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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夜未眠 page 9 作者:沙沙

  “不疼了。”她语气满是不信,“居然……不疼了。”

  他眼中闪着精光。“你是说,你身体所有的不适都消失了?”

  她努力地定下心来审视全身。“是的,真的都不疼了。”

  他终于放开她的下颚,她本能地向后退,离开他的怀抱。

  “那你仔细看我,看到了什么?”

  纱帐内的光线不甚足,但她仍能清楚看见他,她深吸一口气,定睛审视他的面容。

  他那应该早已熟悉的面容,在她眼中却似乎越看……越不熟悉……

  她屏住呼吸,心跳又开始加快。他向来过于冰冷严厉的眼神此刻显得如星月般晶亮引人,如刀削般有棱有角的面颊及下颚忽然让她想起雕刻精美的肖像,俊挺的鼻梁撒下深刻的阴影,映衬出长而微翘的睫毛,和嘴角那优美的弧度--

  他什么时候变了个人?不,那些形状没有变,他看起来仍是不折不扣的延潇,但是?但是?

  他的大眼微微眯紧了,炯炯的眼光却更亮了。“你看到了什么?”

  她说不出话来。她很少注意到人的长相,当朋友们说起某某明星帅到不行,她觉得好看是没错,却丝毫没有垂涎的感觉。

  每次面对延唐,很喜欢他温暖的笑容,觉得他相当英俊,看着就舒服。但现在……现在……

  眼前的面容不只是一些对称完美的比例和角度,而是一种堪称艺术、又浑然天成的美感,混合了强烈的个人魅力,如同一颗璀璨罕见的宝石,让人想靠得更近去窥探、甚至去碰触把玩……

  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重又贴近了他,右膝甚至半压在他左腿上,她倒抽一口气跳开,半滚下床去。

  他没有动,她明显感觉到他体内的张力,一触即发。

  “你终于看到我了,是吗?”

  她喘不过气来,闭上双眼,好几秒才困难地说,“我……我看到了。”

  他没有马上接口,室内充塞着窒人的沉默,他终予又粗嘎地出声。

  “现在出去。再拖下去,她就会冲进来了。”

  他眼光中有着什么让她下意识地低头,惊叫一声拉扯着床单。他破例表现出绅士风度,将头转开,她手忙脚乱地包裹住自己,而他已经放下纱帐,拉过另一床丝被盏住头身,尽量躺平。

  她脚步不稳地走门边,拉开半是布幕、半是木制的门。

  “茵香小姐!”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女孩哭丧着面容,可爱的小脸蛋儿整个挤成一团。“您要急坏奴婢了!还以为您……呃,气得上……呃,小的是说,又动什么傻念头了!”

  湘音极力镇定,小声问:“我……还有多少时间……”

  “没时间啦!”女孩推开门就钻进来,湘音这才发现她手中端着一大箱物事,晶亮多彩,让人炫目。

  “您快快坐下--啊,不!您得先净身!--还好,您已经卸衣准备了。”她放下箱子便对门外唤道,“把水抬进来吧!”

  两名小婢勉力抬着一桶热水进来,水放下后就被赶出去。那女孩手脚俐落,湘音还来不及反应,丝被就被扯走,人则被按坐在水桶中。

  那女孩很起劲地拿着一方软石帮她搓洗起背来,湘音要强忍着才没有用手遮掩住自己,或从过热的水中跳起来。

  “茵香小姐,您昨晚终于答应要成婚时,小的还不相信哩!二监堂也不相信,整夜派人在对门监视着,说您若潜出门就要把您再‘请’回来!我一直担心您忽然又改变主意,动手起来胜负难分,您一个人再厉害也打不过他们十几个啊!如果被二监堂用逃跑的借口给绑起来用刑,那还活得成吗?”

  湘音低垂着头,眼却眨着,努力吸收那女孩的话。

  每听-句,她就又多了好几个问题,差一点就要开口问,但及时止住了自己--因为忽然觉悟,她连这女孩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若问错了问题,定会让人察觉--她,根本不是她吧?

  那女孩毫无疑问认定她为某个“茵香小姐”,没有对她的外貌起任何怀疑。那么,在这个……时空……真有一个人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她觉得毛骨悚然、不可置信,但眼前最迫切的问题是,她就要出嫁了!是嫁给谁?连逃跑都不可能的话,她该怎么办?

  眼光不禁飘向纱幔重重遮蔽的大床,心跳得难以自抑。她还有……

  他,是吧?他听进了每一个字吧?他能帮她吗?

