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张的睁大眼,连忙猛摇头。
“一早醒来有点冷,所以我才想捧着热粥也取点暖,不过你的小手即使捧着热粥,却还是有些凉呢……”他轻轻移动指腹,有意无意地摩竿她的手背,不难猜出她手凉的原因。
“因为方才煮粥时碰了水,又吹了风……”她慌乱地解释,本能的又想抽回手,就怕会冷着他,谁知他的大掌却牢牢禁锢了她的动作。
他明明是个病人,却出乎意料的并非完全虚弱无办,尤其他的大掌好温暖,掌间布满一层粗糙厚茧,随着指腹摩竿,在她的手背制造出一股好奇怪的感觉……
她浑身发烫,觉得自己就快羞晕了。
“相、相……相公,红莓手冷会、会冷着您的,粥也、也得趁热喝才行……”她结结巴巴的说道,都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了。
他却是微微一笑,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应她。“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她傻傻看着他迷人的笑容,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他笑容不同以往,就连他看着她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所以你不需要对我毕恭毕敬、战战兢兢,你是我的妻子,我会照顾你的。”他低声说着,眼底深处浮现点点柔光。
即使直到如今,他仍然认为这场婚姻只是桩权宜之计,但她出乎意料的执着忠诚却让他觉得自己确实检到一块玉石,虽然他不明白她为何会对他如此一心一意,甚至甘愿冒着生命危险照顾他,但她的举动确实感动了他。
她是个好女孩,他既然开口承诺便会好好照顾她,不是生活上的不亏待,而是一辈子的妥善照顾。
她眨眨眼,感觉心跳又扑通扑通的不受控制了。“红莓是妾,应、应该由红莓照顾相公才对啊……”她不明所以,竟傻傻的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让我照顾不好吗?”他不由得失笑。
小脸更红,她迅速点头却猛然想起自己的身分,于是又连忙摇头,但见他难过地张口叹气,她又慌张的改为点头。
她慌乱不知如何是好的反应,终于让凤怀韬忍俊不禁偏头低笑出声。
她睁大眼,看着他精神抖擞的笑容,不禁有些征愣,却更是开心。
“相公,您今日精神好多了,也不像昨夜那般咳得厉害了呢。”她没有多想,立刻说出心里的想法。
他瞬间一愣。“应该是你煮的银耳百合热饮有效,我总觉得喉肺温润多了。”他面不改色的说出一个理由解释,说起谎来竟是脸不红气不喘。
她双眼一亮,信以为真。“那红莓这就再去替您煮一杯来!”
“先吃粥吧。”他不慌不忙的阻止她。“从昨夜到现在你都还没用过饭,餐盘上不是还有一碗粥吗?我们一块儿吃吧。”他松开大掌,要她端来另一碗三色粥。
“红莓还不饿,红莓先伺候您用饭。”她摇了摇头,凡事总以他优先。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他勾唇一笑,蓦地露出有点坏坏的邪笑。“我喂你吃一口,自己也吃一口,我们一人一口,把两碗粥都吃完……”粗糙大掌轻轻抚上她的嫩颊,让她立刻想起方才的亲昵。
她心跳如擂鼓,面红如霞,怎么可能真的让他伺候?
没多想,她立即为他端来热粥,就怕动作慢了真的要被“喂食”。
“吃吧。”他接过热粥,像是奖励听话小动物似的摸了摸她的头,接着率先张口吃粥,知道自己若不先用,她绝对不会有动作。
果不其然,瞧见他能独自用膳后,红莓才搁下心头的担忧,低头小口小口的吃起粥来,只是她嘴巴上虽然吃着粥,一双水眸却不对飘向身旁的凤怀韬,像是关心着他的状况,却也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打从十年前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他像大氅上的翔凤刺绣,英气勃发、俊美尊贵,是她这辈子都触碰不着的人物,因此即便一心想报恩,却也从没想过能再与他相遇,更没想过能同坐一张床上,在这么近的距离和他一块儿用着早饭。
十年了,他依旧温文儒雅、俊美无铸,依旧让她一看就舍不得再移开眼。
以往她只能抱着他赠与的大氅,眷恋地看着上头的翔凤刺绣,然而如今他却真真实实的坐在她身边,真真实实的与她说着话,真真实实的对着她微笑,甚至病情在成亲的第二日就有了起色。
她明白自己是什么身分,所以什么也不奢求,只求真的能够为他带来喜气,让他的病情好转,只求一辈子为仆为妾,好好的伺候他……
