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三进院落门口,福伯上前敲门,大门伊呀一声的打了开来。
前来开门的门房没注意到后方的唐御,只看见站在门前的福伯,立即皱起眉头,有些不悦的开口道:“怎么又是你?我说你也行行好,年纪都一大把了,不好好待在屋里养老,整天来来去去、进进出出的是在做什么,想给谁添麻烦啊?”
“不好意思啊小哥,又麻烦你了。”福伯尴尬的一笑,歉然的哈腰道。
“知道麻烦就好。”门房哼声道。
“这么怕麻烦你干脆回家去好了,我会交代王管事让你回家的。”唐御倏然冷声道,他没想到被温欣敬爱如自家长辈的福伯竟会被一个小小的门房这样对待,就算福伯在别人眼中看起来是个下人,但也是镇国公府的客人,眼前这个小门房凭什么对客人这样冷嘲热讽的?
他非常的生气。
听见唐御的声音又看见他现身,门房被吓到面无血色,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一样。
“世、世子爷?小的……小的……”
“福伯,一起进来。”唐御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径自招呼福伯一声,跨入门后,朝温欣所暂住的东侧院笔直而去。
“姑娘,您快出来看看是谁来了。大人来了!”
所谓人未到声先到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厢房内的温欣苦笑了一下,心想幸好她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让福爷爷和福奶奶跟她进侯府,要不然以福爷爷这性子,进侯府肯定是要吃苦头的。
她摇了摇头,收拾起桌面上的计画书,待丫鬟进房告诉她世子爷来了,她这才起身让丫鬟领路,领着她走向东侧院堂屋。
“世子爷,姑娘来了。”丫鬟为她通报。
温欣走进堂屋,唐御亲自起身相迎,微笑的对她柔声道:“你来了。”
同在屋里的王管事不由自主的瞠大双眼,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倒是福伯一脸笑咪咪,他理所当然的表情让王管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后,若有所思了起来。
待她坐下之后,唐御又开口。
“你们都退下。”他对管事与丫鬟们说,却特地转头对福伯道:“福伯,你留下来没关系。”
王管事忍不住惊讶的又看了福伯一眼,这才与丫鬟们一起躬身退下。
温欣默默地注视这一切,总觉得这些人之间似乎发生过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不过这事不急,她晚些再问福爷爷就知道了,她比较关心的是唐御的突然来访。
“唐公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待闲杂人等都退下之后,她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
唐御微愣了一下,问她:“你怎么这么问?”
“唐公子昨曰不是让人来传话,说你刚回京,府中有许多事需要处理,暂时无法处理我的事吗?有鉴于此,我以为下回要见到唐公子也是十天半个月后的事,没想到今日就见到你。唐公子突然来此,难道不是遇到什么急事,特地前来与我说吗?”温欣不解的看着他。
唐御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他哪里有什么急事啊,就只是很想见她,情不自禁的就跑过来了,没其他理由。不过他可不敢老实说,怕唐突佳人。
“我的确有件事要跟你说,倒也不是什么急事,只是觉得应该要让你知道。”他认真的点头道。
“什么事?”她好奇的问。
“这事不急,待会再说。”他轻摇了下头,然后认真的看着她说:“刚听福伯说你迷上某间糕饼店的糕饼,还一试成主顾,要福伯天天替你去那间糕饼店买糕饼吃,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一点也不像你会做的事。”
温欣呆楞了一下,没想到他竟会凭福伯的几句话就发现了端倪,真是太厉害了。
“被你发现了。”她苦笑道,本来不想让他知道的。
“怎么一回事?”他问她,语气与神情皆相当认真,不好糊弄。
“我本来是不想让你知道的。”她说,就见他瞬间挑高了眉头。“这件事其实还只是个计画,成不成还需要时间来观察,还有运气。所以我其实也只是想试试而已,并没有非要达成目的的念头。”
唐御并没有插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听着,好整以暇耐心的等她说重点。
果然不好糊弄。温欣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只好认命和盘托出了。当然,关于预先知道‘如意糕坊’会被逼得贱卖,甚至连想东山再起的后路都断绝这事,她还是照例全都推给了梦境。
“这件事交给我吧,保证让你顺利接收那间糕饼店。”唐御毫不怀疑她所说的,还二话不说一肩扛起这个任务。
“谢谢唐公子的好意,但这事我不想让你参与其中,不管是出头、出名或是出钱最好都不要。”温欣缓缓地摇头道。
“为何?”他问她。
温欣突然有些难以启齿,毕竟她还是个姑娘家,要她如何当一名男子的面讨论她自个儿的婚事呢?即使这名男子暂时还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也一样。但她却还是不得不说,因为她若不说的话,也没有人会帮她考虑这一切的。
“我和世子爷的关系不宜牵扯太多、太深,因为世子爷终究会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到时若让世子夫人因这事误会咱们仍藕断丝连的话,想解释可能都解释不清楚,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她盯着地板,轻声说道。
“姑娘——”
一旁的福伯忍不住开了口,却被温欣摇头打断。
“福爷爷,你不清楚真实状况,所以什么都别说。”
唐御有一股怒火闷在胸口上,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温欣,她却始终盯着地板,不看他。他强忍怒火,沉声问她,“咱们俩有婚约在身,你却要我去娶别人?”