  但是,他连现身都不行。她在热水中冒出了冷汗。女孩口中的用刑,让她不敢再想下去。如果被人发现新娘子床上有人……

  “好了,您站着别动,这新衣可难打理了!这珍贵的珠纱是萧大人从百里之遥的鸢国快马带回来的,美则美矣,但可是名副其实的“吹弹得破”啦!小的拉得用力些难保不会戳了个洞,那下一个会开洞的定然是奴婢的脑袋。”

  湘音稍稍定了神。这个女孩口气虽急,却有几分打趣之意,看来这小姑娘的脾气与胆量都还不错,与自己的关系似乎也不是一般主仆。

  小姑娘?湘音脑中一顿,没预料到会冒出这个词。她这么快就被感染了吗?连用字遣词都开始复古了。

  但,这样也好,她是应该小心自己的言语。

  “鸢国?”她小声重复。

  小姑娘大力点头。“您也知道,鸢国素来与我们交恶,这五年的战争流了多少血啊,好不容易才和约半年!萧大人竟能弄到鸢国宫中才有的衣料,听说是用珍珠粉炼成的水纱。您瞧,这样隐隐透明又微微闪光,啧啧,真是碰了都不想放手哪……”

  那衣料比先前那温润的丝被更加柔软,撩在手中如水般滑过,让人想起月光下的涓流--

  太多陌生的事物让她起了晕眩之感。她很想捂上双眼,像个孩子拒绝接受现实,但强烈的危机感提醒她--不能任性、不能莽撞!如果走错了一步,甚至说错了一句话……

  “现在……什么时辰了?”

  “近午了。小的早想进来,但二监堂不许,说什么新娘子需要睡眠……谁知他安的什么心!”小姑娘撇撇嘴,虽然声音中有着戒惧。

  湘音小心地问:“二监堂……现在人在哪儿?”

  小姑娘不过几句话,已将他在湘音脑中描绘成最该戒惧的人物,至于那个新郎宫,等她能出这家的大门再来烦恼吧。

  “听说与萧大人在他房里下着棋呢!全堂的人都忙得团团转,新郎官却和兄弟在玩!小的不怪您不想嫁,真的不怪……那二监堂是头毒蛇也就罢了,那萧大人……那萧大人……”摇着头说不下去了。

  湘音心口上像被打上沉沉的铅。“你直说无妨。”

  那小姑娘瞅了她一眼,可爱的大眼涌起了泪光。“茵香小姐,二监堂说奴婢不能跟您过去,这可怎么才好?亭儿可以没有茵香小姐,小姐是不能没有亭儿的!您的硬脾气一定会害死--不不,一定会害惨您的!奴婢得守着您啊!但小的忤逆二监堂也是死路一条……”大颗泪珠滚下来了。

  原来她叫亭儿……湘音柔声道:“亭儿别难过,我会有办法的。”

  没想到自己也能说出这样的话!什么办法?湘音嘲弄地自问。

  “茵香小姐,您真的……变了。从昨晚您同意成婚以后,我就觉得……您好像变了一个人。您这么温婉地说话,这么平静……”

  湘音紧张地垂下眼。“是吗?事到如今……”她话声垂落。

  “是啊,事到如今,小的只怕您又变卦,打到死啊!啊不,不该给您想头的!”亭儿稚气又时显老成的小脸又挤成一团。“小的是说,不管怎样走下去再说!路不转人转,说不定成婚后萧大人又想到处征战,那您守个活寡也不错。”

  湘音闭了闭眼。事情是越听越糟了,没来头的婚姻也就罢了,居然还所嫁非人,又有人虎视眈眈地等着对她下手。她该怎么办?

  “亭儿,我准备好了。你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啊,是了,这样的时辰,您当然不需要我在旁嘴碎了……”亭儿敲敲自己的头。“我就在门外,什么事您喊一声便成。如果二监堂来叫人了,我马上让您知道。”

  第6章(2)

  送走了亭儿,湘音疾步走回床前,延潇已掀开纱幔翻身下床,无视自己的赤裸,钜细靡遗的深眸审视她一身的红,从发上沉重璀璨的首饰到脚下绣工惊人的锦鞋。

  “不管这是什么时代,至少你不必缠小脚,还算幸运。”

  不知为何,他的审视让她脸红,他的身体更让她无法直视--自昨晚以后,他给她的感觉已不再是疼痛两字,而是……而是……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转开眼。“我们该怎么办?”

  “逃走。”他毫不迟疑地说。“这个时代,女子嫁人就不能回头了,就算守寡也找不回自由。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以前,我们不能在这个时代贸然行动,做出不能回头的事。”

  “但……我们要怎么逃?”

  他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环视四周,接着大步走到一个橱柜前,打开来搜索。

  “没有办法,只有穿女子的衣服了。”

  他动作迅捷,虽然女子华美的衣裳套在他高挑的身材上完全不相称,幸好古时的衣物多半是宽袍环身,衣带打个结便是。

  她从未觉得他原本的长发如此好看--倒不是视觉上的享受,而是因为这头长发很可能会救了他的命。她语气急迫:“坐下来!我帮你绑头发。”

  她忽然变得果断的语气让他抬了抬眉,但仍是听话地坐在床沿。

  她手下俐落地将他的长发按照亭儿简单的发式打理。

  “你的记忆力和观察力都不错。”他忽然开口。“但等一下必须考验你的心肠。我需要你把那个姑娘叫进来,然后我必须把她打昏放在床上,这样我才能跟在你身后出这道门。你硬得下心吗?”

