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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妻过丰年(上) page 4 作者:陈毓华

  她那眼神就像在树洞里藏了果实的松鼠,怕人家去偷拿,时不时的瞧上几眼,确定安在。

  “纂儿在欣赏风景秀丽,听鹂鸟啼唱,享受乡居生活。”

  闻巽差点噎着,这丫头居然这样糊弄他,不过瞧她这反应,可不像穷乡僻壤的乡下土丫头,莫非她能识文断字?

  第三章  养出珍品兰花(1)

  “原来纂儿妹妹识字,居然能出口成章,不容易。”闻巽把书册放在眼前,眼珠子却觑着她的反应。

  纂儿愣了下,先暗骂自己一声,什么风景秀丽,听鹳鸟啼唱,享受乡居生活,一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连吃都成问题的的小丫头,哪来的银子去私塾、去识字?这马脚不就露出来了?

  但是她反应得还算快速,扯了个谎来圆,“纂儿没进过私塾学堂,能认得一些字,也明白一点农耕花草的事,是一位游方郎中经过孟家村时看纂儿可怜,教我的。”  他本以为她种花不过是一时兴起,小孩子家家的游戏,原来是有人教过她。

  “如今那位游方郎中呢?”

  “早就离开,云游四海去了。”

  闻巽不疑有他,世上奇人异士很多,这种人又深信缘法,要是他觉得和纂儿有缘,愿意教她做人处事的道理和书本上的知识,也不无可能。“女孩子能识字明道理是好事,往后,你除了摆弄那些花草,每天早上进书房来,默写二十个大字,五十个小字。”

  纂儿很痛快的答应了,闻巽的书房藏书之多,令人瞠目结舌,天文地理无所不包,她这位义兄看着年纪不大,她真想问他那么多的书册他都看过吗?

  何况,他那书房除了他自己,向来不许谁进去的,她至多也只能帮忙送茶水点心完就要离开。

  她前世也爱看书,虽然不到天文地理无所不包的程度,但是不管多冷硬的书,只要拿到手,她都会翻上个几页瞧瞧,买到合口味的书,更是非要一口气从头到尾看完不可,买书藏书爱书也曾经占据她生活中很大一部分。

  如今有个可以免费看书的地方,重温书香,再好不过了。

  “谢谢巽哥哥。”她笑得憨态可掬。

  “那就这么说定了,至于上山一事,你要不想说,我也不勉强。”小孩子家家谁没有个秘密,他从不强人所难。

  “纂儿说了,巽哥哥就会让我上山去吗?”

  “得看看你的脚消肿了没,要是没有,一切免谈!”

  “养了两天,早就消肿了,巽哥哥瞧我这能下地行走,从里到外,一点事也没有。”为了表示自己能跑能跳,纂儿还伸脚踢腿,顺便转了个圏,表示自己好得不能再好。

  “就那么想去山上疯跑?山上可是有许多毒蛇猛兽,只要咬上一口,你的小命就休了了。”闻巽话说得严厉。

  他既然把她带在身边,该教的时候就要教,但毕竟他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话语中难免流露几分溺爱和少年心性,至于男女之情,是半点也无。

  “才不是疯跑,人家是有正事的。”她噘起嘴来。

  她这三十岁的轻熟女要对一个少年撒娇,难度真的很大,但是催眠自己只是个八岁的孩童久了,行为举止自然而然变成了不自觉。

  “要是你能说出个理来,我会考虑要不要让你去。”他嘴唇微微上弯,幽如黑海的眸中有着清浅笑意。

  “纂儿说想去哪儿,巽哥哥就带我去?”这是天上砸下来的大饼啊!

  “嗯哼。”虽然是没有意义的虚词,他却已经认真在考虑带她上山的可行性。

  一见他有所动摇,纂儿赶紧攀着竿儿往上爬,靠到了他身边,拉着他袖子很认真的说道:“是这样的,我那天在悬崖边的时候,不只看到兰花,还看到一把长得很像座椅的攀藤,那树藤每一根都比我的人还要粗,像这么大、这么大喔,然后绕来绕去,看着就是很舒服,让人很想去坐坐看的样子……”她用双手比划着,小脸难掩激动和兴奋之色。

  “哦?”闻巽的音调稍微扬高几分,但也仅仅如此。

  这座不老山多是老树林,只要胆子大,走得够深入,什么没有?不过这丫头到底胡闯乱撞到哪儿去了?没得哪天就让野兽给吞吃了,真是叫人替她捏把冷汗!

