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他问她想说什么。
「我自己来就行了,快到家了。」她低下头去,他锐利的目光教她难以面对,她怎好意思烦劳他。
「走你的路。」这话听起来也是不怎么温柔。
「真的不用啊,我不怕重。」她说,手足无措着,那两大袋老妈要她采购的家用品,她习惯自己提。
他见她不动,迳自挟持了她的东西大步走了。
她诧然地追上前去,他突然的出现和热心,简直教她意外极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得不问他。
「我刚好在这里。」他随口说道,就是不说他想找她,想了很久了。
也不解释他来此的原因,是因为他牵记着她,但他确实是刚好遇到她,就这么刚好,而他喜欢这个巧合,恍若老天的安排,知道他的苦闷,真的让他见到她一面。
「那么刚好? 」她抬眼看着他问,两大袋东西提在她手上很吃力,被他提着就看似很轻松,因为他好高大。
「对。」他就让她以为是刚好。
「你和石娜娜的订婚为什么要取消? 」她那天在饭店遇到他时真的很错愕,后来楼下接待经理用对讲机指示要撤走所有的花,说是贵宾临时取消订婚,她又是一阵错愕。
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要取消订婚,她想那绝对跟她无关,因为他痛恨着她,他绝不是因为她而作出那么唐突的决定。
「谁知道,她取消的,不干我的事。」况英爵无所谓地说,此时的心情竟是愈渐感到放松,她就在他身边,他喜欢这感觉,他仍爱着她,他很确定。
接近自己心爱的人那种心情的愉悦,他曾拥有过。
可是她曾真心的爱过他吗?
「订婚怎会不干你的事? 」郭芃颖纳闷地问。
「订婚是父母的意思……」他干么解释那么清楚,他有些懊恼,随口说: 「订婚没有法律约束才你不知道吗? 」
「我……不知道。」她瞅着他阴郁的表情愣愣地说,她可从没研究过,但她很想问: 「可是你要是不喜欢她又怎会同意? 」
「我娶谁不都一样吗? 」他犀利的眼色射向她,把问题丢还给她。
当初是她让他对感情失去信心的。
郭芃颖不敢再发问,他说得很愤慨,好像他根本无心订婚,订婚只是被迫,不得已而行之。
他也把对她的恨再度展现在她面前,好像他娶谁都一样……是她害的。
可是她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她悉知他没有情感依归,她的心底竟然是无端的充满了希冀。
但,她是在期盼着什么?
就算他不娶石娜娜,她也不见得有机会,他的父母不会接受她,他也恨着她,而且她高不成低不就的,她拿什么去期盼他?
两人走过两条街口,走进巷子里,她家就要到了。
「我家到了。」她说,拿出钥匙开大门。
「嗯。」他在她打开大门后,把两个提袋放进大门内的地板上,见到小院子整理得流落有致,草坪上停着辆单车。
他立直了身子,脑海里飞纵而逝的是他从前骑单车载着她的景象,心间溜过一丝苦涩。
「谢……谢。」她喉咙干涩地道了谢,心想跨进门内关上门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唉!她心里转着千言万语却苦不堪言。
况英爵也有话想说,可他内心百感交集又煎熬挣扎,一向辫才无碍的他这会儿一句话都挤不出来,但他很清楚的意识到大门关上后,要再有机会见上一面就难了。
「待会儿……有空吗?」他重重撇下自尊,声音低哑地问她。
她很惊讶他会这么问,她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好快,而他的脸也好红。
这情景怎么好像他们年少时刚认识的那天,两个人都害羞得不得了。
「嗯……有啊!」她抬起星眸瞅着他,无论他想说什么,她都想听听看。
「你……要出去吗? 」他一不做二不休地再问。
「去哪里? 」
「请你……去『海风』吃冰。」他困难地说,灼烫的目光直盯着她。
她能感受到他眼中的温度,莫名的热流在心底打转。
而两人的目光一直不曾分开,似乎有股强大的、无声的力量将他们牵系着,即使恩怨未解,但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波动存在彼此之间流转。
「你要……穿西装去『海风』吃冰?」她脸红嫣然,噘嘴地问他。
「脱掉不就得了?」他立刻脱了外套,拆了领带。
她难以形容内心的冲击,他的行动才带给她震撼。
可她不知这代表什么?他可以不再恨她了吗?或者有话要问她?
她很不忍心拒绝他,更怕了他的恨。
「要……怎么去?」她问。
「那单车是谁的?」他指着草坪上的单车。
「我爸的,他运动才骑。」她回头看那辆单车。
「可以借我吗? 」
「借你?」她的目光回到他脸上。
「载你。」他苦涩地牵动唇,心底竟深怕她会说不。
她怔怔地看着他,鼻头一酸,好想哭,也想问他,这是梦吗?
