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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玉妻(上) page 2 作者:金萱

  由此可见,姊姊对嫁入安庆侯府这门亲事有多么的抗拒,抗拒到宁死不屈,一点也不像她表面上逆来顺受的平静。

  他既然都已经知道姊姊的真心了,就不能再视若无睹的让姊姊牺牲自己来保护他这个弟弟。

  他已经长大娶妻生子了,再也不是七年前需要姊姊保护的孩子,这回换他来保护姊姊。

  “什么投河?什么傻事?我是不小心落水的。”卫珠玉坚定的否认道。

  卫有财压根不信。他说:“姊,咱们离开京城吧。天下之大,我就不信会没有咱们一家人的容身之处。”

  卫珠玉摇摇头,对弟弟说:“有财,你别担心姊姊,也别再胡思乱想了,姊姊在大街上都敢拿棍棒和刀子与地痞流氓拚命了,就算是嫁进侯府,这不畏强权的性子也不会改变,不会任人欺负的。”

  “姊——”

  “好了,这事到此为止,别再提离开的事了,免得被人听去引发什么误会,无端惹是生非。”她打断他。“阿弟,姊姊肚子饿了,你不是说熬了粥吗?快点端来给姊姊吃,不然你姊姊就要饿昏了。”

  卫有财无奈又无力的看了难得与他撒娇的姊姊一眼,只得乖乖地转身走出房门去为姊姊端粥。

  卫珠玉这回完全遵从弟命,乖乖地在家里休息了三天才恢复日常作息,重回粥铺掌勺卖粥。

  这次的事令她连续三天没进粥铺做生意,与她梦境里的那一辈子一样,不同的是心情与心境。

  她记得梦里人生中的她在重回粥铺后,整个人变得阴沉沉的,除了教导弟弟传承粥铺的经营之法外,她鲜少开口与人说话,更别提是笑了。

  也因此,她投河自尽的事便被散播开来,进而传进侯府,致使日后整个侯府的人都不待见她,连下人们都瞧不起她,说她根本认不清自己的身分,以她的身分即便是给二少爷做小妾或通房都是抬举她了,能成为二少爷的嫡妻完全是撞了大运,不知道她还在矫情、假清高什么。

  因为这件事,梦境中的她在嫁进侯府之后完全是举步维艰,四面楚歌,想找个可以陪她说说话的人都没有,可怜又可悲。

  总而言之,既然那场梦让她知道这件事可能会导致出什么样的后果,她就得想办法将那个可能性扼杀,绝不允许那场恶梦有成真的机会,绝不!

  深吸一口气,她扬起笑脸面对每一位前来吃粥的客人。

  “王大叔,好一阵子没见,近来可好?今天要吃什么粥?”

  “吴大婶,又来买粥回家给您宝贝金孙吃啦?一样要吃肉粥,还是要换新口味?”

  “赵爷爷,您上回说腿疼,可曾请大夫看了?大夫怎么说?”

  “荷花姊姊,您今日这样穿真美,这衣裳不会又是你家小姐赏您的吧?你家小姐对您可真好。”

  “这位大爷有点儿面生,您是第一次来吧?”

  卫珠玉带着满面笑容,用着黄莺出谷般美妙的嗓音亲切周到的招呼着每一位上门吃粥或买粥的客人,让铺子里的人都有一种宾至如归的舒适感受,不由得也面带微笑,铺子内因而充满了愉悦的气氛。

  “哟,我没看错吧?这不是前几日寻死的卫掌柜吗?”

  突如其来的声响来自于店门口,瞬间便将粥铺内的愉悦气氛破坏殆尽。

  九华街的地痞张三嘴上叼着一根竹签,身后跟着两个一样与他一身流里流气的跟班,三个人大摇大摆的走进铺子里来。

  卫珠玉面色一沉,直接抓起放在灶台上的菜刀面对那三人。

  “你们想做什么?”她冷声问道。

  “别紧张,先把刀放下,我和兄弟是来向卫掌柜讨个答案,不是来闹事的。”张三说。

  卫珠玉轻怔了一下,问:“什么答案?”

