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把所有的气都出在泡面身上,才刚加完热水就开始猛吃,用牙齿狠狠地咬没泡软的面条,而且还自暴自弃的吃了第二包。
十一点多,泡面在我肚子里胀得好难受,让我没有心情去把最后一个小时的生日过完,气冲冲的捧着肚子回寝室睡觉。
寝室门口的安官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恶劣心情,声音发抖的轻问:“学长你去哪了?连长刚刚一直要找你找不到!”
我憋了一天的气终于有了疏通管道,马上把握机会宣泄,不仅仅是口气差,音量也很大。
“找我干什么?”
“我……我不知道,刚刚连长一直要我再去……”
“周明信!”连长室里传出的呼唤救了这个倒霉的安官。
我狠狠的竖着眉、歪着嘴,撇开安官直接推开连长室的门,口气很冲:“干嘛——”
进了连长室,我的怒火马上平息下来,歪歪的嘴合不拢,一直停在那个“嘛”字上。连长这时忙着把桌上的一些塑胶袋和便当盒打开。
“你很厉害呀!躲得没人找得到……来,赶快来吃,都快冷掉了。”
“我……我……”
一时之间,我好像听到肚子里的泡面翻转了一下,他安静的看着我,脸上的笑好像在等我感动的泪水似的。
我心里暗骂该死,嘴上轻声的表示:“我……吃不下。”
“怎么会,你晚上不是没吃吗?”
“我……”他还是注意到……嗯,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吃了泡面,所以我赶紧换个话题,“……对了,你干嘛买这些东西?”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不知为何,我感觉他说得有些为难。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怎么会不晓得,查就知道了。”
此时他脸上自信的笑传达给我一股热情,让我脸红的说才出话。
“好了,赶快吃吧……”
顺着他的话,我看了看桌上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碗牛肉汤饺和几样小菜罢了。
“……这是我特地叫辅仔开车去买的。”
突然间传来冲马桶的声音,辅导长随即从里头走出来,把我吓了一跳。
“周明信,你有没有妹妹?”这个山地人不怀好意地问,看脸就知道了。
我压根不想回答的看向一旁,但连长好像不希望我结下太多梁子,急着帮我回答:“他有一个妹妹啊!”
“长得和你像吗?”
“不像。”我不想再让连长来替我回答,所以随便说。
“那还好。”
原来这可恶的贱人就等着说这句话才出去。
我生气地问:“他怎么会在里面?”
“借厕所啊!”
“那你怎么不说,这样不就被他听到我们说的话了!而且他那是什么态度!”
“有什么关系,让他知道一点不是更好,这样他才不会又找你麻烦啊!再说我们刚刚也没讲什么。”
突然了解为什么他刚刚说话有点为难,我没再说话,看着桌上的食物。
“快吃吧!”
“可……可是我真的吃不下了,我刚刚已经有吃东西了。不然你也吃一点好了!”
“我也吃不下了,怎么办?”
“那你还买那么多,你以为我是猪啊!我又没吃那么多。”
这时,我们没再说话的看着对方……他先笑了,然后我也跟着笑了。此时外头传来吴杞仁和安官打屁的声音……
“阿!吴杞仁还没睡,叫他来吃好了!”
“……”我嘟着嘴看了他一会儿才回答:“……好啊!”
“你叫。”
“为什么要我叫,是你想找他的!”
“……”他的笑让我觉得有什么企图似的,“……吴杞仁!”
他才叫了一声,门外马上传来急促的碎花步,我能想像他有多希望被叫进来。
“报告连长!”
“进来。”
吴杞仁一进来发现我在,才收敛他的举止。
连长看着我,对他说:“来吃东西。”
吴杞仁调整了先前的妹子装阳刚音调。
“怎么买这么多!”
“杞仁帮我吃一点嘛!我吃不下这么多。”我故意大方地说。
他大概是听懂了我的较劲意味,所以笑笑的回敬我:“那还买?”
“因为……”
我不想让连长把实情说出来的抢着回答,但舌头却打结。
连长看穿了我的心事,替我接着说下去,“刚刚辅仔出去买宵夜,结果买太多了。”
接着我用甜蜜的口吻,继续向吴杞仁表示大方,“来吧,坐这里好了。”
吴杞仁并没有和我暗斗下去,毕竟他还想和我继续装好姐妹。但坐下来后,他开始转换战斗攻势,想趁机从连长口中收集一些资料。
“连长,你是不是在台南就认识周明信了?”
“他是我连上的班长,我怎么会不熟,我们还……”
想不到他这么容易中招,人家只问认识,他就说熟,还得意得几乎要全盘托出,所以我马上试图让他停下来。
“谁跟你熟啊!”
