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一阵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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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2)
真遇上时,易少典才知道头大。
以前,傅云深的孤僻让他沾沾自喜,自信整个演艺圈中没有比他更轻松的经纪人,可以如此确实又严密的将旗下艺人的行踪完全掌握住——因为那个孤僻的人,工作之外能去的地方,除了家里,也就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书城。
哪里知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如今,当人消失不见的时候,他竟然想不出除了家里,除了书局,这个自闭鬼傅云深还能上哪里去?
是的,消失,就是这个字眼,傅云深不见了。
易少典很不想承认,但事实证明,云深失踪了,就在他跟电视台高层哈啦、套交情的时候,那个万人迷就这样闷声不吭、人间蒸发一样的消失。
行动电话自然是没人接的,但这真是见鬼了,因为电视台警卫表示并没有看见云深离开,可他整个电视台里里外外都找了八遍,就是没看见人。
那么,云深到底上哪去了?
又,他到底是怎么离开电视台的?
问题一个一个砸向易少典,过去让他沾沾自喜、自认为捞到的孤僻个性,这回反过头来让他栽了好大一个跟斗。
急,随着失踪时数越拉越长,易少典可急的哩。
但偏偏,他更怕惊动媒体,把事情越搞越大,于是演变成就算焦急得快要吐血了,他也只能闷着头找,省得节外生枝。
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总是安静又听话的云深会临时给他来这么一手,大玩失踪记?
易少典怎么也想不明白,更糟的是,人海茫茫,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他到底要上哪儿去找人呢?
*
「小朱,今天有点晚喔!」
「嗯,因为路上塞车。」
「那快点去,刚刚录完一集,姚瑶正在她的休息室。」
「嗯。」身为听话的小助理,朱嬗芝只有应和的分。
「对了,可以的话劝劝姚瑶,身体要顾,别只是吃沙拉。」好心的工作人员A看着那盒装着蔬果时鲜的半透明食盒,忍不住皱眉。
刚好走过来的工作人员B也提供私人关心。「姚瑶的工作量不算小,光是今天下午,她就还要再录两集,更何况她快发片了,接着还有别的工作要做,只吃沙拉怎么维持体力?」
「嗯,我会劝劝姚瑶姊的。」因为是听话的小助理,朱嬗芝还是只有应和的分。
「是啦,虽然身材很重要,但身体也是要顾的啦。」
「小朱妳啊,少吃一点,那一点让姚瑶吃就好了。」
「哈哈哈,就是啊,听阿凯说,妳一次要吃两个便当哩。」
朱嬗芝当然不能澄清,以前多拿的那个便当其实是她二姊吃的,她一直就只是个烟幕弹,所以陪笑……她只能陪笑……
「姚瑶姊还在等,我先送午餐给她喔。」
「快去快去。」
朱嬗芝得到退场牌,快步的往自家二姊的专用化妆问走去,还听见身后的人耳语着——
「当玉女明星也真辛苦,要叫我每餐像牛吃草似的吃沙拉,我一定受不了。」
「没办法,为了维持身材啊!」
「拜托!姚瑶她身材够好了。」
「好是好,但总是要『维持』住嘛!」
两名资深工作人员的闲聊被阻隔在厚重的休息室大门外,对着休息室内的景象,朱嬗芝直摇头。
实话说,她其实有一点点的好奇,眼前那软趴趴像水母一样的懒骨头……这模样要让外边那些人看见,发现心目中的女神私底下其实是这副德行,他们不知做何感想?
「二姊,吃饭了。」胡思乱想丢一边,还是得叫人吃饭才行。
「小猪……」看见胞妹,朱萼芝眼睛一亮,萎靡的神情几乎是要放光,只是仍动也不动,因为饿到动不了,要节省体力。
「凯姊呢?」送来本日特餐的朱嬗芝张望了下,发现公司里唯一知道她们朱家秘史、同时也是二姊专用的宣传保母不见人影。
「凯姊去拿便当,顺便确定等等开工的时间……今天吃什么?」最后的问句才是朱萼芝关心的。
「今天帮妳买了妳最喜欢的那间日本料理的花寿司。」时蔬沙拉只是障眼法,朱嬗芝取出背包中的隐藏式补给品——两大盒源自名店的寿司。
「啊!好好喔,我正好想吃这个。」朱萼芝兴冲冲的拆开一盒,拈起一块料多实在的美味寿司,拉开外皮上的保鲜膜,一咬就是三分之一个。
装作没看见那饿死鬼一样的吃相,朱嬗芝又从大背包中拿出一杯重量杯的鲜果汁,将吸管戳进封膜中,进贡道:「喏,还有妳喜欢的那家饮料,刚打的,趁新鲜喝,不然维生素都死光了。」
听见小妹的叮咛,朱萼芝的双眼直冒爱心光波,鼓着双颊、肉麻兮兮的赞道:「小猪,小猪……妳对我真好。」
「是、是、是,那我先走了。」
回应那份热情,朱嬗芝的反应倒有些冷淡,正待退场……
「咦?」领了两份便当回来的雷凯倩一进门看见朱家老幺要离开,疑问:「小猪要走了吗?」
「欸,因为还有点事。」朱嬗芝摸摸鼻子,答得有些模棱两可。
「小猫的身体还没好吗?」
不擅说谎的朱嬗芝很难正面回答这问题。全怪自家二姊,扯了一个那么烂的谎,说什么捡到一只生病的小猫……头啦!哪里来的猫啊!
