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醒来,天色已经暗了,一群人正围在她床边,叽叽喳喳吵得她头疼。
她茫然了下,才想起昏迷前的事,连忙从床上坐起。
「姐,你小心啊!」苏湘梨连忙按住她。
「竣希呢?我要去见他!」她慌乱的一面说着一面挣扎着要下床。
「姐夫会没事的,倒是你……」
苏绢萍彷佛没听到她的话,甚至像没看出眼前的是自己最在乎的妹妹,直接推开她,准备走出房间,脚步却一个踉跄。
「姐,你冷静点啊!」苏湘梨被她吓到了,赶忙过去扶住她,「我知道你现在很心急,但也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嘛!」
「什么?」苏绢萍总算回过神。
「你怀孕了,已经快两个月,你自己不知道吗?」苏湘梨很无奈的看着她。
「我……」她还真的不知道,这消息也只让她迟疑了片刻,「不管怎么样,我要去官府找竣希……」
「夫人,如今情况不明,您就算去了也无济于事,于管家已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了,很快就有结果,您不妨再等等。」红芳也劝着。
「是啊。」苏湘梨也赶紧道,「姐,你胎气不稳,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好好安胎,姐夫那么聪明,一定会没事的。」
「不见到他的人,我怎么能安心养胎?」苏绢萍苦笑。
「难道你不相信姐夫的能耐?」
「不是我不信他,而是他得罪的是当今太子,人家若想弄死他,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啊。」自古以来,民与官斗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夫人,您别忘了怀王,怀王与咱们家的生意往来密切,太子这回明显是冲着他来,老爷若出了什么事,对怀王的事业亦会造成极大影响,他不可能眼睁睁见老爷被诬陷的。」红芳冷静分析,不想让她过度担心。
「就怕到时怀王会断尾求生……」
红芳罕见的打断了她的话,「难道夫人连老爷的眼光都信不过吗?怀王若真是那种人,老爷岂会与他打交道?」
苏绢萍愣了愣,这才觉得自己真是过度杞人忧天了。
范竣希虽无官职,但他身为穆国首富,当然有自己的人脉,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垮了。
不过她还是很担心他会吃苦头,哪怕只是一点小伤,她也舍不得他承受。
「你们说得对,虽然不可能完全不为他担心……但我会坚强起来。」苏绢萍深深吸了口气,「放心,我不会莽撞行事的,既然竣希不在,这个家由我替他守着。」
「姐能这么想是最好了。」苏湘梨一颗高悬的心总算落了地。
「夫人。」这时青儿迟疑的从外头走了进来,「于管家说,那新科探花又折回来了,只是这回他是独自一人,还说想和夫人讲几句话。」
「那姓戴的还有什么脸来啊?」苏湘梨气得跳脚,「我早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苏绢萍皱眉,不过反应比妹妹冷静的多,「我去见见他。」
「姐!」
「我想知道他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青儿,你叫于管家将他请至正厅。」
***
厅里,苏绢萍慢慢喝着红芳端给自己的茶,并不急着出声。
「绢萍,可否让这两位丫鬟先下去,我有话想私下和你说。」戴文翔忍受不了这种沉重的静默,率先开了口。
「我已成亲,戴大人理应唤我范夫人才是。」她将茶杯搁在桌上,「再者我没什么事需要瞒着青儿和红芳的,大人若有事,不妨直说。」
「你……」他记忆里的苏绢萍是个温柔体贴的女子,不曾如眼前这般冷淡疏离,他不禁讶异。
「大人若无事吩咐,恕民妇身体不适,先下去休息了。」说着,她一副要起身离开的模样。
他心一急,顾不得还有旁人便直接脱口道:「绢萍,我今天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她转过头冷冷望向他,「大人是饱读圣贤书之人,怎么做出这种卑劣的事?稍早派人带走我家老爷,如今又站在这儿说这些话,分明欲陷民妇于不义!」
「绢萍,你怎么会站在他那边,你当初不是被逼着嫁给他吗?」
「无论当初我是如何嫁给我家老爷,现在我和他已是夫妻,我家老爷在哪儿,我便在哪儿,他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所以你承认当初是自愿嫁给范竣希的?亏我还一心认定你是被迫……」戴文翔怒道。
「大人,我见你是念在过去的情分以及对您的歉疚,然而倘若在大人心里,绢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女子,恐怕我和大人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打断他的话,「过去确实是我对不起大人,大人若恨我、想报复我,绢萍无语可说,但往后无论我家老爷是生是死、是贫是富,我都会追随他。」
戴文翔震慑于她眼中的坚定。
他原想着,若她是被迫的,那么只要自己弄垮范竣希,或许便能带走她。而若她是为了钱嫁给范竣希,现在范家倒了,她应该也会回头选择他这个前途无量的探花才是。
可他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反应。
但她若是那种爱慕虚荣的人,自己又怎么会受她的吸引?