“我还去过你家耶,怎么会不熟!”我的阻挡让他更急着证明。
“胡扯!”
我怕他越说越多,严厉的斥一声,顺便挤挤我的眉。
谁知他完全没看懂我给的暗号。
“你家还有一只狗对不对?在进门的左手边……”
我真的怕他越说越多,马上举双手投降,“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此时他才注意到我的眉毛已经打了一个死结,改口问,“……吴杞仁,你以前是学什么的?”
“我是插大世新,读大众传播的。”
生日没有蛋糕、没有礼物,却很有过生日的意义,不同于往常那种家庭式的温馨,这是两个人的生日。
不过我想不透他怎么会想要找吴杞仁的?是巧合还是早有密谋?
后来,吴杞仁识相的先行离开,而我则是多留了一段时间嘉许他的表现。
***
光华营区
“情报士,上次师部的评比怎么样?”营长在操场旁把我叫住。
“报告营长,情报官……和我……已经……”
在和营长报告的同时,我看见我的小甜心和新来的副连长在远处打打闹闹。虽然那打闹是男人互相比吊的那一种,不是亲密的那种,可是,我看了还是很吃味。营长看我心不在焉又断断续续,便往我的视线望去,吼声如雷。
“营部连连长,操课时间你不去操课,还在那边干什么!”
连长和副连长慌慌张张的就这样被轰走,但我却因而有些高兴。
最近我们又搬到了树林光华营区,连上这时也来了个新的副连长,然后我的小甜心就从我这挪了大半的时间和他在一起,把我冷落在一旁。
而这个副连长,刚好又是那种没品、想整我的流氓长官,所以我就是搞不懂,小甜心怎么会跟他处得那么好,真不晓得是物以类聚还是怎样……总而言之,只要是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我自然也会躲他躲得远远的。
打发走营长后,我回营办室的路上又遇上讨人厌的营士官长。
“嘿,情报士,看到我是不会问好是不是?”
“营士官长好。”
我不屑的丢下一句便走人,也不管他嘴里还念念有词,心想,真是他妈的B,这种人怎么越来越多了。
晚上,轮到我站安官,我的心一直扑通扑通的加速跳着,就像是古代的妃子一样在等待宠召。可是连长室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而我又因为和副连长不合的缘故,不想拉下脸自己进去,所以只能在门外干等。
时间越来越晚,我已经开始走到外头,从窗户往里头偷瞧。就是想知道他到底是睡了没,进度一直滞留不前的同时,我拿出前天为了想知道这段姻缘是否有结果而求的签……
君问中间此言因
看看禄马拱前程
若得贵人多得利
和合自有两分明
看得不解、出神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黑漆漆的夜空下,隐约有一个人影从操场往这边慢慢靠近。我心里谩骂自己真是衰,赶紧进到屋内找出今天的口令,算算就寝人数,准备应付这个查哨官,但后来才发现是他。
“站哨啊!”
“嗯!”
“最近干嘛看到我就躲?”
“我哪有躲!”他的口气让我有些呼吸困难。
我除了声音表现出无辜,视线也没放在他身上。而他也没有正眼瞧我,顾着自己拿出烟来点上,吐了一口烟之后,“最近已经很烦人了,你还这样。”
其实我也知道旅长最近一直在找他麻烦,所以有些愧疚的接不上话。
他看着远处的操场吐着烟,而我沉默的看着他吐出来的烟,一团一团的慢慢消散。突然,他感慨地说:“你为什么不像猫一样善解人意呢!”
“谁叫你和副连长都一起欺负我!”我半低着头委屈的说。
他弹掉手里的烟,转过来对着我不说话。而我却不敢抬头,深怕看到一张生气的脸。许久许久,他用手轻轻抚弄我的头。
“乖一点,小猫咪!”
由他逗我的口气听来,我知道没事了。
***
“情报士,连长找——”战情兵站在营办室门口大喊。
原本准备好放假的我,放下手上的便服,气冲冲的走出营办室。怕了吧!看你这次怎么办。
原本还以为会没事的,想不到一夜之后,他和副连长却变本加厉的欺负我,说我过太爽、洽公太频繁什么的,还不断的要我做这做那的。
什么小甜心嘛,应该叫小贱人才对……居然为了一时的爽快,什么甜言蜜语都说得出口……真是可恶的贱男人!