碗里热气袅袅,徐徐袭上她的面颇,将她的小脸蒸扑得愈渐沸红,朦胧烟雾间她悄情弯起嘴角,露出一抹腼腆却满足的微笑。
第3章(1)
凤怀韬是病人,自然也就得整日“卧来养病”,一开始红莓还坚持着留在屋里随时伺候他,可凤氏夫妇却说养病贵在静,有人照料固然是好,可要是连照顾的人也染了病那就得不偿失了,因此半哄半劝的将她骗出了房。
可即使如此,红莓仍坚持就近照料凤怀韬。
每一日,她必定亲自为他料理三餐、熬煮汤药,甚至镇日待在隔壁偏房,竖耳倾听房里动静,害得凤怀韬就算没病也不禁有些头疼了。
有她这“牢头”随对盯梢,他要“越狱”出外办事实在麻烦。
因此一大清早凤叶月便借口要到寺里上香祈福,连忙拉着她一块儿外出,凤怀韬这才能够依照约定来到万濡溪边,与雷厉见面。
万濡溪的工程早已迁行了一半,雷厉身为带头工匠每日都在现场监工指挥,随对调度建材、监看每一道细微之处,上百工人在他的统领下动作迅速而确实,每一块砖石、每一截桥墩都是稳扎稳打,没有丝毫马虎。
就因为欣赏雷厉精堪的工法、带工做事的态度,他与雷厉一见如故,两人携手合作就是将近十年,凡是朝廷发包的工程,雷厉绝对是第一人选,可惜雷厉身为京城第一工匠,眸气规矩也是京城第一,尤其最忌伟他人不守时,谁胆敢犯了这个规矩,就算捧着再多的
钱、道再多的歉,他也不接工程。
而今日,凤怀韬无巧不巧就迟到了。
凤怀韬头戴黑纱笠帽,只身站在堆栈的石砖丘旁远眺工程进度:心中却是精密盘算着另一件铺路工程,打算该怎么以最低的成本达到最高的功效,好造福地方每一位百姓。
虽然是朝廷派发的工程,但每项预算皆是有限,该怎么有效运用钱财也就格外的重要,这部分向来由他来动头脑,营造部分自然就由雷厉接手。
“你迟了。”
低沉嗓音蓦地自身后响起,打断他的思绪。
他徐徐转身,微笑看着雷厉面罩寒霜的大步走来,即使就快入冬,他却将身上衣衫褪到腰际随意绑紧,雄壮贪猛的上半身布满热汗,就连刚唆的脸庞也滴着一颗颖汗珠,显然正忙着粗活。
身为京城第一工匠,雷厉虽不是万贯家财出身,但只要出手包个工程就是万贯钱财的报酬,加上这等身形、这筹相貌,应该是不愁美人投怀选抱,可惜年过三十却还是孤家寡人,就因为“某些”原因,至今仍是乏人问津。
“病人体虚,脚程总是不如常人。”他笑笑说道,听语气别说是反省了,一点愧疚的意思也没有。
“我看你这病是婚后才有的,怎么?冲喜冲到脚都病了?”雷厉冷声讽刺,开口就没好话。
“脚是没病,倒是镇日被人无微不至的照料着,确实有些沉迷了。”他徐步走到两排石砖丘间,掀开头上的黑纱笠帽。
有这两排石砖丘作为屏障,不管以哪个角度都无法窥视里头,即使有人靠近,他们也能马上察觉。
雷厉眯着眼,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嘴脸以及难以猜透的黑眸,竟忽然一扫满脸寒霜,罕见的扭起嘴角。
“看来你挺满意这房小妾的。”
“不是满意。”他微笑纠正。“是非常满意。”
雷厉挑眉,意有所指的耽着他。“不是权宜之计吗?”
“是,也不是。”他一语双关。
雷厉将眉尾挑得更高。“能让你这头披着羊皮的恶狼心动,看来你这房小妾要不是有三头六臂,就是和你一样也是“属狼”的。”
“事实上她属兔。”他加深笑意,想起今早红莓自他身边苏醒对的惊慌模样,就忍不住发出笑声。
自她坚持不分房后,每日便规矩的睡在桌边,而他自然也就理所当然每日抱着熟睡的她上床,因此每日清晨当她发现自己又“迷迷糊糊”跑到床上时,必定会惊吓得弹坐起来,然后像个慌得没主意的小兔子在床上手足无措,最后才会面红耳赤的越过他,蹑手蹑脚
的滑下床。
直到如今她还天真的以为自己没露馅,却不晓得她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的眼皮底下,观察她早已成为他每日最大的乐趣。
雷厉看着他满面春风,似乎沉溺在某个“春梦”之中,不禁打了几个响指,唤回他的注意力。
“回魂了,都快入冬了还思什么春?你要我打探的消息我已经打采到了,你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做。”他迅速切入主题,一点也不想浪费时间。
“说来听听。”凤怀韬依旧不痛不痒,脸皮厚到连刀剑都刺不透。
“就如同你所料,刑部主簿、吏部员外郎、户部郎中,这三个人无论官位、相貌、才气、年纪皆与你差不多,但他们表面清高,私底下却深谙寻花问柳之道,尤其擅长逗哄女人,重要的是都尚未娶妻。”雷厉开口说出三人的背景。
凤怀韬点头。“除了手段,野心也要够,毕竟“公主”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强调重点,来万濡溪的目的竟然不是与雷厉商讨工程进度,而是讨论未来的驸马爷人选!
