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这样很好,不需要减肥。」他又说。
维持原姿势,咬着芹菜条、一脸蠢相的人忍不住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
内心中充满了错乱感啊!
这种完全扭曲事实的话,跟她亲爱的家人们真是一模一样,要不是确定眼前的又是他,她还真以为她那些盲目溺爱着她的家人们又想对她洗脑了。
第5章(2)
「小猪吃。」傅云深取了块寿司往她嘴边送,就在她无意识嚼着嘴里芹菜条,才刚刚好下咽的那一刻。
「啊!」不小心咬了一口寿司的朱嬗芝大叫了一声。
又破功!这人又害她破功了啦!
急急的想吐掉,但眼前的人一脸专注跟期待,让她也不好意思把嘴里的食物吐掉,感觉好象太小题大作,又好象会辜负他的心意……最后,也只能不甘心的咽下嘴里误食的寿司。
「这个是准备给你的,我有沙拉,所以你吃就好了。」她嘟囔着,在他一脸希冀,希望她吃下剩下的寿司时。
对朱嬗芝而言,他根本就是她的减肥大敌。
也不晓得他是怎么搞的,这几天就是这样,明明说了她在减肥了,可不管她买了什么食物,他都会以分享的名义,希望她也尝尝看。
要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只要说一下她减肥的决心,多坚持几次就好了。
但偏偏,他并不是其他人,他总是在她表明减肥的时候,不是出其不意的塞她食物,就是用小宠物般的无辜表情看着她,用眼睛表达着:陪我!陪我吃嘛!
云深,是那个红透半边天,一张帅脸上自九十岁、下至三岁都通杀的云深耶!
这样来头的大帅哥,顶着一张无辜小宠物的表情,谁能抗拒?
朱嬗芝对他这招感到气恼,因为她根本没有招架的余地。
犯规!这明明就是犯规的啊!
「你、你不要害我啦!」她回避他无辜的表情,采用眼不见为净的对抗招式,气恼的直嘟囔:「我要对抗萼萼,现在又加一个你,减肥的成效等于零,我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耶。」
「妳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他只有这一句。
「明明就不好,我减这么多天还超重了五公斤……」说到这个,朱嬗芝忍不住哀怨了起来。
她都这么努力在啃生菜,啃得自己都有一种化身为牛的感觉了,平常要没事,不是呼拉圈就是走步机,超有毅力的在做运动,却因为时不时要陪吃,弄得她两个礼拜只减了一公斤。
差!这效果真是太差了!
「你们不要害我啦!」她哀叫。「我还要减掉这五公斤,才能达到标准体重耶!」
「标准?谁订的?」傅云深对这问题感到好奇。
「……」朱嬗芝答得出来才有鬼,谁会知道标准体重是谁订的。
在她答不出来的时候,傅云深又说了一句:「妳现在健健康康的比较重要。」
这话,让朱嬗芝狐疑的看着他。
「萼萼跟你说了什么?」她直觉反应。
微笑,傅云深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朱嬗芝知道,他铁定是从她二姊那边听到了些什么,才会如此执着的要她陪着吃东西。
看来……
她要想如愿的完成她的减肥大计,这部分的问题不解决是不行的。
*
从前从前,有一个先天不良,自幼就体弱多病的小女孩。
因为不满八个月就出世的关系,小女孩弱质纤纤,出入医院像吃饭喝水一样的寻常,费尽一家人的心力,好不容易才将小女孩养到了六岁大。
在小女孩六岁的那年,一场突来的莫名高烧让小女孩的妈妈抱着她冲出门,二话不说就抢了台等红灯的计程车,也不管车上乘客是要去哪里,当着司机、乘客惊愕的脸,鼻涕眼泪直喷,要求司机先送高烧不断的小女孩到医院急诊。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兴许是因为病重的小孩,也极可能是同情一个做母亲的心焦,司机与乘客还真的绕道转往医院。
途中,小女孩的妈妈因为紧张到歇斯底里,无法抑止的诉说起幺女的种种病史,以及她为人母见小女儿受病苦的悲惨心情。
后来,那个乘客看着高烧而喘息不止的她,叹气的说了一句:「生死有命,妳看开一点,这小孩只怕是养不大了。」
这句话的结果,就是逼得小女孩的妈妈在车上放声大哭,据说车都到了医院,司机跟乘客还劝不住那瀑布一样的眼泪。
最后,也是因为那乘客的话,收住了妈妈的泪水……
「人定胜天,也不是说一定没机会,但妳要先坚强一点才行。」
「机会?是什么样的机会?」
「这……」
「大师,请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求求你,求求你。」
「这孩子瘦成这样,一看就知福薄,那,妳就试着帮她留住福分。」
「要怎么留?」
「把她养胖一点就行了。」
养胖一点、养胖一点、养胖一点、养胖一点……
养胖一点、养胖一点、养胖一点、养胖一点……
养胖一点、养胖一点、养胖一点、养胖一点……
这四个字,就因为一个不知哪门哪路的「大师」,就因为这莫名其妙的一句,从此,小女孩再也摆脱不了被当猪养的命运。
自然,那个悲惨到不行的小女孩不是别人,正正好就是朱嬗芝本人。
在她毫不知情且无能为力的情况下,这四个字被加诸于身,而且从此常驻于她的生命,无限回圈。
那真的一点都不夸张,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一直被这里补、那里补,不管什么汤汤水水,只要是富含高营养的补品,就一定会被送进她嘴里。
初期成果据说不是很好。
毕竟她先天不良已经很久了,那些高级药材、名贵食品不知多少进了她肚子里,但一年过去,除了多了拉肚子的次数,其实也不见什么特别成效。
听说是一直到第二年下半,情况才开始慢慢改变。
整整一年多的食补,随着拉肚子的机率越来越少,她也慢慢开始长了点肉。
接着,她也不再动不动就发高烧,就这样慢慢的、慢慢的,从一个皮包骨小女孩脱胎换骨,摆脱了先天的病根,变成今日头好壮壮、一年感冒不超过三次的她。
看看,看看现在的她!
