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欧洲美术馆,这太吸引她了。
“我猜你一定想去,所以才说你到月底都没空。”他骄傲地说,像是猜中她的想法是件该被称赞的事。
“那么,我就利用这几天时间先画几个袋子,因为实在很有意思,自己设计的袋子跟着买下它的主人进进出出、上学、逛街,多好、好像自己的世界一下子变得好宽广。”
“嘿,听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上个星期有间柚木家具公司来找我谈一个合作案,想请我推荐几名画家,他们打算推出一个‘手感生活’系列的家具,就是客制化、手绘,独一无二的概念。想不想试试?”
“我?”她觉得这点子也未免太棒了,不过,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接这么大的案子。“我不行啦,那种幼稚园程度的画。”
“反正只是推荐,下次见面我把企划案拿给你看,你可以设计几样,当作一种经验累积,而且,你想,比如说你画的一座五斗柜,摆在一个小女孩的房间,这座柜子将陪伴她一起长大,装着她可爱的小洋装,然后可能还有小男生写给她的情书,有爸爸妈妈送她的可爱小物……”
雷拓说着说着,突然好想有个小女儿,想和梁夙霏一起设计婴儿房、念童话书给他们的女儿听,看着她学说话、学走路……
梁夙霏不晓得他的思绪已经飘很远了,一颗心全被他描绘的画面给揪住了。
“那……我试试看好了。”
“好。”雷拓回过神。“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等我们从欧洲回来再说。”
“嗯。”梁夙霏在电话的另一端用力点头。
瞬间,她感到这个世界是如此缤纷璀璨,看不见的未来已经充满希望等待着她,她再也无惧于未知、无惧于变数,因为她已明了改变命运的金钥匙就握在自己手中。
周末上午,雷拓依约来接梁夙霏。
他没说去哪里,也不晓得要办什么事,只交代她初上最舒服轻便的衣服、鞋子,他自己也一派休闲,像是准备到郊外踏青。
不过,她偶尔从后视镜与司机强叔对上视线时,总觉得他脸上挂着一个十分微妙、耐人寻味的笑容,像是有什么事在前方等着她。
她也不问,看看身边英挺俊逸的男伴,这旅程无论目的地为何、路程有多远,都不怕枯燥。
离开台北市区后,她很快便发现车子往猫空山上行驶,这路她太熟悉了,整个夏天,只要她休假,他们两个就往山上的别墅跑,比较奇怪的是这一趟什么东西都没准备,难不成上山喝西北风?
“要不要在前面便利店买些食物带上去?”她问。
“不用。”他伸手将她揽进臂弯。“有你在就够了,我什么都不缺。”
“我都不晓得自己这么好用。”
“因为通常都是我用,所以你自己不知道。”他语带双关,开起黄腔。
“喂……”这家伙,愈来愈不正经了。
他笑,作投降状,表示知道错了。
她偎着他,望向车外美景,满足地吁了一口气。
猫空夜景固然让人惊艳,但白天放眼望去一片浩瀚山林,绿意盎然,更有一种远离尘嚣,置身仙境的宁静之美。
“每次一走进大自然,就会突然觉得能够在台北市住那么久实在不可思议,简直不想回到人间了。”
“要不,我们搬到山上住?”对他来说这绝不是难以达成的愿望。
“可是,我又舍不得都市里丰富的各种资讯,可以遇见那么多形形色色有趣的人,还有美味的小吃、设计得很有特色的小店……我是不是很贪心?”
“你已经是我见过最不贪心的人了。”他凝视她说:“那么平常住都市,假日我们就逃到山上避难,与世隔绝?”
“呵,避难,的确不错。”
车子弯进别墅最外缘的林荫大道,缓缓驶向大门,梁夙霏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停了好多车子,”她转头问他。“你还邀请了其他客人?”特别是这些车子都好眼熟。
“是。”雷拓点头。
“有什么特别的活动?”
