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涵需要我,不管是生活上或者心理上,我都是她的依靠。我不能选择在她最脆弱、最无肋的时候离开她。就一个丈夫的立场与责任而言,我有义务要照顾她。我答应过她,这辈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她,会一直照顾她。”
傅乔雅难过地跌坐在椅子上,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好卑鄙,居然想跟一个有残缺的女人抢一份爱情。
罪恶感如潮浪般淹没了她的心,令她理智回笼,开始嫌弃起这样自私的自己。
安至雍无奈地叹息,安慰道:“乔雅,你是个好女人,会有很多男人喜欢你,他们不会让你陷于第三者的窘境里,不会让你为难,更不会令你有罪恶感。只要你愿意敞开心胸,你就能得到幸福。”
“我明白……”她垂下眼,点点头。
“对不起,语涵她需要我。”我也需要她。他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
“不用跟我说抱歉,我明白你的处境,换作是我,我也会作出相同的选择。”她眼中藏着酸楚。
“谢谢你的体谅。”
她抬起头,脸上有着得不到爱情的狼狈,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温语涵没有发生车祸,她的耳朵没有残缺,你……会不会考虑接受我的感情?”
安至雍望着她泫然欲泣的神情,她看起来像是受到极大的委屈,他回想起她对公司的投资,以及对他的付出,终究不忍再刺伤她的心。
“……如果我还是单身,并且早一点明白你对我的感情,我会接受你的。”安至雍选择说谎。
“谢谢你。”傅乔雅苦笑道,她已从他的眼里读出他的心,这番话只是善意的谎言,是为了安慰她,令她好过一点,不让她太过难堪罢了。
顿时,傅乔雅觉得释然,仿佛压覆在胸口的铅块被搬开了。虽然没有得到他的感情,但起码她努力过、争取过,不用再承受苦恋的折磨,可以彻底地叫自己死心
阕暗的电影院中,银幕上的女主角手里捧着男主角的骨灰,乘着船。疾风中,她承受不住哀伤的情绪,大声地恸哭着,这股哀凄的气氛从戏里弥漫到戏外,戏院里隐约可以听见此起彼落的啜泣声,及擤鼻涕的声音。
银幕上白亮的光东映在温语涵泪眼斑驳的脸上,她哭泣并不是因为电影剧情煽情感人,而是安至雍给的温柔太过伤人。
原来,他的爱、他的体贴、他的誓帚……所有的一切,皆不是源自于爱她,而是同情她。
他怜悯她的失聪,可怜她的处境,把照顾她视为一生的责任。
如果她没有听到他与傅乔雅的谈话,或许她还能傻呼呼地赖在他的怀里,享受着他的宠溺。
但是,现在她明白了事实的真相,懂得他心里真正的感觉后,还能自欺欺人、若无其事地待在他的身边吗?
她只是他契约婚书里的适合人选,并不是他感情世界中的最后归宿。
如果他不曾说爱她,她就不会如此坦然地将心交付出去,那么现在的痛或许就会少一些吧?
她难过得连掩饰的力气都没有,伴随着电影里上演的悲伤情节,尽情地让心碎的泪水在黑暗中流淌着。
电影接近尾声时,安至雍摸黑走了进来,坐在她的身边,听见她擤鼻涕的声音,不禁附耳低声问道:“电影这么感人吗?”
她心里一阵酸楚,点头不语。
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让她的头倚在他的肩膀上,轻笑道:“那我等会儿一定要跟韦振风说他这部电影拍得十分成功,让你感动到泪流满面。”
她难受地将脸埋入他的肩头,却在他的西装外套上嗅到其他女人的香水味,一颗心顿时揪痛不已,这应该是傅乔雅残留在他身上的味道吧?
思及他和傅乔雅拥吻的那一幕,她的心几乎被撕裂了,痛得透不过气来。
她知道他是一个心软的男人,却不晓得他连爱情都可以拿来施舍。因为察觉了她的感情,怜惜她的残缺,所以想用温柔来弥补这一切吗?
安至雍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却察觉有丝冰冷,立即细心问道:“冷气太强了吗?要不要穿我的外套?”
“不用了……”她声音低低的,从皮包里掏出纸巾拭着脸上的泪水。
他深怕她会感冒,仍是脱下西装外套罩在她身上。
“我又不会冷……”她细声抗议,扯下外套,和他闹起别扭。此刻,对于他的体贴,她感到有一点嫌恶。
“要是生病就糟了,还是穿上吧!”他又将外套披上她的肩。
她不肯,又想伸手扯下,两人的动作太大,挡住了后排观众的视线,惹来几句抱怨,她只好驯顺地将他的外套披在身上。
他淡而好闻的男性气息充斥在她的鼻间,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密密实实地包覆住她,暖了她的身体,但却煨不暖她一颗受伤、冰冷的心。
她全副心思都悬在他和傅乔雅的对话上,他说,她是他的责任,他有义务要照顾她。
难怪他会突然变得那么体贴温柔,会对她呵护备至,这一切全是因为他对自己受伤一事,感到愧疚吧?