虽然没有两位姊姊那种模特儿的高标身高,但已经很大众化,绝对是正常标准值的身高,她还有这一点信心。
至于体重……真的,这真是够了!她自己都回想不起来,她人生中最后一次体重处在标准值内是哪一年的事了。
事实上,从她有印象开始,她一直就是这样胖胖的,总是超过标准体重好几公斤,而且一年感冒绝不超过三次。
家人记忆中那个骨瘦如材、风一吹就倒的病小孩,对她而言,那简直就是前世的事,因为她一点记忆都没有。
但人生的奥妙就在这里。
她不记得所有瘦的、病的、脆弱的自己,只知道健康完好的时候,觉得自己一切都很好。
可她亲爱的家人们却完全相反。
对她们而言,时间好象就直接停留在过去,那个她自己没留有任何记忆的过去。
她们永远只记得她幼年时奄奄一息、与死神拔河的模样,无视于她现在的健康与安好,也永远看不见她身上那些让她感到烦恼的多余赘肉。
那个可怕的「养胖一点」魔咒,至今仍深植于她家人们的心中,而她,也就一直一直处在「被养胖一点」的无限回圈,还没挣出这个轮回……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
一步一脚印,就从眼前这一个开始。
也该是校正视听、还她正常人生的时候了!
第6章(1)
「那,深哥。」她正色,决定把事情摊开来说。「我现在是跟你说认真的。」
「我在听。」面对她的认真,傅云深一脸的正经,也无开玩笑的意味在。
「没错!我是个早产儿。」她说,正式承认那段她没有记忆的过去。
「嗯。」
「也确实没错,因为先天不良的关系,据说我幼年的时候确实是体弱多病,甚至有好几次都在鬼门关前徘徊,是那种童话故事中,一吹到风就重病好几天的那种病小孩。」她又说,内容都是听来的印象。
「嗯。」一样的应了一声,但这次表情多了一咪咪的凝重。
「但,拜托。」她无比、无比的慎重,说道:「请看看,看看我现在的样子!」
为了证明所言不虚,朱嬗芝甚至转了个圈,好让傅云深看清楚她那一直就颇有分量的体型。
「我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我了。」她叹气,有时对家人过度的保护欲真是头大。「我知道萼萼她都跟你说了,而且说得很严重,对吧?」
「没有。」
「但其实那已经是过去的事……啊?」正想叫他不要轻信谗言的朱嬗芝愣了下,在反应过他话意之后,只能无意识的问:「什么?」
「没有。」他重新说了一次,这回还补充完整的句子:「萼萼没跟我说妳是早产儿的事。」
「……」
无声,瞬间失去语言能力的朱嬗芝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说?」好不容易,她总算挤出一句。
「嗯,她只说担心妳为了减肥伤身体,要我多注意一点。」傅云深老实回答。
「就、就这样?」那她到底是为什么把自己的底都抖光了?
看着她一脸震惊的呆样,傅云深感到有趣,觉得这样子的她,真是可爱得不得了。
他的手像拥有自己的意识,在反应过来前,就做了他一直一直很想做的一件事……他伸手,摸摸她软嫩嫩的面颊。
朱嬗芝愣愣的看着他,表情带了点狐疑,因为不确定他现在是在做什么。
轻抚的指尖下滑来到她的嘴角,轻轻一抹——
「饭粒。」他说。
爆炸,圆圆的嫩脸瞬间火红一片,下意识的往自己的嘴巴多擦了几下,深怕遗留有什么不该留的食物残渣。
轻笑,傅云深觉得她好可爱、好可爱。
一种快乐的感觉把他的心撑得满满、满满的,而那全都因为她而起。
「还有吗?」尴尬得要命,要是地上有个洞,朱嬗芝一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再说。
「没有了。」嘴里说着,傅云深边把她方才咬了一口的寿司再递给她。
因为太尴尬,朱嬗芝哪还有心情计较减肥不减肥的事,完全就是装死的心情,很乖顺的接过寿司,不敢多说一句的安静进食。
总觉得好象有些怪怪的,但到底哪里奇怪,她也说不出来。
反正先熬过眼前的尴尬就是了!
