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没说话,可从她双手自然垂落的动作,他看得出她有些心软了,连忙把握机会,更加眨巴着眼睛装出一副可怜样。“思曼思曼,我知道你最好了,我想吃披萨,公司对面不是有家义大利餐厅的披萨做得很好吃吗?”
“那家餐厅不提供外送服务。”
“那你就亲自去买回来啊!我在这里等你。”
她眯了眯眸。“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吧?”
他心一跳,急急高举双手做立誓状。“不是不是!我发誓,我会乖乖在这里等你,我说到做到!”
她狐疑地盯着他。
他用两根手指轻轻扯她衣袖。“思曼啊思曼,我肚子好饿喔!胃都痛了,呜~~”哽咽。
说起撒娇耍赖,他大少爷可是很有一套的,狭长深邃的俊眸隐约含着水光,煞是纯洁无辜。
程思曼几乎都要觉得自己是欺负小白兔的恶狼了,她无声地叹息,虽然内心百般告诫自己不可轻信眼前这男人,芳心还是微微柔软。
“好吧,我就再相信你一次,你可别让我失望,就乖乖在这儿等着。”
“好好,我绝对不让你失望!”小白兔热切地答应,点头如捣蒜。
走出办公室后,程思曼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将门反锁,让里头那家伙想溜都溜不出来,这么做是有些难看,但以郑奇睿过往的辉煌纪录来看,她这样防备并不过分。
孰料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当她提着热腾腾的披萨回来时,公司内只剩一个女同事呆呆站在董事长办公室敞开的门外。
她倏地大惊。“怎么回事?代理董事长人呢?”
女同事一脸泫然欲泣。“刚刚代理董事长在里面喊救命,说他肚子痛得快死了,可公司其他人都走了,我只好帮他开门……”
“你哪来的钥匙?”
“代理董事长从门缝下丢给我的。”
从门缝?程思曼愕然。这么说他是料到可能有这一出,早早就打了支备用钥匙?可恨啊可恨!她居然又一次上他的当了!
程思曼懊恼不已,也顾不得安慰那个自知犯了错的女同事,急忙四处找人,过了好一阵子,才从郑家的佣人口中打听到郑奇睿旋风似地冲回家,趁董事长在房里睡觉时,快手快脚收拾了行李,拿了护照便直奔机场。
他居然逃出国了!
放下手机,独自站在人潮汹涌的台北街头,程思曼恨不得能仰天长啸——
郑、奇、睿!我要杀了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
隔天在公司的茶水间,程思曼与公司的行销副理谢弘扬偶然相遇,谢弘扬一边喝咖啡,一边听她抱怨郑大少爷是如何施计脱逃,听得哈哈大笑。
“有这么好笑吗?”她不悦地瞪他。
“是、是很好笑啊!”谢弘扬笑得差点将杯中咖啡泼洒出来,连忙先搁在一边,清咳两声,星眸闪烁。“我本来以为你这魔女够厉害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大少爷居然能从你的魔掌里脱逃,了不起!”
“瞧你把我形容的,好像我多坏!”程思曼抿抿唇,冷哼。“你以为我很想管他吗?要不是董事长千叮咛万交代,我才不想理那个纨裤子弟呢!”
谢弘扬止住笑声,若有所思地望着她。郑奇睿虽说个性浮华,又不怎么长进,但起码也是个高富帅,又是董事长唯一的儿子、公司未来的接班人,他原本以为两人朝夕相处,说不定会擦出什么火花,这段日子一直心怀忐忑,颇有些不安。
看来并不如他所想的啊!程思曼对郑奇睿依旧是不假辞色,暗自鄙夷,很明显她并不是那种贪恋荣华富贵的女人。
很好。他微微一笑。
“你又笑什么?”她察觉他异样的神情,秀眉微挑。
“没什么。”他连忙端正表情,举起咖啡杯啜饮。“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程思曼叹气。“董事长现在在家休养,我今天下班就去向他谢罪。”
那么严重?谢弘扬莞尔。“你知道咱们大少爷逃去哪里了吗?”