所以,他加倍地对她好,为的是想减轻内心的罪恶感吗?
难道除了同情与怜悯之外,他对她就没有一点点的动心吗?
黑暗中,两人的手亲密地交握着,她握住了他的手,却未曾掌握过他的心。
电影结束,灯光骤亮,掌声响起。主持人拿着麦克风上台,请导演、演员和相关工作人员们上去接受记者的访谈,畅谈拍片心得并发表首映会的感想。
安至雍被几名工作人员簇拥上台,镁光灯此起彼落地闪着。她隔着喧闹的人群,幽幽地凝望着他。
台上的安至雍意气风发,接受众人的掌声,在媒体面前侃侃而谈。
“……语涵?温语涵?”傅乔雅扬高音量叫了她几次,发觉她好像没听到她的声音,这才轻拍她的肩膀,引起她的注意力。
语涵回过神,缓缓地转过身,发现傅乔雅不晓得何时来到她的身边。她来不及收拾起慌乱的情绪,水亮的眸底闪过一丝愕然。
“……乔雅学姊,好久不见。”她疲惫地挤出一抹微笑,干涩的喉间艰难地吐出话来。
再次见到傅乔雅,她的心情显得十分复杂。要是以前,自己一定能够坦然开朗地和她打招呼,但是她几分钟前才刚得知对方也是爱着安至雍的,两人的心都悬在同一个男人身上,她还能大方地装作若无其事吗?
“有一阵子没在公开场合见到你,在忙什么?”傅乔雅试探道。
她对于温语涵左耳失聪一事有些许的疑虑,但是方才叫了她几声,发现她反应迟钝,不像是在伪装。
她端视着温语涵的左耳,在耳廓和发际间看到肤色的胶带,未覆盖到的地方显露出一小道淡淡的疤痕,蓦地,她可怜起她的遭遇。
“因、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没有出席公开的聚会。”她迎上傅乔雅探询的目光,下意识地抚摸着耳朵上手术后的疤痕,有些不安及自卑。
“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傅乔雅的目光盈满同情。
“谢谢。”她点头,努力要避开这个令她难受的话题。“乔雅学姊,今天怎么会来呢?”
“因为我代表‘傅氏企业’投资了这部电影,再加上又是今晚首映会的赞助商,所以总要来看看影评人和观众的反应怎么样。”傅乔雅依恋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望向安至雍,尽管嘴上说得潇洒,但是多年苦恋的感情不是一句话就能收回的。
语涵点头不语,在心里暗笑自己好蠢,找错了话题,这只会对照出自己的难堪。
她怎么忘了,傅乔雅爱着安至雍,为了讨好他,不惜投注大笔资金让他筹拍新片,也不在乎他已婚的身分,甘愿虚掷青春等待他……
此时,主持人高声呼请这次的赞助厂商傅乔雅上台,傅乔雅对她投以微笑后,优雅地提着裙摆,穿过人群,定上台。
看着安至雍和傅乔雅并肩站在台上,偶尔接耳低语着,这一幕深深地刺伤了她的心。
耳边再次回荡着安至雍说过的话!
因为我的缘故,间接使得语涵发生车祸,她左耳聋了,再也无法恢复听力,我不能抛弃她。
我不能选择在她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离开她。就一个丈夫的立场与责任而言,我有义务要照顾她。
……如果我选定单身,并且早一点明白你对我的感情,我会接受你的。
她殷红的眼眶闪着被爱情刺伤的泪光,静静地望着镁光灯下的安至雍。
他给了她爱情,教会她被爱的幸福与甜蜜,给了她梦想,让她尝到感动与掌声。
然而,他却也同时让她明白,他的温柔有多么残忍。他把她的不幸归咎在他的疏失上,把照顾她视为他一生的责任。
殊不知,她根本不想要他包裹着爱情糖衣的怜悯,那只会让她更显得难堪、可悲而已。
如果不是她的残缺、不是那场意外,他会奋不顾身地撇下她,选择傅乔雅吧!
傅乔雅可以给他爱情、给他事业、给他梦想,不会拖住他人生的步伐,而她呢?她能给安至雍什么?
