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个东西让你瞧,你一看就知道——”翠儿从床边拿来一册薄书,摊在桌上招手要阿寒过来。
“这是——”阿寒探头一瞧,冷不防吓了一跳。
“男孩腿间一定会有个‘宝贝儿’——这个就是。”翠儿手指着春宫图上的秘戏图,一位身穿长袍的男子环着一个姑娘,姑娘全身赤裸,男子只掀起袍子下摆露出大腿,他腿上,还多了一个长得像棍棒的怪家伙,就直直指向姑娘敞开的腿间。
“你说你是男娃,那你说,你有没有宝贝儿?”
“说它还没长出来行吗?”
“当然不行!”翠儿忍俊不禁。“男娃娃打自娘胎出生腿间就黏了个宝贝儿,这位小哥——不,是姑娘,你真的是女娃,千真万确,翠儿不会骗你的。”
但是——阿寒指着翠儿高耸的胸脯与两腿间。
“我身上也没你长的那个啊?”
“大概是时候未到,外加您吃得不好,我未进花楼前也跟您一样,胸平平腿光滑滑的……”翠儿怜惜地看着阿寒,她突然想起自己先前曾过过的苦日子。“是在嬷嬷底下做事吃了点好东西,才慢慢长出来的。”
这阿寒就不懂了!为什么男娃的宝贝儿一出生就有,女娃软胸跟底下那毛,会事后才长。
“我不相信,你一定是哪搞错了……”阿寒摇头。
“您不信,好,我找我婢女,您看过一定明白……小蝶进来。”翠儿转身唤了一声,方才阿寒见过的年幼婢女从旁边小门进来。翠儿挽着小蝶,将她拉到阿寒面前。
“小蝶今年十四,虽然跟您差了两岁,不过身子发育,倒是跟您挺像。”
翠儿在小蝶耳边说了些话,小蝶心怀戒心地瞧了阿寒几眼,最后才羞羞怯怯地依了翠儿的吩咐,将衣服脱下。
阿寒屏气凝神瞪着小蝶赤裸的身体,一见她同自个儿一样,上身平平,下边光溜,顿时瞠目结舌,震惊地连退三步。
“这会儿您总信了吧!”
“你意思是说,总有一天,我也会长出你那东西?”阿寒手指在胸前划了个弧度,翠儿点点头。
“不——”阿寒突然抱头呻吟。
阿寒这会儿想起,先前在花楼外边还跟公子爷提过,待证明男儿身分后,便请他收自己做小厮——结果这会儿……
“完蛋了——”阿寒一想到身为女娃的自己,今后非但不能当公子爷小厮,连回街上当叫化都成了问题——有谁看过叫化胸前长了两坨白馒头啊!呜呜——她怎么那么命苦,爷不要她,五六兄弟欺负她,现在就连跟在公子爷身边当小厮的机会,也一下化为乌有……阿寒一下控制不住,突然哇地大哭起来。
翠儿一见慌了,急忙过来抚慰。“这位姑娘,您是怎么回事……”
“不要、我不要当姑娘嘛!”
“可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杵在外头的冉默风听见啜泣声,眉间顿时皱紧。他在外边问;“怎么回事?”
“翠儿也弄不明白——”翠儿在房里回答。“姑娘她突然间就哭了,只一直嚷着说她不想当姑娘。”
哭得正起劲的阿寒听见翠儿的说法,一颗头又摇又晃的。“对,我不要当姑娘、我不要——”
冉默风当机立断。“送她出来。”
“姑娘,公子爷要你出去,我帮你整理衣裳。”阿寒一边哭一边点着头,好半响才被翠儿和小蝶拉出来。
冉默风一看她,眼睛鼻子哭得红通通,小脸全都糊了。
气拿条帕子来。”冉默风吩咐,旁边的小蝶忙进房里拿来。翠儿正要接,一旁的冉默风已不耐地将帕子取走,递到阿寒眼前。“还不快将脸擦擦。”
阿寒委屈至极地嘟着小嘴,伸手要接,但冉默风一见她手脏的,顿时皱眉。心忖,被她脏手这么一碰再抹,小花脸不立刻成了大花脸?!
