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瞄了瞄人高马大的他一眼,无奈哀叹。
“总之,我怎么看你都不需要我照顾,相信你也是这么认为,对吧?”
“笑话!我会需要一个疯女人照顾?”
“呵,很高兴我们有共识。”夏堇忍住想扁他的冲动,先把要事解决。“拜托你到步爷爷坟上说一声,我已经很有诚意地问过你,是你自己说不需要我照顾,请他别再跟我托梦。”
步向仁觉得她的说法可笑,却没表现出来。
“这样你就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眼前?”倘若只是答应这点,就能解决她的纠缠也不错。
“嗯。”她重重点头。鬼才想自投“火山”。
“好,只有你答应不跟任何人说胎记的事,我可以答应你。”
“胎记?好,叫我以我的人格保证,只要步爷爷不来找我,胎记的事我到死都不会告诉别人。”
虽然不明白他干么那么在意胎记的事,夏堇还是立刻答应。
“我不相信你的人格。”
步向仁欠揍地补一句,随手拿出趁她熟睡时拟好,计划让她签订的合约。
“签下保密协定,透露胎记的事就赔偿我十亿。”
“十亿?”
夏堇差点咬到自己舌头,算是见识到传说中蛮横跋扈的有钱人了,真是有够让人火大!
““不像人”,你当我是笨蛋吗?”
她真佩服自己到现在还没被气到爆血管。
“不好意思,我更不相信你的人格。”她马上回他一记。“如果你真怕胎记的事传出去,就先遵守承诺去步爷爷坟前,拜托他答应我不用照顾你再说。就这样,我先回去了。”
“等等!”
“我说过我不签——”
“你打算从大门出去让狗仔拍个正着吗?”他表情复杂地盯看她好一会儿。
“好吧,要我相信你也可以,至少留下姓名、电话和住址。除非你认为自己一定会食言,所以不敢?”
“拜托,我这个人可是死出了名的重承诺、守口如瓶。留就留,没在怕的啦!”
夏堇豪爽地伸手跟他要来纸笔,写下资料交给他。
“要离开就跟我来。”步向仁说完这句就自个儿往外走。
夏堇跟着他一路来到车库,看他的意思像是要载她回去,才想他这个人其实也没那么糟,就瞧见他打开后车厢,往里头一指——
“进去。”
“我又不是货物!”她气呼呼地指着前头。“前面那些空位是被鬼塞满了是不是?不让人坐你身边,坐后座总可以把?再讨厌也不能把人塞后车厢,万一闷死怎么办?”
可恶!不把她当女人也就算了,竟然还把她当死人?怎么会有这么混帐的男人!
步向仁瞄她一眼,凉凉地回说:“放心,会死你昨天就死了。”
昨天……
“你把昏迷不醒的我塞在后车厢载回家?”夏堇简直无法置信有人如此铁石心肠。
“不是昏迷,是睡得像死人。”步向仁不客气地提醒她事实。“我不想让狗仔趁着红灯的空档,冲上来对着车里猛拍你睡到流口水的糗样,这是唯一、也是最安全的做法。”
虽然他是说辞勉强还算合理,可是要躲后车厢……
“不然你自己从大门离开,不送了。”步向仁关起车盖,作势离开。
“等等!”夏堇拉住他衣袖。“好,躲就躲,总比被人拍到跟你在一起的好。”
步向仁浓眉微拧。最后那句话听起来还真刺耳,像是她有多不乐意跟他传出绯闻。
哼,想跟他扯上关系的女人可不少,只是他向来洁身自爱、行事低调,刻意以冷脸让那些前仆后继的女人知难而退,不让狗仔有机可乘。
像她这样的普通人能成为他第一位绯闻女主角,可是能让她一夕爆红,到时被嫌眼光有问题的可是他,该他不乐意才对。
“好还不进去。”他压低心头不悦,只想早早了结这个大麻烦。
夏堇硬着头皮进入后车厢,面对漆黑一片原本有些害怕,但向来随遇而安的性情让她很快适应一切,闭上眼,她就当自己睡在吊床上,久了还真打起瞌睡……
第2章(2)
“下车。”
不知道过了多久,步向仁打开车厢盖,灿烂阳光照得夏堇畏缩地遮眼,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四肢再下车。
“你应该明白,我不方便让你在人多处下车。”步向仁拉起她的右手,在她掌心放了一张千元钞。“接下来你自己搭计程车回去,再见。”
没等夏堇反应过来,他便上车走人,一眨眼便消失在她眼前。
隔了几秒,夏堇才适应光线、看清周遭景致,原本微眯的双眼倏地瞠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她站在三米宽的柏油路旁,往左看是树林一片、往右看是一片树林,眼光呆滞地望着通往山下的方向,三分钟过去,别说车,连条路过的野狗都看不到。
“给我钱有什么用?这里招得到计程车我就跟你姓!”夏堇气得放声大吼。
“啾、啾——”
几只栖息树间的鸟儿吓得振翅飞远,其中一只还吓到“挫塞”,不偏不倚正中她的鼻头……
“步向仁你这个混蛋——”
好吧,夏堇不得不承认,步向仁没她以为的那么混蛋。
当她步行十分钟左右,终于瞧见一辆没载乘客的计程车往上山方向急驶而来,她兴高采烈地坐上车,才从司机口中得知是有人打电话要车行派车过来载她,还仔细描述了她的穿着打扮。
想也知道,打电话的除了步向仁,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当下,她大人大量地把所有诅咒他的话全部收回,顺便包括那句招得到计程车就要跟他姓的气话。
开玩笑!跟他姓的唯一可能就是“冠夫姓”,人生如此美好、平凡如此自在,她平日行善积德,不致于惨到要跟“暴龙”配成对吧?