明明就是不知所谓的贼心,一股脑的想逮着云深的把柄,将来好反过头来威胁,就为了「反威胁」的念头,不但自作主张收留了云深,私下还重新安排她的工作内容,要她尽可能的待在家里「监视」他。
莫名其妙,真是太莫名其妙了!
「小猫只是还有点认生,小猪回去陪他就好了啦!」朱萼芝知自家小妹的老实,啃着花寿司,一脸满足的代为解决这个问题。
「这只猫听起来很娇气呢,太宠牠恐怕也不好。」雷凯倩皱眉,觉得宠物不能宠过头。
「没办法,刚捡到的嘛,还需要时间多熟悉。」
「已经一个多礼拜了耶!」
「没办法啊,这只猫很认生,真的很可怜耶。」
听见可怜两个字,身为猫奴的雷凯倩,心里想的是初生幼猫被丢弃,挨饿又受冻、仅剩一口气才被捡到的画面,浑然不觉「很可怜」几个字只是朱萼芝随口丢出来的字眼。
「也是啦。」因猫而起的爱心让雷凯倩直叹气,认同道:「尤其又是幼猫的话,是需要时间让牠熟悉人跟环境。」
「没错、没错!」
听着她们两人谈论起猫经,朱嬗芝只能陪着干笑,然后逮着了空档,连忙说了再见就赶紧离开。
不走不行,她很怕她再听下去,表情会忍不住扭曲起来。
她可没有二姊那种睁眼说瞎话的功力,可以把那么大一只的男人说成小猫还面不改色。
但话又说了回来,要是当事人知道二姊对外是这样说他,不知会做何感想?
想起那个也不怎么像正常人的食客……朱嬗芝其实也不想这样说他,但那人真的,实在是有那么一点的不正常。
还记得最初带他回家的那一天,正吃着火锅的时候,她其实还在想该拿他怎么办,哪知她那个眼中只有食物的二姊会那么顺口,一点也没防备的就抖了自己家底。
抖了之后还知道闯了祸,抱着食物就一溜烟躲回房间,瞬间又剩她跟他,大眼对着小眼,场面是一阵古怪的沉默,说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你好,我叫朱嬗芝,是家里的老三。」无可奈何下,她开了口,算是自我介绍。
真是无厘头。
当时的她内心的感觉完全就是自暴自弃,口不择言的情况下,随口说出自己的名字就当是交代,其愚蠢的样子,就跟学生时代、刚开学进到新班级要自我介绍时的傻样没两样。
哪知道……
「妳好,我是傅云深,本名,姓傅。」他开了尊口,竟然是回应她的自我介绍。
她傻眼,因为那简洁的、可以说是一样蠢的自我介绍内容,更让人惊讶的是,她发现他是认真的。
也是因为这样,她发现……他本人,她指:萤光幕下的真实个性……似乎也是有点奇怪的那种。
这是她的宿命吗?
似乎不是她的错觉,平凡如她,身边出现的尽是一些闪亮如星的美丽生物,女的美、男的帅,一个个皆是人中龙凤,但也一个个……性格都不像什么正常人。
这难道……真是她的宿命?
第5章(1)
天空……好蓝呀……
傅云深怔怔的看着窗外蓝天,动也不动,即使听见大门开启又阖上的声响,却没有动上一动的打算,入定一般的维持原姿势,对着窗外蓝天发呆。
进了门的人见怪不怪,张罗好食物就递到他面前——
「深哥,吃饭了。」
傅云深收回发呆的目光,看了看盘上的花寿司,再看了看端盘子的人,沉默了好一下后,开口:「这是寿司。」
「嗯。」对他认真的更正见怪不怪,朱嬗芝从善如流的改口道:「那吃寿司了。」
「喔。」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般,傅云深拿起一块,小心翼翼地取下外圈的膠膜,然后谨慎的吃了一口,细嚼慢咽后,又是慎重的另一小口。
朱嬗芝莫名想笑,圆圆的脸上已经不自觉的拉起了笑容。
她不太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明明是个大人,身形样貌都是,但不知怎地,这么一个万人迷在她眼中尽是孩子气。
就好比此刻,他进食时的那种慎重感,动作上甚至可以说是一板一眼,就跟小朋友尝试新食物时神情没两样,让她感到稚趣,忍不住会心一笑。
忽地发现她的注目,傅云深停下进食,直勾勾的对上她的注目。
圆圆的眼睛对上他的目光后,眨啊眨,忍不住又露出一笑……
「好吃吗?」她问,心情愉悦,类似喂养小宠物的感觉,莫名就是感到愉快。
「妳也吃。」他说。
朱嬗芝克制了好一下,才忍住那阵想摸摸他头发的冲动,只因为他看着她的表情,像极了要跟人分享食物的小朋友。
并不是错觉,只要屋里没其他人,更精准一点来说,只剩她跟他相处时,眼前这个据说会吸引万千少女流鼻血的万人迷,就变得不是那么的万人迷。
当然,要说不迷人,其实也不是。
毕竟外型还是原来的他,只是那整个感觉,就连眉宇间的神色,硬是跟平常萤光幕前的他不一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称之为放松?
