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活动中心办公室里有一堆学生正在办理各种手续,眼尖的人一眼就认出这位出了名的富家千金大美女。
「是啊,她看起来好紧张喔,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晚上不是她们艺术系主办的『电影之夜』吗?我看她往活动中心办公室跑,八成不是好事。难不成这位娇娇女到现在还没搞定场地?」
「可能喔,我就说嘛!漂亮女生多半不长脑袋,谁敢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办?这下惨啰,箭在弦上,要真被她搞砸的话,她在艺术系就别想混了。」
一群人开始吱吱喳喳讨论,校园里每个人都会注意特别漂亮的女孩子,倘若她还出身有钱人家,必然成为众人八卦的焦点;万一这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娇娇女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糗事,落井下石看笑话的重头戏更是不会错过。
「小姐,我、我想请问一下——」许芳茵气喘吁吁地冲进办公室,对着经办小姐直问:「大礼堂……上周我早已填好活动借用单,为、为什么又让别人占用了?明明是我先借的啊!你看,单子我填好了,活动组也盖了章——」
「同学,借场地不是填填单子就算数的。」经办小姐不太耐烦地瞥了许芳茵手上的借用单一眼,冷嗤道:「欸!你是第一天来上学吗?都读了几个月了还搞不清楚状况,要借用大礼堂不是填单子就好了,还要缴场地使用费,你有在规定期限内缴钱吗?」
「我……我、我不知道……」许芳茵红扑扑的脸蛋顿时刷白,微张的樱口呐呐说不出话来,她脑袋就像当机般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该怎么面对眼前的麻烦——她把系上的大事搞砸了!
「不知道?」经办小姐冷冷一哼。「这是基本常识好不好?你没缴钱,当然就让位给先缴钱的社团啰。」
许芳茵明显感觉到那人似乎是故意要整自己,她故意把场地「很自然」地让另一个社团借去,因为她清楚记得当初来填单时,没有人告诉她要缴钱。
她又气又急,整个人定在原地抖个不停,不过是负责借个场地,要是连这种最简单的事情都搞不定,她往后该怎么面对艺术系的人?
「电影之夜」不只是放电影而已,他们还邀请了电影相关工作人员,以及知名的影评人共同参与,没场地就办不成——这天大的楼子她怎担得起啊?
想到借场地那天,经办人员并未告知她必须缴费,霎时一股怒气往脑门冲,许芳茵拿着盖过章的单子据理力争。「我来借的时候,没有人告诉我要缴钱啊!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们今晚一定要用这个场地——」
「买东西要付钱,这还需要说吗?」经办小姐语气依旧冷然。「反正,我们这里就是按规矩、缴了费用的才能使用,没别的好说!」
「那我可不可以请问,目前缴了费借用大礼堂的是哪个社团?」许芳茵知道再跟她扯下去是没有结果的,不如另寻出路。
「你想让对方让出今晚的场地吗?」经办小姐睨视她,轻蔑道:「呵,你别作梦了!你知不知道今晚借场地的是谁?人家怎么可能会让给你?」
「为什么不可能?难道今天借场地的人比别人都尊贵吗?不管是谁先借了,麻烦你告诉我,今天借场地的是哪个社团?」
许芳茵明知自己理亏,但这位小姐的态度实在教人生气,不能自制地提高了声调。
「哟——你凶什么凶啊?」那小姐脸色更难看。「我告诉你,今天的场地是被『国际经济商管学生会』借走的。他们今晚要办『台湾百大企业校园菁英征选说明会』,你该知道,这是我们学校每年一度的大事,你认为他们会让给什么电影社团放电影用吗?哼!不可能的,劝你别自不量力啦!」
「请问,这个活动的主办人是谁?」许芳茵不想再跟她斗,她心平气和问:「麻烦你,再帮我一个忙,我只要知道谁是主办人就好。」
「主办人当然是商管学生会的会长啊!」经办小姐翻了翻白眼,一副「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表情。「唉,我看你大概也不知道会长是谁,干脆一次告诉你——敖星野,听过吧?」
「敖星野、敖星野……」许芳茵秀眉紧蹙,低声喃念这个名字。
是的,她当然知道他是谁!
「谢谢你,我知道他。」许芳茵礼貌地向经办人致谢,随即转身往门外走。
她脑海里什么念头也没有,只剩下马上找到敖星野的渴盼。
她一定要找到他!
于是,许芳茵以跑百米的速度,一口气穿越几栋教学大楼,气喘吁吁地来到敖星野所在的研究所大楼,她不确定他是否在这,毕竟研究生的外务一向很多,但是她一定要试试,不管敖星野在哪,她一定要找到他!
