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当家来找,肯定有事。”孟若荷一口把粥给灌进了嘴里,“我去瞧瞧,难不成是允儿吃不惯我今天送去的鸡粥?我给她送去的还特地刮去了上头的鸡油,口味清淡。”
“应该不是允儿,若是允儿不适,朱永谊动静会更大,应该是温家的人来了。”
“温家?”孟若荷一愣,随即想到自己首饰铺动工,下个月就要开张的消息早就已经传了出去,身为京城首饰铺中最为风光的华月居,今天来应该是想要探些消息。
“来了也好,就当打声招呼。”孟若荷对东方文宇俏皮一笑,没有开口要他出面。
东方文宇行事低调,她打定主意日后不论发生何事,都不会让他替自己出头,她要靠自已打下一片江山。事实上,她能有今天东方文宇已经帮了她许多,助她走得顺遂,但她可没打算一味的索取讨要,她相信自己的能耐,将来不会让东方文宇后悔喜欢上她。
只是温家那边……温家大少爷还算是个君子,但那温家小姐——想起她,她不由得摇了下头,就不知温家当家的会是何等模样?
不管如何,做生意各凭本事,难不成温家还敢吃了她不成?
她站起身,带着洛晨前去,东方文宇的眼神一扫,程毅会意的跟了过去。
孟若荷踏进朱府正堂时,朱永谊与温重光正气氛很好的说着话,令人意外的是,来的人中竟然还有温家两兄妹。
“荷丫,过来,”朱永谊看到她,立刻说道:“来见过温老爷,你该是听过温老爷大名吧?”
“这是自然。”孟若荷脸上带着笑,对温重光一礼,“温老爷素来喜欢与人为善,福泽四海,荷丫久仰。”
她的话是掺了不少的水分,跟朱家行善天下相比,温重光算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府里养的妻妾不少,就是舍不得拿点钱出来做善事。
好听话人人爱听,温重光闻言,果然露出抹笑,“二当家,不知这位姑娘是谁?挺会说话的。”
“这是荷丫,姓孟,名——”
“孟若荷?!你怎么会在这里?”温从芳一认出来人,一时激动地脱口而出。
她今日一大早便被她爹给压着来向朱永谊赔罪,本来她还能装着一副大家闺秀的得体模样,但一看到孟若荷却立马装不下去,毕竟她有今日的遭遇,全都是因为孟若荷的缘故。
温从行也讶异在这里看到孟若荷,在青山书院一别之后,虽对她的应对进退印象深刻,但也无缘再见。
但因为她那日的一席话,让他打定主意不许妹妹再与李少庆接近。这些日子,家里拘着妹妹,让向来刁蛮的她发了一顿不小的脾气,这几日好不容易才消停了些,今日才带着她到朱府来,为了她前些日子气愤的收了首饰铺里所有荷花饰品的事情跟朱永谊赔罪,原本说得正好,朱永谊看来也没有跟妹妹计较的模样,却没料到遇上了孟若荷。
“芳儿,不得无礼。”温从行可没昏头,这是朱府,可不容自己的妹子撒泼。他今日特地前来,一来是替温家赔罪,二来更是深知二当家与东方文宇情谊深厚,东方文宇就住在紧邻朱府的东方府里,他盼着有机会能让朱永谊开口替他引见。
“怎么,你们认得?”温重光好奇的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
温从行只道:“与孟姑娘有过几面之缘。”
“说什么孟姑娘,爹,她就是孟若荷,说什么清雅若荷,巴着李哥哥不放的那个连脸面都不要的表妹!”
孟若荷心中翻了翻白眼,跟李少庆的过去真的就是她人生中一段巴不得抹去的黑历史。
她敛下眼,温和的脸上带着一抹楚楚可人的浅笑,“我与表哥不过就是表兄妹情谊,荷丫早已跟温小姐解释清楚,温小姐何苦一味的针对诬蔑。”
“我说的是事实,何来污蔑一说?”温从芳不笨,但就是骄纵,一看到孟若荷就忘了此行的目的,一下子流露出本性,语带不屑的道:“自己不要脸、下贱,还装无辜。”
“芳儿!”温重光看了朱永谊一眼,连忙斥了一声。
温重光这些年在商场打滚,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孟若荷的打扮虽称不上华丽,但是耳坠、手链都十分精巧,一看就知不是个下人,且还被请来正堂相见,被朱永谊如此善待,不管过去她曾做过些什么,那些都不重要。
他脑子里飞快的想着,虽然传闻朱二当家宠爱妻子,但毕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三妻四妾是平常,就算朱家有家训娶妻不纳妾,但食色性也,他打心底就不信朱家代代都能遵循,十有八九这是他看上的新人,长得小家碧玉,别有一丝楚楚可人的味道。怕得罪了朱永谊,他立刻斥责女儿道:“你的规矩呢?”