算了。冉默风叹气,瞧她哭得如此伤心,冉默风也没办法再对她生气。
“脸拾起来。”
“喔。”阿寒乖乖照着冉默风话做,仰起脸闭上眼,感觉一方帕子在她脸上轻轻抹着。
天底下竟有这么温柔的主子?翠儿与小蝶在一旁瞧得满心纳闷,摸不清他俩的关系。
“公子爷……”趁冉默风帮她擦脸的同时,阿寒一边吸着鼻子一边问:“是不是知道我是女娃后,您就不会再理我了?”
冉默风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笨蛋,他说的话她竟当它是耳边风!
“我先前说过了,我会带你走。”
对噢!阿寒蓦地止住脸上眼泪。他不提她都忘了有这档子事!这么一想,阿寒顿时破涕为笑。“你是说,今后我不会是一个人?”
“嗯。”冉默风瞥了她一眼。
“谢谢公子爷,谢谢公子爷!”阿寒感动地抓着冉默风的手掌直摇晃。
冉默风黑眸一瞬,脸带深思地瞧着阿寒握着他的手。
是天性,也是师父常年教诲,冉默风自小就不爱与人亲近,只喜欢武艺——就连当年与菱儿成亲,他也不喜与她多接触。可换作是阿寒,他便觉得没必要大惊小怪。
阿寒不若一般女子,少了女性特有的矜持娇媚,性格开朗活泼的她待在他身边,冉默风竟觉得——再自然不过。
“太好了,您不哭了。”翠儿突然插话。
阿寒转头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朝她一点头。“对不起,我刚那德行一定把你吓坏了。”
“不碍事的,我还得感谢姑娘您,让我平白做了这么一门好生意。没做啥事,就可以拿到赏银。”
冉默风听出了翠儿话里的暗示,他从衣里拿出两锭银子,连同帕子交到翠儿手上。
“多谢公子爷、姑娘……”
冉默风不等翠儿说完便带着阿寒转身,翠儿一瞧阿寒身上破衣,忙出声留人。
“等等……”翠儿边说边跑进闺阁,然后从衣盒子取了几件她早已穿不不的旧衣裳,用条蓝布扎了个包袱,捧了出来。“这里头只是一些旧衣,如果姑娘不嫌弃,尽管拿去。”
阿寒低头看她手里的包袱,随后绽出一抹感激的笑。“谢谢,真是太麻烦你了。”
翠儿突然拉着阿寒走到旁边,在她耳边小声说话。
“姑娘,我看得出那公子对你颇好、挺疼你,你可别傻得放弃了这太好机会!”
翠儿心疼阿寒一身瘦骨,也是想起自己坎坷的命运,同病相怜,便忍不住想提点阿寒几句。这世间,良人难寻。
啊?!阿寒惊讶地看向翠儿。讲真话,她当真从没有那样子看过公子爷跟她呢!
“该走了。”冉默风提醒。
阿寒转身朝他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才又回头迟疑地看了翠儿一眼,只见翠儿大张着嘴巴,用嘴型无声地提醒着要她记得自己先前说的话!
第三章
尾随冉默风身后走了一段,阿寒终于按捺不住好奇问;“公子爷,现在我知道我是女娃子,那以后呢?我是该保持这样,还是该学学其它姑娘家!”她指指从他们身旁经过的轿子。
冉默风顺着她手望了一眼。“暂时保持这样就好,待你回冉府,我会找人教你。”说完,继续往前走。
“太好了。”阿寒欣喜地一握拳,瞥见冉默风目光,她忙敛下脸上得意。
好在不用马上学姑娘家,阿寒在冉默风身边大步大步地走着。眼一瞟发现方才先前经过的轿子已然停下,一抹娉婷身影走出。阿寒歪着脖子打量姑娘碎步行走的姿态,一时好奇,她也跟着学了起来,结果脚一扭,头“砰”地撞上走在前头的冉默风。
“你做什么?”