「于管家,我累了,麻烦你送客吧。」苏绢萍走至正厅门口时,对等在那儿的于管家交代。
「是。」于管家立刻恭谨的道,「戴大人,小的送您出去。」
戴文翔苦涩的望着她的背影,明白自己做错了,有预感这也许将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
***
第10章(2)
夜晚,一道人影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天牢门口前,把守在天牢门口的士兵们吓了一跳。
他们竟然没看见对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显然对方的武功不知高了他们多少倍,就算他们全上,说不定也不是对方的对手。
只是再害怕,他们还是得尽忠职守,一名胆子较大的士兵开了口。「站、站住,你是什么人?」
那人向前走了几步,在灯火照耀下,士兵们才看清来人是名美得不似凡人的男子,一袭白衣,面若冠玉,狭长的凤眼彷佛会勾魂,差点让他们看呆了。
「好吧,看在你们还有点胆识的分上……」白衣男子叹了口气,自怀中取出一枚玉制的权杖,「几百年没用过这玩意儿了……这东西你们认得吧?」
那些士兵凑上前看了好一会儿,最后队长「啊」了一声,「原来您就是那位……」
「对对对,知道就好,千万别说出来。」男子不耐的摆手,「那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其他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士兵们还在发愣,那位队长连忙道:「这个自然,皇……咳,祁公子欲进天牢,岂有拦阻的道理?」说完,他转过头对其他人喝道:「还不快让开?」
于是祁公子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晃进了天牢,还命令那些人不准跟来。
天牢中本是关皇亲国戚或是朝中重臣的地方,这些人会犯罪毕竟是少数,因此里头大半牢房都是空荡荡的。
祁公子走到最里面的那间牢房,隔着铁栏杆,偏头望着里头的男人。
「没想到一介平民也能被关进天牢,而且看起来还挺享受的,这算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瞧瞧这牢房清理得多干净啊,不但日常所需的东西应有尽有,连被褥都是新的,日子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难过,更不像个罪犯。
范竣希抬头看向男子,眼中闪过一抹讶异,「祁公子?」
「没想到范老板竟也认得我这个无名之辈。」
「祁公子美若天仙,声名远播,又岂是个无名之辈?」
那双漂亮的凤眼忽地危险的眯了眯,「既然范老板对在下如此了解,应当也知道过去那些敢当面称赞我美若天仙的人,下场均是如何吧?」
范竣希淡淡一笑,「可我瞧我家的小姨子倒还活蹦乱跳的。」
可恶,被戳中死穴了。祁公子只得暗自咬牙。
这男人分明是在提醒自己,若他敢对他如何,到时就难以向小梨儿交代了,真不愧是奸商!
两个男人初次见面,第一回合交战,是祁公子败了。
「看你日子过得倒挺好的啊,想来根本是小梨儿和她姐姐太过担心了。」祁公子轻哼。
若非这几日小梨儿总是心神不宁,成天待在家陪她姐姐,不但不出门见他,连义诊也不去了,否则他压根不想跳进来蹚这浑水。
本来范竣希这奸商是死是活不关他的事,只是他在乎小梨儿,所以才不能让她崇拜的姐夫被那愚蠢的太子给杀了,否则到时不只小梨儿的姐姐会伤心,连小梨儿也不会快乐。
而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夺走小梨儿脸上那单纯天真的笑容。
「多谢祁公子关切,范某很好,最多再过个十天半个月便能出去,请祁公子转告湘梨,不必挂怀。」他没说转告绢萍,是因为只要湘梨知道,绢萍自然就会知道了。
这整件事本就是太子党欲陷害他的伎俩,情况本会极为凶险,所幸他处理事情向来妥贴,这阵子亦未曾卖米牟取暴利,为自己辩驳起来自然句句成理,再加上怀王又动员朝中势力为他说项,所以即使他现下还关在牢中,安然出狱也只是迟早的事。
「哦,传个话就好吗?这倒容易,比要我去找老头儿聊聊简单多了。」祁公子耸耸肩,「那我这就去和小梨儿说了。」
「麻烦祁公子了。」范竣希客气的道。
「不过……你确定你真能在里头待上十天半个月?」祁公子脸上突然闪过一抹狡黠的笑容。
范竣希一愣,「祁公予何出此言?」
祁公子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道:「你也知道,小梨儿的医术极好,几乎可说是快和她那当年号称第一国手的师父不相上下,想来误诊的机会极小……」
「祁公子的意思是,我家夫人怎么了吗?」范竣希脸色微变。