为什么好像昨日重现?
可她能接受吗?要是她说好,那是不是太没原则了?
当初是她觉得他们不适合再在一起,而选择离开他的。
她该前进,还是止步?
第8章(1)
微风拂面吹,郭芃颖长发飞逸,心也腾浮在云端上。
她看着况英爵宽厚的背,他轻快地踩着单车,载她前行。
路上他们没有说上半句话,可是她能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很平和——是因为她没有拒绝吗?
她实在无法当着他的面拒绝他,她了解他,要他开这个口邀她,已是很困难的事,他已经把自尊心摆在一边了。
而她不忍心对他说不。
「为什么?你要请你痛恨的人去吃冰?」她心里有话是憋不住的,她拉拉他的衣角问他。
「吃冰还火啊!」况英爵没有回过头,没有说他仍眷恋着他们昔日在一走的时光,他仍爱着她。
郭芃颖心情暗淡地想,原来他对她还是火气很大,他依然痛恨着她。
「怎么不说话?」他等着她开口,他很想跟她有共同的话题,像以前那样很自然的说话。
她瘪着嘴,不知还能跟他说什么呢?以前他们无话不说,现在她竟还要想一下,想半天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几年,你都在做什么?」她问。
「读书,玩,当兵,当律师。」他用简单的几个宇就足以说明,但这是真的,其他事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
「没有其他的了吗?」她试着再问。
「什么叫其他的?」他转过头来,瞬了她好奇的大眼睛,再回过头去。
「交女朋友。」问这个问题对她而言颇感压力,但她很想知道。
「哼……」他干笑一声。
她不知道他这冷然的一笑是什么意思,应该是有吧!
但是对他来说有交女朋友才算正常,像他这样出色的人,怎可能跟她一样过着苦行僧的生活。
所以她这问题是多余的,徒增自己的苦恼而已,还是别问了吧。
「跟你说……我到目前为止都是一个人。」况英爵能察觉她细微的心思,她都问了就是想知道这点吧,他确实单身,没有别人。
但她何必关心这个?对一个不曾真心爱过的他,她会在意吗?
可他最在乎的问题,他竟没有勇气开口问她,因为她很坦然地对他说,当年她只是跟他玩玩而已,他一定会抓狂。
「喔……」郭芃颖倒是乐于听到这样的答案,打结的心突然豁达。
「你呢?」他问她。
「那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她看着他飞扬的发丝说。
「再说一次。」
再确认一次做什么呢?难道他以为他们之间还有任何的可能吗?
她也不知道可不可能,都过了这么多年,她再回想当年离开他时,她那种为了家坚决去奋斗的意念,此刻她竟没有那么坚决了。
时空不一样了,家里的环境也好些了,她的内心世界也不尽相同。
多年前她爸爸从大陆回来后失意了一阵子,但他很快就振作起来,他向银行贷款,和他的厨师朋友余大同两人合资开了一家北平餐馆,卖的是北京菜,烤鸭是招牌特色。
刚开始的时候生意平淡,但渐渐的有了起色。
妈也辞掉辛苦的会计工作,到餐馆帮着记帐,就连已经嫁人的姊姊郭琉颖都去帮忙宾客订位带位的工作。
如今餐馆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小有名气,假日都要预约才有位子,一年前就把银行的贷款还清了,爸和他的朋友正计划要扩大营业。
所以他们的家境又恢复到小康,她不必再挣钱贴补家用,她有再读书的打算,现在有很多大学学分斑招生,她想半工半读。
工作那么久,她需要一点改变,一成不变的日子已教她厌倦。
这次回来的目的就是要跟爸妈商讨她的读书计划,爸妈听了她的想法,他们都很赞成。
而她为何会突然想改变……也是因为再遇见他的关系。
他的出现让她有再学的念头,她不想再窝在饭店里过着高不成低不就的日子。
那个生平无大志的她,已随着他的出现而振作,她想突破目前的境况。
她想要有不同的人生,她决定改变现状。
「跟你一样是单身。」她深吸了口气说。
况英爵没有回头,唇角拉了抹笑意,表情放松了许多,她真的没有别人,这总算是一点安慰。
「『海风』到了。」况英爵在小店前停下车,郭芃颖跳下车来见到他唇上的笑意。
「你笑什么? 」她歪着头问他。
「想笑不行吗? 」况英爵将车子牵上红砖道,拿锁扣在轮胎上,上锁后,立直了身子,瞥着她说:「这车还挺好骑的。」
「是我爸买来运动用的。」
「伯父伯母还好吗?」
「还好啊,家里情况已经好多了,我爸开了餐馆,有要扩大营业的打算。」
「那很恭喜。」况英爵很替她高兴。
「我们走吧! 」他很自然的说了「我们」。
郭芃颖心脏失控地跳着,他的那句「我们」无形中传达着某种亲密的感觉。
他真的认为她跟他可以合称「我们」吗?