  那天他只顾着处理她的脚伤,忘记追究她私自跑到悬崖去摘花这件事。

  看来他要当家长,还欠火候。想到这里,他的手不自觉捏成了拳头。

  “它真的很特别,特别到纂儿想再去看一遍,确定那把藤椅是不是真的可以坐上一个人。”

  “如果能坐人又怎样?”他两边太阳穴的青筋跳了两下,谁家的小孩会对充满危险的峭壁悬崖这么热衷?而且她那亮晶晶的眼眸写满她不只想坐坐看而已。

  身为家长,他应该立刻掐断她那好奇的幼苗,义正辞严的教导一番,树林里可不是姑娘家游戏的地方,又或者应该让喜婶教导她一些女子应该学习的技艺,免得她老是叨念这些有的没的。

  但继而一想,自从把她带在身边,她都表现得懂事明理,这一回是第一次对他有所要求,就算是再怎样乱七八糟的想法,他也应该满足她才是。

  毕竟他担了人家哥哥的名头,还是爹,也是娘,他身兼这三种身分,既然疼爱她,就应该尽力完成她的愿望。

  不过是去看看奇形怪状的攀藤,没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要他买座城池给她。

  闻巽自我安慰,哪里知道,这一拐弯,拐进了疼宠妹妹不归路,从此再也回不了头。

  纂儿双目放光,慢悠悠的低语,“如果真的可以坐人,纂儿也想做那样的椅子,卖出去肯定值不少银子。”

  “你知道一棵树从小幼苗培育起,再雕琢出你想要的样子,需要花多少时间吗?”那不是用日月计算,是得用年,虽然构想新奇,却不是一笔划得来的生意。

  “纂儿知道,反正我们在这里最多的不就是时间?不老山最多的不就是树?”她小手一挥,大树小树、歪脖子树,一座大山多得是她想象不到的树种,不是吗?

  “说的也是。”闻巽不由得感叹,一是为了她的聪慧,二是为了这山居岁月,时光沉淀在日常里,日光、星光、阳光、空气和水,雕刻宁静和光阴。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在这住着,他都不去想人世间的尘嚣和繁琐了。

  至于能逗留多久?等那天到了再说。

  “既然想去就走吧!”动一动也没什么不好。他眼中露出浅淡,却不容错认的笑意。

  次日,天才蒙蒙亮,纂儿就起身了,来到院子,就见阿茶卯足了劲的在劈柴。

  “阿茶哥,我们家的柴垛已经可以堆上三面墙,一辈子也用不完了。”

  “柴火哪有人嫌多的,只有不够用,这山腰上一到冬天,雪会积到这么高,连出门都困难,不趁这时候多堆点柴火,冬天就出不了门了。”他比着他的腰际,形容积雪之可怕。

  她“嗯”了声,打着哈欠,进了灶房,懒洋洋的舀水漱口洗脸,又向喜婶道早。

  “姑娘,我煎点蛋饼和葱油饼给你和闻爷带在路上吃,好吗?”知道一大一小今儿个要上山的喜婶已经准备好路上的吃食。

  闻爷和姑娘都是还在长个子的年纪,她得多备着些,就怕他们不够吃,不怕吃剩下。

  “好。”纂儿应了声好,用牙粉刷了牙。

  自从拜师学艺后,闻巽有许多年的寒暑都是在竹屋度过的,不老山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但是再熟也不可能摸清每个角落,至少纂儿说的藤椅他就不曾得见,但是那悬崖他倒是知道在哪儿。

  存着当作带她去林子里玩耍郊游的念头,两人吃过早饭就出发了。

  纂儿带上喜婶准备的食盒和小锄头、小腰包,腰包是喜婶给她做的,知道她生肖属羊,便在袋子盖上绣上一只白嫩嫩的羔羊,嘴里还嚼了根草,里面好几个小口袋,可以装上许多东西,她见了之后爱不释手,只要出门一定会系在腰上。

  老林子悠远深邃,各种鸟兽飞禽的啼叫声和风吹动树叶的簌簌声响,满地腐叶散发出来的味道并不好闻,闻的时间长了甚至会中毒。

  闻巽轻车熟路,避过枝桠气根蔓生的小径,挑着隐约是人迹走出来的小道,一边走一边用开山刀劈开杂乱横生的草或树,一边叮嘱纂儿要注意脚步,免得被老树的气根或枝条给绊着。

  跟着他的脚步,纂儿倒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别的,总觉得好像只要跟着他那还称不上男人的背膀,就能安心的迈开脚步,完全不用害怕有什么猛兽会从别处窜出来。

  森林里的树太多,连太阳也难以照射进来,光线只得见缝插针,顺着斑驳的叶片才落到人身上,所以也感受不到什么温度。

  纂儿以为他们会走上很久的路,不料才爬过几个陡坡,她那次摘兰花的悬崖便在眼前展开来了。

  她欢呼了声,原来巽哥哥带她走的是一条只有他才知道的快捷方式。

  崖边风势颇大,刮得人一不小心就容易站立不稳,闻巽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脸色瞬间一沉。

  这悬崖如此险峻,这小妮子居然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就去采兰花?!他不把她好好骂上一顿可不行!

