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人像螅虫过境一般,一下子卷走数千两银子,这样的情形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张蔓月前前后后贴了快三万两进去,这还不包括年礼、三节的孝敬。
她一看不对就停损止跌,把手上的铺子全关了,出清存货再转租出去,她有个忠心的陪房专做账房,收了租金便存入钱庄,她要用钱随时都能提领,不用招人眼红。
也因为此事,婆媳正式撕破脸,取不到银子也没有好处可捞的老夫人在秦婉儿的怂恿下,两人心肠恶毒的设下“偷人”陷阱,就等张蔓月不在了瓜分她的私房和嫁妆。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即便张蔓月被赶走了,她的银子仍由忠心的账房管着,没有主子的印信,一两银子也提不出来,至于值钱的妆奁都被黎仲华锁在库房内,她们一无所得,只恨两夫妻狡猾。
自庄子待了九年后回来,装病的张蔓月出外的机会少,而她要用钱的地方也不多,所以这些年账房收的租金全放钱庄,到底有多少她也不晓得,但财不露白她懂,她也不好随便取用,便继续放着生利息,免得又引起老夫人眼红。
可黎府现在分家了,婆婆又被禁足,头顶上的一座山被搬走,被当软柿子捏的张蔓月觉得天都蓝了,水也清了,她终于可以大花特花了,用她的银子宠爱她的女儿。
她要一掷千金,满地洒银,看上什么就买什么,她有银子不怕花用,气死处处压她一头的老婆婆。
“如今咱们不用忍她了,你祖父好歹发了一次雄威,把她给压制了,咱们日后有好日子了!你看看喜欢什么跟娘说,娘给你买。”
买给女儿她不心疼,要不是这孩子打小上山采药养她生产后虚弱不已的身子,她早就是白骨一堆。
其实女儿的辛苦张蔓月都晓得,但她也没法子,当年落水时已经伤到身子,而后诊出有孕,孕中吃得不好又操劳,好几次差点保不住腹中孩子,她最后几个月都是躺在床上养胎。
临生产时又难产,稳婆说大跟小只能保一个,女儿又不知上哪找来了个仙风道骨的大夫,用金针过穴法催产,折腾了三个时辰好不容易终于产子,产后又大出血,那神仙一般的大夫都花了三天才救回她。
在那之后她只能养着,因为无法产奶喂小儿子,女儿又牵了一头刚产下小羊的母羊来,两母子喝羊奶滋养了一年多才慢慢好转。
过去种种的辛酸无一刻或忘,她和两个儿子能活下来全赖女儿的苦撑,如今一家子苦尽甘来了,她更不能亏待自个的心肝肉、小棉袄,要尽她所有的补偿,把她女儿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别呀,还有好几年呢!不用急于一时。”看她娘手持银票的豪情壮志,黎玉笛暗暗叫苦。
“你还小,不懂事,时间一眨眼就过了,咱们把能买的先买起来,而后还要打妆台、合欢床、屋里的柜子和摆设……娘都嫌时间不够用,一忙起来缺这少那的!”张蔓月一叨念起来就没完没了,数着什么该买,什么要先下订。
张蔓月是真心为了女儿好,走进布庄就选了十几匹鲜亮的布料给女儿做衣服,买绸置缎的当嫁妆,一买就是好几匹,如女儿说的“财大气粗”,花起银子一点也不手软。
出了布庄又进了香料铺子,香粉、香饼、香膏、香脂,各种香料……她看上什么就拿什么,扫柜似的全包,反正是给女儿的,她不怕多,只怕不够好,给女儿丢面子。
母女俩真像扫货大户,只管付定银却不取货,让人直接送往黎府的清风斋,府中其他人不得接手,货到才结尾款,否则搞丢了他们要自行负责,还得赔偿双倍订金,意在阻止大房、三房的中途拦截。
两人这家买、那家买的,连药材铺子都进去,定下一年后的百年人参、天山雪莲、银背血蛤和一些珍贵药材。
可说是无所不买,最后还进了首饰铺子。
“女儿呀!你看这个真不错,上头的雕花精致又逼真,活灵活现,猛一看还以为有花香味……”她看得都爱不释手,舍不得不买。
“嗯!很有趣味,做工相当细心……”
突然一道女声插话,“这个我要了,包起来。”
你要了?到底要了什么?倨傲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冷意。
不想惹事的黎玉笛主动往旁边移了几步,让出位置,可是如影随形的目光还是落在她身上……
喔!不对,众人看得是她手中镶了猫眼石的手镜,镂空的雕花古朴有趣,好像同时有好几只蓝眼绿瞳的猫儿躲在镜子后偷窥,又好奇又想冒险的伸出猫爪子轻碰。
“不好意思,我已经买了,不能给你。”她很喜欢这面手镜,非金非铜,十分沉手,每一颗闪动的猫眼石里有它们神秘的故事,引人入胜,吸引着人们沉溺其中。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告知。”
一身盘金彩绣针织对襟外裳,里面是昙花雨丝凤凰纹彩蝶轻罗薄衫,曳地长裙是十二幅金纺宫裙,看来贵气十足的女子柳眉横竖,一副尔等皆是贱种的神情,下巴高高地仰起。
“喔!那我耳朵不好,没听清楚,麻烦你再说一遍。”你想要就是你的吗?先到先得。
“乔女官,掌嘴。”耳背便一掌打通了。
“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子站出来。
乔女官……宫中的人?