「怎么了倒是没有,只是小梨儿诊出她有孕了,偏偏这几日她因丈夫入狱之事忧郁伤神,导致动了胎气……」
他的话都还没说完,范竣希已激动的站起身,「你、你说绢萍怀孕了?」
天,绢萍的肚子里……竟已有了他们的孩子?他真不敢想像自己这么快就当父亲了。
「是啊,只不过她的心绪不宁,情况不是很好。」祁公子笑了笑,「不过范老板请放心,你的话我会转告给小梨儿,让她们姐妹放心,那么就此别过。」说完,他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人,坏心的不想让那情绪激动的家伙打探更多消息。
第二回合交战,范竣希完败,不过范竣希现在才不在乎这个。
此刻他满脑子都充斥着妻子怀孕的讯息,并恨死自己目前的处境。
她怀了他的孩子,他却没能陪在她身边……
继续在这儿待上十天半个月?不,别说十天半个月,现在他就连一个时辰也不想多等。
要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只要能让他马上离开这里,回去和妻儿团聚……
「有没有人在?」他双手握着铁栏杆,朝外头大吼,「我想见怀王或圣上,我有重要的事要向他们说!」
***
苏绢萍这几天很嗜睡。
一方面可能是因为怀孕的关系,另一方面则可能是小梨替自己开了安神的药。
其实她很不喜欢一直睡觉,因为这样让她无法掌握到丈夫最新的消息,但她也晓得忧心过度会影响胎儿,而那也是她极不愿发生的事。
因此尽管不情愿,她还是乖乖的喝药安胎。
而小梨昨晚又来安慰她,说她已经请了个厉害的朋友去探望过竣希了,那人说竣希的情况很好,要她别担心,约莫再十天半个月便能出来了。
可她对此事半信半疑,怀疑小梨是在哄自己,不过即使是假的,她仍很感激妹妹的心意,当天晚上亦睡得特别安稳。
也不晓得睡了多久,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她困倦的睁开眼,某张她思念至极的面孔就这么映入她的眼中。
苏绢萍眨了好几下眼,发现那张脸居然没有消失。
「我一定是睡晕头了。」她喃喃道,决定再度闭眼补眠。
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来?她肯定是在作梦!
「傻瓜。」
无奈却又饱含温柔的低语声在她耳边响起,接着苏绢萍感觉到自己被人狠狠抱住。
「啊!」她吓得睁眼,却见「梦中」的那张脸非但没有消失,反而离自己更近了,而且那肌肤的触感竟是如此清晰,彷佛真的一样……
不,不是彷佛,那根本就是真的!
他在她鼻尖咬的那一口,会痛。
「你你你……」她惊讶得都结巴了。
「我回来了。」他笑看着她震愕的表情,心情很好的在她唇上印下细碎的吻。
「你回来了……」
听她像鹦鹉一样重复他的话,再见她脸上呆愣的表情,明白她还没回过神。
「是啊,所以你可以好好的安胎,再也不用担心了。」能将妻子孩子都抱在怀里的感觉真好。
让他再次觉得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了。
苏绢萍就这样呆呆让他抱着,愣了将近一刻钟才真正反应过来。
「等等,你为什么这么快就能出来了?」
「怎么,不开心我回来?」他故意逗她。
「当然不是!」她果然气急败坏的瞪了回去,「我只是很意外……我以为至少还得再拖个十天半个月的……」
「本来是这样没错,但我听说你怀孕的事后,哪还待得下去?当然要马上赶回来了。」
「这样好吗?你该不会是逃跑的吧?」她不禁紧张了,他若真逃狱,事情恐怕更难善了。
「当然不是。」范竣希笑道,「这回可是皇上亲自免了我的罪,而且我想他现在应该乐得很吧。」
苏绢萍立刻察觉不对,「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没什么。」他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只要能早点出来见到你和孩子,一切都值得了。」
「我要听实情。」她才不让他混过去。
「就……那些米。」唉,娶个太精明的老婆也很麻烦。
「什么米?」
「我先前收购的那些。」他苦笑着看着她变脸,「我说愿意将那些米全数捐出赈灾,皇上就二话不说的放了我。」
「废话!」苏绢萍简直不敢相信,「要我是皇帝,也马上放了你。」
在他们的前世,人家法院易科罚金都是一、两千元折抵一日刑期,他这一国首富倒是大手笔,拿先前收购的那些米换取少坐十天半月的牢,以目前市场上的米价,换算成前世的金钱单位,大概就是用一、两千万折抵一日的刑期。
除非皇帝脑残了才会不答应!
「不过我觉得很值得,非常非常值得。」范竣希紧紧拥着她。
让她能够安心养胎,而自己又能早点见到她,就算要他散尽家财也无所谓,更何况只是那点零头?
「也是,你能平安归来,比什么都重要。」她吸了吸鼻子,眼眶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