“我请航空公司帮忙查过了,他买了往北京的机票。”
“他人在北京?那不算很远嘛。”
“是啊,所以我就让他玩个两天,等这礼拜六我再飞去把他抓回来。”
“你要飞北京?”
“嗯。”
谢弘扬皱了皱眉,说实在的,他很不喜欢程思曼老是和郑奇睿扯在一起,但以他的立场也没资格说什么,毕竟她只把他当成是在公司认识的好朋友。
他曾经试着追求她,却被她以暂时无心谈恋爱为借口拒绝了,他不愿两人连朋友都做不成,小心翼翼地把持着友谊的界线。
对她,他并没有死心,只是决定耐心地等候,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看见自己对她的情意。
“我和你一起去吧!”他把握机会提议。
“你也去?”她愕然挑眉。
“是啊,北京那么大,你一个人找人也不方便,多个人帮忙不是更好吗?”这理由相当光明正大。
程思曼不禁踌躇,她的确需要人手帮忙。“也好,那我们一起去吧!我来订机票。”
“OK.”谢弘扬极力忍住内心的兴奋,只是淡淡一笑。
两人在茶水间道别后,程思曼回到董事长办公室,继续收拾郑奇睿留下来的烂摊子,下班后,她买了郑成才爱吃的点心前去郑家探望,却意外接到他紧急送医的消息。
他又再度中风了!
上回中风时,他半身轻微麻痹,休养了三个月,病情总算好转,能够顺利起身下床走个几步了,哪知他听说儿子溜出国的消息,一时郁愤,竟然气到再次脑溢血,程思曼慌忙赶去医院,医生说情况不大乐观。
她在床畔守了整晚,直到将近中午,郑成才悠悠醒转,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探问郑奇睿的下落。
“思、思曼,奇睿、他……”郑成才嘴角歪斜,流着口水,连话都说不清楚,只能用一双目光混浊的老眼瞅着她。
她心痛不已,差点就在老人家眼前崩溃落泪,几次深呼吸,才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您放心,我马上去把他带回来。”
“交、交给你了……”
当天下午,程思曼便提着简单的旅行袋奔赴机场,谢弘扬因为手头有工作,不能说走就走,只能在电话里表达担忧。
“放心,我已经从奇睿的刷卡纪录查到他住在北京的四季饭店,我就在饭店里守株待兔,绝不相信等不到他。”
“你一个人要小心。”谢弘扬低声叮嘱。
“知道了。”
程思曼干脆地挂上电话,登上飞机,经过几个小时的奔波,已经到了晚餐时间,她此时正坐在四季饭店的大厅里。
她试着拨打郑奇睿的手机,果然直接转进语音信箱,她冷冷地撇嘴,就不信他躲得了一时,还能躲一世。
她连晚餐也不吃了,买了杯咖啡,一面滑手机一面等,这一等就等到了午夜,原先的淡定逐渐转为焦躁不安。
这家伙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究竟到哪儿鬼混去了?
正寻思时,手机铃声蓦地响起,来电显示竟然就是郑奇睿。
她急急接起电话。“混蛋!你人在哪儿?”
“思曼救我!”耳畔传来哀怨的呼号。
她呼吸一顿。“怎么回事?你又闯什么祸了?”
“有人追杀我……”
“什么?!”