一巴掌挥过来,黎玉笛顺势一闪。
“你敢避开?”宫装女子大怒。
“你是傻子吗?”她反问。
“放肆——”乔女官喝斥。
“不是傻子的人都会避,谁会傻傻的挨巴掌,是你傻还是我傻?”啊!她认出来,原来是……难怪要鼻孔朝天长了,不可一世。
“你知道我是谁吗?”胆敢对她无礼。
黎玉笛露出怜悯的神情,“我刚刚有看到,从这儿出去往北走,绕过三条街,那里有个医铺,你找里头的大夫看看脑子,喝几帖汤药,也许你就会想起自己是谁。”
“大胆,敢说我有病,我乃是天香……”
“喔,天香楼的姑娘呀!你们白天不用接客吧?得空出来逛逛也好,不然一入夜就得忙了,姑娘如此貌美,怕是楼里的花魁。”她上下的打量,表示青楼的老鸨对姑娘真好,还肯让她们出来放放风。
“你才是花魁,你全家都是花魁,本公主是天香公主,你是眼瞎了吗?连本公主也认不出来!”那个什么天香楼的,回头就让父皇给封了,一个下流地方也敢取名天香。
天香公主人如其名,长得国色天香,不过老是被太后拘在宫里眼界窄,因此做不来表面功夫,脾气像爆炭,一激就点燃,是个十足的没脑子,很容易被人挑拨。
“咦!你是天香公主?”黎玉笛一脸讶异。
“怎样,还有人敢假装本公主吗?”冒充皇族诛九族,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容貌艳冠天下的天香公主。
“不像。”她摇着头。
“哪里不像?”她分明是天香公主。
“我那天在护国长公主府中看见的是个满脸发紫发白、披头散发的可布女子,脸上的妆还花了,流下一条条红色的胭脂河,眉毛一边高、一边低……”已呈死相。
人溺水后四到六分钟还能救得回来,称为黄金救援时间,可超过时间机会渺茫,即使救活了也会因长期性缺氧而导致永久性脑创伤,脑机能会退化到什么程度无人知晓。
有的变成植物人,有的智慧退化,像个孩子,有的失去部分功能或丧失记忆,因人而异。
“住口,不许再提当天的事,本公主赐死你!”谁敢提起发生的事,天香公主一个一个叫他们“闭嘴”了。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哎呀!恩将仇报,要不是我把你们救活了,这会儿西山皇陵中就多一口公主灵柩,我不求回报你也不能真的一点感激之心也无,事发至今,公主似乎早忘了救命之恩。”她意指一点赏赐也没有,难道公主的命一文不值?
“本公主是皇女,天之骄女,皇室子嗣,你救我是分内之事,竟敢向我索取恩惠,你该当何罪?”天下是姓赵的,他们是龙子凤孙,尔等贱民都该为他们所驱使。
黎玉笛了然的点头。“嗯,以后我不救了,任凭生死,没得救了人还得被赐死,不得善终。”
“你敢——”她睁目一斥。
“公主这是强人所难,不救你的人活得好好的,救你的人反而得死,那我何必多管闲事?跟大伙儿一样站在一旁讨论公主死了没,用什么东西陪葬,听说她还没嫁人呢,要不要弄个驸马生殉,陪伴九泉之下。”这公主被养傻了,和护国长公主一比有如天壤之别,真叫人唏唬。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敢咒本公主死,本公主要诛你九族!”一个都不留。
第九章 小侯爷护未婚妻(1)
“你想诛谁九族呀?”
一道低沉的声音如魔魅般响起,带着一丝血海泼天的冷厉,令人不自觉打个哆嗦。
“啊!少杭哥哥,你来得正好,快把她捉起来,本公主要割花她的脸,拔了她的舌头,看她还敢不敢对本公主不敬!”
性情刁蛮的天香公主一向蛮横,一见到放在心上的人儿出现,便柔情万种的娇嗔。
“发生什么事?”
