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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爱(上) page 1 作者:黑洁明

  楔子

  白。

  强力的白色灯光无声的亮起,直射进她的眼,让世界变成雪白一片。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在舞台上,还听到了无数快门按下的声音,可下一秒,某只手紧紧扯着她的头发,用力的往后拉拽着,拉得她整个头都仰了起来,让她以为

  自己的头皮像是要被整个剥下,她痛得张开了嘴,抽了一大口气,当氧气灌入缺氧的心肺中,冲上了脑袋,她才发现方才那些快门声只是她的幻觉。

  她在白炽灼热的灯光下眨着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冰冷的水从她几乎已经麻痹的脸上与湿透的长发滑落,滴进她半湿的领口,浸湿她的背后,让她浑身直打颤。

  原本几乎快要爆开的心脏大力跳动着,输送着血液,让因昏厥而麻痹的神经恢复过来,冷与痛同时上涌,阵阵戳刺着她。

  「不好受,对吧?又冷……又饿……又痛……」

  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温暖的气息拂过她已经冻得快没有知觉的耳,灌入脑海,称赞着她。

  「你很有毅力,非常有耐力,许多男人在这时,早就已经放弃。」

  「你的肺活量很好,有练过是吧?」男人笑着,道:「但是你还能撑多久?十分钟、二十分钟?世界纪录是多久?有超过二十分钟吗?你觉得你能打破世界纪录吗?」

  她当然不能,不过她不需要说出来,这男人很清楚。

  他扯着嘴角,说:「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在这桶水里加上冰块吗?」

  她知道,但她保持着沉默,晓得对方就是要吓她。

  「当人的中心温度低于三十五度时,就会失温,你的心跳会加快、血压增高,甚至意识丧失,运动失调、失语,这是轻度失温。」

  她专心让自己呼吸,一边颤抖,一边试图吸收更多氧气。

  他语带笑意,缓缓的说:「如果继续下去,当你的体温往下降到三十至三十四度,这个时候你的肌肉会开始僵硬,本来加速的心跳反而会开始变慢,变得很慢很慢,你的肺会无法完全扩张,让你开始缺氧,造成瞳孔放大,还会出现幻觉。噢,这个时候,你就不会颤抖了,因为那个自体保护的机制已经受损。」

  她不让自己去听他说的话,但那不容易做到。

  该死的,她清楚她已经在临界点了!

  而那个男人,依然不肯放过她,他猛地将她的脑袋压回前面的那桶冰水中。

  她没有试图挣扎,那没有用,她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这男人的力气太大,她不可能挣脱的,而挣扎会消耗氧气,她很清楚,安静的待着才是上策。

  可是水好冰、好冷,冻得她浑身打颤。

  这一回,他没有折磨她太久,她还没失去意识,他就将她抓了起来,但她清楚那并不是他良心发现,或想怜香惜玉,他只是想让她感觉恐惧,让她品尝恐惧的滋味。

  果然当他再次贴上前来时,他只继续用那邪恶的声音恐吓大口喘气的她说。

  「然后,你的体温会下降到三十度以下,你会出现呼吸窘迫,甚至停止呼吸,肌肉会因为缺氧造成横纹肌溶解,凝血功能也开始丧失,你的心脏会出现问题,心室心房震颤、房室传导阻断,心跳停止,哗——」

  他在恐吓她。

  而,该死的,是的,这他妈的有用。

  她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感到害怕,她不想死,当然不想,她的心跳已经开始变慢了,不再跳得有如跑百米。

  「当然,在你忍不住时,你会想要张开嘴,即便你的理智疯狂在脑袋里大叫你在水中,你还是会想要张嘴试图呼吸,这个时候,那冰冷的水会大量灌进你的肺中,烧灼着你的肺,感觉会很像烫伤,你知道冻伤和烫伤其实是很像的吗?我们的神经,有时会无法分辨这两种感觉,很奇妙,不是吗?」

  男人说笑般的问,然后他又再次将她压回那倒满冰块的水中。

  她无法控制泪水涌出眼角,她他妈的该死的痛苦,她甚至快要感觉不到身体的颤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将她拉出水面,冰冷的水再次从她的头脸滑落,将她身上的衣裙浸得更湿更冷,夺走她更多的体温,她唯一庆幸的,是那些折磨她的冰水,遮掩了她示弱的泪水,它们混在一起,一并滑落。

  但他清楚她有多痛苦。

  「你知道,你可以不需要忍受这些,只要你说出来,说出来他在哪里,告诉我要怎么联络他,你就可以得到解脱,一碗热汤,抹了奶油的热面包,一张温暖的毛毯。」

  她好一阵子没吃饭了,她几乎能闻到那汤的味道,感觉到奶油在口中融化,温暖她的胃肠与心肺。

  「或许,我还能让你泡个热水澡。」

  对此时此刻的她来说,那真的听起了像天堂。

  她渴望不已,痛苦得几乎无法思考,泪水再次滑落眼角。

  过去这段日子,她做了许多选择,她一直不觉得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但或许她还是错了,错信了人……