第2章(1)
明朝,北京城郊
晴空万里,原野旷阔,远处一片森林郁郁葱葱,掩着一方如镜的湖泊,映着天上朵朵白云。
今日天子出城游猎,随行的小兵正忙碌地在空旷处扎起一顶顶营帐,香雪坐在昭武郡王的马车上,素手纤纤,正执壶点茶。
帘外天高地广,帘内只有一方静谧的空间,任帘外风声和人声喧嚣吵嚷,她只专注于帘内这一壶茶,这一盏清香。
她从很久以前就明白,她的世界只有眼前这方寸之地而已。
她出身不显,从小长于闺阁,十四岁那年入宫选秀,成了宫女,来往的便是宫里那几处亭台殿阁之间。
这样的她,原该平平淡淡地了此一生,她也不求皇帝临幸,不求上位为嫔妃,只求闲暇时能为自己点一盏茶,喝一口唇齿留香。
可人生难料,她竟会被皇帝下旨赐给当宠的将军郡王,而后又有人找上她,挟持了她唯一的亲弟弟,命她为他们办一桩事,保她弟弟平安富贵。
她父亲只是个监生,在她入宫后不久,她的家族便因一次水患遭难,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都死光了,只留下年幼的弟弟托给母舅那边的人照顾。
在这世上,她也只牵挂这个弟弟了,就算不能保他富贵,也一定要让他平安。
所以怎么办呢?
她只能做了,杀了那个男人!
可如何才能一击中的,着实费尽她思量,无论是下毒或行刺,她总要想办法撇去自己和这件事的关系,否则小皇帝一旦震怒,别说她这个凶手死无全尸,就连弟弟和母舅一家都逃不掉满门抄斩的命运。
不过就算她侥幸成功,怕同样难逃一死,那位神秘的幕后主使者难道不会担心她有一天泄密?
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早在她接下任务的那一天,她便知晓无论事成与不成,自己前方只有一条死路,总有一天会走到尽头。
她原想走得快一些,可那男人实在太聪明了,或说太冷情,对她们这些后院的姬妾从来不假辞色,她进府两个月,他竟是一次也没主动来探望过她。
或许是他们初次相见,她给他的印象太坏了,他在清晨练剑,她竟闯进了属于他的私密空间。
他认为她是刻意在他面前展现自己来争宠,她不否认自己是藉着散步之名想一窥这个男人的身姿,只是没想到会犯了他的大忌。
她只是个姬妾,对他而言就只是个玩意儿,他是主人,她是可打可杀的奴婢。
第一眼,她没能令他动了心,就注定了节节败退。
这次游猎,他本也不欲姬妾随行,要不是小皇帝随口一句话,她也没这个荣幸陪侍。
小皇帝想喝她点的茶,所以他才把她带来。
一念及此,香雪不禁幽幽叹息,捧着茶盏浅浅地啜了一口,水雾在眼前朦胧。
从前在宫里,她虽也远远地见过他几回,但都是惊鸿一瞥,上回相见又不大愉快,她连头都不大敢抬起来,直到今晨,她才有机会将他的相貌看得清楚,正如那些宫人私下议论时所说的,这位郡王爷确实长得很好看,身姿高大俊伟,五官宛若刀雕斧凿,眉目凌厉张扬,看似贵气逼人,却又内含某种英睿光华。
许是长年上战场的缘故,他的肤色并不如一般贵族公子那样白皙,而是一种淡淡的古铜色,偷窥他练剑那回,那半敞的衣襟下露出结实匀称的肌理,汗水在晨光下如朝露莹莹闪烁,自有一股阳刚的魅力。
怪不得那么多名门贵女想与他联姻,谁家姑娘不想嫁个允文允武的好儿郎?
说来能做他的姬妾也算她好运呢,当日她出宫时,那些宫里的好姊妹们可是个个嫉妒又羡慕地目送她。
她们哪晓得她赴的是一条黄泉之路……
香雪自嘲地勾勾唇,帘外忽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哨,跟着马蹄声杂沓而来,扬起漫天烟尘。
是游猎的贵人们回来了,不知这趟郡王爷的收获如何?
