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多大年纪、娶不娶亲,都与我无关!」她突然不想听他解释了,因为她有预感,刚刚一晃而过的可怕疑虑,似乎会成真!
「怎么没关系?」他指着身后的聘礼队伍,激动地辩驳,「队伍是我的,是我池青瀚要订下你凌飞嫣,你爹娘收了我的聘礼,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是我儿子的娘!我就是你一辈子的男人!」
「好!池爷好样的!池爷果真是条汉子!」阿虎被主子的一番话感动得热泪盈眶,带头吆喝。
手下们也有样学样跟着高喊:「池爷!池爷!池爷!」
凌飞嫣的耳朵快被这些粗人的吼声给震聋了。
「谁、谁是你的人?不要乱说!」她被气得小脸涨得通红,「你这个疯子!我根本不认识你,我、我不要聘礼,你走!」
失控的凌飞嫣早将平日的清冷高傲抛到九霄云外,她气冲冲地挡住队伍,纤纤手指乱点,「你你你,还有你,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抬回去!」
几名大汉傻笑着搔搔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不打算停下脚步。
她气极了。好,不听她的是吧?她亲自动手总可以了吧?她走到一扇雕工精细的红木镂花描金屏风前,伸手就要推倒。
「别别别!这可是前朝古董!」她的指尖都没沾到边呢,凌誉书就焦急地冲上前用身子护住屏风,小心地用手摸了摸,摸到右下角的凸起处,工匠巧妙地把他的名字融入雕花中,只有识货的人才懂。
「前朝圣手『铁二郎』的作品,现在可是天价,千万别冲动啊,闺女!」凌誉书只差没跪下来替圣品磕头求饶了。
拎起裙角,她小跑步冲到另一个聘礼前,气都还没喘呢,却又有一道身影挡在她面前,就算忍不住微微面抖,但来人还是硬着头皮,勇敢地迎接她扫过来的警告视线。
「不要!我喜欢这个妆奁,池爷拿聘礼明细给我瞧的时候,我就爱上了,现下一看,更是爱不释手。」月娘瘪着嘴,语气委屈极了。「当年你外婆偏心,把我心爱的妆奁给姐姐做嫁妆,找了好多年都不见相同的,如今我我……我死活都不让你退回去!」
凌飞嫣忍着怒气,嘴角微微抽搐,随意瞟了妆奁一眼。
黑漆嵌螺钿,边角还包金,蝶型的拎环精巧,正面还镶着好大一块赤玉,莫怪她娘会喜欢,就连她也心动了。
这个也不行,那就换下一个吧!
「不要呀,大姐,极品狼毫毛笔,我念书用得着。」大弟惨叫一声,抱着看中的礼品不放。
「大姐,我们总穿你的旧衣,瞧这绫罗绸缎多美,还有南洋纱,可是沿海来的好东西!」三个妹妹也跳出来扞卫。
几个弟弟也连忙护着自己喜爱的东西,凌飞嫣不得不让步,轮到最小的弟弟时,她已经无力和自家人对抗了。
「大、大姐!」小弟闪着可爱明亮的圆眼,嘟着红嫩的小嘴,怯怯地扯了扯她的袖子,「我想吃肉肉,爹娘说池大哥送来好多肉肉,还有从海边运来的海产,我都没吃过!」
她一听心里一阵抽痛,彝头一酸,说不出话来。
「你、你们为了这些就卖了我吗?」她紧抿着唇,俏脸发白,哀怨地瞪着那个始作俑者。
被她凄然的目光一瞪,池青瀚心中一痛,既痛心自己不讨她喜欢,又舍不得她此时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嫣儿,你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他不好意思地表明出自己的心意,就算她要他以死明志,他也会毫不犹豫照做。
三十年来的历练,他知道自己不是老天爷偏宠的幸运儿,想要什么,他就得靠自己,吃尽了苦头才能得到。
对她,他誓在必得,就算上刀山下油锅,他也不会放弃!
「嫣儿……」他试着上前,想抓住佳人的小手。
不过凌飞嫣却嫌恶地紧皱着眉,甩袖挥去他的大掌,冷冷地说道:「公子请自重,嫣儿岂是你能叫的?」
他的手因此优在半空中,整个人愣住了,久久无法动作。她嫌恶他、瞧不起他,秋水般的清彻美眸,明明白白写着看不上他。
真的是他太不自撤力吗?他知道自己的外表不讨喜,也没念过什么书,从小到大做的都是粗活,好不容易这些年经商赚了银子,其它人才对他礼遇几分。她是嫌他财大气粗吗?他配不上像她这么好的女人吗?可是——
「我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就认定你了,我自知配不上你,但我喜欢你的这颗心,你就算挖了去,我也无怨无悔!」
他是个真汉子,向来不拐弯抹角,对她的好感更无法遮掩,他就是想要她陪在身边,想尽其所能地对她好。
送到凌府的聘礼,全是他这几年来在各地搜罗的奇珍异宝,他自己没有留下什么,只想把最好的都给她,因为在他心中,她值得!