“有,很特别而且非常重要。”他像打哑谜似的,就是不肯一次把话说明。
不过,随着车子愈来愈接近别墅主建筑,梁夙霏的一颗心就荡得愈来愈高,好像整个人踩在半空中,不真实。
她看见了架在大门旁一副如同真人般大小的画,画布上画的是她和雷拓,穿着婚纱和礼服。
然后,她看见了花园右侧的草坪上,两排白色罗马花柱排出了一条走道,走道尽头是一座以粉紫色鲜花布置而成的证婚亭。
而这阵子突然间很有默契,通通消失不见的朋友们,已经站在前方等着迎接他们。
此时她已明了,今天是她和雷拓的婚礼。
“猜到了?”他见她感动得眼底泛泪,伸手紧紧握住她的。
“我很怕这种场面的……”她激动地轻颤了起来。
“幸好一般人不会经常遇到这种状况,我们也才两次,还好啦!”他促狭地说道。
她哭笑不得。
车子在门前停下,梁夙霏才下车,见到黎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人已经悬空被半架着进到屋里了。
“快,化妆师,先化,接着是发型……”黎致精神抖擞地指挥房间里一大票工作人员。她瞄了眼像还状况外的梁夙霏,轻皱了下眉头。“设计师,麻烦你来量一下,看看礼服尺寸会不会太大,可能要稍微修改一下。”
“你怎么又瘦了?”黎致责怪地对梁夙霏说。
因为有好几只手在梁夙霏脸上、头上、身上“上下其手”,她根本无法说话,顶多只能对着镜子朝身旁的好友给个无辜的表情。
“要不是我知道雷拓有多爱你,光是把你愈养愈瘦这件事就够我跟他杠上。”黎致终于肯定雷拓是真心疼爱梁夙霏。“这阵子为了筹备这个婚礼,他忙翻了,虽然我们这些人也已尽量帮忙了,但大部分的事还是得由他决定,很累。”
梁夙霏轻点头,她能够想像。一场婚礼,多少琐碎事,一个男人,有事业要照顾还得分神处理这些事。
“是因为你要结婚、要度蜜月,我怕守不住秘密才把你辞掉的,可不是真的不要你……”黎致接着抱怨。“如果以后他胆敢对你不好,我会跟他单挑,再把你抢回来。”
梁夙霏笑了。
“不过,我知道你跟着他是对的,你会很幸福,会很好命,会愈来愈快乐、愈来愈美丽,我知道我做不到,只好把你让给他。”
梁夙霏听完,红了眼眶。
“喂,你可别哭花了脸,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话,我是伴娘,也得去好好打扮一下,看看能不能骗到一个愿意把我带回家的男人。”
梁夙霏破涕而笑。
第10章(2)
一个小时后,梁夙霏的画画老师将她带到花园,交给新郎。
这场婚礼只有邀请少数两人都熟识且十分亲密的朋友参加。
会场布置虽浪漫唯美,但整个婚礼进行的过程却是状况百出,频频出现爆笑场面,完全失控。
“雷拓,你这人生性浪漫不拘小节,放着家里穿金戴银的舒服日子不过,整天跟我们这些穷困潦倒的艺术家鬼混,这辈子恐怕难成大业,你确定你有能力娶老婆,不会误人一生吗?”证婚人捧着一本烫金记事本,有模有样,没想到内容却如此劲爆。
“喂——你的证婚词不够狠啦!”台下有人拍案叫绝,有人觉得意犹未尽,更夸张的还有跳上来抢说证婚词的——
“梁夙霏,你更糟,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你什么人不好嫁,居然嫁给这个浪荡子两次,第一次可以推说自己年轻不懂事,第二次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基于做人的道理,现在我给你三秒钟考虑,在场有几位未婚的男士,如果你想换个新郎的话,我还是会帮你征婚的。”
这些参与婚礼的宾客原本都是潇洒不羁的个性,加上彼此实在认识太多年,熟到什么玩笑都敢开,而新郎新娘根本也不介意,笑得比谁都大声,完全乐在其中。
“其实我也不是不想换,可是看来看去,好像还是只有我们家雷拓最好……”梁夙霏微笑说。
“去去去,你们这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穷酸单身汉,快过年了,有钱没钱讨个老婆好过冬吧!”雷拓气死人不偿命地说。
“喔,原来,我的功能跟棉被一样就是了?”梁夙霏听了,佯怒。
“呃……老婆……”雷拓很配合地演下去。“就算是棉被,也是顶级的鹅绒被……”
“哈哈!这个赞,新郎新娘当场翻脸吵架喽!”
闹剧至此尚未结束。
到了新娘要丢捧花时,雷拓的好友梁柏夫,紧张地问他的女友黎致:“你为什么站这么远,不去抢捧花?”
“干么抢?我又不想嫁人,让给别人算了。”黎致酷酷地说。
“为什么捧花只有女人能抢?男人行不行?”
“这我倒没想过,不过,如果你有需要,有何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梁夙霏手中的捧花轻轻朝后方抛出时,梁柏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旁窜出,高高跃起,半空中劫走捧花,引起一阵哗然。
无视众人的唾弃、挞伐,梁柏夫带着捧花来到黎致面前。“我抢到了,给你。”
这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梁夙霏朝好友眨眼兼比手划脚,怂恿她快将花收下,这么适合她的男人,千万别放过啊!
