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欢乐乐叹了口气,才继续说……
“……招男的脚有伤疤,那是为了救我时被热油烫的。当时我吓坏了,眼泪狂飙,一路狂哭,招男她就一直骂,叫我以后不准再接近卖油条的摊子……招男她有很多短裙,她的腿又直又长,穿短裙很好看,但是大家都会盯着她的伤疤看,所以后来她都改穿长裙。”
想起那道伤疤,欢乐乐又开始想他们夫妻到底为什么离婚……杜御如果是拿伤疤当藉口把陈招男休掉,她一定准备一锅热油伺候他……不过按照陈招男的个性,这锅热油应该轮不到她准备……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麦元其敲了敲桌面。
欢乐乐回神看他一眼,得意地说道:“招男外型很抢眼,脸蛋美、身材惹火,学生时代好多男生喜欢她,连隔壁乡镇都跑来送情书,不过招男总是故意让自己看起来又凶又强势,把人吓跑——”
“你会不会离题太远?”她已经把陈招男捧上天了。
欢乐乐摇摇手指头,继续告诉他说:“因为招男很醒目,所以经常成为话题焦点,她这人嘴巴又不甜,成天板着一张脸,所以负面传闻相对多,其实多多相处就会了解她内心很柔软,她是很善良的,只是爱虚张声势的纸老虎罢了。”
“她是纸老虎……那为什么这只纸老虎还能咬伤你?她既然像你说的善良、善解人意,她难道会不明白好友的背叛会带来多大的伤痛吗?她还忍心抢你的男友?”
麦元其看她的眼神就是“她笨、她傻”,欢乐乐一口灌完一杯咖啡,说到她嘴都干了,还是无法扭转麦元其对陈招男的看法。
不过,麦元其倒是说中一个事实……
“其实当年我也以为是陈招男联合杜御来整我,两个人在寻我开心,这个想法持续好几天、好几个星期,一直到他们两人领了结婚证书,我都还像在作梦一样……我一直很纳闷、很纳闷,那不是我所认识的陈招男……也不是我所认识的杜御,我的人生在那一天对人性产生迷惘。”
“幸亏还有救。”不是傻得那么彻底。
“幸亏那时候,苦学长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世界上最容易失控的感情,就是爱情,如果可以拿理智来谈感情,那就不叫爱情了。”说到这里,欢乐乐一脸崇拜,“经过苦学长的开导,我顿时豁然开朗,相信他们两人不是故意要背叛我,无非是爱得太深罢了。”
所以说,两人现在离婚,她怎么能够接受呢?
“你真是容易被洗脑,老苦那家伙谈的不是爱情,他那叫‘苦情’,你还相信他。”
“请你不要随便批评我伟大的偶像,再说当时我跟杜御只是交往,我们又没结婚,其实说到背叛,也是太严重了。”
“哪里严重了,跟你交往期间娶了你的好友,这种脚踏两条船的男人,你还想为他说话吗?总之,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说到底,根本是你看人的眼光有问题。”麦元其整理归纳,就是忍不住一把火气想骂她。
“我看好你——又怎么说?”欢乐乐瞪住他。
“一个奇迹。”麦元其扯起嘴角。
“你脸皮可以再厚一点。”欢乐乐清空桌上的食物,嘴硬的说:“不是我在夸,我精准的眼光从来不会看错人,就说我景仰的苦学长好了,我从国中一路追随他上高中,要不是早知道他心里只有一个人,不可能再有第二人选,我早就扑上去了。他可是你的死党,相信苦学长的完美你也无可挑剔吧?”