“关于这点你放心,我派人暗中观察过一段时间,这三个人野心一个比一个还要大,若是能有机会娶公主为妻,他们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争得头破血流。”成了驸马爷就是皇帝的女婚,往后不但保证官路顺遂,还能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谁不想要?
“莫怪在朝中,这三人对我最具敌意。”凤怀韬笑笑说道。
“得了,你不就是知道这三人的心思,才故意让我派人去查他们在宫外的底细?”雷厉轻哼一声,一语戳破他的谎言。
他虽是区区一名工匠,但人脉却很广,也结识不少三教九流,要打探一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一点也不难,尤其寻花问柳之事更是易如反掌,虽然这事由凤怀韬去查也行,但坏事要做得不着痕迹,假他人之手才是上上策。
“我只是认为,这三人也许比我更适合公主。”他说得相当含蓄。
“你都打算让公主移情别恋,设计她琵琶别抱,还想说什么好听话,你就老实说说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雷厉实在懒得看他演戏,早在两人初识的头一年就看出他的真本性。
明明是头邪按恶狼却老爱装模作样,莫怪京城里百姓个个爱戴他,就连金莲公主也誓言非君不嫁,他压根儿是自作自受,希望哪天他家小妾发现他的真面目后,不会后悔得痛哭流涕。
“很简单,替他们制造一些机会引起公主的注意。”他轻描淡写,将设计公主一事说得就像是要出外游玩似的,没有丝毫的愧疚。
“引起公主的注意?你说得倒是简单,公主乃是天之骄女,眼界之高自然不比寻常,何况朝廷里文武百官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引起公主的注意?”
“这事确实不难。”凤怀韬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半个月后宫廷里将会举办一场马球竟赛,公主向来喜爱这类活动,文武百官受邀参赛,公主也召集了宫女组成两组队伍,打算在比赛时出尽风头,要在公主面前脱颖而出就得趁那个时候。”
雷厉迅速眯起眼。
“你该不会是想设计个圈套,让那三人在公主面前大放异彩,一吗惊人?”
“不只如此,我还要安排那三人合办演出一场英雄救美之计。”他话中有话的说着。
雷厉深深看着他,立即就听出他藏在话间的意思。
“所以你是要我暗中在公主的坐骑上动些手脚,好让那三人有机会出场英雄救美?”
“我就晓得你懂我。”他笑了。
“如此设计公主,你真的向天借胆了!”雷厉皱紧眉头,忍不住啧声摇头,简直服了他的疯狂。“难道你就不怕一个弄巧成拙,惹来杀身之祸?”
“我信得过你,何况凭你的本事,偷天换日、瞒天过海应该不是难事。”
“你少拍马屁,我是说真的,纵然我能帮你在公主的马上动点手脚,不过你又怎么确定那三人就能及时出手,拯救公主幸免于难?倘若一个弄不好,这事可是会闹大的。”
“放心,那三人虽是文官武艺却也不差,只要你事前不着痕迹地分别给他们一点“提示”,那三人自然明白何对出手。”凤怀韬依旧表现得不痛不痒,老神在在。
“倘若那三人还是失手了呢?”雷厉不得不想到最坏的状况,他并非不相信好友的计划,纯粹只是为好友感到担心。
“那只好由我底下的人出手。我早已在宫中安插了许多暗桩,绝对不会让公主真的出事。”凤怀韬淡淡说道。
雷厉总算恍然大悟。
“你这头大恶狼,原来早在许久之前就布局好了。”
“我只是以防万一。”凤怀韬微微一笑,对自己的阴谋总是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这事要办得不留痕迹,就一定需要你的帮忙,这忙你能帮吗?”他看着眼前的挚友。
“你都计划好了,我能不帮吗?”雷厉睨着他。“不过这个忙顶多只能让那三人在公主面前出出风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让那三人赢取公主的芳心?”
“很简单,欲擒故纵,矜而不骄,倘若皇上有赏,绝对必须拒绝馋赏。”
“简单来说就是要他们装清高,问题是他们懂吗?”雷厉挑眉。
“所以这一点还是需要你帮忙,宫里人多嘴杂,你只要安排他们无意间听见宫女间的闲聊,了解公主的喜恶,他们自然懂得如何取悦公主。”
“你这一大串计划听起来固然不错,却太过拐弯抹角,难道就没有更直截了当的法子了?”
“不是没有,却比不上这个法子,毕竟“有些人”哪,愈是得不到就愈是想得到,即使不择手段、使奸作坏。”凤怀韬加深笑意,早已将金莲公主的个性看得一清二楚。
就是因为明白公主的个性,他才会特地安排了这样一桩戏码。
“好吧!”看着好友自信满满的模样,雷厉也不啰嗦,一口就允了,只是他回头一想,忍不住补上但言。“老实说我真是愈来愈同情你家小妾了,要是哪天她发现你其实是头披着羊皮的狼,你说她会不会后悔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