不准其他人染指,死了也是他的妻子。
“哼!死都死了谁还听你的,我不改嫁养面首,养一屋子的小相公,个个肤白面俊,小意温柔,哄我开心呢!”弄个男后宫,一定把他从坟墓里气活过来,扒了两手坟土也要找她算账。
“你敢——”失血过多的皇甫少杭都气出点血色了,脸上少些苍白,但略黑,真的气上了。
“你看我敢不敢,自个都不顾着身体还巴望把我当牛使吗?作你的春秋大梦。”
看他肩背上不断泌出血来,黎玉笛也气着了,故意说话恼他,让他别仗着她医术好就四处捅娄子,今儿一刀,明天一剑的让人瞎忙。
“我这不是不小心嘛!你以为皮肉上裂了大口我不痛?”人会自个找罪受吗?他也想平平安安回京,但别人不乐意,看他如世仇,不让他留几道疤便扎眼。
“哼!”他要是把她给的药都用上怎会伤得这么重?
黎玉笛自认为是自扫门前雪的人,别人死在她家门口她会一脚踢开,绝对不会施口薄弊代为安葬,只因胸襟大的人通常活不长。
“小姐,先为小侯爷治伤吧!一会儿要骂再骂,奴婢给您泡壶茶润嘴,把他死去活来骂个狗血淋头。”拎着小药箱的喜儿看出小姐心疼了,这才说两句调侃话缓缓气氛。
“要你多事。”用温水洗过手的黎玉笛取出药箱内的小剪子,先将皇甫少杭背后的衣服剪开,用温水将布料浸湿了才轻轻地一掀,露出底下的伤口。
“难怪我师父不肯治,再深半寸你脊椎骨就断了……”
只能一辈子卧床,全身瘫痪。
“我用了你给的药……”背后忽地一疼,他感觉有眼泪滴在背上,热烫烫的,滚落伤口里,他骤地鼻头一酸。
“我知道。”她只炼制了三颗九转回魂丹,给他一颗,师父一颗,自己留一颗,弥留时能留住三天气儿,三天内只要对症用药也许还能救回,反之就只是拖延时日,多说两句遗言罢了。
“阿笛,别哭了,我错了,以后我会更留神些,有危险的地方不去……”她这一哭把他的心都哭碎了。
“闭嘴!”他说再多也是空话,有些事他还是不得不去做,身为护国长公主的儿子,不可能真的安逸的当个斗鸡走狗的轨裤子弟,那不过是假像,他肩负的责任比任何人都多。
吸了吸鼻头,红着眼眶的黎玉笛将横过半个背的伤口全展露在面前,看得出已伤了好些天,伤口四周红肿化脓,但他有用她的三七散,所以伤势并未想象中严重。
不过伤口很深,加上他又连日赶路,三七散的药性一过就继续出血,没法止住的拖垮身子。
“这一次我们死了不少人,还有好些人重伤,我将你的药化在水里给他们各喝一口,这才活了下来,师伯说你的药很好,他制不出来,是你救了他们。”因为他把药分给了别人,以致药性不足才会拖成重伤,要不然也好了七分。
“你有悲天悯人的心情,我没有。”除了屈指可数的至亲外,她不会为了救人而委屈自己。
皇甫少杭声音很轻,“他们都是和我有过命交情的兄弟,一起上过战场,打过仗,我没法见死不救。”
“……”她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会有点痛,你忍一忍。”
“嗯。”这点痛算什么,能活着才是重要事。
当他面临生死关头,唯一想到的是他放在心上的人儿,若他因一时不留神而丧命,她该怎么办?
虽说两人尚未成亲,但她已算是半个护国长公主府的人,这些年他得罪不少人,若他不在了,她的处境堪忧,那些人肯定会把对他的怨怒发泄在她身上,叫她承担一切过错。
思及此,他一咬牙就不敢死了,几次从马背上跌落又撑着一口气爬起,一而再、再而三的从鬼门关逃脱,最后用一条绳子将自己绑在马上,在半昏迷的情况下勉强进城。
他很庆幸自己还活着,能见到心爱的女子,将近一年未见,她又变得更好看,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玉瓷般的肌肤泛着诱人光泽,让人好想一亲芳泽……
噢!真痛,他的背……
“伤得都快体无完肤了还东瞧西瞟,真的嫌命太长呀?眼睛闭上休息一会,晚一点可能会发烧。”黎玉笛割着腐肉的手是颤抖的,眼眶中的泪水眨呀眨地不让它滑落。
一道一道见骨的伤痕让她心惊了,也心疼不已,也许平常她对他表现出爱理不理的样子,可是她的心已经在慢慢地接受他,现在一看到几乎致命的伤口,她才知道她也会痛,为他而心痛。
“别离开我,阿笛,我只想你陪在身边。”他眼皮沉重得睁不开,嘴唇干裂得都生出破皮,白得像纸。
“好。”她哽咽地握住他的手。
寒风凄凄,夜凉。
第十章 成亲日万牛奔腾(1)
当皇甫少杭再清醒过来已是三日后的事了,伤口缝合之后有轻微发烧现象,因担心术后发炎和伤势反复,声称不是大夫但医术比药王谷谷主还厉害的黎玉笛判断他暂时不宜移动,留待观察。
院子里多了一个男人,这件事非同小可,为了不传出令人困扰的蜚短流长,考虑了一晚上的黎玉笛决定告诉爹娘,让他们帮忙隐瞒。清风斋的下人虽然不多,但难免有几个口风不紧的,慎之、谨之,以免走漏风声。
黎仲华夫妇一听惊得脸色大变,第一想法是先将人移走,以免女儿闺誉受损,即使他们已是未婚夫妻。
但是一看到皇甫少杭趴着不能动的惨况,两人都红了眼眶,直念道:“造孽喔!怎么伤得这么重?”
