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奚阳成为太子之后,他的行程满档,从一大早就要学习许多未来执政的学问,用过午膳就要到御书房协助皇帝处理政事,接着晚膳过后还有晚课,再来才能就寝。这样太过“充实”的生活,令奚阳无法继续练他最爱的武艺,所以只好每日提早一个时辰起身,在练武场耍几套拳舞几次刀,才能让他比较不那么反感接下来一整天的忙碌。
所以,灵心唯一能够接近太子的时间,就是他练武的这一个时辰,而且还得等他练习的空档,中间只能说几句话。
“你最好先想好自己要说什么。”奚辰在灵心见到太子前,就先对她谆谆教诲一番。“我那皇兄……气质很特别,我怕你这性子,真站在他面前,恐怕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可不要瞧不起我!”灵心自忖鬼魂她都见多了,并不觉得自己会被一个活人吓住。“我远远看过他一次,太子再怎么样,还不是一个人?放心,我不会坏你的事的!”
奚辰见她信心满满,便不再多言,灵心随着曲如雪直入到练武场上,远远的就看到一个人在舞刀,两女便在场边等候起来。
直到近距离的看到奚阳,灵心才知道奚辰的意思是什么。奚阳手上的刀舞得虎虎生风,在艳阳下闪闪发光,那锋利的刀缘仿佛将四周的空气都撕裂了,发出嘶嘶的声音,连站在一旁听,都让人觉得脖子一阵凉。
而奚阳本人就不用说了,他大概是历史上最粗犷的太子,光手臂上的肌肉就比灵心的头还大,赤裸的上身仿佛岩石一般坚硬,线条分明,灵心相信自己如果不小心和奚阳相撞,飞出围墙外都不奇怪。她忍不住看向曲如雪,这么纤细的美人儿,平时是怎么承受太子这么大块头的啊……
“怎么了?”曲如雪留意到了她的注视,不禁望向了她。
灵心哪里可能坦承自己的胡思乱想,连忙吞了口口水道:“太子殿下……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好、好惊人啊。”
倒是一旁的奚辰见她脸颊微红,马上明白这丫头恐怕又在想什么色色的情节了,不由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曲如雪不知道灵心的想法,只是温和地解释着,“正常人一开始会怕他,不过太子虽爱练武,却不是嗜杀的人,你不必太过担心。”
是吗……灵心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没好好的把奚辰的话听进去,至少多做几天心理准备也好啊!
终于,奚阳收刀了,朝着曲如雪的方向走过来,曲如雪迎了上去,将一条汗巾递给他,又细细说明了灵心的来意,才领着人走过来。
当奚阳铁塔般的身子站在灵心身前时,她几乎要抬头九十度才能与他对视,那种帝王般的威压及武者的杀气,几乎让灵心浑身都忍不住发起颤来。
而当他见到追查自己皇弟被害真相的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宫女,眉头一皱,那怒气便如滔天巨浪般朝着灵心扑头盖面而来,让她连开口都不敢。
奚辰无奈地看着这一切,亏他还事先警告过灵心,她方才的自信简直像笑话一样啊!
不过奚阳是个坦率的人,他也能猜到灵心的来意,第一次见到他吓得说不出话的人灵心也不是第一个,所以他很直接地道:“我告诉你,奚辰不是本太子害的,信不信随便你。”
说完,他有意地散去了点自己身上的戾气,终于让灵心觉得好过了点,曲如雪也发现了灵心的失态,便圆场似的白了太子一眼。“殿下,你说话未免也太直接了。”
接着,她温和地朝着灵心解释道:“殿下或许是听了三皇子加害二皇子的事,一时情绪控制不住,你可别见怪。”
灵心的头像波浪鼓般摇了起来,她在奚阳面前就像只蝼蚁,哪敢见怪啊?就连曲如雪也是拿捏不定她背后的势力,再加上对长眉道长有所忌惮,才会对她如此和颜悦色,否则这场上随便来一个人,都可以一手把她捏死啊!
曲如雪叹了口气道:“至少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三皇子是凶手,而三皇子近期内很可能会下手,本宫判断,下个月秋猎的时候最有机会,殿下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对于曲如雪的话,奚阳不置可否,只是面无表情地朝着灵心问道:“你说呢?你查了这么久,查到什么?”