“叮咚!”
门铃声打断了夏堇的思绪,正在烧开水准备泡面的她赶紧关掉炉火。
“夏小姐,有你的挂号信。”
“好,我马上下去。”
她从对讲机应声,拿印章下去领回挂号信,转身要上楼时,她注意到邮差在信上注记昨天投递未果,而寄件人竟是一间律师事务所。
“奇怪,我记得没投过履历去律师事务所啊?”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关联。
回到租住的三楼雅房,夏堇立即好奇拆信,信中内容却让她越看眼睛睁得越大……
“真的假的?步爷爷留了一间公寓要我继承?”
这是诈骗集团新招吧?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啧,现在诈骗集团越来越恐怖了,连死人都拿来骗,都不怕死后下地狱喔?”她不耻地摇头。“要我收到信立刻和你们连络?我又不是笨蛋。”
她把信扔进桌脚的纸类回收袋,转身就要回厨房煮午餐去,这回换门铃响了起来。
她打开木门,隔着铁门看见外头站着一位头发斑白,看来约莫七十多岁,极具威严的老者。
“请问您找谁?”她猜想大概是其他室友的亲友,口吻客气有礼。
“你就是夏堇夏小姐吧?”
她愣了愣。“是,请问您是?”
“我姓元,是步知秋先生的遗嘱执行律师——”
“不会吧?”夏堇打开铁门,一脸痛心疾首地说:“爷爷,您年纪都那么大了还做这种工作?趁警察抓人之前快点金盆洗手吧!”
这种工作?警员抓人?金盆洗手?
元律师一脸茫然。“夏小姐,你没收到通知函吗?我是——”
“有,我收到了,也知道你是谁。”
夏堇叹口气,想不到诈骗集团竟然派出老人家上门,她再怎么嫉恶如仇也不好意思对老人家怎么,只能好言规劝。
“您要知道,这年头敬老尊贤的人不多了,这次幸好您是遇上我,万一是被别人识破,轻一点送警局、重一点可能被打死!”
她从口袋里掏出付完计程车费后剩下的五百元钞票,哀怜地放进他掌心。
“爷爷,我想您一把年纪还要从事这种工作,一定有不为人知的苦衷,可是您这么做是错的,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如果生活上有问题,我姨丈认得社会局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终于听不不对劲。“我以我的工作为荣——”
“当诈骗集团还引以为荣?”
“……”
“爷爷!”夏堇连忙扶稳差一点昏过去的元律师。
“你——”元律师顺过气来,指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您放心,我不会通知警察,别怕。”她好心地一边帮老人家拍背顺气,一边慎重保证。
“喂,你这丫头真是跟知秋说的一模一样,少根筋又热心过头,不是把人气死就是笑死。”
夏堇帮他拍背顺气的手僵在半空中。
怪怪,这些话步爷爷还真的对她说过,难不成……
“这是我的名片。”
元律师递出名片,好气又好笑地再自我介绍一遍。
“我和你口中的步爷爷是相交近半世纪的好朋友,我去过安养中心好几次,你姨丈见过我,院里也有我这个紧急连络人的资料,你不信的话可以立刻打电话和你姨丈确认。对了,我还有个物证。”
他拿出手机按了几下,秀出和老友在安养中心的合照,夏堇想不信都不行。
“对不起!”她尴尬地道歉。“因为步爷爷生前从没跟我说过房子的事,最近诈骗集团又那么多,所以我直觉一定是新的诈骗手法……不好意思,请进、请进。”
她退一步,好让老律师进门。
“不用了,我临时要到附近办事,想说顺便过来一趟,如果你在,就把已经过到你名下的房地契和钥匙交给你,也好让你早点搬过去住,至于其他手续,改天你有空再来事务所办理。”
“这是什么?”夏堇愣愣地接下他递来的牛皮纸袋,脑筋还转不过来。
“刚刚我不是说了?就是你步爷爷要送你的那间公寓房地契和钥匙。”
元律师看了看门口七、八双凌乱错置的鞋子,再望望低矮老旧、模板隔间的屋内,不由得摇头叹气。
“你一个年轻女孩子住这种男女杂居的出租雅房太危险,我看你还是收拾收拾,马上——”
“这个我不能收。”
夏堇回过神来,便忙着推拒这份天下掉下来的大礼。
“元律师,公寓我不能收,就算步向仁很有钱,少一间公寓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他爷爷的遗产就该归他,怎么可以给我这个外人?一间公寓少说也要几百万——”
“事实上,这间公寓市价大约是一千八百万。”他笑笑说:“或许你存钱一辈子也买不起,真的不要?”