没人知晓这是为救九皇子所受的伤,赵劼长年身受毒害的身子已然好转的消息不知被谁传了出去,导致有人容不下。
为掩护皇甫少杭,由黎玉箫装病,他向书院请了几天假,佯装伤寒过重必须卧床养病,每日由大夫开药服汤药,这几天不见外人避免过了病气,因此他人无从察觉床上躺的并非本人。
其实黎玉箫喝的药是换过的,没病吧么吃药,皇甫少杭的药则由黎玉笛一手打理,她院子里种了不少药草,大多都能派上用场,加上她的精湛医术,皇甫少杭的烧很快就退了,愈合情形也很良好。只是失血太多,他体力严重透支,因此一直在昏睡,仅能以米汤灌喂,其他粒米难进。
“阿笛。”
她的背影真好看,宛若烟雨江南的三月,雾中佳人。
碎发低垂,皓颈白皙,侧着的脸庞散发着宁静,眼眉低垂,望着红泥小火炉上煎熬的药壶,轻轻拨动里面的药材。
这一刻,他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美的女子,婉约秀丽,宜室宜家,动静皆美,是他牵牵挂挂的心头人儿。
“你也是时候醒来了,再睡下去我都要怀疑我的医术是不是出了问题。”三天了,对她来说也是一种煎熬,她撑得好辛苦。
“你……还在生气吗?”他最怕她生气了,一气起来可以大半个月不理人,当他不存在。
“你认为我不该生气吗?”她头也不回地拿着小团扇撮着火,使其保持温度适宜。
“该。”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个时候不能和她对着来,不然他不会有好日子过。
“你为什么不干脆死在外面,让我当个克夫的寡妇。”她的声音无高低起伏,淡漠地比一碗水还要平淡。
“舍不得你。”真的到离死那么近的关头,他最先想到的是放不下她,心有牵挂。
“舍不得我这个万有婆吧!有病医病,有伤治伤,还能替你挡桃花,一举数得多好用呀!”
男人的话只能听一半,听完以后打折再打折,直接把他打到骨折,因为全是鬼话,没一句真的。
她将对凤瑶郡主的怨气一股脑往他头上扔,气火难消。
“不是的,你对我很重要,绝非你所说的……”他真是有口难言,一片心意搁胸口,堵住了。
“你给我躺回去,不许乱动,嫌命太长是不是?缝合的伤口一旦扯裂了就不容易好!”黎玉笛气得大喝。
“阿笛……”他可怜兮兮的轻唤。
“真是欠了你,再有下一回看我治不治?下一次……”
看到他倏地两眼发亮,一副意有所求的样子,她心口一阵的不舍,再大的气也消了一半,只剩对他的恼怒。
和受伤的人计较什么,她大吼大叫地谩骂便能阻止他?让他不顾战友兄弟的安危,眼睁睁看他们去死?
黎玉笛从不问皇甫少杭去做什么,男人有男人该做的事,她只要他平安归来。
“没有下一次,我保证,这一次真的是我大意了。”他不会再犯错了,这次的教训足以令他永生难忘。
死了那么多兄弟还不足以殷监吗?
看见他们一个个挡在他前面为他开道,以血肉之躯为盾护送他一人,热泪盈眶的他无以为谢,只能记住当时的惨烈,不让相同的憾事再一次发生,以酒告慰已故英灵。
“那一次的中毒和这回的遇袭是同一人所主使?”若是,那人不除,同样的事会不断上演。黎玉笛脑中闪过一百零三种毒,能让人死得无声无息,验不出半丝中毒症状,如同猝死。
皇甫少杭脸色一沉。“同一人。”
“谁?”
“瑞王。”他冷着脸道。
“为什么?”他们争他们的,天下之大,有德者居之,为何要牵连无辜?
“因为我是坚定的保皇党,不会被任何人收买。”他只认皇帝舅舅,其他人和他又不是亲的。他帮亲不帮疏,谁跟他亲就帮谁。
“他对那个位置也有野心?”这些人的脑回路太奇怪了,吃力不讨好的事也有人抢?
“对。”早是不争的事实。
要不是护国长公主赵婕云的民间声望极高,以及永乐侯皇甫铁行半步不让对皇上的相护,太后和瑞王这对母子怎么会全无动静,只敢私底下使点见不得光的小动作,妄想拔除皇上的左右手。
“不是只有太子和五皇子在斗个你死我活吗?怎么又多了个皇叔?”吃太饱,撑着。如今国泰民安,几年下来也没什么重大灾情,百姓有衣穿,吃得饱,有屋住,还闹什么闹?
一直以来她以为只有皇子在争,还曾为被归为太子党的黎府捏了一把冷汗,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若是太子落马,首当其冲的是太子的老师,她祖父就是第一个被清算的对象。
没想到还有一匹黑马潜伏着,远在封地的瑞王不知备了多少粮草、战马,又有多少军备、武器,而双方万一打起来……
“阿笛,人人如你这么想就好了,不贪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妄生不该有的野心,对自己想要的依理取得,不做伤害他人的事情。”说得容易,做得困难,人心难测。
“少作梦了,要是人人没有贪念,这世间哪有乐趣?你的伤至少要再养半个月才能下床,不然老了会不良于行。”他差点伤到脊椎,刀口再锋利一点,半个身子都剖开了,简直是危中之危,差之分毫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