「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他突然觉得眼眶酸酸热热的。
这男人连自尊都不要:吗?在这么多人面前,居然「乞求」她给他一次机会!她本想直接拒绝的,但看到他盈满情意的诚恳双眸,话突然卡在喉间,说不出口了。
「大妞,池爷到底是一片真心,这么多街坊邻居看着,不好丢他的面子。」爹娘也在一旁好言相劝。
凌飞嫣一个冷眼扫过去,凌誉书和月娘心虚地马上闭上嘴。
「你们不会先知会我一声吗?」看着爹娘垂下头去,她重哼一声,「这事,咱们随后再商量!」
「池爷很可靠嘛……」月娘嘀咕一声。
「反正比莫少连强!」凌誉书小声补上一句。
「爹!娘!」她这次是真的火了,「非要女儿逼你们做选择吗?」
「好好好,大妞别气,爹娘不说了。」凌誉书吓得赶紧摆摆手,但还是诚恳地说:「女儿,你也听爹一句劝,看人不能光看外表,要了解对方的真心,别错过了好男人,也给自己机会……」
「爹……你还说!」她跺了跺脚,作势欲走。
「别走。」凌老爹没拦她,反倒池青瀚出声阻止了她。
「要你管!」她不给他好脸色,凶巴巴瞪着他,「聘礼是我爹娘收的,不代表我的意愿,我的亲事,我爹娘做不了主,你还是收回吧!」
「聘礼既然已经收下了,要不要是你的事,我绝对不会收回的。」他就算是个粗人,也有自己的坚持,「若不想要,大可扔到大街上,随你高兴!」
「你!」这男人是生来惹她生气的吗?「池爷可知一句话?」
「啥?」
「强摘的瓜不甜,强求的姻缘不圆!」
她的声音如此甜柔,说出口的话却这般残酷,但他如果就这么被打败,他就不是池、青、瀚!
他一个箭步向前,猛地逼近她清冷倨傲的娇颜,她的心一慌,下意识想要后退,怎知一只铁臂早已就位,断了她的后路,也圈禁了她的娇躯。
「如果一定要扭转命运才能得到你,我愿意放手一搏!」他太想要她了,想得发狂,除了追求财富地位,他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什么,如今就算要为她散尽家产、失去性命,他也毫无怨言。
只要她愿意接受他,就算只是待在他身边……
难道,这是奢求吗?
「你一一不要脸!」他深沉的目光藏着太多心绪,占有、霸道、狂傲、阴鸷、欲/望一一闪现,她怕这个人,好怕,他让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握在掌心,动弹不得。
「如果得不到你,我要脸面何用?」他挑眉,有些自嘲,又有点失落地笑。
她紧咬着牙,捶了他一拳,小脸绷得死紧,「我绝对不会嫁给你!决不!」
这个坏人霸道粗鲁又不讲理,还有,他是会跟赵大忠这等不入流的男人为妓女争风吃醋的没品男人!
不嫁不嫁不嫁!更何况……她还有少连!
第3章(1)
凌飞嫣狠狠教训了全家人一顿,却拿那些聘礼没辙。
那些聘礼再名贵、再惹人贪恋,但终究不是她应得的,肯定要还回去,之所以现在还堆在府中,实在是因为——她请不起挑夫!
那天她赶走了他和送聘队伍,完全不给他面子,家人总感叹她赶走了一份好姻缘,就连鲁儿也看得出来他身家有多丰厚,不过,他有钱是他的事,与她何干?
她不知道他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以后也不打算知道,除了他恼人的名字,总是伴着当日的强势深情宣告,经常到她脑中晃一晃,惹她心烦之外,她可没受任何影响——哼!才怪!
这个霸道的男人从隔天开始,不但派人守在她家门口,只要她出门,他就必定跟着她,她去上香,他就帮她雇轿,她若不坐,他就威胁要一路抱着她去庙里,若去采买,他就殷勤地帮忙拎东西。
他的行为让她烦不胜烦,但又不能因为这样天天躲在家里,不顾一家大小的吃用,只不过没想到被他这样跟前跟后,几个月下来,她竟然也慢慢习惯了!
「你都没其它事好做吗?」凌飞嫣没好气地斜睨了他一眼,瞧他站没站相,右肘抵着茶铺的柜台,吊儿郎当地逗着掌柜的鹦鹉。
他笑道:「我是头儿,若事事都要我去做,请那些伙计做什么?」
池青瀚眼神一飘,看到她仔细地比对几种茶叶的色质,晶莹的纤指拈起一小撮,放到鼻下轻嗅,味道似乎非常美好,让她陶醉得闭上双眸。
茶叶可镇神祛燥,她从小时就爱闻茶香,爹平时就爱喝茶,娘对茶叶的用处也颇有些心得,耳濡目染下,他们几个孩子自小嗜茶如命,饭后必饮上一杯清化肠胃。
「你若要茶叶,直接去我新开的尚德号茶庄拿便成,这间小铺子……」池青瀚环顾四周,嗤之以鼻,「还没有我铺子的一半大!」
凌飞嫣睨了他一眼,看不惯他那股财大气粗的模样。
「我十几年来都是在这里买茶叶的,敢问池爷的铺子开了多久?茶叶的质量可不是由铺子大小决定的。」
一听她的口气,他就知道她又不髙兴了,他马上收敛方才嚣张的态度,端正站好,「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故意用刁难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全身,酸道:「池爷家财万贯,我们这种平民百姓高攀不上,既是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要去哪?」眼见窈窕娇躯转身就要走,他焦急地赶忙拉住她小手。
「放开!我要回家!」清艳的小脸浮起薄晕,她立刻甩开他的大手。
哎!她怎么连生气的时候也这么美?