她吃,自暴自弃,低着头猛吃……吃……
*
夜深人静,萤光幕前高贵端庄的玉女红星,正爆出一室千金难买的娇笑声。
刚写完本日收支,收好家计簿的朱嬗芝听见客厅的笑声,实在不知道那个工作到十一点半才进门的人,怎么没先去洗澡、准备休息,竟然还有这种体力跟人闲话家常还兼笑那么大声?
纳闷的往客厅而去,就看她那个卸了妆、素着一张脸的二姊,用一种毫无形象可言的姿势瘫在沙发上哈哈大笑……
「深哥,你都不知道,小猪那时有多可爱,她三岁半才学会走路,整个人就小小、小小的一只,跟在身后摇摇晃晃,就像小鸭子一样,可爱得不得了……啊!小猪,正在说妳呢!」朱萼芝看见心爱的幺妹,高兴得坐起,直觉想要扑上去。
「深哥,你怎么又没擦头发了?」朱嬗芝没发现自家二姊的热情,皱着眉往傅云深的方向而去。
没如愿扑抱到人的朱萼芝怔怔的看着空虚的双手,再看看那个走向客人、嘴里还在叨念的幺妹……最后,她竟然眼睁睁的看见幺妹拿起披在肩上的浴巾就帮客人擦起了头发?
啊?
这是什么情况?
「我不是说了,洗完头一定要擦干头发,才不容易感冒的吗?」朱嬗芝没好气,念道:「跟萼萼一样,老是讲不听,以后闹偏头痛怎办?」
「我是为了保护头发,不想伤发质……」
「少来。」朱嬗芝不客气的直接戳破那个还没讲完的美丽谎言。「发型师说过,只吹八分干根本不会伤到什么发质,妳明明只是懒得擦干、懒得吹而已。」
「哎哟,人家喜欢妳帮我擦嘛!」朱萼芝嘟嘴撒娇,动作语气都一样的流畅。
「……」这么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朱嬗芝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对了对了。」击掌,像是想起了什么,朱萼芝连忙道:「今天有个八卦。」
「我也有个八卦。」以为是影剧圈流传的没营养小道消息,朱嬗芝觉得她要说的话比较重要。「就是那个叫妈把我当猪养的人并不是什么大师,他其实是无聊的路人,所以请大家不要再把我当猪养,不要再阻碍我的减肥计划了!」
「妳不要乱说话。」给了一记风情万种、美女独用的白眼,朱萼芝警告她。「要不是因为大师,妳今天哪可能健健康康长大。」
受害人白眼回去。「人家明明是路人,只是乱说话、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拜托妳们不要那么迷信。」
「呸!呸!什么瞎猫死耗子的,小猪妳对大师要尊重一点,要不是他,妳的小命恐怕就捡不回来了,做人要知足惜福,也要懂得感恩,知道吗?」
「萼萼,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妳们宁愿听一个路人乱说话,也不信妳们自己的眼睛吗?我明明跟小时候不一样了,拜托!什么大师啊!没名没姓的,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那是因为人家是高人。」朱萼芝截过话,坚信母亲当年的说词,强调:「施恩不望报,这才是高人的作风,所以人家才会没留姓名就定掉了。」
「他只是刚刚好在那个时机随便乱讲了几句话,哪里是什么高人啊!」朱嬗芝真想去撞墙。
「妳才是乱讲!乱讲!」朱萼芝露出「我不听、我不听」的表情,并且慎而重之的警告道:「小猪妳不要再乱说话毁谤大师喔,不然……不然我要跟妈说。」
「……」对于这种「我要报告老师」、「我要跟妈妈说」的打小报告方式,朱嬗芝无言,她只能无言。
「那,换我洗澡了,等等小猪也要帮我擦头发。」跳过话题,朱萼芝径自宣布结论,说完,哼起自己编的小调子,以一副很快乐的模样,用雀跃的小跳步跳回自己房间。
「啦啦啦,擦头发,小猪擦头发……」
朱嬗芝傻眼,看着这一幕,她严重怀疑起自家二姊的心智程度。
听说笨病到死没药医,这推论要成立,她是不是这辈子都别妄想改变她的家人了?
朱嬗芝困惑着,不期然的听见轻笑声。
拉开毛巾,不意外毛巾底下的人正露出愉快的笑容。
「真有趣。」傅云深对她说。
有趣?
哪里有趣了?
「妳们感情……很好。」偏头,傅云深挑选着字眼,补充道:「感觉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