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他彷若不解,心中却波涛不止。
“如果不是觉得事情不对劲,怕你轻忽以待,我干嘛在今天自找死路?”季如绘笑着自嘲。
“你只是在胡乱臆测,你说的话,朕听不懂。”他瞪视她。
“莲衡,你真的太孤立无援了。”她叹。
他是不是一个有作为的国君,她不知道,因为整个盛莲国的人都不打算给他机会证明。而,她,身为一个忠实的女权主义信徒,原本该安然享受这个女尊至上的世界,把男人艰难的处境视为大快人心的笑话欣赏,但她却做不到。
当这个男人可能参与计画了一场刺杀,却又无法真正对她下杀手,把她当成皇宫这边的牺牲品,藉此打消别人怀疑时,她就再也做不到了……
“其实你应该让我死掉的。这样的话,对你比较好。帝王可以有许多美德,但绝对不应该心软,对自己或对别人心软,通常都只会导至失败的下场。”看吧,对她心软之后,颂莲王的怀疑名单里,少不了把他列为头几名对待。后患无穷啊!
“季如绘!你在胡说什么!停止你的胡言乱语!朕命令你——”莲衡突然觉得忿怒,以从来没有过的疾言厉色面对她。
“莲衡,也许我真的在胡言乱语。那你姑且就当作听笑话好了,我也希望它可以被当成笑话,但就怕不是。”
她见他激动得坐不住,已经快要引起远处侍仆们的注意了,只好起身,将他拉过来,一同并坐在躺椅上,双手施了点劲道压着他的肩,两人从来没有这样肢体接近过……见他因这突然的亲近而浑身僵硬,像根木板似的,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你……这是非、非礼!”莲衡怒斥,但结巴的声音让他气势全无。这让他恼得差一点拂袖走人,却也只是,差一点……
“对不起,我不是笑你。”她道歉,一手安抚地轻拍他后背,像在给家猫顺毛似的。“我只是忍不住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嗯……”想了一下,还是说了:“在我的家乡,一男一女纠缠在一起,通常会叫非礼的是女人,而且别人也会相信女方的无辜,对男方群起攻之,让他百口莫辩。然而在这里,我这个女人若是大叫非礼,也只会给人乱棒打死。我觉得……很感慨。”若有一天,台湾的女权高扬到像盛莲国这样,那她们到底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莲衡从来没有机会听到她谈自身的事,所以此刻她突然谈起,倒教他惊讶万分,不再挣扎,只是看着她。
在这半年多的相处以来,从她的言行举止的观察,让他怀疑她的出身大有问题,肯定不会是奴隶!没有那一个尼龙会养出她这样清冷孤绝的气质,更别说出入任何一个盛大的场合,都不会显得有丝毫局促、见不得场面的卑琐感觉。
但她不是奴隶,又会是什么呢?她这整个人,根本与这个国家格格不入!他无法想象哪一种社会阶层、哪一种人家,能够养出她这样的女儿!
他对她有太多的疑惑,但又无从问起,便一直搁在心中。一方面是知道她不想说的事,他问了也没用;另一方面,则是她只是他身边一枚无足轻重的摆饰,只要对他的计画没有妨碍,那就不值得他多加追究。至少他目前没有闲情去追究这样一个小角色。
他……一直不想,从来不想,对她亲近、对她了解太多。
这是,不应该的。
即使他心中隐隐有着渴望。
但他已经很习惯隐忍,多这一项也无所谓。
可,当她愿意说时,他却不由自主屏息聆听,带着一种久旱之后的饥渴感,静默地吞噬着从她红嫩小嘴里吐出的只字片语。
“你并不是我国的奴隶,对吧?”见她没再开口,于是催促。
季如绘点头。
“我的确不是。”简单说道。然后又回正题:“我知道今天对你说这些话,就是把脑袋交给你砍了,不过,我还是必须把想说的话说完。我只是想提醒你,也许那些与你合作的人,才是你最大的敌人。”
“你……应该住嘴的。”莲衡喃喃道。
“我既然决定开口,就不会住嘴。”她笑。
“为什么?”