她下意识地抚着受伤的左耳,自卑的情绪如毒蛇般紧紧缠住她,一点一滴地啃噬着她脆弱的心。
望着镁光灯下那个耀眼的男人,她发觉,他们之间的距离愈来愈遥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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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语涵明白自己终究不可能利用她的残缺拴住安至雍,她不要他负疚一辈子,更不想要成为他的累赘。
所以,她一方面尽情地向他撒娇,想独占他的温柔与宠溺,为两人制造最后的甜蜜记忆;另一方面则是故意对他使坏,刁难他、为难他,制造一些摩擦,引起争执,想激起他的脾气,令他讨厌她,又想藉此试探他脾气的底限,得知他对她是全然的同情,或是掺有一点爱情的成分在里头。
她透过各种方式刺探着——
故意刷爆他办给她的附卡,买了一堆昂贵的奢侈品回家,他只淡淡说了一句:你开心就好。
把化妆品、衣服、高跟鞋丢了一地,弄乱他的书房,连晚餐都不煮,他也默默忍受,还说:如果不喜欢整理家务,可以找钟点女佣帮忙。
明明知道他这阵子因为公司的另一部新片“神鬼特务”进入宣传期,常常得随着导演和演员赴香港宣传,她却偏爱刁难他,老说她想吃香港的“锈记烧鹅”,要他一个大男人提着油腻腻的餐盒上飞机,却也没能将他惹火。
每一次试探后的结果,都令她难受。他温柔得不像她记忆里的安至雍,倒像是一个陌生的灵魂附在他的躯体上。
今晚,她甚至过分地在半夜挖他起床,撒娇地说她肚子很饿,想吃“永和豆浆”的烧饼和豆浆,逼他忍着睡意,披上外套出门……
听见他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语涵立即拭去眼角的泪水,蜷缩在被毯下,佯装熟睡。
“语涵?消夜买回来了,我放在餐桌上。”安至雍走进房间,坐在床沿,轻拍她的肩膀唤醒她。
柔和的灯光投映在他的俊脸上,她看见他眼睛周围有着明显的黑眼圈,神情颇为疲惫,心里不禁泛酸。他的容忍与退让,让她感受到的不是温柔和宠溺,而是亏欠与自责……
“怎么了?还没睡醒吗?”他睇着她发怔的小脸。
“……如果,我说我不饿了,你会不会生气?”她坐起身,佯装无辜地噘起小嘴。
“那就留着明天早上当早餐好了。”他宠溺地揉揉她的发心,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拉起被毯上床,躺在她身侧。
她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他一向都很大男人的,何时变得这么忍气吞声,连对她大声说话或责备她的过错都不敢呢?
她在他的脸上瞧见了隐忍与怜悯,一阵痛楚不禁浮上心坎。她明白他不爱她,只是可怜她,觉得对不起她,所以才会一再地容忍她的无理取闹。
好多次,她都想开口对他说,她从来没有怨过他,也不觉得他有亏欠她什么,他根本不必那么自责。
他对她愈温柔,就表示对她的歉意愈深,这反而让她更想逃开。
她不想成为他的累赘,也不想绊住他,她想要的是他的爱,从来就不是同情。
就算他对她的容忍是没有底限的,她也厌倦这个游戏了。现在的她,只想让他感到毫无愧疚地从她身边离开。
“怎么了?睡不着吗?”他睁开眼睛,发现她还坐在床上发呆。
“嗯,有一点。”她漾起一抹虚弱的笑容,像个孩子般赖在他怀里撒娇,脸颊熨贴在他胸前,低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这阵子对你好坏?”
他揉着她的长发,轻笑道:“怎么,你良心发现,要忏悔了吗?”
“我对你这么坏,你怎么都不生气呢?这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你。”
“我改过自新了,还发誓要一辈子对你好,你忘了吗?”
事实上,好几次面对她无理的要求时,他还是会有发火的冲动,但是因为爱,他学会了忍耐与让步。
他拨拨她的发丝,触及她耳廓上的疤痕时,柔声问道:“会痛吗?”
“没什么感觉了。”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前,难受地眨着眼,怕自己会掉下泪来。
“快点睡觉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他揉揉她的发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困倦地闭上眼睛。
“老公……”她将下颚搁在他的胸膛上,用着极度甜腻的口吻向他撒娇。
“怎么了?”他睁开眼对上她迷蒙的眼眸。
“没,就是睡不着,想叫叫你的名字。”她眨眨眼,顽皮的指尖在他胸膛上画图图。
“乖,快点睡,我明天还有很重要的会议要召开。”他耐着性子,轻声安抚道。
“是什么会议?”
“公司推出的年度钜作‘神鬼特务’在两岸三地和亚洲地区都开出亮眼的红盘,引起好莱坞片商的关注,他们要来谈美国放映权的问题。”
“哇,那你不就成为名副其实的‘金牌制片家’,电影叫好又叫座,既有口碑又有票房!”她的大眼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嘴角噙着笑,但心里却凄惶不安。他愈是成功,相形之下,她就愈感自卑,认为自己衬不上他,拚命地想从他的身边逃开。
“所以看在我那么辛苦的分上,你就饶了我,让我睡觉好吗?”
“不要。”她轻抚着他俊朗的五宫,爬上他的身体,然后坐在他的腰际,在他小腹间磨蹭着。
“语涵……”他眼神一黯,喉头干涩,迅速感受到身体的欲望被唤醒。
她甜甜地笑道:“以前你老是欺负我,现在换我要连本带利地把你‘欺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