“原来你是追随老苦的脚步考上同一所高中啊……老苦知道吗?”麦元其以为她对老苦的崇拜是从高中才开始。
“当然,我对学长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当时学长放榜,我比他还紧张,跑去问苦妈妈学长考上哪所学校,马上就开始用功读书了。学长成绩很好,他闭着眼睛都能考上的学校,我是死命的读,好不容易才吊车尾进去,整整辛苦了两年。”
“要拚考试,还要跟大少爷谈恋爱,你还真忙。”
“杜御啊……他是国二那年转学过来的。我也不知道他当时哪根筋不对,竟然选择离开家,跑到穷乡僻壤来念书。当时我父亲帮忙管理杜家的果园和别墅,杜御和管家叔叔一起搬来,我跟着父亲去打扫,就是那时候认识杜御。基于这层关系,加上我是村长女儿嘛,所以在学校我对杜御特别关照,才混得那么熟。”欢乐乐打开袋子,撕一块面包丢进嘴里。
麦元其看她一眼,他在想该不该提醒她,今天早上的面包只剩下她正在啃的那一袋。
“那年苦学长毕业了,所以杜御一进来就当上校园王子……那时他像是被困在高塔上的忧郁王子,整天眉头深锁不跟任何人说话,毫无笑容,浑身都是距离,不过因为他成绩很好,我就顺势缠着他教我读书,慢慢他也融入我和招男的团体了。”欢乐乐抱着一袋面包,伸手又拿出一块来。
“你还……”要继续吃吗?麦元其不知道她打包那袋面包是要拿给谁吃,不过……算了,那么一大袋,她总不可能全吃光。
“嗯?”欢乐乐咬了一口面包,转头看着他。
“没事,你继续。”麦元其摆摆手,倒是要看看她有多能吃。
“虽然我跟杜御后来分手了,不过当时我还是很有眼光的,他当年转学进来全校女生差点暴动,国三他跟我告白,我们开始交往时,好多暗恋他的女生都哭了。”她伸手又拿出一块面包来。
“原来是看脸皮交往。”
“才不是,我对杜御一直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特别好感,他吸引我的是气质……不过交往以后,朝夕相处的时间只有一个学期……杜御他是跟父母约定好高中必须上指定学校才转学过来,而我早已决定要进学长的学校,因此高中三年谈的是远距离恋爱,真正见面的机会不多。”欢乐乐嘴巴里满是麦香味,麦大师做的面包真是一绝,她是愈嚼愈香,愈吃愈顺口,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麦元其一杯咖啡拿在手里忘了喝……他认为不可能让她吃完的一袋面包,正逐渐消失在她嘴巴里,仍不见她的手停下来。
“我不知道招男她是从何时开始喜欢上杜御,她跟杜御上的是同一所高中,相处的机会比较多,两人因此日久生情也不无可能,所以说——”
欢乐乐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巴里,忽然转头望着麦元其,抱着一分期待问他,“所以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机率总是比较高的吧?”
“也许吧……不过也可能是他不想养一头大象,才考虑换人。”
“果然是这样,连你也认同,哈——哈哈……”所以说她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之计还是可行的!
欢乐乐两手紧紧一握,发现到面包袋里只剩下空气,才意识到麦元其后面补的那句话是在揶揄她,脸逐渐滚烫,本来已经够窘迫了,偏偏她又自掘坟墓,脱口问他,“你也不想养大象吗?”
麦元其缓缓喝了一口咖啡,笑道:“不,我觉得养看看也不错……”
天啊……麦元其说愿意养她……她的春天终于来临——
“也不是任何人都有机会遇到一只有大象胃,却只有麻雀脑袋的奇珍异兽,先养来玩看看又没损失,反正随时都能放生,那丁点花生大的脑袋放不了多少东西,过两天就忘得一干二净,又不会因为被我弃养就跑来砍我,我干么不养呢?”
麦元其——这个浑身正气的男人——还在气她帮陈招男补屋顶。
“唉……”她的爱情还徘徊在迷雾中。
欢乐乐瞥一眼她搬上来的大纸箱——算了,爱情也不能拿来当饭吃,谈正事要紧。
“嘿嘿嘿……麦大师……”快乐村女村长向她的面包神靠近。
“……离我远一点。”
“我伟大的神,我的幸运之神,现在全国都有你的门生,等你的店开幕,前来朝拜的信徒可以预期肯定会络绎不绝,所以村长我想说,麦大师能不能也让我们沾一点光,在你店里‘租’一个架子卖我们快乐村的地方特产?”
“整体店面已经交给设计师规划完毕,多一个架子会影响到动线,已经没多余的场地能够拿来无偿出租。”快乐村女村长所谓的“租”,真的听听就好,不要以为真能收租金。
“老人家孤家寡人,一生勤奋劳碌,多年前为了父亲的一场大病散尽家财,去年父亲走了,如今自己也生病,人生无常啊……拖着一身病痛还是勤奋工作,没有钱在市场租个摊位,每天蹲在路边摆摊子,旺季的时候游客多还能多少赚一点,其他时候餐餐吃萝卜干配稀饭果腹……场地不用很大,够放一个架子就可以。”
“……我找找。”
“谢谢你。”
呜,她早就说嘛,麦大师是热心热肠的大善人。
“嘿嘿嘿,麦大师,还有一件事……”欢乐乐从口袋里掏出履历表,两手递上,“拜托,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
喜鹊之门开始徵人了……
第3章(1)
陈家的屋顶……呃,勉强算是补好了吧——月光下看起来的话。
八月盛暑的夜里,蝉鸣声不断,欢乐乐抱着枕头招摇穿过马路,有点心虚地瞥一眼陈家的屋顶。
小庭院的杂草落叶都清理干净了,两片生锈的花框小铁门也重新点油、上漆,打开来不再发出咿咿呀呀的怪声,也不再摸得满手铁锈。
走进小庭院,伸手在窗口摸了一阵,摸到一把钥匙,偷偷摸摸地打开门,摸进房里,摸黑爬上陈颖的床——
“你找死吗?”
“陈招男,你都还没到我阿爸那个年纪就每天晚上十点关门睡觉,你以前是名声响亮的夜猫男耶。”古早的大通铺,足够躺好几个人滚来滚去,欢乐乐偏偏把两个枕头搁在一起,贴在她身边。“看来阿福嫂说得对,养孩子的人哪来自己的生理时钟,真看不出来你还没离婚之前是尽职的妈……”
“滚回你家睡!”