黎致虽酷,此刻也不禁红了脸,别扭地将花收下。
在场的朋友均会心一笑,看来,另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也即将开花结果……
婚礼过后,雷拓带着梁夙霏远赴欧洲度蜜月,虽然途中雷拓尚安排一些洽公的行程,并不影响两人黏TT的时间,无论到哪里,雷拓必定将梁夙霏带在身边,一刻也不想和她分开。
几乎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们“新婚”,因为雷拓见到人,第一句介绍梁夙霏的话便是——
“这是我新婚的妻子,我将一辈子深爱她、守护她。”
他脸不红气不喘,丝毫不觉肉麻,而在那样热情坦率的文化氛围下,听见如此美好消息的人都不吝给予祝福与拥抱,感同身受他们的喜悦,梁夙霏也从一开始的羞怯与不自在,到最后坦率地接受老公的爱情宣告。
他们时不时地深情相望,情不自禁地当街拥吻,动不动十指交缠,浓情蜜意,眼中看出去的世界仿佛空中随时飘扬着粉红色玫瑰花瓣,莫名其妙地浪漫得一塌糊涂。
蜜月结束,回台湾不久,梁夙霏便传出喜讯,怀孕了。
这件事在雷家简直造成大轰动,顿时,唯一的独生子雷拓地位连降三级,梁夙霏则成了众人捧在手心上的宝贝。
雷拓对于自己的失宠一点也不在意,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万分期待九个月后和自己女儿——他坚信一定是女儿——见面。
因为是新手爸爸,凡事紧张兮兮,对于妻子的妊娠反应如临大敌,时不时打电话向他母亲讨救兵。
“妈,小霏都已经怀孕两个月了,怎么肚子一点也看不出来?而且还是瘦巴巴的,是不是很奇怪?”
“放心,我怀你的时候,四个月都还有人叫我小姐,初期看不出来,再过两、三个月就愈来愈明显,不过,太瘦也不好,我明天去请教一下你爸那个中医师,看要不要调理一下身体。”
“妈——刚才我带小霏去吃饭,现在她一直想吐,还说这是正常的,我觉得不放心,有没有可能是食物中毒?”
“孕吐是正常啦,不过你留意一下她对什么食物、味道敏感,别走车流量大,容易塞车的路段,海鲜类的容易有腥味,煮的时候要叫厨房特别把味道处理掉,还有,叫你那些朋友不准在她附近抽烟,记得啊!”
梁夙霏怀孕期间,雷家人因有了共同关心的话题串起了以往生疏的情感,而原本已经改善许多的婆媳关系也因此愈来愈融洽,犹如亲生母女。
九个月后,梁夙霏产下一子,那五官轮廓像极了雷拓,雷母回家翻出雷拓刚出生的照片,一对比,众人皆呼不可能,难怪人家会用“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来形容亲子间相似的容貌。
“你们瞧,这帅小子一出生不知道以后要让多少女人伤心?”
说话的是前来坐月子中心祝贺好友的梁柏夫。
“放心,他会跟他老爸一样专情。”雷拓骄傲地拍拍胸脯。
“就是专情才叫人伤心啊,你想,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难道你没听见那片森林夜夜哭泣的声音吗?”
“喂,你皮痒啊!”不待梁夙霏抗议,黎致已经出声修理她的“未婚夫”。
梁夙霏坐月子期间,这房间简直像天天开PARTY一样,访客总是来了就不肯走,愈来愈多人,不过,最令人意外的是,应天爱也来了。
话说一年前,应天爱得知雷拓再次向梁夙霏求婚,恼羞成怒,立即离开台湾回去纽约,后来也没有参加他们的婚礼。
因为没有了后路、没有了靠山,也终于明白自己的美貌不再是无往不利的武器,反而能够看淡过去的辉煌,放下骄傲的身段投入得来不易的角色当中,渐渐地吸引纽约评论家的注意。
梁夙霏一直默默地关心着她,在得知应天爱首出担任重要角色的歌舞剧演出获得不错的评价时,即使当时已经怀孕七个月,仍拉着雷拓赶往纽约为她祝贺。
那天,人在异乡,身旁没有至亲好友能够共享喜悦的应天爱在后台见到他们夫妻,瞬间热泪盈眶。
幸好,当初雷拓拒绝了她,因为她的梦想依旧在舞台,只想在舞台发光发热,如今,她终于做到了。
“恭喜你,真的太棒了!”梁夙霏紧紧地握着应天爱的手。“我到现在还浑身起鸡皮疙瘩,你看。”
“谢谢。”应天爱坦然接受称赞。“我也恭喜你们,要做爸爸妈妈了。”
她看梁夙霏挺着肚子,脸上散发平和温良的光芒,那种美,已不是粗浅的外在容貌可以相较。
放弃自己的梦想,为某个男人怀孕生子,终其一生在家相夫教子,想想,这事她根本做不到,所以她心甘情愿祝福梁夙霏。
“孩子生了,记得通知我,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赶回去,让我体验一下抱抱小BABY的感觉。”
她信守承诺,来了,为了回报梁夙霏的友情而来。
雷拓望着这房间里围绕着梁夙霏的家人朋友们,甚至他的“前女友”,对妻子那个小小的身体里竟然拥有如此惊人的包容力感到不可思议,居然能将这一个比一个难搞的人全都兜在身边,成为她的至亲。
梁夙霏忽然察觉雷拓的沉默,抬头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