「请问,敖星野学长在吗?」许芳茵气息未定,在研究室外抓了人就问。
「你……你找他什么事?」被问的女学生,带着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她。
「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
「喔。你等等,我去看一下,他不一定在。」
「谢谢。」许芳茵赶忙称谢,现在只要能找到他,谁给她坏脸色看她都不在意了。
等了约莫十分钟之久,枯站在室外的许芳茵终于见到高大英挺的敖星野远远走过来。
敖星野一眼望见她,脸上浮现讶异的神色。
「你——你找我?」敖星野指了指自己,一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有事吗?」
「对!我有重要的事情,非常重要!」许芳茵点了点头,铿锵有力、直指重点地说道:「今天晚上,大礼堂可不可以让给我们。艺术系的『电影之夜』,一定要在大礼堂才行。我很久之前就申请场地了,可是没人告诉我要先缴费用,我……」
说到此,许芳茵几乎哽咽了。「我……我不能搞砸这件事。今晚会出席的影评人、导演、学者,没有一个是可以得罪的。所以,无论如何,请你帮帮我……」
「你要用大礼堂?今天晚上?」敖星野沉下脸,表情语气十分为难。「可是,我们办的活动已经宣传很久了,过去几年也一直都在大礼堂办……唉!我们请来的人,也一样得罪不起,这……这怎么办?」
「全校只有大礼堂才有电影放映设备,贵系的活动只要地方大就行了。」许芳茵从他的语气知道出让的机会很小,但她仍不放弃地说服着。
「话不是这么说,突然要换场地,这……真的很伤脑筋。」敖星野用为难的眼光看着她,不同于以往总是轻蔑的高傲态度,今天的他似乎多了些同情。
「再伤脑筋的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许芳茵深吸了口气,她坚定立场,不屈不挠想说服他,系上的大活动不能败在她手上。
「时间紧迫……」敖星野仍犹豫着,他抿着唇,沉吟再三。「学妹,你知道这种事情一向没得商量,如果你对系上不能交代,同样的,我对其他人也不能交代,坦白说,我真的没办法——」
「有!你一定有办法——」许芳茵以压迫的、企盼的眼眸直盯住他,这次她横了心一定要拿到场地不可。「学长,谁都知道你在商学院说话一向有分量,只要你点头,现在马上宣布改场地绝对来得及。」
「你何必非要为难我?」敖星野反诘。「你知不知道,这根本是无理的要求!我为什么要答应你?你开口闭口要我妥协,你自己为什么不妥协?要改场地是你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我来配合你?不是大家都亏欠你,小姐,搞清楚!」
被敖星野连珠炮似的训了一顿,许芳茵觉得既羞辱又挫折。
「我没有那个意思。」许芳茵被他骂得红了眼眶,哽着嗓音,态度依然坚定。「不是别人都要为我妥协,而是客观来比较,放映电影需要特殊场地,比起你们的活动,我们更需要大礼堂。既然总有一方得改地点,由你们来改,比我们改容易得多,所以……所以,请你想想办法……」
说完,许芳茵低下头,就害怕眼泪会不听使唤狂飙出来。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更教她懊恼的是,让自己低声下气的对象,竟是一个她觉得既讨厌又有点被他的倨傲吸引的男人……
空气突然凝住了,敖星野似乎被她的态度软化,他没有再坚决表示否定,只是默默低头思考。
过了好一会儿,敖星野叹了口气。「唉……你等一下,我进去跟其他干部商量商量。」
不等许芳茵反应,敖星野迳自走进研究室里。
不到五分钟他走出来了,带着宽心的浅笑。「好了!你可以马上去办手续,我们已经通知干部去宣布,今天晚上我们改去商学院会议室,大礼堂你们可以安心使用了。」
「真、真的吗?真的可以给我们用?」许芳茵喜出望外,高兴得浑身轻轻颤抖着,她咧开嘴微笑,想说感谢的话竟不知从何说起——
「嗯,我都交代清楚了,没问题。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敖星野见她一脸惊喜,心里却涌动着另一种思绪。
他相信这一次的经验,绝对是她生命中难忘的印记,往后只要提起这件事,她不会忘记是谁在火烧眉毛的紧要关头拉了她一把!
思及此,敖星野暗自得意,嘴角轻扬。
再过不久就要毕业了,他不再有机会与她在校园里相逢,但是,规画好的道路要继续走下去,不管未来落脚何处,敖星野的眼光会永远紧紧追随既定的目标。
这目标,是「钛勇」,是许天豪,当然也包括许芳茵。
他苦心设计这场让她非得来求自己的精采好戏,仅仅是初掀帘幕的开场而已!