  “我听说你前几天投河自尽了,不知是真是假?”张三朝她问道。

  “真假与你们何干?”她蹙起眉头。

  “自然有关系了。”张三提高嗓门大声地道:“我和兄弟们与人打了个赌,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像卫掌柜这么一个女汉子怎么可能会寻死呢?偏偏那家伙硬要跟我辩、跟我赌。你快点给我个答案,告诉我到底谁输谁赢。”

  “我是为了捡掉到河里快飘走的衣服才不小心落水的。”卫珠玉毫不犹豫的道,也对在场的每一个人澄清她寻死之事全是子虚乌有,并非事实。

  “我就知道那是谣言。”

  当场就有不少客人信了她说的话。

  “我听见那传言时,第一时间也不相信那是真的。”

  “跟我一样。我都在这儿吃粥吃了五年多,以我对这姑娘的了解,怎么也不信她会做出那样的傻事。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道听涂说,胡说乱传的。”

  店里的客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低声讨论着。

  “哈哈哈,我就知道是这样,我赢了!”张三在愣了一会儿后,得意的哈哈大笑。“兄弟,咱们走,来去收银两了。”

  说完,三人如来时那般突然,转身就这么离去了。

  卫珠玉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将手上的菜刀放回灶台上后,转身对店里的客人歉然的微笑道:“真是不好意思,让大家受惊了。”

  “没事。”赵爷爷笑着说:“张三那个混小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本来打算他敢在这里闹事,我就要代替他爹他娘好好教训教训他的,可惜了。”

  “赵大爷,你怎么一脸惋惜的表情,好像恨不得张三那小子在这里闹事啊?”有人笑道。

  “赵大爷惋惜的不是张三没闹事,而是没理由出手教训张三那小子,赵大爷想揍张三那小子想很久了。”

  此话一出,铺子里顿时响起一片笑声。

  卫珠玉也忍不住跟着大伙笑了起来,脸上看不见一丝外传她对即将嫁入安庆侯府、嫁给京城出了名的纨裤上官二少爷的不满、怨怼与阴霾。

  想想也是,卫家是士农工商四民中最末流的商,还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小商户,以他们这种身分能嫁进侯府,还是当正妻,而不是做小妾通房,那真是祖上烧高香了,卫姑娘又怎么会不乐意呢?

  上官二少爷是个纨裤又怎样?总比病秧子或是有龙阳癖好的好吧?只要她在成亲后赶紧生个儿子,就能坐稳安庆侯府二少奶奶的位置,一辈子坐拥荣华富贵,过着成群婢女服侍、不愁吃穿的生活,只有傻瓜才会不想嫁。

  看样子投河自尽之说当真是无稽之谈,为了捡被河水冲走的衣裳不小心落水才是实情,谣言果然是不可尽信。

  坐在铺子里吃粥的几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如此心想着。

  几日之后,关于卫家女投河自尽的谣言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卫家女不小心落水,差点溺毙却大难不死,是个有后福之人,安庆侯府之所以相中她做媳妇,便是得到高人的开示与指引,要不然又怎么会选这么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家结亲?

  总而言之,谣言传来传去,真真假假没有人知道,而距离卫珠玉嫁入侯府的日子却愈来愈近,转瞬即到。

  第二章  嫁入侯府(1)

  王公贵胄娶媳妇自然不同于一般百姓,不将女方人家的祖宗八代调查清楚是不会轻易结这个亲家的,毕竟位在权力核心之中,稍有不慎让对手安插奸细眼线进侯府,未来极有可能面对的就是被人背后捅刀的下场,他们不可不慎重。

  所以对于卫家,即便明知他们只是平凡卑微的市井小民,侯府还是花了些时间与人力将卫家姊弟的祖宗八代都仔细的调查了一遍。

  结果和想像的一样,卫家八代里有五代是贫农,三代是小货商,家族也曾经出过几个读书人,但个个止步于童生,连个秀才都不曾有过。

  说实在的,这样纯朴百姓人家的女儿即便是送进侯府当丫鬟,都还可能会嫌弃不够聪明呢。

  那么为什么貌不惊人,也无才无德的卫珠玉会被侯府相中,而且还不是纳为妾,而是聘为嫡子的正妻呢?