“莲衡,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当傀儡皇帝?是为了证明男人的能力不比女人差?还是认为皇家主权不能旁落、不容侵犯?又或者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最后一个问题,她自己都边说边抖,实在太肉麻了!毕竟盛莲国虽然不是千炫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但到底也算是治理得安居乐业,没有民不聊生的惨况发生。虽不敢说没有外患,但至少是没有内乱的,所以谁当权并不重要,就算男帝的实权被架空,对这个国家的运转一点影响也没有——必须说,那个颂莲王、甚至是大司徒富天虹,将这个国家治理得挺不错。
对百姓而言,皇帝有没有实权在握与他们无关,谁管他皇家发生什么内斗大事?重要的是整个国家机制运转顺利,人民安稳生活就成了。所以眼下莲衡的争权,在她看来,也不过就是争取皇家主权,以及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
“皇权恶斗?争男人的一口气?在你看来,这一切都只是人性丑陋的争权夺利、一心只为成就自己而引发宫斗,为了自己,决定闹得天下鸡犬不宁?”莲衡笑得有点空洞。
“至少目前看起来是这样。”季如绘也不否认。
“可,你甚至不能确定我是否真的如此自私自利,就把脑袋提着等我砍,只为了提醒我要小心行事……季如绘,朕以为你很聪明,你却教朕失望了。”
“我没有义务对你的幻灭负责。”季如绘没心没肺地回道。
就知道她只会这样回答!莲衡没有放在心上。只定定地看着她,轻而坚定道:
“朕可以告诉你为什么朕需要取回权力。不是为了证明男人当皇帝绝对不比女人差,也不是为了想当一个名副其实的皇帝,朕……在有生之年,只为一件事而努力……”
“算了,莲衡!我突然不想知道了。”她开口打断他。
季如绘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再听下去!非常后悔自己干嘛对他问出这个问题!当他神色奇异,紧盯着她,诉说心里深藏着的话时,她整个人开始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这种不妙的感觉,让她想起一句名言——好奇心杀死猫。身为一名体会深刻的好奇心受害者,眼下战栗的感觉让她决定自己什么也不想知道了!
她想离开,但却动不了。如果她曾经因为常常听说皇帝身体微恙、偶感风寒什么的,便就此认定他是个弱不禁风的男人的话,那眼下的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她误会了。
这个看起来很文弱的男人,居然轻易就能教她动弹不得!他先是以一只手抓牢她手臂,为了不让她挣扎或喊叫引起远处的侍卫注意,突然伸手在她颈后脊椎处一点,她便瞬间石化……
这感觉,怎么那么熟?
啊!是他!
她记起来了!莲衡是他!就是那个刺客!就是那个被她捆在木桶里的那个黑衣刺客!
“记起来了吗?”莲衡对她点穴,就是等着要她记起来。他愉快地笑着,虽然这笑很帅气,但在季如绘眼中看来就跟鳄鱼的微笑一样惊人!
他想干什么!口不能言,但她还可以用眼光瞪人。
“是你招惹我的,季如绘。”他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在她粉嫩的脸蛋上滑动。“原本你可以完全地置身事外,你差点就可以了。朕……虽然与你有过过节,但后来却怎么也不想让你涉入这一切,尤其在四日前,你替朕挡了一刀之后,朕衷心希望你好好活着就好。若可以的话,给你自由,让你远离这一切。差一点,你就可以了。你这么聪明,却在今日连连犯傻,事已至此,你已经走不了了。”
他的手指滑到她颈子上,张开五指,只消微微使力,就能轻易将她过于纤细的颈子给掐断。
“只差一点,差那么一点点啊……”他的声音带着点懊恼,看着她的目光却是炯然有神,燃烧着某种志在必得、义无反顾的情绪。
季如绘很后悔、超后悔,比当初因为好奇而踏进鬼屋还后悔!她知道她越界了,跨过了莲衡自我防备的界限,彻底惹着了他!
那个界限……她定在友情。可是,从他的眼中,她解读到的,却是她不敢面对的情绪!
今日,她准备把命交在莲衡手上,因为他是她的朋友。
可是,结果却是,她挑明了一切的后果,不是失去一条性命,而是让他现出真性情,而是让他下定决心,将她抓入他的世界!再不让她当一名旁观者!
她不是个笨蛋,这一生也绝少做过蠢事。但当她做出蠢事时,后果都很严重!
“你是奴隶,我是皇帝。”他道。
她定定地看着他。
“你是女宠,我是傀儡皇帝。”
她还是看着他。
“我们之间会很困难……”他笑。
她依然只能看着他……
“不过,何妨,反正这个天下是一定要改变的。你我之间的身分差距,也将不会是问题。”
他捧住她脸,俊脸轻轻凑近——
“我有一个最大的秘密,这世上谁也不知道。你将会是第二个知道的人……当你知道之后,这一生,就算是死亡也无法将你我分开。”
她可不可以不要知道?!她以眼神用力拒绝!