就在天香公主以为她一心期盼的人要走向她时,昂然六尺的身躯却越过她,看也不看一眼,彷佛眼前没她这个人的存在,眼不见、耳未闻,当下扫了她高不可攀的面子。
更令她气愤的是,皇甫少杭冷然的语气一转,变得像在哄人,轻柔得有如羽毛在心上拂呀拂,拂得她怒火中烧。
因为令他软声温言的女子不是她。
“公主要我买的古镜,我不给她就要诛我九族。”黎玉笛简单的说着,悄悄的收起指缝间的毒丸。
天香公主并不晓得她逃过一劫,若非皇甫少杭出现,叫人全身骨头酸到无法站立的毒便会弹到她身上,至少一年内得卧床,太医想制出解毒丸得救助药王谷。
因为其中有一味药只有药王谷才有,其他地方长不出来,那味药叫天凤草,三年才成株,一次只结两粒红果,果熟期只有三天,落地便化为水,回归天地,极其罕见且难种,以其果实入药方可解其毒。
“别理她,有事我扛着,她还没本事诛你九族。”有他护着,谁敢动她一丝一毫。
“嗯。”她原本也不想招惹皇家中人,他们才是最不讲理的主儿,比她祖母更会胡搅蛮缠,不讲人话。
“少杭哥哥,你为什么为她说话,我才是你表妹,你胳臂肘往外拐!”又妒又嫉的天香公主一脸怒色,伸手欲拉她心心念念的表哥,可是手一伸出去却落空,没能捉到人。
天香公主是萧妃的女儿,是萧家人送入宫的嫔妃之一,唯一生出子嗣的萧家女,但已在生下天香公主后难产而亡。
皇上没打算让萧家女有身孕,萧妃使计怀孕,连带着她的女儿天香公主也不受皇上宠爱,可有可无的养着,就算养不大也不会有人在意。
但是和皇上反着来的太后却偏宠这位小孙女,因为她们都有萧家的血统,太后是萧家女,去世的萧妃与她同出萧家。
所以天香公主今日的刁蛮性子就是太后宠出来的,她仗势着有太后当靠山跋扈不已,除了皇上、皇后,其他谁也看不进眼里。
“她是我娘子,我们刚订亲。”皇甫少杭身子一闪,不着痕迹的避开,眼中的厌恶都懒得遮掩了。
“什么,你……你订亲了!什么时候?”她震惊地倒退两步,两眼流露着难以置信,瞳仁瞠大。
“上个月。”他不无自得自己下手快,把小师妹抢到手,同时防患未然。
一听到护国长公主府上门求亲,还是长公主亲临,笑得阖不拢嘴的老夫人根本没想起口头上定下婚约的秦家侄孙,还妄想把宠爱的庶孙女推出来顶替和自己八字犯冲的嫡孙女。
可惜乐极生悲,被长公主当面打脸,之后她做过的缺德事都被掀了出来,不仅自个倒了楣还没法向娘家人交代,两边落空。
不过秦家人这段时日也过得不顺畅,不是失财便是丢人,连走在路上都莫名被打,一个个鼻青脸肿不敢出门,其中以和黎玉笛订亲的那名男子伤得最重,两条腿皆被打断。可见下手之狠,根本要让秦家人再无出头日,最好就此沉寂,不要奢望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不可能,皇祖母说要为我赐婚,她懿旨都写好了,只差送下去!”皇祖母不会骗她,她们说好的!
皇甫少杭暗暗松口气,捏了一把冷汗,好在他先一步定下婚约。
“那只能说你我无缘,这事早就上禀皇上,皇上亲口允诺赐婚,连婚书都由皇上亲笔写成,不日将记入皇室宗谱。”
护国长公主之子自然是皇室中人,以他母亲的身分,即便嫁做人妇,所生之子亦是皇室血脉,列入宗谱中。
“我不管、我不管,你的婚事不算数,退掉退掉,父皇也要听皇祖母的话,不然就是大不孝,你只能娶我为妻,不能有别人!”天香公主撒起泼来,恨恨地瞪着坏她好事的黎玉笛,那淬毒的眼神几乎要将她挫骨扬灰。
“你这话敢在我娘面前说吗?”他冷诮。
“我……”一想到皇姑姑的面慈心狠,她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好似被冰凌子砸了一身。
“我娘可是非常满意这个媳妇,要不是她尚未及笄,我们连婚期都定下了。”他说出更诛心的话,意在打击天香公主的痴心妄想,让她打退堂鼓,不要再多做纠缠。
“哇呜……你、你们欺负人,明明是我先喜欢上少杭哥哥的,你凭什么横刀夺爱,你把少杭哥哥还给我,还给我,他是我的,你不准跟我抢!”哇哇大哭的天香公主哭得像个孩子,五指成爪要抓人。
“我没横刀,是他自己靠过来的……”有必要这么悲惨吗?好似天地同毁,她演得太过了。
有一点点心虚的黎玉笛往准未婚夫身后一站,虽然她的外表是十三岁的姑娘,但实际年龄高出天香公主好几倍,看天香公主稀哩哗啦的哭着,她于心不忍,总觉得真成了抢人心头之爱的坏人,良心上有点过不去。
但她没想过拱手让人,心里还是有一些些在意,皇甫少杭在她心中不仅仅是敷衍了事的婚配对象,还有一定的分量在。
“你还说、你还说,简直是往本公主心窝里插刀,少杭哥哥,她配不上你,你快把她赶走,我让皇祖母下旨赐婚,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死心的天香公主拉着皇甫少杭,非要将碍眼的两人分开。
“不要再胡闹了,她是我亲求母亲上门提亲的意中人,我心悦她,今生非她不娶,谁也不能阻止我想娶她的决心。”皇甫少杭话一说出口,心口反而一松,顿时领悟这正是他的真心话,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心里已多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