  这个问题梦里人生中的卫珠玉从没想过,如今穿着凤冠霞帔正坐在新房里的她则是怎么想都想不透。

  老实说,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她很多天了,也让她日思夜想的连续失眠了好几天,以至于一个人坐在安静的新房中,她不知不觉就这么戴着凤冠,坐在喜床边打起了瞌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被一阵吵杂声惊醒,眼前的红盖头让她迅速想起一切,她立刻坐正身子。

  下一刻,房门“砰”的一声被人大力推了开来。

  “好了,本公子要进洞房了,你们都可以滚了。”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响起,其中还夹杂着像是有人撞到什么东西的声响。

  “不行,我们还没看新娘子呢。”

  “没错,我们要看新娘子。”好几个声音同时叫嚷着。

  “新娘子是本公子的,关你们什么事啊?不给看!”醉醺醺的声音带着几分霸道。

  “二少爷这是新娘娶进门,媒人丢过墙啊,太没义气了。”有人揶揄道。

  “滚,快点滚,别耽误本公子进、进洞房的时间,没听过春宵一刻值、值千金吗?”醉醺醺的声音开始有些大舌头了。

  卫珠玉安安静静的坐在喜床边上,心里满是震惊,只因为这些人的对话听起来是那么的似曾相识,也的确都在她的梦里出现过。

  梦中成亲当晚,喝得醉醺醺的上官赫宇被几个酒肉朋友送回新房,朋友们借醉装疯的吵着要看新娘子,纨裤二少爷却意外的没有同意,硬是将朋友们都赶了出去,然后“砰”一声的将房门关上,就和现在一模一样。

  “不给他们看,本、本公子的新娘子只有本公子能、能看……”

  上官赫宇醉醺醺的说道,也没用秤杆,直接伸手就将她头顶上的红盖头给扯了下来。

  卫珠玉抬头看向他,忽然有些分不清此时此刻是现实,还是在梦中?

  不,眼前这不是梦境,而是现实,因为梦中的她在面对红盖头突然被人扯去之后的反应是僵直、是羞怯,是垂眼低头、是胆颤害怕,根本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不像现在。

  此刻的她正抬头看着他,从他的束发,他身上所穿的吉服,吉服上的金丝刺绣,到他仍抓着红盖头的那只手,再往上将视线移到他脸上,从他有些刚毅方正的下巴,到他嘴角微挑、厚薄适中的嘴巴,他挺直端正的鼻子,最后深陷在一双漆黑如墨,似醉似灼的深邃眼眸中不能自拔。

  上官赫宇原来竟长得如此风神俊秀吗?

  包含梦里人生那一世,卫珠玉发现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将他看仔细,然后愈看愈觉得暴殄天物。

  他明明有着如此出色的外貌与家世,却不思长进的成了世人眼中的纨裤,真是太浪费了。她摇着头,还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在摇什么头?”

  “太浪费了。”

  “浪费什么?”

  “二爷的外貌和家世。”

  “二爷?”

  “啊?”卫珠玉突然回过神来,惊愕的瞠大双眼。

  她看着他,回想着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啊?他不是喝醉了吗?怎么感觉喝醉的人反倒是她而不是他呢?