“温欣自知配不上世子爷。”
“配不配不该由你来说,该由我说。我说配得上,你就配得上!”
温欣终于抬头看他,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说:“不管是你说或我说都不算数,只有世子爷的双亲,镇国公大人和国公夫人说了才算数,而他们肯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因为以我现今的条件,我的的确确是配不上世子。”
“我爹娘会同意的,因为皇上已经同意了。”唐御看着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宣布道。
“什么?”温欣整个惊呆,皇上同意是什么意思?他们的婚事怎会扯到皇上那里?他是在逗她的吧?
“我来这儿便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看着她被吓得目瞪口呆的神情,唐御有些得意地对她说。“咱们的婚事已经经由皇上认同,任何人都不能轻易改变这件事。所以未来的镇国公世子夫人,你用不着担心会与我牵扯太多或太深而与我保持距离,因为我们俩已经注定要牵扯一辈子了。”
第八章 温家,妖魔横行(1)
温欣呆坐在厢房里恍神中,最近几天她总是处于这种状况,完全不由自主。
和唐御成亲,嫁进镇国公府做镇国公世子夫人,这么好的事怎么可能会发生在她身上呢?她怎么想都觉得难以置信,觉得唐御应该是在跟她开玩笑才对,要不然这便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根本未与父母商量过,所以肯定还会有变数。
至于皇上的认同……每每想到这里,她就会恍神,会呆滞,会搞不清楚这是怎么扯到皇上的,而它到底是真是假?倘若它是真的,难道她与唐御的婚事真就能拍板定案了?对此,她真的是完全不敢奢望啊。
她记得上辈子唐御在桃林镇巧遇失忆的她,将她送回京城温家时,从头到尾都未与她提起过双方有婚约之事。她会知道这事是在她回到温家许久之后,因声名有损,姻缘路受阻,才在无意间偷听到祖母与二叔谈起她父母亲生前曾为她与镇国公府的二公子有过口头婚约的事,想从这方面着手。
当时在场的有身为勤孝侯爷的二叔和侯爷夫人的二婶,结果两个人都直截了当的摇头,直言不讳的说她根本就配不上镇国公府的世子,别说正妻了,就连妾室恐怕都会招嫌。结果祖母也没为她多说一句话,而是直接认同这件事,还点出倘若镇国公府的人愿意承认这门婚事的话,也不会一声不坑了。
她当时虽然根本也不想嫁给唐御,但却真的觉得好难过,她和家人遇劫,失忆流落在外五年并非她所愿,为何人人都为此事嫌弃她,她有做错什么吗?
之后她努力学习一切礼仪规矩、读书写字,再苦也咬牙撑下去,只为了驳斥谣言,让众人知道谣言只是谣言,真实的她其实与谣言完全判若两人,是一个秀外慧中、温柔贤淑的女人,是可以做为贤妻的。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两年后终于有位世家公子看上她,请媒人上门提亲,想娶她做填房。虽说是填房,但其膝下并无子女,而且年纪不大,才二十五岁而已,最重要的是官运顺畅,前途看好,她得知后暗自欣喜,甚是满意,但是她高兴的太早了!