  「你何必包庇他呢?毕竟你会落入这种处境,就是因为他欺骗了你。他骗了你,就像他骗了我一样,他是个骗子,你很清楚。」

  是的,他是个骗子,他骗了她。

  像是察觉了她的软弱,洞悉了她的想法,男人温柔的嗓音再次响起,道:「亲爱的,现在你想说了吗?」

  她的牙齿因为冰冷而疼痛,她看不清楚男人的脸,太靠近的灯光模糊了一切,她知道此刻,她的嘴唇一定因为冰冷和缺氧而发紫甚至变白,她颤抖的张开嘴。

  「你……」

  那一秒,男人闭上了嘴,她感觉到他的期待之情,他靠得她更近,试图要听清楚她说的话。

  她试了两次,才从那僵冷的唇吐出一句话。

  「你的嘴好臭——」

  她惹火他了,她知道,她笑了出来。

  她听见自己的笑声,没想到她竟然在此时此刻还笑得出来,因为如此,更加的开心,她像那些没脑袋的金发尤物般咯咯咯的笑着。

  他不会让她好过的,她清楚,但这感觉真他妈的爽。

  下一秒,那王八蛋用力的将她压入冰水中,她迅速闭上了嘴,但仍因此喝到一口冰透的水。

  这一次,他没有让她起来。

  她怎么会让自己陷入这种状况呢?

  她在冰冷的水中想着。

  她不应该相信那男人的……真的不该……

  他欺骗了她,就像每一个人说的那样,但当她再次陷入昏迷时,她只记得他的恳求,记得他那双黑得发亮的眼。

  相信我。

  他说。

  而他的吻让她心跳加快,无法思考,她几乎能闻到他的味道,感觉到他的唇舌,但现实中,只有冰冷的水包围着她,麻痹着她。

  相信我……

  她的意识开始涣散,体内的氧气耗到了尽头。

  冰冷的水不知何时灌入了嘴里,被她吸进了缺氧的胸肺中,那好痛,真的好痛,像被火烧一样的痛,就如那变态王八蛋说的一般,可她已经不太能思考了。

  她不应该信任他的,但她向来就很顽固……

  第1章(1)

  那,是一个老旧的旅馆。

  旅馆房间的地毯像是经年不换,空气里无论何时来都飘散着霉味与消毒剂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寂静的黑夜中,男人在一只表面早已因长年使用充满刮痕的玻璃酒杯中,倒入了酒红色的液体。

  坐在又硬又小的单人沙发上,他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那著名的铁塔早已不知在何时熄灭了灯火,只有隐约的身形在黑夜中静静杵立。

  大提琴深沉哀伤的乐声从收音机中流泻而出,他应该要躺回床上去,但刚结束的那件案子,让肾上腺素还像余震般在他体内回响,他清楚他还无法睡着,而他已经厌倦了瞪着天花板,小小轻啜了一口酒,他让那葡萄酿的液体安慰自己。

  他闭上眼,聆听那优美的乐声。

  柴可夫斯基的夜曲,作品十九第四首。

  他让自己沉入那乐曲中,等待肾上腺素退去,等待那熟悉的疼痛一点一滴的爬满占据全身。

  恍惚中,他感觉自己像是秋风中飘荡的落叶,被那萧瑟的冷风和音乐抛到了半空,旋转、飘落,又被迫飞舞着……干枯……碎裂……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睡着了一会儿,又好像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某种轻微的震颤响了起来,是手机,他让它震了一阵子,直到它快掉落桌沿,才闭着眼,伸出手接住了它。

  「杰克?」

  「我是。」他说。

  「为什么那么久才接电话?」

  对方的质问,让他浓眉微蹙,但他依然合着眼,冷淡的回道:「我在睡觉。」

  「你听起来不像在睡觉。」那男人咕哝着。

  他装没听到,只耐着性子问:「什么事?」

  「有件案子,在巴黎,老板希望你能接手。」

  闻言,他睁开了眼,看着窗外的夜色,远处东方的天际线,已经微微的泛着浅浅的蓝。

  他应该要去休假,他的肾上腺素退了,全身都在酸痛,像被重量级拳王狠狠殴打过十个回合,但他不想再窝在这屋子里,感觉自己像个干枯的叶子,碎成了千万片,他不喜欢那个感觉与念头。