  “你……”她欲言又止。

  “你什么你,要叫我相公或是夫君,要不然叫我的名字也可以,叫我赫、赫宇——嗝。”他忽然打了个酒嗝。

  “赫、赫宇?”卫珠玉惊讶的看着他,没想到他竟会要她唤他的名字。这段对话在梦中没有出现过。

  “不是赫赫宇,是赫宇,上官赫、赫宇,本公子的名字。”他有些立足不稳,摇摇晃晃的一边伸手拍打着自己的胸膛,一边告诉她。

  卫珠玉有些不知做何反应,但也明白上官赫宇是真的醉了,不然绝对不会有这个要她直接唤他名字的要求。

  在梦中,她与他做了一辈子的夫妻却从未唤过他的名,不是她不愿意与他亲近,而是他总是视她为无物,还让她和府中下人一样唤他“二爷”,就像她对他来说与府中那些丫鬟没什么两样。

  刚开始时,她也曾经唤过他相公或是夫君,但他不是嘲讽她,就是待她如卖笑女般与她打闹、调笑一番后翻脸不认人,让她屈辱又难堪。

  这样的情况发生了几次之后,她便不再自取其辱,从此除了二爷这个称呼外,她再不曾唤过他其他。

  “二爷,你醉了,先上床躺下来休息。”她起身扶他。

  “我没有醉。”他反驳道。

  “好,二爷没醉,二爷先坐下来休息。”她从善如流的点头道,伸手将他扶坐到床边。

  “你为什么叫我二爷?要叫我赫宇。”他抓住她的手,醉眼迷蒙的看着她。

  “好,赫宇。你乖,先躺下来睡觉啊。”卫珠玉再度从善如流,像哄孩子般的哄他躺下来。

  她心想反正他都醉了,明天醒来就会忘了今晚的事,也不怕他会为此生气,就算他记得好了,想他也没那个脸与她提起此事,找她秋后算帐吧?

  “媳妇儿陪我睡。”他用力拉她,想将她也扯上床。

  卫珠玉怔愣了一下,急忙道:“我要先把这身衣裳换下来,还有头顶上的凤冠也还没拿下来。”

  “凤冠?”他迷蒙的目光往上移,像是忽然想起还有这件事般的点头道:“对,凤冠还没拿下来,我来帮你。”

  “不用麻烦二爷了,我自己来就行了。”她赶紧摇头,趁他松手时赶紧后退。

  卫珠玉真是有些怕了这个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上官赫宇,因为此时的他与她梦中的他反应完全不同。

  梦中,他在赶走那群酒肉朋友,用手扯下她的红盖头之后就直接将她扑倒,把她吓得差点没尖叫出声,而后她浑身僵硬的躺在他身下,害怕颤抖的任他胡乱拉扯着她的衣裳乱摸一通,接着感觉他醉倒在她身上,最后翻身躺平,一觉到天亮。

  她被吓得整晚不敢睡觉,直到天亮,丫鬟前来叫起,张嬷嬷前来收取元帕,却看不见元帕上应有的那抹红,她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不妙。

  她不知如何开口解释,一旁的他则是丝毫不在意,更不会替她解释,于是在随后敬茶时,婆母不仅对她冷脸相向,甚至当众就用三从四德将她训诫了一顿,让她难堪到恨不得想死。

  此事后来也致使她未来只能在侯府内过着被人看低瞧不起的生活。

  回想起梦中那一世有口难言的艰难与苦楚,她神情黯然,但片刻后,神情却变得坚定且坚强。

  她告诉自己那只是梦,眼前才是真实的,而她是绝不会让那个恶梦有机会成真的,绝对不会!

  深吸一口气,她伸手将凤冠取下,熟门熟路的往浴间的方向走去取水梳洗。

  待她梳洗完换下那一身华贵的喜服后,又端了盆水进房,替仰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的上官赫宇擦脸洗手,以去除沾染在他脸上和手上的浓郁酒气。

  他似乎睡得挺熟的,对于她加诸在他身上这一连串的举动没有丝毫反应,于是她很放心的接着动手帮他脱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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