就像她的家人,出了门光鲜亮丽,一个个都是很唬人的大美人,但只要进了家门放松之后,那一个个的德行,她是提都不想提了。
而他,其实也就是这种双面人个性吧!
只是虽然他私底下的个性不像萤光幕上那样的完美与亮眼,她却因为这份不完美而意外被吸引住,总不由自主的想要照顾他。
这种事,说起来实在是有点奇怪。
毕竟实际上来说,他其实还算是个陌生人,而且,还是一个不小心发现她家萼萼其实是大食怪的秘密,一个「可能」会跟媒体记者爆料的人。
理论上是为了想扳回一城、就近逮住他的小辫子好来个反威胁,所以假装热情收留似乎无处可去的他,然后好就近「监视」,让她们可以反过头抓到他一些小把柄。
但偏偏,在她奉命「监视」,但其实根本什么事都没做的这阵子,他的不具威胁性让她很难兴起什么警戒之心,相反的,在既和谐又愉快的相处当中,对他,她总觉得像是养了什么小宠物的感觉。
那种心情甚为奇妙,即使他明明是一尊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大男人,却让人无法抗拒的想要好好的照顾喂养着他……
「小猪。」见她没反应,傅云深将盘子推向她。「吃。」
「不行。」摇头,回过神的她给了否定的答案。
「妳在减肥,为了同学会。」傅云深点头,记得她之前说过的。
「是啊,同学会。」边回答他,朱嬗芝决定到厨房弄她的午餐,也就是剩下来的那半颗生菜。
「同学会,为什么要减肥?」端着寿司的盘子,傅云深跟着她的脚步也来到厨房,对减肥的问题展现高度的兴趣。
「是没人硬性规定同学会一定要怎样啦,但毕竟是要见过去的老同学嘛。」剥着生菜,朱嬗芝好脾气的回答他:「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啊,爱比较,尤其是这么久没见的人,一定会比来比去。」
「要比什么?」蹙眉,傅云深从没想过世上有这种问题。
「各方面啊,能比的都会拿来比较,好比谁胖了啊、谁样子丑了啊,谁现在是做什么工作、收入如何啊,从外貌比到成就,什么都能比较,就算表面上不比,私下也是有比较心在比较啊!」朱嬗芝好奇的问:「深哥没参加过同学会吗?」
摇头,傅云深很直接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也是啦。」拿出黄瓜切条,朱嬗芝说道:「如果是你,要出席同学会可能会有困难,搞不好造成暴动,闹上新闻版面……我想,易哥也是怕有危险或突发状况,才不让你参加的吧!」
「……」沈默,傅云深不很确定这问题。
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异样,可朱嬗芝却停下切芹菜条的动作,问道:「有问题吗?」
傅云深看着她,又是一小阵的沉默。
其实是有点不明白,她为什么都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发现,她总是一下就能了解他想表达的,甚至于有时候不用开口说话,仅仅是细微的表情动作而已,她就可以轻易解读出他在想的事。
这让他有些困惑。
因为包含长期的工作伙伴易少典,或是那些在他父母因意外而离世、一路护养他成长的表亲们,他们总一定要他每句话都解释到了,才会知道他想表达的,而且,理解的也仅止于他字面上的意义而已。
但她不一样!
除了让人感到放松、忍不住想对她说话之外,她总是能轻易发现他心中所想的事,给予最正确的回应。
这……是为什么呢?
*
「怎么了?」
对他突来的沈默,朱嬗芝有些一头雾水。
「我没收过。」他说。
「同学会的邀请函吗?」朱嬗芝猜测,同时道:「人红是非多,也许易哥做主帮你挡下来了,这样你当然没见过。」
「如果,本来就没寄呢?」他反问。
朱嬗芝也沉默了下,想了想,只能问他:「你很想参加同学会吗?」
傅云深思考了约略三点五秒,很快的做出判断,他摇头。
因为现实是,他根本就不记得学生生涯时任何一位同学的模样,连个完整的人名都想不起来,更不用讲是怀念谁、想见见谁的那种心情了。
「那不就好了。」事情解决,朱嬗芝继续弄她的减肥沙拉。
没想到,傅云深又吃了两口寿司后,却是给她一句:「妳不喜欢,就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