「不买茶叶了吗?」随即一道冷光射来,他聪明地立即转移话题,急忙讨好,「我送你回去。」
「不用,鲁儿就在外面等我。」她可不敢劳池爷的大驾!
「一个姑娘家只带着一名丫头,你又长得那么美,万一遇到登徒子怎么办?我不放心,我一定要送你!」他不容许她有半点闪失。
他真以为大街上的男人都跟他一样,见着姑娘就失魂?根据以往的经验,反正甩也甩不掉他,索性随便他,不理便是。
「哼!」她冷哼一声,只当身后的男人不存在,走出茶铺和鲁儿会合,故意亲热地挽着鲁儿的手,走在前头。
「小姐?」鲁儿有些不解,小姐从来没跟她这么亲近过。
「闭嘴!跟着我走便是。」她冷声斥道。
鲁儿把疑问全吞回肚子里,撇撇嘴,耸耸肩头,偷瞄了一眼身后亦步亦趋的池大爷,知晓定是这位爷儿惹恼了大小姐。
性子向来清冷的小姐,似乎一遇到池爷,就变得特别爱生气呢!
鲁儿搔了搔后脑勺,虽然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但也没有多想什么。
三人一路沉默,凌飞嫣拖着鲁儿低头快走,池青瀚跟在后头,频频想与她搭上话,但他走到左边,她就「哼」一声,把小脸转向右边,他走到右边,她又再把小脸转向左边。
鲁儿发现成日将老爷夫人当子女训斥的大小姐,现在竟然比小少爷还幼稚,玩这种「不理你」的游戏,她憋笑憋到肚子痛。
一直苦无机会的池青瀚,眼见佳人就快到家了,若不再想办法和她聊上几句、多看两眼,就又要等到明天了,他便不顾一切挤开鲁儿,硬是挡住她的去路。
「哼!」她转了一个方向,就是不想看他。
他的脚跟一旋,又站到她面前,反正他打定主意就是要她愿意抬头看着他,不宵她怎么躲都没有用。
到底是想怎样?她心中冒起一股无名火,小脸倏地一抬,纤指立刻不客气地戳上他坚硬宽厚的胸膛。
「你怎么这么讨厌?我不想看到你,不要跟你说话!」戳不动,再戳——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异常温柔地用大掌包住她小手,制止她莽撞的行为。
「放开啦!」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她瞬间羞红了脸。
她像染上虹彩的雪莲,美得让他心魂失守,她若知道他此时的心动,能否再对他好一点?
「不放!你再戳下去,只会伤到自己。」
指尖传来的刺痛,直接印证他的话,她倔强地想要反驳他,却在对上他深邃的黑眸时,瞬间失声。
他的眼,好黑好深,像无底的黑洞,要将她吞噬……
「大妞,呜呜呜……你可回来了!」月娘突然夺门而出,扑到大女儿的怀里,向来无忧无虑的脸庞此时惨白一片,两眼红肿,眼泪鼻涕直流,狼狈极了。
两人之间诡异的情愫瞬间被破坏,凌飞嫣飞快地抽回自己的小手。
「出了什么事?」凌飞嫣脑海中突然闪过前些日子爹娘忧心的脸。
「你爹被人陷害徇私受贿,现下朝廷派了官员,将你爹关进县衙大牢,这可怎么办?」月娘急得六神无主。
她倒抽一口气,要求自己用最短的时间镇定心神。
「怎么发生的?」池青瀚反倒比她更快反应过来。
她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他想插手管这件事?但她已没办法多想,爹的性命要紧。
「是前些日子让你们发愁的事吗?」她担心地问道。
月娘点点头,「老爷前些日子听说有人上了密折,说他多次受贿包庇山西商会某些不法商人,让他们聚敛不义之财,趁机漏税……怎么会这样,当初朝廷大力扶植这些商人,怎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她蹙着柳眉,拍抚着娘的背,脑中快速转动,想找法子救爹。
「我当时就劝他离职避祸,偏偏他说这种事是空穴来风,先不说要为百姓谋福利,就算为了大妞,也不能现在就辞了官职……现在好了,呜呜……一条老命都要赔进去……」月娘哭得连话都说不好。
「爹真笨!」凌飞嫣也红了眼眶,「钱比命还重要吗?」
她想不出办法,心里好慌乱,现在该怎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