她所招来的这个好姻缘完全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所引起的惊喜的确是有,但更多的却是嫉妒与不平,认为她凭什么?于是那些人便暗地里找来桃林镇的李家人谎称她的清白早已被毁,又说服那世家公子改娶——叔勤孝侯的嫡次女温怡,将之前来与她提亲一事当成了道听涂说的谣言,彻底否认到底。
当她听见新娘子换人了这个青天霹雳的消息时,震惊得整个人都呆住了,简直难以置信。
她跑去找祖母,想听祖母的解释,不料却遭受祖母一阵无情冷血的训斥,说她不知廉耻,败坏门风,说她根本就不该回来,应该直接死在外头才对,之后便命人将她押下去关在房里,不许她再踏出房门一步。
她整个人都被骂懵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却没有人愿意告诉她,只是关着她、挡着她、拦着她,不让她与其他人见面,直到他们匆匆找到一个愿意娶她的外地商人,然后像是丢掉烫手山芋般匆匆将她押上花轿,随随便便的将她给嫁出去。
这便是她的亲人、她的家人,她原以为可以依靠,可以相信一辈子,血浓于水的温家人。
她的眼泪在上辈子已经流干了,这辈子她不会再哭,即使心每当想起一切依然隐隐作痛,她也不会为此再掉一滴眼泪。
从上辈子她所经历过的一切来看,镇国公府根本就是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从她回京之后便对她不闻不问的,完全保持在安全距离之外。
由此可见,唐御的双亲对她成为他们的媳妇有多排斥、多不喜,要不然以上一代父母之间的交情,他们至少也该来看一看她这个历劫归来的侄女,关心她一下才对。
所以,重生之后她就没奢望过与镇国公府的这门亲事,即便明知道唐御对她极好,真将她当成未婚妻般照顾与呵护,她也不敢多加妄想,毕竟婚姻之事靠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俩根本毫无置喙的余地。可是眼下怎会突然冒出个皇上呢?这到底是福还是祸啊?
“姑娘,奴婢是可柔,有事禀报。”
门外突然传来丫鬟的声音,令她不得不甩开那理不清的紊乱思绪,提振精神的开口道:“进来。”
可柔是唐御派人送来服侍她的两个丫鬟之一,另一个名叫可情,两个都长得如花似玉的,很有先当通房后当姨娘的面相。
后来也证实她想的没错,因为这两个丫鬟原是国公夫人特地安排来服侍她的世子儿子的,说什么细心手巧、机灵又温柔的,结果转眼唐御就把她们俩送到她这里来,要她们好好的服侍她,还当面将两人的卖身契交给了她。
于是这两个细心手巧、机灵又温柔的丫鬟就便宜她了,最重要的是她们的卖身契掌握在她手里,她们即使有什么想法或想出什么么蛾子也不敢。
可柔进屋后先朝她福了下身,这才开口道:“姑娘,王管事来报,说家里刚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指名要见姑娘您,现今人正在堂屋中等候着。”
“指名要见我?有说是什么人吗?”温欣眉头轻蹙的问道,京城之中有谁知道她住在这里,又会想见她的?她不由自主的想到唐御的双亲之一,会是他们吗?
“是勤孝侯夫人。”
“什么?!”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令温欣瞠目结舌。怎么会是二婶呢?
“姑娘要见吗?倘若姑娘不想见的话,奴婢可以帮姑娘找个理由回绝。”可柔说。
温欣闻言,转头凌厉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应该知道我的真实身分,家里长辈特地前来见我,你让我回绝拒见是要帮我还是害我?”
可柔微僵了一下,立即跪下,低头认错道:“奴婢知错,请姑娘责罚。”
温欣看着跪在地上的她,没让她起身,而是语重心长的敲打她道:“我知道你和可情都不是心甘情愿到我身边服侍的,但是既然来了,认我做了主子,那么就该尽心尽力为我着想。别以为我若犯了错或是闹了笑话与你们无关,你们是我的贴身丫鬟,主子犯错就是丫鬟的错,要打要罚、要杀要剐都得由你们来承担,即便是被打成残废或是被卖到审子去,我也护不了你们,因为在别人眼中我就是个无能的主子,不然又怎会犯错,让丫鬟代罪受罚?”
可柔有如当头棒喝,整个人顿时面无血色。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意识到她已不是镇国公府里走路有风的一等丫鬟,而是一个得寄人篱下的孤女小姐的丫鬟,而这个小姐还是一个因失忆而流落在外整整五年,少了教养、名声有损,恐让人轻视甚至成为别人口中笑谈的话题人物。
自个儿服侍的主子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身为贴身丫鬟的她还能抬得起头来吗?只怕也会跟着羞于见人吧?她完全无法想象那样的生活。
看她一脸震惊且惨白的神情,温欣便知道她大概是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了。
“起来吧。”她对她说,然后吩咐道:“你找个时间将我所说的这些话原封不动对可情说一遍,我希望她也能如你这般聪明,一点就通。”
“奴婢会让可情明白的,请姑娘放心。”可柔斩钉截铁的誓言道。
温欣点了点头,说:“好了,现在随我去见客吧,也不知道我这位贵为侯爷夫人的婶婶是个怎么样的人,好不好相处,会不会很严肃?”
“奴婢倒是听过这位侯爷夫人的一些事。”可柔主动开口道,终于像个尽责的贴身丫鬟了。
“喔?说说看。”温欣好奇的问道。她当然知道这个二婶是个什么样的人,会这么说只为符合她的失忆,以及想测试身边丫鬟的反应,看她是否真的彻底明白醒悟了,结果她还挺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