被冉默风利眼一瞪,阿寒吓得连疼都不敢喊,直摸着额头讪讪地道歉。“我不小心的,您别生气——嗳对了,公子爷,您还没说我们要上哪去?”
冉默风一瞟她。“先找间客栈,明儿个一早就启程前往苏州。”
“要去苏州哪儿?”
“冉府。”
阿寒张嘴正问冉府又是哪儿,冉默风已开口说:“我家。”
“原来公子爷姓冉。”她一脸恍然大悟。
“你呢?”
这个问题就尴尬了。阿寒搔头一笑。“我也不晓得,爷说他捡到我时,我才一丁点大,就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坐在街边哭了整天,怕是跟家人走散了,问我什么我也不懂,所以爷就帮我取名叫阿寒——因为那天晚上相当冷,爷看了不忍心,才勉为其难地把我留下。”
“试着找过家人么”。”冉默风又问。
阿寒摇头。她连自己真实姓名叫啥都不知道,人海茫茫,要她上哪找人?!“反正我知道我应该会有个爹、有个娘,不是从石头蹦出来就好。”
冉默风心想她这么想也对,现在时局不定,她双亲若没在战乱中丧命,想必家境也定不宽裕,否则他们当时便不会任个稚龄小儿在街头游荡,还哭了整天,没人来寻。
“夜里寒冷所以叫阿寒——”冉默风喃喃说道:“既然这样,我取谐音叫你叶寒,树叶的叶,如何?”
突然间有了个姓,不知怎么搞的,叶寒感觉有些羞涩。“您觉得好就好,反正我也不知道树叶的叶是哪个叶。”
这好处理。冉默风心想。冉府上下就连小婢长工,多少都能识点字写出自己名字,反正从杭州到苏州还有好些天,他可以教她。
“对了,说起名字我才想起,我看公子爷您出手阔绰,想必您府上应该大有来头——那您怎么会一个人只身在外跑来跑去,不待在家享福?”
冉默风昂起头,傲气凛然地说道:“男儿志在四方,年纪轻轻就要我安于富贵,不是我冉某人会做的事。”
叶寒摇摇头。“不懂。”她饿怕了,别说是富贵,只要能让她乎平稳稳每天乞到一颗馒头,要她做啥她都愿意。
说起馒头,叶寒突然想起方才在翠儿姑娘房里见到那幕“奇景”。平常想到什么她就说什么,这回当然也不例外——
“说真格的,我到现在还是弄不懂,为什么男娃与女娃差别这么大,男娃一出生就会长出宝贝儿,但女娃却得等到时机成熟,胸前才会长出两颗大馒!”
话还没说完,小嘴突然被冉默风大手掩住。叶寒瞪大眼睛看着冉默风蓦地绷紧的面容。怎么啦?她说错什么话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冉默风怒视一脸无辜的叶寒。在她面前,他向来沉稳的性子恍若变了,他总是会被她不假思索的话语给牵动。
叶寒做事说话完全不经过大脑,傻气莽撞——就是这一点特色令冉默风放松不得,总觉他一个不留神,她就会立刻闯出什么祸来,非得时时刻刻将她盯好不可!
