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小而温馨的婚礼就在热热闹闹的一天里结束了。
客栈内举办的喜宴只是雍王妃想让府里的大伙儿凑个热闹,还有一场喜宴会在小南村补办,所以来参加的客人们大多是安硕的同僚,硬是灌了他许多酒,若非被及时阻止,他们可能真会吵着要闹洞房。
安硕进新房后,唐汐知仍披着盖头,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沿等待,他觉得自己脑袋不是很清楚,不知是不是因为酒意,每一脚踩在地上都虚虚浮浮的,眼前的画面彷佛都是他的幻想,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他真的娶到了心目中的仙女。
小心翼翼地拿起秤杆,替新娘子揭开盖头,只见她眼如秋波,温柔地睇着他,涂着胭脂的唇角微微一勾,轻易的就撩动了他的心,忍不住伸手想摸摸看眼前的人儿,她美丽得不像真的。
大手碰到她的脸庞时,那细致的触感让他如遭雷击,很快地缩了回去,什么酒都醒了。
唐汐知其实和他一样紧张,毕竟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王妃也让嬷嬷教导了她洞房花烛夜是怎么一回事,想到要与一个尚称陌生的男人那般亲近,她浑身都不对劲起来。
当他掀开她的盖头时,她以为自己会很提防,想不到她看到的不是什么色慾薰心的男人,而是一个傻笑着直勾勾看着她,憨厚到令人不忍苛责的男人,她的表情不由放松了下来。
而他伸出手轻轻的触了她一下,她身体颤了一颤,但却不是很排斥他的触碰,这应该是好现象。
“你……饿了吗?”安硕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任何食物,那些什么早生贵子的果子洒了一把在床上,桌上也只有两个杯子一壶酒,看来合卺的仪式是准备让他们自己来了。
他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了一个油纸包递给了她,“这里头是烧鹅腿,我……我在宴席上抢下来的,否则那群人太会吃了,不抢根本没得吃。”
新郎官在喜宴上抢菜给媳妇吃?想到那个画面,唐汐知只觉荒谬好笑,手里这油纸包的分量顿时重了不少。
“还有那个……他们说要喝合卺酒,我、我来倒。”
第二章 将计就计真成亲(2)
安硕因为有些醉了,在倒酒时居然洒了好些在外头,唐汐知听到他喃喃念着什么好小的杯子怎么喝得过瘾,原本就藏在肚里的笑意差点忍不住,表情变得有些扭曲。
他好不容易倒好了酒,一人一杯喝了下去,接着她便看到他开始更衣,脱衣服的动作俐落得不像一个酒醉的人。
她也开始紧张了,重头戏要上场了吗?他会像头饿狼那般扑上来吗?但……但她真的还没有准备好,如果推开他,他会不会生气?
就这么忐忑不安的看着他一直脱到剩中衣,唐汐知拒绝的话尚未想全,安硕竟先开口说道:“你睡床上,我睡在外头的椅子上就好。”
客栈的客房有分内外室,内室才有床铺,外室倒是有张卧榻,只是他这么大的个子,要挤在卧榻上想必非常不舒服。
“你……”唐汐知想不到他竟如此体贴,方才那些邪恶的臆测让她觉得似乎有些对不起他。
“我知道你嫁给我只是避难,不是真心的,我、我不会强迫你。”安硕虽然话都快说不清楚了,不过心中的坚持和底线可还在,“如、如果我硬是要坏了你的清白……那我跟郝富贵又有什么两样。”
他眼睛都快阖上了,像是意识到自己话说完了,便转头摇摇晃晃的往外室去,一边走一边嘟囔着,“我绝对不当郝富贵那种人,我不要汐儿讨厌我……”
而后,砰的一声,唐汐知听到他似乎跌倒了,吓了一大跳,连忙跟上去看,那个烂醉如泥的男人果然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开始打呼。
她想将他拉起,但连举起他的手臂都费力,结果一个不小心整个人跌在他身上,额头还撞到了他的下巴。
她呻吟了一声,一手扶着他的胸膛,另一手吃痛地扶额,想不到就在这时,原以为睡熟了的男人居然张开了眼,一脸迷蒙地看着她。
“仙女。”他说着,按下了她的头,在她吃痛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不痛。”
唐汐知眼睛都瞪大了,就这么看着他做完这些后又睡了过去,她不相信地狠摇了他几下,却是再也没醒。
反正都这样了,唐汐知索性大大方方的继续趴着,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五官,明明该是个刚正的面容,却睡得像个孩子般天真无邪。
她的心软了,即使在醉酒的情况下,他对她的好仍是显而易见,是真真正正将她放在了心上。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嫁人了,身下这壮硕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而她毫无理由的相信,未来无论遇到什么困难,这个男人都会挡在她的身前,无条件地保护她,为她遮风挡雨。