我没喊报告,只敲了三声就直接开门进连长室,还故意在一进门就表现出我的不悦,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想不到他的表情比我还臭,要我等一下便走进他的寝室,简直气炸了我。
接着他把所有我借他的CD和我的东西全拿出来,放在桌上,口气很硬的看着一旁说:“这些你拿回去。”
我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慑了魂魄,直直的定在那儿好久。然后我看见自己的手慢动作的向前,抱起我的东西,开门,关门。直到门完全阖上时,我眼泪急速地流下,才知道时间恢复了流逝的速度。
一路像游魂似的飘回营办室,所有路上看到我的人,谁也不敢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自动闪到一旁,空出好几个人的空间随我飘移。
这是他要和我分手的方法吗?是不是我们就只能走到这里而已?我不要!我闹脾气并不是为了要分手的……难道,甜蜜的尽头就必定会如此吗?
从连长室回到营办室已经过了不知多少时间,我依然望着窗外,苦咸的眼泪不停地滑过脸颊。
桌上散落的休假便服,每一件都在催促我赶紧离开这个伤心地。可是我还无法接受连长要跟我分手的事实,脑子里一片空白,思绪一直不肯回到我的身体里来面对现实,就连知觉也本能的渐离渐远……
“情报士——连长找——”
战情传来一个让我活过来的讯息,我立即止住了泪水,从抽屉里拿出镜子来,努力的拭去脸上的泪痕,却怎么也拭不去红肿的双眼。
我心惊胆战的面对着连长室,五味杂陈的心不知连长这次的召唤会给我怎样的冲击……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哽住抽咽的喉咙,敲了三下门,喊了报告,静静地等候审判似的站在门外。
“进来。”连长让我等了几秒钟才出声。
我又再吸了一口气,慢慢将门推开……看见连长就站在门前,而不是在他的办公位置上,我马上低下头,转身借着关门来避开和他的眼神交会。
当我再转过身,我依然不敢抬头,只是默默地站着。
时间停了一下子,连长的手慢慢出现在我原本只有他双脚的视线里,他轻轻的牵起我的手顿时一股热流透过手心传到我的心里,他温柔的将我带进他的寝室。
我们坐了一阵子,我的头始终不敢抬起来,因为我可以感觉到他注视我不放的眼睛,但我却害怕知道他的下一个举动。
这时连长缓缓地说:“我们……是不是该谈一谈。”
听他的口气,他先前要和我分手的那股狠劲已荡然无存。
一时之间,我脑袋里的思绪忙着和嘴巴打架,总觉得要赶快说点什么,却偏偏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情急之下,泪水又盈满了眼眶。
***
九点多,我在部队晚点名的军歌答数声中步出营区。
在火车上,我回想最近一连串的不愉快,从移防开始,连长因为我和情报官从南势埔先遣到树林来时,他就记了我一笔的说我是脱离部队掌握、私底下说我借着和他的关系在军中搞特权,但总归一句话,还不就是不爽我和情报官走太近。
之后,新的副连长到部后,他又利用我和副连长的不对盘,故意落井下石的整我,来发泄他对我的怀疑。再加上部队搬到树林之后,我们便开始和旅部共用一个营区,而他也莫名其妙地被旅长就近盯上,致使许多的怨气隐藏着随时引爆的杀机。
最后,就因为他的误会和我的疏远,让他失心疯的把所有责任全都加诸在我的身上。但我并不怪他,因为我发现我是这么赔钱的在乎他!
既然他都把话给讲开了,我也就无所谓了。但我也趁机把自己的立场告诉他,一解他先前对我的误会。
我告诉他,我之所以会和情报官先遣过来,并不是我和情报官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要做,而是我不想跟着部队,在半夜里辛苦的从南势埔走到树林。
另外,我和副连长的不对盘也不是我故意的,而是副连长一到连上,就奇怪的对我充满敌意,从第一眼见到我,便对我说:“你是情报士,情报士好像都长这样嘛!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情报士整天没事在‘打茫’,以后少在我面前说要洽公、要作业、装忙。”
面对这种人,我当然得自动闪得远远的,只不过是他和副连长太长时间在一起了,才会误以为我在躲他。碰巧他又因此而利用副连长来整我,所以我就更要躲得远远的了!
我很庆幸我们都给了彼此一个机会,把心里头的压力化解开来,才没有傻傻的失去对方。
***
最近营部连的两朵花硬是被插了一脚!一个刚受完训的菜鸟医务士来了之后,营部连从此就有了远近驰名的三朵花。
这朵新来的花——林亚鸿,是个无时无刻不扭捏的家伙,说话的声音嗲,走路会摇,手上还像开了朵莲花似的随时演着歌仔戏。他的加入让我和吴杞仁都觉得备受连累,因为大家都把营部连的三朵花当作是一样的。
四点钟自由活动时间,连长坐在我左前方的办公桌,对我隔空喊话。
“情报士,你今天都在作什么!”
“作业啊!”我用不耐烦的声调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