“爹,你是怎么了,根本无须惧怕她,她不过就是个——”
温重光瞪了她一眼,“别再说了,方才二当家才不计较你退回铺子里所有荷花行首饰一事,你还要任性?”
提到这件事,温从芳又是一阵暗恨,这一切都是因为孟若荷,要不是因为她,她又怎么会理智尽失的让人收了铺子里所有跟荷花沾上边的首饰。
关于温从芳拿走华月居所有荷花首饰的事,孟若荷知道,只是没料到这事竟会闹到了朱永谊面前——这真是犯了傻了。孟若荷同情的看了眼温从芳,再转头看朱永谊,以为他会不悦,却没料到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不由得挑了下眉,以眼神无声的询问他在笑啥?
“你与你表哥……”朱永谊的口气带了丝戏谑,“不知那人可知道?”
朱永谊说得隐讳,但在场除了温家人不清楚之外,他口中所言的“那人”指的是谁,该听懂的都听懂了。
孟若荷也没恼,甜甜一笑,“那人自然知情,不过就是过去的事情,以前眼睛不好,识人不清,最近喝了不少明目的药茶,现在眼睛雪亮得很。”
朱永谊抚着下巴,轻笑了笑,这丫头说话就是直接又有趣。他指着一旁的位子,让她与温家几人面对面坐着,这才正色道:“我可不管你们过去有过什么争执,以后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彼此各让一步吧!”
“这是当然。”温重光看朱永谊脸上不隐藏的笑,更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孟若荷之于朱永谊肯定不一般。“不过就是两个小姑娘有些争执,日后无须再提。”
长辈开了口,孟若荷没有不依的道理,然而温从芳可能就没这么好脾气,果然就见她瞪了自己一眼。这样的对手,实在不用她多花心思,她有礼的对温重光说道:“多谢温老爷不跟荷丫计较,以前的事就如二当家所言,日后不再提了。”
温重光立刻看向自己的闺女。
温从芳把头一撇,对父亲的视线来了个视而不见。
温重光气在心里,这个丫头真是被她娘亲给宠坏了,只能忍着气,对朱永谊说道:“二当家,失礼了,让你见笑了。”
朱永谊拿起一旁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放下后道:“温老爷这话说的,若真论失礼,也是对荷丫。不论出身,今日单就气度,温家小姐跟荷丫还真是差得远了。”
温从芳一恼,站起身道:“你竟拿我与这绣娘之女比?”
朱永谊见状,冷冷的一挑眉。
温从行立刻拉住妹妹,“你以为这是何处,由得你撒泼?”
温从芳气恼,她明明就不想来,朱家纵使是第一皇商又如何?温家也不容小觑,更别提哥哥有才情,将来若是走上仕途,他们家在朝廷便有人,朱家不过商户,还得敬他们几分。
“道歉。”温重光斥道。
温从芳一个咬牙,正要开口,朱永谊却已叹道——
“道歉若无真心,又有何意?朱府向来不为难人,温小姐若还不知自己何错之有,一声表面的歉意就免了吧!免得说我朱府仗着权势欺压人。”
温从芳闻言,身子微僵,听出朱永谊话中的讽刺,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反应。
温重光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女儿一眼,“丢人现眼。”
温从芳委屈的红了眼,但一对上孟若荷,心中又是一恼。
孟若荷一脸无辜,她很安分,啥都没做,怪到她头上实在没道理。
“温老爷,”毕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一个人,朱永谊不再理会温从芳,只道:“方才不是还在好奇玄武大街上正忙着整修的铺主是谁吗?如今人就在你面前,就是荷丫,日后你可以称她一声‘孟当家’。”
温重光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孟若荷,怎么也没想到新铺子的当家竟然是个年轻丫头,若是别人也就算了,要是她真是朱永谊的女人,这对华月居而言可不是件好事。
“二当家,”温重光的口气不由得一硬,“温某向来对二当家敬重,却没料到你如今竟帮个不知是何来历的丫头开铺子。”
孟若荷听出他话中的鄙夷。方才还夸她会说话,怎么一听她是对手就换了副嘴脸,她不由得心中冷冷一笑,不过面上依然温和的道:“温老爷,你这该不会是在质疑二当家吧?”温重光皱起了眉头。
“温老爷应该知晓,二当家看人看事的目光向来毒辣,能得他看中,不论是人或物都能从乏人问津变成家喻户晓。”孟若荷看了朱永谊一眼,言谈之间还不忘夸赞他几句,丢顶高帽子给他,只见他一脸扬扬得意。“温老爷自己也是有才有能,才能被二当家相中,如今成为一方之富,至于我,既然也能被二当家看中,自然不会比温老爷差。”
“好大的口气。”温重光方才对孟若荷的好感全都消失殆尽,不过就是个毛没长齐的丫头,他冷哼道:“我无权置喙二当家所作所为,只冒昧的说一句,二当家可别色令智昏,厚此薄彼。”
朱永谊皮笑肉不笑,这温老爷看来是人老了,也胡涂了,竟误会了他与孟若荷的关系,还不知轻重的脱口而出,这是在朱家,要不是孟若荷已是东方文宇看上的人,这些话传进了他娘子耳里,这可多糟心。
看来这些年温家靠着朱家坐大,有些得意忘形了。
“好一个色令智昏,厚此薄彼,原来在温老爷眼里,我是如此昏庸无能之辈,甚至是个将朱家家训之一——娶妻不纳妾,置之不顾之人。”
温重光微愣,他是一时怒了,口不择言,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急忙补救道:“二当家误会,是我胡涂了。”
朱永谊没答腔,只是冷冷一笑,温重光顿觉通体生寒。
“温老爷是胡涂,只是关乎生意,以利挂帅,心急也是情理之中。”孟若荷在一旁气定神闲的开了口,卖了个好给温重光,如此就算老人家再不领情,也不好再处处针对。“还请二当家别与温老爷计较。”
果然,温重光的表情一变再变,最后只能闭上嘴。
孟若荷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温老爷情急,也是怕将来二当家有所偏颇,不如……荷丫有个提议,等朱家的商船、马队回来,共同约定一日挑选、竞价,毕竟原石毛料谁也不知解石出来是好是坏、是大是小,到时就各凭运气和本事。不知二当家、温老爷以为如何?”