  他听见自己开了口。

  「把资料传给我。」他说,然后按掉了通话键。

  他喝掉了那杯冰块旱已融化的酒,看着天色缓缓亮了起来,当太阳升起,所有的景物都从深蓝转为粉红,再变为金黄。

  紧紧相邻的屋瓦,在街头伫立的街灯,河道中缓缓流动的河水,跨过河道的石桥,与那高高耸立的铁塔,逐一亮了起来。

  日光,驱散了薄雾,将这城市一一添上了颜色。

  这城市很美,像是永远都不会改变。

  可这只是错觉,他知道。

  他将那一滴不剩的玻璃杯放回桌上,打开手机,查看对方传来的资料,然后套上灰色的风衣外套,离开了那间房,走入巴黎的清晨街头。

  自杀案。

  这种案子通常不会引起大规模警方的注意,当然自杀者若是政商名流,那就另当别论了。

  虽然案发至令已超过五个小时,但对方一个小时前才报案,案发现场外依然停放了不少警车,甚至还有些得到消息的记者等在外面。

  这一天,风和日丽,街旁的行道树,遮挡了些许阳光,徐徐而来的清风更是带来一丝凉意。

  他停好了租来的车,抓握着在路边小店买来的咖啡,喝完了最后一口,并等到警方和主人确认了他的身分,才被放行走进那间豪宅。

  这栋巴洛克风格的屋子里,有着宽敞的玄关和巨大的穹顶,穹顶上头还有著名家绘画的天使和云朵,他在门房的指示下,一路往前走,穿过悬挂着水晶吊灯的大厅,走上铺着地毯的楼梯,经过摆放各式各样艺术品的长廊。

  长廊上有许多房间,有些房门半掩,有些房门则是打开的,一名少女哭倒在母亲怀中,几对还穿着睡衣的夫妻正在被员警盘问,两三个仆人聚在角落,脸色苍白。

  他绕过那些人与警员,才来到那间主要的房间。

  一走进去,他入眼就看见那整片的绿与蓝,蓝绿之间点缀着几许的粉,他停下脚步,看着那幅巨大的睡莲油画占据了整面的墙。

  这幅画虽然巨大,但很美,看似凌乱的笔画,却勾勒出清爽的风景,站在这里,他几乎能看见那水光荡漾着,感觉到微风轻拂过湖面。

  他拉回神智,只需要一眼,屋子里谁在做主就能清楚明白。

  屋主不在现场,屋子正中,一名较为高阶的警探忙碌的指示分配着工作,几名员警蹲在一架平台钢琴旁边,对那仰天朝上的尸首采证,屋内左侧另外几名员警则正在问案,他们将那些仆人与挤进来查看现场的来宾各自带开,询问案发经过。

  他不再挡在门口,只晃进屋里,来到警探身旁,一边欣赏那幅美丽的油画、观看现场情况,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员警与那位看起来像总管的男人问答,耐心的等待警探理会他。

  「昨天晚上,宴会一结束,布莱克大师就先回房了。」

  「他是单独一人回房的吗?」

  「是的,我看见他独自一人离开了音乐厅。」

  「你知道他何时回到这早的吗?」

  「不,我不知道布莱克大师何时回来的。」

  「你半夜有听到任何异常声响吗?」

  「没有,我一觉到天亮。」

  员警一边录音,一边还拿着笔记本记录着重点,然后他让那名发已灰白的总管离开,换下一个人询问。

  警探紧拧着眉,对着另一名员警低咆:「我们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外面挤着一堆狗仔,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把消息泄漏出去的。珍妮,法医和救护车到底在哪?」

  「被塞在路上,正赶过来。」叫珍妮的制服员警头也不抬的说。

  满脸胡碴子的警探抱怨咕哝着:「狗屎,我最讨厌处理这种名人自杀的命案了,等救护车赶到,外面他妈的恐怕会像星光大道一样挤满了人,这些神经质的音乐家,就算死了都还要找麻烦。」

  男人闻言挑了下眉,只是再看了眼那个仰天倒地的布莱克大师。

  警探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他接起来,耸起眉毛大声应答:「我是安利。长官,我知道,我也不想——」

  警探闭上嘴,脸色铁青的听训,然后解释道:「装尸体的救护车迟到了——」

  那手机里传来咒骂声,他再一次闭上嘴,翻着白眼听对方大声咆哮,等到对方唤气时,才开口说。

  「长官,如果可以,我们当然不希望布莱克大师拿着点四五的手枪,一枪把自己的脑袋轰掉——」

  警探又一次闭上嘴,无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门口又走进来一人,不像男人那般不显眼,那女人进来时,每个人都注意到她的存在,当然也包括他和那位被长官教训的警探。

  这女人有着细致典雅的五官,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优雅的挽成了发髻,其上还簪着装饰的小花,与垂落在她乌黑秀发上的白色珍珠。

  她上半身穿着白色的蕾丝衬杉和薰衣草色的小外套,下半身则是一件以好几层米白色蕾丝交叠在一起的及膝蛋糕裙,修长的腿上套着同样薰衣草色的长靴,靴跟至少有三寸高,而说真的,她本来就很高了,那双靴子让她几乎能俯视现场大部分的男人。

  可即便身材高身兆,她看来依然有种精巧的感觉,像是橱窗里被施了魔法才因此动起来的皇家骨瓷娃娃。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她把自己那张脸用化妆品涂得超级白,白得莫名吊诡,那让那张白脸上又浓又黑的睫毛和纤艳欲滴的红唇异常鲜明。

  这里是巴黎,巴黎常有奇装异服的人,但那都是在时尚秀里,很少有人会穿着这么奇特走在巴黎街上,更别提闯进命案现场了。

  她在入门后,停下脚步,神色自若的环视现场,完全无惧旁人惊讶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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