「这家小店一点也没变,真令人怀念。」况英爵察觉到她小小的心思,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要将他和她合称为我们。
就只是自然而然地那么说。
郭芃颖更没想到他合说怀念这里,其实她也很怀念他们过去曾留下的足迹。
「我也是,我很久没有来了。」
「你有多久没来,我就有多久没来。」他盯着她悠远的神态,默默地让她揪住了心,她要真忘了他,怎还会怀念这地方。
「你……真的很恨我吗?」她多希望他不再恨她。
「不……然你希望我怎样?」他竟无法把不恨说出来,看着她无辜的大眼睛,他也很伤神,说真话又会怎样?
「我……没有什么希望。」她并没有资格期望他,她咬咬唇,心情低迷,迳自走进「海风」,坐到他们以前常坐的位子上,拿了点单看。
他看着她溜掉的背影,大步走向她,坐到她对面,冷不防地将她拿在手上的点单抽走,拿来自己看。
「嘿!」她抗议他的野蛮行为。
「你吃什么?」他头也没抬地说,心想她像是很在意他是否恨她,她悟性很差,他要还恨她的话,现在哪可能跟她一起坐在这里。
但他不想解释,她才是该说清楚她是否真心真意爱过他。
「就那个。」她鼓着聪帮子,故意说代名词。
「知道了。」他明白她说的「那个」是什么,在点单上用笔匀一匀,起身去付帐。
她呆住的看着他,她胡说一通他也知道她要什么?他还记得?
他付完帐回来了,两人面对面而坐,眼睛看着眼睛,心怦怦跳,很多话想说却不知要先说哪一句。
「你还要去台中吗?」他打破了沉默。
「我就要辞职了。」她把想法说了出来。
「哦?! 」
「我想回来台北找工作,然后一边读书。」
「我赞成。」他欣然同意她的决定,在台北总是离他比较近,要见面机会也较多。
「你是我的家长喔! 」
「我是……」你的一夜老公,话在喉间,但他没有说出来。
她隐约之间似乎能感觉得到他要说的是什么,默默地胀红脸,他们确实是一夜夫妻,她时常回想起那天他们在饭店相遇时他所说的话——
「……你很像一个曾让我痛恨的人……郭芃颖……我的老婆……」
他其实很矛盾,既然恨她,怎又说她是老婆?
「招牌雪花冰来了。」冰店的工读生送来了他们点的冰,打断了他们各自的沉思。
工读生走后,况英爵把点缀在冰上的巧克力花一颗颗挑起,放到她的冰上面。「你喜欢的。」
她看着雪白的冰上头多出来的巧克力花,他没有忘记她的喜好,她很窝心。
默默地用汤匙在冰上搅和,挖了一口吃进嘴里,让昔日甜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
他也挖了大大一口冰放进嘴里,沉默的回味他们之问曾共有的沁凉香甜滋味。
「你说……在学校时那封情书是代笔,你替谁写的? 」他很平静地问出了心底的话。
郭芃颖顿了一下,看向他,他竟还记得这件事,算算都七年了,他竟还问起当年事。
她欲言又止,但她还是说了。「你的爱慕者,徐芸倩……」
「你那位同学。」他记忆中似乎曾在冰店里遇见过她,后来她掇家转学了,但他实在记不得她长什么模样。
「你记得她? 」
「不记得,你之前没说清楚的,不能问吗?」他更想知道的是:「既然不是替你自己写的,怎么会写得那么富有感情?」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当作是在写作文。」郭芃颖回想当时,说了实话。
况英爵抿起唇瞥她,好不容易平和的心,又开始滚沸。
她把写情书当作写作文?那么所有的浪漫情意都是杜撰的,凭空想像的吗?噢!他真该撕了那封信。
他也实在问不下去,他怕再问下去,她不晓得会说出什么叫他更意外的话,教他心脏无力,停止呼吸。
郭芃颖挖着冰,可她吃不下,他的目光中有无声的火光,很骇人,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啊!
况英爵倒是挖了冰大口大口吃,他全身火为般的痛苦,闷得很,很快地他盘子见底了。
「你的冰都快化了,还不快吃完。」他皱着浓眉问。
「我吃不下了。」她苦着脸说,在他恶然般的表情下,她怎么可能吃得下。
「要我喂你?」他戏谑地问。
她摇头,心揪着,细声问:「你的脾气好像变得不太好,一下子就变脸,很可怕。」
「有吗?」
他深呼吸,郁闷地看着她,并没有想要让她怕他,何况他要是阴阳怪气,还不都是因为她。
她耸耸眉头,推开盘子说:「如果你不开心,那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