“我不讨厌你……”她目光很是温柔,可惜他看不到,“甚至好像还有点喜欢你呢……”
今日,是安硕要带着新妇回家给长辈敬茶的日子。
安家人丁原就不兴旺,安硕的父亲又往生得早,真要说起长辈,其实也就安大娘一个,剩下的都是小南村里的邻里好友,还有村里的里正林大爷听到这桩婚事是雍王妃主持的,也特地来凑了热闹,给足了安大娘面子。
安大娘原就是个耳根子软的性子,自小都没出过小南村这穷乡僻壤,见识也不多,所以对于儿子这桩莫名其妙找来的婚事感到既兴奋又有些不安。
兴奋的是,听说她的儿媳妇以前是富家千金,模样教养都是一等一的,要不是有王妃做主,安大娘再怎么求神拜佛都不可能替儿子娶得到这种妻子。
不安的是,既然儿媳妇是富家千金,这脾气性格也不知怎么样,不过可想而知必然是娇生惯养,以后入了门还不知道适不适应得了这村里的生活。
安家的房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当初安父还在的时候原本只有一座土坯房,后来安硕在外打零工赚了钱,考虑到自己与弟弟未来会娶媳妇,便在两侧增建了厢房,东厢给了自己,西厢给了安槐,盖成了间三合院,外头再用篱笆围起,有了前后院,这样日后要晒衣、养鸡都方便。
安大娘原本在正屋里的主位安坐着,僵着笑容应付前来观礼的邻里好友,但最后实在坐不住,里里外外不停走来走去,看看哪里没准备好,却突然被一个人拉到了后院僻静处,避开了人群。
“秀秀?你怎么不到里头坐着吃点心?”安大娘不解地看着眼前一脸气愤的赵秀秀,不明白她突然拉走自己用意为何。
赵秀秀家距离安家只有不到半里路,同样是小南村土生土长的人家,村里的孩童自小都玩在一起,真要说起来,赵秀秀与安硕也算是青梅竹马。
她比安硕小三岁,从小就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等到渐渐长大,少女情怀也慢慢落在了勤劳诚恳的安硕身上。
她以为安家与自家有着默契,等她明年十五及笄,就让她与安硕成亲,想不到半途杀出了一个唐汐知,居然把她盼了这么多年的亲事抢走了,这叫她怎么能忍受?
赵家一家大小原就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性子,甚至可说是有些刻薄,在村里风评不怎么好,赵秀秀的教养可想而知,她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娶了别人,那口气是怎么也咽不下去,便来到安大娘面前嚼舌根了。
“安大娘,硕子哥带着媳妇要回来,你怎么还笑得这么开心啊?”
“啊?不能笑吗?”安大娘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忌讳。
赵秀秀故意把话说得严重,“当然不能啊,安大娘你一定要摆出很凶的样子,非得让新媳妇怕你不可!”
“为什么?”安大娘这一颗心真是提了起来。
“听说那姓唐的以前是富家千金,只是家道中落才嫁给硕子哥,这样的女人一定瞧不起咱们小南村穷困,那姿态还不知道要摆多高呢!安大娘你如果不一开始就拿出做婆婆的威严,给她一个下马威,以后怎么管得住她?”
“你说的有点道理……”安大娘皱起了眉,觉得赵秀秀一番话说中了她的心思。
赵秀秀心中暗笑,安大娘果然是个好煽动的,于是又加油添醋地道:“还有啊,都说是千金小姐了,一定是脾气骄纵,安大娘你可要凶一点,必要时动手打都没关系,拿出婆婆的权威镇住她,千万不能让她爬到你头上去!还有那些娇娇小姐什么事都不会做,你得把家事都交给她,好好磨她一磨,教她怎么做一个媳妇,总不能娶了儿媳妇后,还要你这个当婆婆的来侍候她吧?”
安大娘听了点头如捣蒜,不过却是有些狐疑地看着赵秀秀。“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知道得那么多?”
“这……还不都是听我娘说的,总之安大娘,我们不会害你的,你一定要记得照着做啊!”赵秀秀一滞,总不能说她自从听到安硕要娶亲,就开始想要怎么透过安大娘折磨那个新媳妇吧。
小南村也就那么大,婆婆折腾儿媳妇的戏码不少见,赵秀秀的娘一直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赵秀秀跟在身边,自然也听多了这些事,想着一股脑用在唐汐知的身上就对了。
“我知道我知道……”安大娘听得有些心慌意乱,原本就紧张的情绪变得更紧张,脸上的笑容当真再也浮不上来。
这时候,外头开始放鞭炮了,应是新人回来了,安大娘拍了拍赵秀秀的手,急急忙忙的赶回屋子里,她可还要在主位上等着新媳妇敬茶呢!
赵秀秀的表情随着鞭炮声阴沉了下来,跟在安大娘身后走去,她倒想看看这个县里来的富家千金究竟有多漂亮,居然将她的安硕抢走了!