“挺公平的。”温重光还没开口,朱永谊已经同意,若要竞价,便是价高者得,兴许还能为朱家再添一笔丰厚的收入,他看着孟若荷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赞赏。
温电光并不想同意,先不论竞价与否,对于宝石、玉石他是半路出家,是二当家找人帝线,这才做起了这门买卖,这些年也都是依靠着朱府的工匠,他哪有辨识原石毛料好坏的能力?
他也不是不想要有自己的人手,只是一个好的工匠难寻,至今找的人都比不上朱府不说,就算有些好的,没多久也会被挖走,他就算知道是朱家所为,但也无能为力,谁叫他们的货就是得靠着朱家。
更别提朱永谊身边有人相看原石毛料的眼光极准,鲜少出错,若是朱永谊存心相助,他根本无法与孟若荷一争。
如今这局势,他是不妥协也得妥协,不然若是朱家收手,华月居也得关门大吉。
温家虽富,但这几年也是靠着华月居这才累积起更多的财富,如今要他拱手让人,他自然百般不愿。
想想,不过就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没啥本事只是仗着宠爱,也变不出太多花样。
最终,温重光只能带着一双儿女忍着气离去。
“孟若荷,我小看了你。”温从芳特意经过孟若荷身旁,冷冷啐道:“果然好手段。”
孟若荷嘴角带着笑,起身向朱永谊道声告退,带着洛晨缓缓走向朱府大门。
朱永谊好奇的看着她的背影,但也没有开口询问。
看着正准备登上马车的温从芳,孟若荷浅笑向前,“温小姐方才说得没错,我确实有手段,毕竟我无法像小姐能够仗着家中富贵,只要不喜便能不管不顾的恣意妄为。说到这个,我其实还得感谢小姐,要不是你将所有的荷花首饰退回,二当家又怎么会寻上我,有了另开间铺子的心思?”
孟若荷比任何人都清楚另开首饰铺跟温从芳没半点关系,但是温从芳处处针对,她也不介意诱导温老爷,提醒一下他的宝贝闺女才是始作俑者,回去得好好的罚一罚她。
果然温重光闻言,瞪着温从芳就像是想打她一巴掌似的。
温从行连忙道:“爹,回府再说。”
温重光一哼,上了马车。
温从行看着自己的妹妹,叹气道:“还不上车。”
温从芳气恼的搭上自己丫鬟伸过来的手,登上马车。
“孟姑娘,今日是舍妹失礼了。”温从行不像自己的父亲和妹妹一般,他从孟若荷的言
谈之中明白,这个姑娘并非胸无点墨,朱永谊更不是个好女色之人,所以他肯定眼前的姑娘必有其过人之处,才会得朱永谊另眼相看,“姑娘要往何处,可要送姑娘一程?”
“谢温公子,不用了。”孟若荷觉得温从行不像温家人不讲理,只是可惜人再好,有这样的家人,只怕将来作为有限。知道他崇拜东方文宇,她也不客气的再打击一下温家人,“我就住在东方府里,几步路而已。告辞。”
温从行的双眼微瞠,没想到孟若荷竟然住在东方府?!他眼睁睁的看着与朱府相邻的东方府终年鲜少开启的大门在他眼前打开,孟若荷带着丫鬟消失在门内。
温从行若有所思的上了马车,吩咐马车前行。
“爹、芳儿,”久久,他才开口道:“以后遇上孟姑娘最好礼遇三分。”
“不过就是个不知羞耻的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