素手悄悄执帘,掀起一道细缝往斑竹帘外望去,眸光稍一流转,那挺拔伟岸的身影便赫然入眼,如一道闪电,照亮了她狭小的世界。
她痴痴地望着。
入夜,繁星点点俯视人间,原野中央架起一座营火,熊熊燃烧着暖意,小皇帝半坐半躺在老虎皮铺就的座褥上,下首那桌坐的正是朱佑睿,两人喝酒吃肉,谈兴正浓,也不管其他王公大臣在一旁看这哥俩好的一幕看得扎眼。
香雪跪在朱佑睿身侧侍酒,在这样的场合,她是没资格坐下的。
“将军大人今天可得意了,猎了一头狐狸又打了好几只野兔,成果可比朕丰硕不少啊!”
这要是别人,听皇帝这半酸不酸的揶揄,早就冷汗直下了,也只有朱佑睿敢满不在乎地一笑。
“臣的箭术是比皇上好那么几分。”
大言不惭的一句话教香雪微微一惊,连忙敛眉低眸。
“给你几块染布就给朕开起染坊来了?”小皇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是臣失言,臣自罚一杯!”朱佑睿举杯,很干脆地一饮而尽。
“得了,你说的也是实话。”小皇帝闷了,伸手揉了揉下巴。“你这骑射是战场上磨出来的,朕不如你也是应当。”
“皇上说的是。”
小皇帝又赏他两枚白眼,忽地一拍大腿。“朕就不相信,等朕在西苑再苦练个几年会及不上你!哼,到时我可要亲自斩杀几个鞑子的贼首给你看。”
“臣静待那天的来临。”
这话愈说愈不成样了,香雪听得心惊,这才深切地领悟朱佑睿有多么得宠,小皇帝在他面前又是多么荤素不忌,什么都敢说。
不愧是天子信臣。
“对了。”小皇帝眼珠滴溜溜地一转,瞄了瞄安静垂首的香雪,嘴角勾起坏笑。“朕把这太素殿的美人宫女赐给你,你觉得如何?”
香雪正斟酒的素手一颤,朱佑睿则是眉目不动。
“臣至今尚未有机会喝她点的茶。”
“什么?你还没喝过?”小皇帝惊讶,这意思是他连碰都没碰过这女人吗?狐疑的目光朝香雪扫去,她顿时头皮发麻。
小皇帝这是怪她侍候不周吧?身为姬妾,却不能引起主人的怜惜,两个月来他连她一根手指也没碰,她是够失败了。
香雪咬了咬牙,不着痕迹地瞥了朱佑睿一眼。
这男人是故意的吧?他定知晓他一句话便能送她上死路!可他为何要这般说话呢?无论如何,她也是小皇帝赐予他的人,她若有不是,圣上也不免有识人不明之疑虑。
或者他就是故意的,暗示小皇帝以后别再送女人给他了……
香雪一时也想不清,只能暗暗深吸一口气,很识相地伏身跪倒在地。“贱妾失职,请皇上降罪。”
“得了吧!是这家伙不理你,又不是你不理他,降什么罪?”小皇帝一针见血。
这话却丝毫安慰不了香雪,只令她更加颜面无光。
可区区一个侍妾,又哪来的面子可顾?
小皇帝哼哼两声。“皇叔,你这可是跟朕作对?朕说她点的茶好喝,你偏不喝,是对朕有何不满吗?”朕赐予的女人你看不上,莫非是怀疑朕的眼光?
“皇上圣明,臣怎么会有不满呢?只是近日臣实在忙碌,并无闲心点茶、喝茶。”倒不是看不上,只是最近不想用,皇上若有闲不妨管管国家大事,微臣这点家务私事就不劳费心了。
君臣互打机锋,自然都明白对方话中涵义,目光化为兵器在空中交击,火花四射。
“你有空喝酒,却没空喝茶?”小皇帝意味深刻地笑了笑。“那就今晚吧!回头你回自己的营帐里让美人儿侍候你一盏醒酒茶,教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冷面将军也好好消受一回美人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