在安硕带着唐汐知进门时,安大娘早已在主位坐定,厅里的邻居好友们见到了唐汐知的花容月貌,都是倒抽了一口气,接着齐齐称赞安硕好福气。
安大娘见到新妇一进门就替她长了脸面,不由微微得意起来,这时候默默站在她身后的赵秀秀突然用力扯了她的衣袖一把。
安大娘回头,就看到赵秀秀脸色难看地直摇头,她恍然想起小姑娘方才警告她的话,心里那股得意劲才稍稍消减了些。
里正林大爷今日充当礼官,安硕依礼带着唐汐知在安大娘面前跪下,先磕了三个头,接着就有人拿着托盘过来,上头有一杯茶。
唐汐知双手接过托盘奉上,喊了一声“娘请用茶”,礼数十足,安大娘拿起茶杯,只抿了一口便放回去,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安大娘,新妇敬茶,依礼该给个红封的。”林大爷提醒她。
这也真是紧张的忘了,安大娘摸了摸袖里的红封,原本要拿出来压在杯子下,赵秀秀在这时又拉了拉她的袖子,安大娘愣了一下,那红封硬生生没拿出来。
“这给了红封就是接纳她了是吗?”安大娘拔尖了嗓子说道:“我都还不认识她,这拜堂时拜的也不是我,怎么我就得接纳她了?不给!”
赵秀秀站在她身后阴笑着,肚子都快笑痛了,这安大娘简直蠢极,几句话就被她唬住,这已经不只是给新妇下马威,而是刻意给人难看了,安家未来家宅不宁是可以预见的,只要等着这个媳妇被休了,她还是有机会与安硕在一起的。
安硕脸色一变,就要上前与母亲说理,唐汐知及时拉住了他,默默对他摇了摇头。
她可以理解安大娘对她的忌惮,安硕不说话才好,一说话安大娘还以为儿子偏袒媳妇,那就吵不完了。
她柔声说道:“娘,安硕与我这亲事结得仓促,因为小南村往县里路途遥远,怕娘坐了太久的车身体不适,所以到了新人敬茶时才向娘磕头。不过等会儿的喜宴与安硕在县里办的一样,还得娘为我们操持一番,媳妇刚进门什么都不会,还有很多需要和娘学习的,没能和娘好好沟通,是媳妇的不是,媳妇在这里向娘道歉了。”
她绝口不提成亲那日明明是安大娘不敢坐在雍王妃身边才没到县里,一番话说得太漂亮,直接将罪揽在自己身上,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新妇不想婆婆与丈夫生出冲突;而所谓让婆婆操持,和婆婆学习云云,就是在变个方法告诉安大娘,她这个媳妇并没有要抢夺安大
娘当家权力的意思。
安大娘这下心里不是舒坦,而是心虚了,她胡里胡涂的让赵秀秀摆弄了一番,现在唐汐知这么说,她倒不知该怎么回应了。
“安大娘这儿媳妇真是听话啊,不愧是县里来的大小姐,模样端正不说,礼数也周到!”
“是啊,安大娘,你可别忘了,你儿子媳妇拜的可是王妃啊!哪有你想不认就不认的道理,你还想越过王妃不成?”林大爷有些看不下去,于是敲打了她一番。
安大娘这才想起这一桩,吓得冷汗直流,急忙拿出红封压在了杯子底下。
唐汐知没有让安大娘尴尬太久,收了红封起身后,她立刻又让安硕拿出了她预备好的礼品。
她本身没有钱购置这些东西,但王妃在她出嫁前赏了她十两做为新嫁娘的压箱底,她感激在心中,这些未来必会偿还,所以她很是用心地准备了一些东西。
她将一个木盒呈给了安大娘。“这是给娘的见面礼,媳妇一点小小的心意。”
原本唐汐知是想私底下给的,但她看出了安大娘似是喜欢显摆,方才她落了面子,就在这里补回来吧!
安大娘接过盒子打开,看到里头是一支鎏金步摇,小南村贫困,哪个女人家能戴副银耳环就能得意半天了,这支还是金的,虽然只是鎏金,也看得安大娘眼睛都快凸出来。
后头的赵秀秀又妒又气,但这回任凭她怎么扯安大娘的袖子,都得不到任何反应。
在乡亲一阵的赞美与羡慕声中,唐汐知又拿出另一个盒子,让安硕将他弟弟安槐叫了出来。
安槐今年十二岁,头发梳得整齐,身上只是简单的棉布衣,小小年纪却透出了儒雅之气,安硕说他弟弟很认真在读书,应是没错的。
她笑吟吟地将盒子给了安槐。“小叔,这是嫂子给你的见面礼,希望你不要嫌弃。”
安槐腼腆地接过,打开一看是一方砚台与一支墨条,他不禁很是兴奋地将盒里的东西拿了出来,爱不释手的赏玩着。
“谢谢大嫂,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