叶寒摇头。没啊!她才没胡说!她皱眉硬把冉默风大掌拉开。
“我没骗你,我亲眼看见的,翠儿她拿了一本薄薄的册子,上头就绘了一个公子爷跟姑娘家,下半身光溜溜的抱在一——”
“够了。”冉默风再度将叶寒嘴掩起,板起脸孔严正警告。“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立刻拿帕子把你嘴塞住。”
好嘛好嘛!叶寒一脸委屈地点着头。不说就不说。
冉默风多瞪了她两眼才将手收回,两人往前走了一段,接着拐进一条无人小路。
叶寒眼望着冉默风宽阔的背影,行云流水的身姿,叶寒才突然注意起自己与冉默风的不同处——
这么说好像有些奇怪,但要知道,先前叶寒一直认为自己是男孩,她男孩与他男人,感觉好似没什么差别,但翠儿那册书却一下点出事实——冉爷身上,就是多了一个她身上没有的“东西”。
说到东西——
叶寒突然迈大步赶来冉默风身边,眯着眼斜瞟冉默风长袍底下。她心里在纳闷,冉爷把他的长棍儿藏在哪里,瞧他袍子,感觉底下除了他两条腿之外,就没别的东西啦……
“小心——”
冉默风虽已警告,但满脑袋全惦着杂事的叶寒,仍旧一头撞上路旁的店招。“磅”地声音之大,连客栈小二都忍不住探头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痛、痛……”这一下着实大力,痛得她连连后退了三步,直到冉默风伸手拉住她才缓着势子。
“我看看。”冉默风将叶寒手拉开,只见她额头肿了一个大包。冉默风叹气,这丫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教他不必担心?“真服了你,店招这么大一座,你也能视若无睹地一头撞上,你当你额头铁做的?”
这种看似责备的叮咛,冉默风先前绝无机会吐露——不管他身在冉府,乃至行走江湖,从没有人能像叶寒这般,能让他记挂到如此程度。
“我在想事情嘛!”叶寒嘟囔,说话的表情无辜可爱。配上她白白的脸庞、黑黑的眼珠,只觉她浑身散发一股似男又似女的奇异魅力。“谁叫你不让我问,我只好自个儿想啊。”
瞧她的表情,冉默风直觉了解不该追问她在思索何事,照她方才问的问题,会让她想不透的,铁定不是什么正经事。
“客栈到了,你不需要我搀你吧?”他打量她。
“我自己可以啦!”叶寒揩去眼角泪水朝他点点头。“我撞到头又不是弄伤脚……”
冉默风瞧她一眼,随后穿越她走向客栈里边,店小二连忙现身迎接。
“欢迎光临,大爷有何吩咐?”
冉默风要了两间相连的厢房跟热水,还给了些银子要小二帮他找两件干净衣裳、鞋袜等什物。冉默风将其中一套交给叶寒。
“要穿这个啊!”叶寒好奇地将长袍抖开拿在身上比划,但她个头太小,长袍摆在她身上,几乎要把她整个人淹没。
冉默风皱眉,发现不妥。要她穿男人衣裳是为了方便赶路,但这么不合身的袍子被她一披,感觉只会更引人注目。
“袍子给我。等会儿沐浴完你先换上翠儿给你的衣袍,别出门,我会帮你找几套男孩的衣裳,懂吗?”
“噢。”
在穿衣服这事上叶寒倒没其它意见,冉默风怎么交代她就怎么做。只是有一点麻烦,叶寒头一回穿姑娘衣裳,不知眼前一堆布片,里里外外到底该怎么披上。
还依稀记得抹胸的穿法,因为刚才她曾帮翠儿脱过,可说也奇怪,她扭着手臂弄得满头汗,就是没法顺利将它绑在脖子上。
“姑娘衣裳怎么这么麻烦呐!”
一边弄着,叶寒嘴里一边碎碎叨念。还有这衣服,故意跟她过不去是吗?怎么老穿不上?
冉默风在外头敲门,唤:“叶寒。”
“啊啊,来了。”叶寒答道。不想让冉默风在外头等太久,她随意将外袍一披便走去开门,结果一个不留神,一脚踩中衣带,“啪”地跌了个五体投地。
“哇啊!”
门外的冉默风听见房里传出巨响与尖叫,心里一急,没多想便将门推开——这同时冉默风忍不住皱眉,想不到这丫头这么没戒心,房门竟没上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