“开玩笑!一千八百万?”她没抱紧,反而像烫手山芋般还给他。“这样我更不能收。请你帮我还给步向仁。”
“这件事我爱莫能助。”元律师又塞给她。“你步爷爷还交代我告诉你,房子二十年内你可以住、可以出租,但不准卖,更不能交到他孙子手上,二十年后才能随你处置。他相信你会坚守他的“遗言”。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遗言”两个字像咒语,让夏堇再也无法推辞,苦笑着目送律师离开。
“步爷爷,您到底在搞什么鬼?”
她回到房里,抱着牛皮纸袋喃喃自语,脑袋里突然蹦出步向仁不苟言笑的神情。
“他要是知道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
夏堇打了个哆嗦。怎么忽然觉得背脊冷冷的……
第3章(1)
不到八小时,夏堇马上明白自己的第六感到底预言了什么。
“荒唐!你凭什么继承那间公寓?”
“吉兆精品”总裁办公室里,一只暴龙一边拍桌、一边张口朝四面八方喷火,像是随时要扑向面前娇弱瘦小的可怜猎物……
好吧,夏堇承认自己的幻想是夸张了点。
不是步向仁不像暴龙,只不过身高一七二、打工时扛过几百桶蒸馏水的她,一点也不娇弱瘦小。
所以,他让秘书约她来办公室“谈谈”,不是良心发现要为早上把她丢在山路上的事道歉,而是听律师说公寓过到她名下在不爽,以为这样她就会吓得花容失色,拱手把房地契奉上吗?
“啊,真好喝……”
她像看电影似地望着他狂骂不休的失控模样,悠哉悠哉喝完秘书端来的咖啡,然后起身走向门口——
“你想去哪?”
步向仁快一步来到门前阻止她。
“这咖啡不错。”面对怒火正盛的他,夏堇好心情地弯唇。“我要续杯。”
续——
“你这女人把我当笑话看吗?”步向仁真想剖开她脑袋看看是不是空的?
夏堇点点头,在他开骂前抢先一步开口。“一开始我也很惊讶,为什么步爷爷把房子留给我,而不是你这个亲孙子?现在我有点明白了。”
步向仁压下怒气,倒想听听她的说法。
“他大概是担心你这种火爆脾气迟早把人得罪光,生意越做越糟,到时候即使败光家产,至少我还有那间屋子能收留你。”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所以,你不应该对你“未来的”恩人口气好一点吗?”
“靠你收留?哼,你还真瞧得起自己。”
他就知道,不应该对这女人怀有任何正常期待。
“差点败光家产的不是我,而是那老头!”
想起往事,步向仁脸色更加阴郁。
就像那些八点档洒狗血的豪门爱情故事,当年父亲陪同爷爷在欧洲为“吉兆精品”打拼,认识了日、义混血,在面包店当学徒的母亲,不顾爷爷奶奶的反对,甘愿签下放弃继承权的同意书,也要和母亲结婚。
婚后不久,父亲带着母亲和出生不久的他返回台湾,夫妻合力开了间小小面包店,生意不错,不到三年便凑足头期款在附近买下一间公寓,在这里度过他们一家三口最幸福的三年时光。
这之间,爷爷在外金屋藏娇还育有一子的消息爆发,奶奶或许是于心有愧,在思念儿子、又得承受丈夫外遇生子的事实下积郁成病,她苦苦哀求,爷爷勉强同意原谅大儿子,让他们带着孙子认祖归宗。
原本父母打算带着他探望生病的奶奶便要离开,没想到奶奶病情转重,临终前的遗言竟是要求儿子无论如何要留在这个家、守住家产,绝不能让她陪丈夫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让给外头的狐狸精,否则她死不瞑目。
为了奶奶的遗言,父亲在母亲的同意下关掉面包店,重新投入“吉兆精品”,拼命做出成绩,终于赢得董事会全体同意,让他坐上副总裁宝座的那一年,人也过劳狞死了。
那年,他不过十一岁,祸不单行的是母亲也在同年车祸过世。爷爷将外遇对象母子接回同住,而那个大他不过七岁的二伯,强抢父亲留给他的遗物,被他差点咬断一截指头,便被火速送入纪律严明的贵族寄宿学校。
从此,爷爷再也没接他回“新家人”所住的英国别墅,只有一位管家负责监督、照顾他饮食起居,连寒暑假都排满马术、高尔夫球、珠宝鉴定、法语等等课程,一路被施以最严格的菁英教育,一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