灵心怯怯地看向奚辰,奚辰点了点头,她才鼓起勇气说道:“因为……因为坊间的一些流言,所以奴婢才会对太子殿下有所怀疑,现在已经都没有了,奴婢相信太子殿下的话。”
奚阳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那一身俯仰无愧的气势,确实是伪装不来的。
“至于奴婢查出来的,和太子妃娘娘知道的差不多,只有一个地方,可能与太子妃娘娘有些出入……”现在灵心已经知道曲如雪曾经派人偷偷跟踪她了,所以她在宫里遇到的事情,基本上曲如雪全都知道,唯一不知道的,就是她与奚辰之间的交流了。
所以灵心既然相信了奚阳,又有奚辰的首肯,自然是有话直说了。
“太子妃娘娘虽然查出了一切都是三皇子的阴谋,但根据我这里一位……呃,幕僚的判断……”
她讪讪看着奚辰赏了她一记大白眼,方道:“三皇子的性格,一向是色厉内荏,狠话很敢撂,但真要去做,却缺乏胆识。若说二皇子被毒害的事真是他做的,只怕他背后还有其他凶手,又或者他是被利用的……”
曲如雪皱起眉,这番话无疑推翻了一半她由曲如霜那儿问出来的事实。她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奚阳伸了只手打断。“是非曲直,本太子心中已有一把尺,什么都不必多说了。”
说完,他淡淡地看了灵心一点,微微颔首,便昂首阔步的离去。直到他走远了,灵心才能吐出一口大气,直拍着自己胸脯。
“太子……果然气势惊人啊……”她苦笑着道。
由于方才的事,曲如雪的脸色不是太好看,不过她仍耐着性子问灵心,“灵心姑娘,你方才的判断,可有凭证?”
灵心摇了摇头,不过她下一句话,却是铁一般的事实,连曲如雪都无法反骏。
“现在所有查到的事,都没有凭证啊!”
确实,如果鬼说的话都能当成凭证,这世上就没有冤案了。既然如此,曲如雪也不多纠缠在此事上,只是对灵心又留了一个心眼。“灵心姑娘曾偷听到三皇子的密谈,他现在满皇宫的在找你,只怕灵心姑娘在织染局不太安全。这样吧,本宫把你调到身旁,你就不必在外宫乱跑,也算是多了层保护。”
讵料灵心却是摇了摇头,而她的要求,又再一次令曲如雪无法拒绝——
“娘娘,如果一定要调到内宫,我想调到二皇子宫里,贴身照顾他!”
第7章(1)
“……所有的宫仪你都知道了,服侍二皇子原本是个天塌下来都遇不到的好差事,不过现在……”赵公公幸灾乐祸地看了一下灵心。“你记得,千万不能让二皇子出什么事,连二皇子掉一根汗毛都唯你是问,届时可不只杖责那么简单,知道吗?”
灵心乖巧地答道:“知道了。”
赵公公哼了一声,他知道这个丫头身上捞不到油水,话说完转身便走。在他的理解中,二皇子半死不活的,搞不好哪天就直接挂了,所有宫女太监都要跟着陪葬,搞得现在服侍二皇子的宫人们人心惶惶,跟等死也没两样,这丫头被派来也算是救其他人了。
待赵公公离开了,灵心才松了口气。这个老太监当真看她不顺眼,一路由织染局啰唆到二皇子的寝宫。不过他却也没有夸大其词,现在服侍二皇子可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差事,君不见除了门口的侍卫,二皇子宫里一个下人都没有吗?
不过这对灵心来说才是好事,她很快的来到了床上的奚辰身旁,他还是犹如精工雕琢的琉璃人偶那般躺在那儿,俊美无俦,四周还燃着檀香,让他更有一种飘然成仙的飘逸感。
灵心简直看呆了,这时她身后的奚辰表情微妙地揶揄道:“怎么样?着迷了?上回你豆腐吃得可愉快了,这回还想下手吗?”
灵心想起上回自己因为他无法回魂,紧张察看他的肉体,不注意之下几乎把他全身摸遍了,不由得娇嗔地白了他一眼。不过他的提议她却兴致勃勃。帅哥啊!现在毫不设防让她摸,这不摸就没天理了!
于是她伸出了手指,先是在奚辰的颊上戳了一下,之后又在他肩膀上戳了一下,再之后在他的腹部戳了一下——当然是隔着棉被的,玩得不亦乐乎。
“上回还是大片大片的摸,现在居然才这么点胆子,我都要替你感到羞愧了。”奚辰没好气地道。
“谁说我不敢?这只是热身!”两人的关系已然亲密,所以开玩笑都像调情一般。灵心只是表面上不服气,事实上她比谁都清楚自己色厉内荏,有色心无色胆。
不过事关面子,此时可由不得她退缩,于是她硬着头皮抓起奚辰被褥的一角,唰的一声翻开来——
灵心连滚带爬的退了好几步,差点把昨天的晚膳也吐了出来,奚辰见她的模样,虽不明原由,也心急地问道:“怎么了?”
灵心余悸犹存,哭丧着脸道:“天啊!不翻开还不知道,这一翻开……你到底几天没洗澡了,这么臭啊?!”
原来,棉被一掀开后,还没看清想象中精壮的男人体魄及任何养眼的画面,漫天的臭气倒先散发了出来。她忍住那刺鼻的味道望过去,奚辰的肉体在棉被下的部分根本是肮脏污秽,足见平时服侍二皇子的那些下人只是虚应故事,表面上看起来干净就好,根本不用心清理,难怪还要点檀香掩饰。
灵心看见奚辰的表情相当难看,她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反应好对不起他,二话不说端起了水盆就要替他清理。
奚辰飘过去挡在她面前。“其实你不必……”
“先不说这是我的工作,”灵心一脸认真地正视他,“光就你是我的情郎这一点,我便绝对不容许有人这样欺负你!等你醒过来以后,一定要把这些人都揪出来好好揍一顿,恶奴欺主真是太过分了!”