而校园另一角,心思单纯的许芳茵自是不了解当中曲折,她欢欢喜喜拿了敖星野给她的缴费收据去活动中心确定场地,满脑子只想赶快把这个烫手山芋给搞定就谢天谢地了。
在她踩着匆忙步伐奔波校园中时,想到敖星野在危急时刻慷慨拉她一把,心中有着满满的感激,她突然忘记他曾经那么目中无人,反而觉得他真是有本事,那么难搞的事情他一句话说了就算,多么有气魄啊!
这个上午,许芳茵的心情像是洗了一场三温暖。
或许当下她将对这件事铭记在心,只是,不多久敖星野完成硕士学业离开学校,她再也没遇上他,连好好说句谢谢都来不及,随着课业的繁忙,她也逐渐淡忘这波惊涛骇浪。
但是,离开学校的敖星野可把这笔帐记得很牢。
他坚信,不管多久,他一定会再遇上她,他会让许芳茵想起来,想起她在年轻的时候,曾经欠了他一回。
第三章
五年后 纽约 上西城
鸟瞰中央公园,许芳茵住在视野最好的高级公寓顶层。
现在是早上七点半,依惯例,她每天早上都在落地窗前的健身跑步器上卖力奔跑,认真跑完一个半小时,什么都不理会地任汗水一滴滴滑落,直到湿透身上的薄棉运动衫为止。
她喜欢看自己被紧贴的衣物衬托出完美的曲线,身为艺术爱好者,美好的外表堪称她最大的信心来源。
她,许芳茵,是赫赫有名的钛勇集团千金,然而,再显赫的身分到了美国也只是一介平民。
在纽约,她什么头衔也没有,单纯是个纽大艺研所的选读生,一个热爱电影艺术的台湾女孩。
在美国生活的一年里,许芳茵过得比在台湾任何一段时光都充实快乐,她终于可以暂时逃避父亲施加的压力,可以避开走到哪都被当做许家千金的歧视与偏见,最重要的是——她终于可以真正踏进电影艺术的世界。
在这个不到二十坪,租金要价超过高级上班族一个月薪水的顶级公寓中,许芳茵只是个经济不虞匮乏的电影爱好者,有疼爱自己的父亲供应足够的物资,她不必像其他留学生得以劳力换取兴趣,还可以幸福地看着中央公园的盎然绿意,一边跑步健身,一边思考一天的行程。
下午,她要参加一场华裔导演的座谈会,晚上,她约了同学与几位电影制片洽谈新片合作……
铃、铃——
正想着,屋中的电话突然响起,许芳茵调慢了跑步器的速度,伸手接起挂在墙上的话筒。「喂?」
「茵茵哪,我是爸爸。」电话彼端传来在遥远台湾父亲的声音。
「爸?怎么了?一大早打电话有事吗?」许芳茵不自觉纠紧黛眉,大白天接到父亲的国际长途电话,直觉没什么好事。
「你那是什么口气?我是你老爸,没事不能打电话找女儿吗?」许天豪似乎心情不太好。「唉,下个月我要进医院做一次彻底的健康检查,我希望你可以回台湾一趟。」
「爸……」听到父亲命令式的要求,许芳茵无奈讨饶。「我怎么能说走就走?我还在修学位,况且,我手头上还有工作——」
「你那是什么工作?」许天豪嗤之以鼻。「你的工作比得上我每天要养活全球几万员工伟大吗?哼!全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早知道你这么沉迷,我打死也不会让你念什么艺术系!」
「我们不要再吵这个了好不好?」许芳茵沮丧地关掉健身器,擦着汗走下来,她实在不愿和父亲起冲突,再怎么说,他总是疼爱自己的父亲。
只是,父亲近来一直逼她回台湾,可说是什么奇怪的方法都用尽了,许芳茵简直快被父亲逼疯了。
「不吵可以,你趁早别再搞那些没营养的玩意儿,马上收行李给我回来!」许天豪在电话里咆哮。「我老了,已经没什么体力再打拼了,钛勇集团愈来愈大,我一个人担不了那么多责任,你是我女儿,应该为我分担……」
「不,我喜欢拍电影,做生意的事情我一点儿也不懂,也没有兴趣!」许芳茵坚决回道:「何况,我不喜欢所有人目光都盯在我身上的日子,我讨厌『钛勇千金女』这沉重的头衔,回台湾我一定不快乐——爸,请您给我一点自由的空间,好不好?」
「哼!拍电影?就那些不务正业的人渣在镜头前作怪,这叫艺术?你就非要搞那些无病呻吟的鬼东西才会快乐?你有没想过老爸快不快乐?做人家女儿的可以这么自私吗?」
「爸——」父亲的控诉刺伤她的心,许芳茵哀伤低下头,微微哽咽。「您就是要这样逼我,明明知道你的女儿做不到,为什么要逼我……」
「别说那么多了。」许天豪这次铁了心肠。「最近台湾公司这边要派一个人过去纽约分公司,他会帮忙安排你回台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