“屋顶是我补的,这种大热天爬到屋顶上,没工钱领,还差点中暑……”
“热死了,滚开啦!”
“但是我没有带小被子过来,你欢爸说夏天睡觉还是要盖被子,不然夜里会着凉——”
陈颖爬起来,拉开壁橱,拿了一条凉被丢在她身上,就把她踢走。
“不准贴着我睡!”
“唔……好香,有阳光的味道。”欢乐乐抱着被子嗅闻,她洗过被子,还晒过太阳,分明是等着她过来睡,呵呵呵……“招男,以虚岁来算,你儿子算十岁吧?他叫什么名字?”
“……杜俊英。”做母亲的提起儿子的名字,声音平和了许多。
“杜俊英啊……真好听。杜御那张脸是上帝的杰作,修长的身材是上天的厚爱,而招男你是太阳神的女儿,是我们这里出落得最美的一朵艳阳花,你和杜御生的儿子遗传父母的优良基因,可想而知一定是个超级小帅哥。”从苦学长、杜御,到麦元其,她所欣赏的男生都有一副迷人的皮相,就连想像小帅哥的模样都会流口水……欢乐乐想了想,好像也不能怪麦元其要调侃她是看脸蛋选男朋友,虽然这一切只是巧合。
“……想看吗?”幽暗的床上,为人母的声音软又柔。
啪嚓!
欢乐乐还来不及应声,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照亮整个房间,陈颖打开灯,把相框递给她。
欢乐乐愣了一下,又一下……
——陈招男竟然抱着儿子的照片睡觉!
——天啊,头顶上戴着一圈母爱的光辉,脸上一抹傻母般的笑容,她……是谁啊!
“十年好像也不是匆匆过……原来足以让小老虎驯服‘母老虎’,受教了——呜!”欢乐乐接过的木质相框有着陈颖的体温,话才说完,就被母老虎踹了一脚。
照片上小男孩的笑容闪在阳光下,艳阳般的笑容神韵似儿时的陈颖,而一张帅脸简直是杜御儿时的翻版。
“哇啊……果然是超优质小帅哥一枚。前阵子我在新闻上看过相差六十岁的祖孙恋,这样比较下来的话其实差二十岁一点都不多,所以……招男婆婆,在我丈夫成年之前,以后都由乐乐媳妇儿我帮您暖床——”欢乐乐口水还没沾到丈夫的脸,照片就被秒抄走。
“别弄脏我儿子的脸!”
啪嚓。
看完照片,床上又一片幽暗。
“我村长耶……村长命令你把儿子交出来。”
“睡你的大头觉!”母老虎又抱着小老虎的照片沉浸在儿子的笑容里。
欢乐乐抱着被子,一阵沉默后,哀哀叹了口气……
“人生真不公平,明明一样的年纪,有人已经结过婚、生过孩子,两样都领完证书,跑完一圈了,有人还站在起跑点上,不知道要怎样把大笨鹅拐上岸……唉!”又深深一口气长叹。
陈颖抱着儿子的照片,想都没想就说——
“你对苦学长下手了?”
“那怎么可能,我只是胃口大,又不是噎不死,我哪里敢妄想吃天鹅肉。”在欢乐乐的心目中,她的苦学长是拿来膜拜的,跟拿来“拜托”的面包神,那是不同级别的神。
“那又是谁那么倒楣被你看上?”
陈颖挖苦她的意思是,谁是被她当成苦学长二号——拿来幻想的对象。
欢乐乐踹她一脚,沉默一阵,又是一口长叹。
“说老实话,交朋友我很在行,交男朋友……也只有和杜御牵牵小手的经验而已,而且那时候是杜御先告白,我没有主动告白的经验,跟那头大笨鹅又混得那么熟,真的很难开口,所以拖着、拖着……认识都五年多了。”
欢乐乐望着视窗幽幽的月光……能帮她传情意吗?
“你……认真的吗?真的……谈恋爱了?”陈颖喃喃的问,有些惊讶,有些恍惚。十年好像不是匆匆过……果真如此吗?
“认真有什么用,根本是一头热,也要心心相印才能叫‘谈恋爱’,那头大笨鹅飞得再远都记得飞回来喂养他的天然酵母,跟他的天然酵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跟我——是三日不见如中两百块发票,生活中的小确幸一样,一看到我不是瞪眼就是摇头叹气。”愈说愈哀怨,欢乐乐伸手抢过小帅哥的照片来亲一口。
陈颖暂时松开了儿子的照片……好像这边比较有趣。
“看到你会瞪眼、摇头叹气,就说明这头鹅是正常人。真是难得。”难得欢乐乐的眼光也有正常的时候。
“你跟那头大笨鹅可以去结拜了,两个人一致把人与人之间的基本礼仪、应对、进退彻底忽视、省略,不进行正常对话,你们把正常人放哪里?”欢乐乐现在想起来,她刚认识麦元其时一直觉得很有亲切感,那分熟悉原来是来自于陈颖,两人一样的目中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