  她的手抖了一下,但尽力平静地说,“你……不会真正伤到她吧?”

  “不会。”他肯定地说。“我练过武术,知道怎么拿捏分寸。”

  “好的。”她说,退离一步。“你的头发好了。其实你扮起女人真的……很好看。”

  他不折不扣的男子气概,转换成女性装扮竟也是绝美欲滴,那长又密的睫毛和似乎天生就该吻人的唇形是最大的功臣。

  他眼光闪了闪,但没有接口,只是将她拉到门边,示意她开口叫人。

  湘音吸了口气,出声道:“亭儿!”

  门立刻开了,亭儿闪了进来,延潇的动作奇快无比,湘音还没有看清楚,亭儿已闷声倒在他怀里。

  延潇很快把亭儿放在床上,将纱幔拉下遮掩住。湘音仍忍不住试探了亭儿的呼息,还好,还算平稳。

  “信不过我?”他声音里有着嘲弄,将她推向门。

  “不,我只是……”她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对弱小动物一向毫无招架之力的软心肠,就算情势逼人又素昧平生,亭儿在她眼中仍是个孩子。

  “别担心她了,担心一下你自己吧。”他却似乎能看穿她的内心,低头俯视她的眼。“你从昨天开始似乎就有些改变了……不过,我喜欢这些改变。”

  提到昨天,她脸热地无法回视他,硬着头皮拉开了门。

  果不其然,走没两步,就出现两名佩剑的家兵,低首说话:“茵香小姐,您的花轿还没有到,请您回房稍待。”语音非常谦卑,但湘音注意到他们手按配剑,身形待发,好像随时准备动手。

  她有那么危险吗?身披礼服,能跑到哪儿去?

  其中一名又开口了:“咦!茵香小姐的随身小婢没跟出来吗?这位是--”

  延潇已经尽量俯首屈身了,但那美丽的面容、修长的身材仍是让两名家兵专注盯在他身上。

  湘音很快开口,心里暗暗祈祷这班监兵已经换过班。“箫儿是我昨晚特地带进来的新仆婢,她懂得婚礼仪节,我叫她帮我准备……亭儿还在里头收拾房间呢!我要去院里摘些花儿带在身上,你们要不就跟着我去吧。”

  没有多加思索,这些话就自然出口了,连湘音自己都觉意外。

  她什么时候学会这样镇定地说话,且还是不打草稿的胡说?

  那两人互看一眼,显然决定跟去人就不会弄丢,于是立刻退到她身后去。湘音走了两步突转向延潇:“你去厨房帮我带个话。我婚礼的茶除了鸢国最上等的香茶,我是什么都不喝的。去!”

  延潇仍低着头,但她可以感觉到他的眼光有多强烈。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但她无论如何是逃不掉的,何不给延潇制造机会?

  延潇没有马上回应,静默中她感觉到两名兵卒开始觉得奇怪,她紧握的手心濡湿了。

  天!他不懂她的用意吗?敏锐如他,怎么可能会不懂?那他究竟在犹豫什么?

  正要开口再催促,他终于深深一屈,快步走开。

  她强迫自己立刻朝花园的方向走,不去看他离开的身影。她成功引开家兵的注意力,两人快步跟上她。

  他走了?

  他的存在是这一堆荒谬怪事中唯一让她能抓住的真实,但是……两人一起遭殃有何意义?她情愿他能逃掉。

  不知怎地,她眼中竟升起热气,她用力眨掉,坚决地朝花园走去。

  即便毫无心情赏花,湘音仍不能不对满园如同苏州奇景般的美色咋舌。

  那些只能在图片里欣赏到的景致,是如此生动得触手可及,但她心中却是无措的不真实感。

  这个梦什么时候会醒来?

  醒来以后,延潇会在哪里?又会是什么模样?

  或者,连他也是梦境的一部分,醒来后她仍在分公司打卡上班,生病以后、幻觉以后的生活完全不复记忆?

  在这个毫无章法、什么都可能的梦魇中,她无从猜测,更毫无控制权,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只求保住自己神志的清明。

  “茵香小姐。”身后传来丝绸般柔和的男声,她的背脊爬上彻骨的寒意。

  有一瞬间,她恐惧地不敢转身;她挺直背脊,强迫自己昂起头。

  她转身看见的几乎让她要掩口惊呼,差些没有软倒。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孔,或者该说,熟悉的脸孔套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那是延唐,但又不是延唐,不知为何她确信这一点,因为那人双眼犀利,全身上下带着高傲之姿。

  那个延襄理,花样男子般的花花公子,眼中的笑意对她而言总是温暖的,但现在看着她的笑意却近乎狡猾。

  “新娘子怎么穿着礼服这样抛头露面呢?”他的声音柔和,却让她从脚趾开始发冷。

  她昂起头。“今天就是新娘子最大,不是吗?”

  那笑意加深了,却只让人感觉更冷。“你昨天忽然点头了,我还以为你变了个人呢。看来坏脾气的茵香老板又回来了--怎么,不会等一下又忽然不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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