奚辰就这么看着她穿过他走向床沿,先剥下了他的上衣,忍住臭气很仔细很仔细地擦洗起来,那股子认真及细心,好像在擦拭着什么宝物一样,即使骄傲如他,都动容得无法以任何言语说出他那夹杂着感谢、羞愧以及深深爱意的情绪。她的举动不只洗涤了他的身体,似乎连一身冤气都同样被清洗了一番,淡了不少。
灵心才做不到一刻钟,寝宫的门突然不客气地被打了开来,一名衣着华丽的丽人带着下人走了进来,看到灵心时,突然冷笑了起来,“你便是太子妃派来照护二皇子的宫女?”
灵心微微一楞,一时忘了宫里见到这种疑似贵人的人都要先行礼,只是耿直回道:“呃,对啊!”
那名丽人听她承认了,立刻一脸嫌恶地道:“太子妃的手都伸到二皇子这里来了?二皇子这里不需要人照顾,你可以离开了,以后也不需要再来。如果太子妃问起来,你够聪明应该知道该怎么回答。”
显然的,灵心被卷入了权力的角力之中,不过单纯的她可没这个心眼,一听到要被赶走,杏眼都瞪大了。
“不需要人照顾?”灵心可不服气,一说到这个她就满腔愠怒,指着奚辰脏污的身子说道:“根本就没有人替二皇子清理身子,他怎么会不需要人照顾?原本在这里的宫人们,都没有好好看护二皇子……”
那丽人听到灵心的不满,所有的警戒都提了起来。难道这个小宫女还想去向太子妃告状,说二皇子的看顾出了问题?
若真是这样,所有二皇子的妾室都逃不了责任。
那丽人的美目一转,陆然恶毒地冷笑了起来。“一个小小的宫女,居然一点奴才的样子都没有,一进二皇子的宫里便冲撞主子,谁给你的权力?来人啊!给我掌嘴,接着将她带到司礼监,就说她以下犯上,治她个死罪!”
这便是硬要强按灵心一个罪名了,灵心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已然被两名太监架住,接着一名宫女站了出来,清秀的脸突然浮起了狰狞的笑,手一举就要往灵心的脸挥下。
灵心倒抽了口气,正觉得自己这回惨了,这时候旁边架上的花瓶突然倒下,直直地往那名宫女砸了下去,那名宫女来不及反应,马上被砸了个头晕目眩,倒在了地上。
丽人皱起眉头,让人把那宫女拖走,又叫了一人给灵心掌嘴。然而谁都没有发现,灵心的脸上连一丝的恐惧都没有,反而表情古怪地望着某个角落,而那个角落里,奚辰正阴着脸看着这一切。
虽然他变脸了,她却不怕,她知道,只要有奚辰在,他不会让她吃亏的。
这次,那行刑的宫女连手都还没举起来,不知怎么地脚边突然多了一支笔,她一脚踩了上去,直接扑倒来了个五体投地,抬起头来一脸的血,比上一个被花瓶砸头的还要惨。
如果只是一个人遇害还能说是巧合,两个人就邪门了。丽人左右张望了一下二皇子的寝宫,觉得四周阴冷了起来。“真是晦气!我就觉得这里有问题!直接把她给我拖到司礼监去!”
两名太监就要行动,忽然间寝宫的门无风自开,接着刮来一阵大风,居然把外头院子的落叶给吹了进来,啪啪啪地飞到了两名太监身上,而两名太监忙着伸手格挡,一下子也顾不得押住灵心。
至于灵心虽然也是首当其冲,但别说是一片落叶,连一颗沙子都没落在她身上。
那名丽人见状,秀颜惨白,害怕的左顾右盼。此时她身边的宫女知道今日事不可行,便云地证:“侧妃,既然有人服侍二皇子,还是太子妃指定的,那主子们不就轻松了吗?而且上回御医说,二皇子恐怕……所以如果二皇子出了什么问题,那可怪不到主子们身上呢!”
纪侧妃挑了挑眉,很快也想通了,陡然转怒为喜。“你说的对!御医说二皇子的时间不多了,太子妃就算想耍威风,也不过就这些日子,届时二皇子出了什么事,就是这宫女看护不力,太子妃就跟着倒霉吧!”
既然有了这个理由,纪侧妃冷冷地瞪了灵心一眼,像是施恩般刻薄地道:“本妃就暂且饶了你的不敬之罪,好好伺候着二皇子,若有什么事唯你是问!”
说完,纪侧妃与下人们避之唯恐不及似的快步离开,留下了仍在状况外的灵心,这群凶神恶煞闯进来就要打人,现在连离开都莫名其妙,令她忍不住问道:“奚辰,她们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