“当然不可以。知道吗?我是一个……”他好轻好轻地在她耳边说出两个字,然后,青涩地吻住了她美丽而诱人的红唇。
当他的唇与她的唇贴合时,他才知道,自己对这红唇已经渴望多久了!
这是个她或他都没预期到的结果,但走到这一步,很好,至少他觉得很好。
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原本也打算隐忍,人生忍着忍着,就过去了,所有的感觉都会淡去。
但,她的唇那么甜,当他尝到之后,这一生都不想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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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墨莲,他说。
墨莲是什么?被点住穴道的可怜家伙,只能在心中疑问着。
然后,被吻,又被吻,继续被吻……
这男人从生手变成熟手的速度快到连流星都追赶不上!
吃亏吗?还是占便宜?
这是一个难题。
第六章 聚会
有个女人睡在身边,真是个奇怪的感觉。更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讨厌。
他知道他的出生,是有任务的。所以他是墨莲。
生身为男子、命定了是男帝,一切的一切,都照着命运走,以为今生就是这样了。
爱情,从来不是他的预期,他也并不憧憬。就如同他今生从来没有见过雪,就不会对别人口中所形容的冰封美景心生向往。他觉得他就是这么一个没有想象力、生性冷情的人,一路都会戴着微笑而软弱的面具,将今生过完。
但是啊,偏偏出了她这个意外。
这是爱情吗?他不知道。他只是很想与她在一起。何况“爱情”两个字,对一个帝王而言,毕竟太奢侈了。所以,两个人在一起就好了,不必去细细琢磨,非要将两人的关系想出一个甜蜜而明确的字眼来定位不可。
有些事情,不必言明,就任其一辈子暧昧下去又何妨?
这个女人哪……
他想,他是不喜欢她的,甚至是讨厌她的。
那为什么愿意一再忍受她的冷淡与目中无人?要知道,即使她不是奴隶,是个贵族,也不能这样对待他这个一国之君。
但他就是忍耐下来了,而且每日每日与她见面、喝茶,有时两两无言,各自忙手边的事,就过了大半天,也没有谁会觉得不自在……
啊,是了,就是自在。她的冷淡让他自在。
眷恋的手指在她美丽的脸蛋上轻描。她真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五官这么的柔美,分配得如此恰到好处,只要不张开她那双常常显得不耐烦的大眼,她这般显得楚楚可人的容貌,会让最强硬的人都为之柔软。
这个女人,有着最纤柔的外表,却有着最冷漠的心。多奇怪的组合。
她不在乎他是皇帝,对于他是否真的软弱温文,或是内心阴沉什么的,她不在乎也不理会,对他直接无视。而这样的冷淡,却是给了他一个喘息的空间。不管他皮笑肉不笑或当真动肝火,她都平常心以待,想理会他时,哼个两句;不想理他时,就当他不存在。觉得他烦了,甚至敢皱眉横他两眼!这并非仗恃着他不会杀她,而是她不在乎他杀不杀,一副万事随便你的冷然状,常常让他气结在心。
她是他生平仅见最诡异的女人!
她的诡异,是她之所以还能待在他身边的原因。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有了那么深的牵念?
当牵念转变为一种说不清的独占欲时,整个心思就全乱了!
终究,他还是不愿放她走。
虽然他曾经因为珍惜她而一心想要她远离这一切的是非……
“但,已经来不及了……”他轻声低喃,神情带着些微的自责与些微的愉悦,以及更多的担心。“是你的多事,让我决定……”
他低头,在沉睡的娇容上印下一吻。
对睡到毫无知觉的人儿轻轻许下诺言:
“一起同生共死吧!如绘。你再也别想置身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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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就叫墨莲……
季如绘仔细看着那朵奇特的莲花,态度专注而自然,既没有被眼前的“春色”迷得晕头转向,也没有露出半丝占了天大便宜的猥琐状。
而莲花的主人,也大方地任由她看着,丝毫不见扭捏与害羞的情绪。
如果季如绘不觉得看男人的裸身——而这个男人还是尊贵的皇帝,是很失礼很不该的话,那他也就没有什么好觉得不好意思的了。她在看他胸口的墨莲,而他就看着她的脸。两方都是研视的表情,显得严肃。
那花,仿佛是以黑色的工笔细细在人体身上彩绘似的,难以想象它居然是天生自人体内生成,而非出自某位绘画大师之妙手。
那莲,老实说,挺美的。虽然季如绘并不是个很有品味的艺术鉴赏家,但真正美丽的事物本就是雅俗皆能共赏之,无论是专业人士还是普罗大众观看了,都会同声称好,艺术之名,方能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