  纂儿这阵子和闻巽朝夕相处,已经逐渐摸清楚他的喜怒哀乐,这下子见他盯着悬崖下方不语,往上微翘的眼尾压了下来,就知道自己要遭殃,不由得腆着脸凑上去,佯装什么都没察觉,拉着他的袍子,用天真无邪的声音道:“巽哥哥,纂儿说的那张椅子就在那儿,你瞧瞧像不像我说的。”

  闻巽一个不小心就被她转移了注意力,顺着她的指尖看下去,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的观念,那藤蔓织就的东西的确看起来就像一张王位。

  “这东西看着坚实庞大,但是能不能坐人未可知,再者,你记住了,发现这王位的事情绝对不可对外宣扬,就是连阿茶和喜婶都不许说,你最好也尽快忘记有这回事。”

  就算他杞人忧天,也不想给两人招祸。

  纂儿被他慎重的语气给震慑了一下,她眨了眨流光四溢的眸子,细细玩味,随即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慎重其事的警告她了。

  王权时代,君王一怒,伏尸千里,可君王一笑,荣华富贵、青云直上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这世上多得是想往上爬的人,人上下两张嘴皮,像这种寓意之类的东西,往好的说是喜气庆祥,往不好的说,什么诛心话也能捏造出来,前者

  不过就是劳师动众把王位椅送去给皇上瞧上几眼,后者,不但好处捞不着,指不定还要倒大霉。

  他们就住在不老山腰,要是波及,肯定有分。

  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无心发现,引发不必要的事端出来。

  她很懂事的点头。“纂儿知道轻重,这椅子的事我只向巽哥哥一人说,其它人,我口风紧得很。”她做了个把唇当拉炼拉起来的动作。

  “你这丫头,才多大年纪就知道什么叫口风。”闻巽啼笑皆非。

  “我做人家妹妹的总不能太蠢,巽哥哥带我出去才不会给你丢人啊!”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对于自己这妹妹的身分已经很平常心,说起话来理直气壮得很。

  他宠溺的笑看着她摇摇头,一副拿她没奈何的模样,他没有发现这是只有在她面前才会出现的神情。“我们下去吧,抓紧哥哥的腰,我没让你松手,千万别放手,知道吗?”

  “咱们不是不下去了?”

  “既然都来到这里了,说什么也得让你坐上一坐、摸一摸,满足你朝思暮想想当女王的愿望。”

  纂儿吐了吐小舌。“纂儿不傻,才不想当什么王,当皇帝哪里好,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干得比驴多,吃得比猪少,还不如我赖着巽哥哥,不愁吃穿,要什么有什么,皇帝有我过得惬意吗?”

  第三章  养出珍品兰花(2)

  闻巽忍不住轻捏了下她丰腴了些的脸颊。“皇上要是知道你把帝王之位形容成苦差事,不拆了你的骨头才怪!”

  “皇帝陛下的度量要是这么狭小,这皇帝不当也罢。”

  “你啊,越说越离谱,这是在我面前你可以随便说说,只要出了不老山,就管好你的舌头,这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这些纂儿都晓得。”

  “晓得就好。”她向来话不多,该说的、不能多言的,她拿捏得很好,这回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坦言,应该是已经开始真心将他当成哥哥看待的表现吧。

  闻巽料想的没错,纂儿的确是已经把他当成亲人看待,亲人是不需要应付的,就算有做不好、说错话的时候,他们还是会选择包容、原谅。

  纂儿紧紧揽住闻巽的腰,耳边传来他不放心的叮嘱——“把眼睛闭上,我让你睁眼,再睁开。”

  他的气息温暖,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清淡香气包裹住了她,她把脸埋在他的胸膛,点点头。

  闻巽已经纵身而下。

  纂儿只觉得风飒飒的刮着,好像自己长了翅膀似的飞了起来,肌肤上的刺痛感麻乎乎的,还没能回过味来,双脚似乎就已经碰触到扎实的泥土。

  他放开一直搂着她小腰的大手。“睁开眼睛瞧瞧吧。”

  哇!纂儿无法具体形容放大在眼前的是什么东西,她在崖顶上看着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这个藤蔓很是巨大,到下头一看,她终于明白什么叫作惊心动魄、沧海之一粟的感觉了。

  人在大自然面前,真的很渺小。

  她把这王位椅取名为女王座,它是天生天养造就而成,不知历经多少年头,是鬼斧神工的自然产物,纂儿唯一觉得可惜的是,她要是有手机就好了,来个实况录像,等老了可以向子孙们炫耀自己见过的奇景。

  不过闻巽说的也对,这种天然奇景,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闻巽也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慑了,那震撼直到两人回到崖顶,吃了夹着香香腊肉的葱油饼和蛋饼,又喝了竹筒的水,都没有交谈,默默收拾了一切,相偕回到竹屋。

  闻巽以为女王座看也看过了,纂儿这小丫头应该会安下心来习字读书,哪里知道她每天去书房练过字,读了他指定的书,之后不到饭点都看不见人影,问她都在忙些什么,她总是言词闪烁,顾左右而言他,接着便会趁他不注意时,像滑溜的鳝鱼一溜烟的跑了。

  他只好把阿茶叫来问话,这才知道原来纂儿每天上山去。

  他不由得心想,难道她还没有把女王座的事情抛开?这贪玩的孩子。他也不管她了,反正她上山也不打紧,不老山就像他家的后院,只要不往深处走,都没多大问题。

  其实,他把纂儿想岔了,她并没有忘了她要给闻巽做衣服的初衷,她每日仍旧跟着喜婶学女红,日日练下来,针脚从一开始的弯弯曲曲变得越准整细密,等缝完一套衣裤,已经有模有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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