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老者急切的呼唤,陶倾岚忽地定住脚步,颤声开口。「楞柱……」
乔梓韧脸色一肃,被动地跟着陶倾岚定下脚步,自嘲地扬了扬唇。
或许他高估了自己掌控事情的能力,显然事态已失了控地发展到最糟的地步。
见两人定住脚步,急忙赶上的老掌柜越过两人,露出欣慰一笑。「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不知是激动或感动,「集雅斋」的老掌柜瞧见乔梓韧,热泪几乎要涌眶而出。
少爷?心脏漏跳一拍,陶倾岚如受重挫地杵在原地,脸色渐渐褪成死白。
刹那间,乔梓韧眼中神色凝结,看着眼前情绪激动的老掌柜,他回应道:「进伯,有劳您把堂兄搀进内堂,其余的,晚些再说。」
老掌柜看着久「游」归家的少主子,再看看他身边清丽甜美的姑娘,虽然有点摸不着头绪,却还是颔了颔首。
待老掌柜离去后,乔梓韧感觉到手中的小掌使劲挣扎,他反而握得更紧。
「岚儿……」
「你到底是谁?」心中一阵抽紧,陶倾岚仿佛被人给扼住了喉咙,说出的话瘠涩不堪。
事到如今,再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眸底闪过挣扎,他沉声开口:「乔梓韧,乔家少掌眼。」
陶倾岚不可置信地瞅着他,没想到他会骗她。「原来你是乔家少掌眼……」
蓦地,一股寒意随着她冷然的语调窜进心口,他语气微慌地开口。「岚儿,你听我说!」
「为什么你不跟我说?」她不解地问。
他明知道她对乔家少掌眼的崇慕,他却什么也不说……彻彻底底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又或者,耍弄我让你觉得有趣?」就算再纯、再真、再钝,她也无法掩饰心头愤怒的情绪。
乔梓韧看着她备受打击的苍白脸庞,脸色沉了沉,心头的恐惧愈来愈清晰。「我从没想过要耍弄你。」
陶倾岚自嘲地扬了扬唇,恍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难怪她总觉得他身上有股说不出的气质,一直以来,是她高估自己的眼光,错把恶人当活宝。
又或者这是一场恶梦,要不一直疼她、宠她的楞柱怎么会做出让她伤心欲绝的事?
深深凝着她脸上空洞的神情,乔梓韧的心被狠狠撞了一记。
他知道,他若放手,他将永远失去她!
「放手。」兀自怔站着,陶倾岚脸色木然,心寒得彻底。
「我话还没说完,不放!」看着她血色褪尽的脸庞,他强忍着对她的不舍,执意要将话说明。
「放手、放手!」她理智尽失地用残存的气力甩开他的制伏,只想尽快奔离这可怕的恶梦。
见她仓皇的想退开,乔梓韧却紧握着她的双臂,不许她逃走。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不想知道!」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她还是承受不住地任屈辱、愤怒充塞心口。
他的欺骗让她浮现前所未有的情绪,一点一点夺去她纯真美好的性子,让她面对血淋淋的心碎滋味。
她转身,狠狠甩了他一记耳刮子。「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任由火辣辣的热意在颊上蔓延,乔梓韧怔在原地,由颊上的感觉他可以清楚感受到陶倾岚伤心的程度。
苦涩已然涌上喉头,乔梓韧只能闭上眼,她是那么纯真、美好,他怎么忍心伤她?
随着姑娘渐行浙远的脚步声,轰然雷声拉回了他的思绪,回过神,乔梓韧才茫然意识到,她走了!
这天候随时会下雨,他低咒了一声,随手拿了柄伞,追了出去……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似是要回应她绝望的心情,天空打下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紧接着一声轰隆雷响,倾盆大雨跟着落下。
滂沱大雨下得突然,人人抱头躲避雨势,眨眼的瞬间,原本热络的街头在一阵仓促的脚步后,变得冶清。
陶倾岚失魂落魄走在下着雨的冷清街道,无视人们对她投以好奇的眸光,尽管雨水已打湿她的衣衫,她依旧麻木地挪动着脚步。
步伐沉重,加深了她心里的迷茫与落寞。
她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没想到的是,她一时好心拣回的流浪汉,竟然是「集雅斋」的少掌眼。
他鉴物的本事是真的,对她的温情蜜语是……假的?
她不懂,既然他身为「集雅斋」的少掌眼,为什么那一日还要随她回去,任她奴役、当她的苦力?
她不懂……他究竟居心为何?
只知道心像突然间被谁刨去一块东西,空空荡荡的、涩涩的、苦苦的,很不是滋味。
乔梓韧远远的就发现了她走在雨幕中的纤柔身影,当那柔弱、孤独的模样映入眼底时,他的心揪痛得紧。
这雨幕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狠狠隔离。
这样的想法让乔梓韧猛地打了哆嗦,不!他深爱眼前的女子,绝不让这困境打败!
他握紧伞柄,朝她走去。
「岚儿!」
她陷入空茫的情绪中,对他视而不见。
「我送你回家。」
雨停了吗?她缓缓抬起眸,眼底映入的却是乔榨韧满眼痛苦与无奈的神情。
说不出是何感受,如果她没那么喜爱他,是不是就不会如此痛苦?
思及此,一股委屈莫名其妙地兜头罩来,鼻头一酸,没来由地,眼泪便落了下来。
当管不住眼泪时,只能任它一颗一颗掉落,楞柱,不!是乔大少爷错综复杂的神情,在泪水中变得模糊难辨。
看着她的眼泪,乔梓韧的心蓦地急促了起来。「不要哭,岚儿……你别哭!」
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里,他从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她是无邪、快乐而无忧的姑娘。
她的笑容像沐浴在春风中的花朵,无时无刻向人绽放着醉人甜意……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跟着她一起笑。
心头泛起一阵心疼,他万般自责地将她带人怀里。
「我不要你管!」陶倾岚回过神,毫不留情地推开他,直觉想逃。
注二:「对不对」在古玩行里,不说东西假不假,一般只说这东西对不对。
第九章
她狂乱的眼神与激烈的反应让乔梓韧蓦然一怔,他真是错得彻底、错得离谱。
「岚儿,是我对不住你,但……我不是存心骗你的!」自责懊恼地扯动嘴角,他沉痛地开口。
「够了……我什么都不想听。」紊乱的思绪让她根本无法思考。
或许他真的不是存心骗她,但……此时此刻她还是无法接受,她的楞柱是乔家大少爷的事实。
呵!多傻呀!想当初将他带回府里时,她还兴起要好好栽培他,再将他高价卖出的冲动。
现下想起来她才明白,当初的她有多么天真,他不把她卖了就属万幸。
惨的是,她赔了自己一颗心,就连此时她都还傻傻的为他心伤、为他心痛。
垂下眉眼,她坚决开口。「我好累,我想回家。」
雨打得她好痛,她想回家好奸休息、好好想想。
乔梓韧瞅着她备受痛苦的怜人脸庞,无奈地开口。「我差人送你回去。」
「不用。」她侧过脸不去看他。
他的心蓦然一紧,紧蹙的眉宇藏着浓浓阴郁。「这么大的雨,我不准你自己回去。」
「那又如何?你要强迫我吗?」她扬起脸,娇嫩的脸庞承受不了急雨的速度,微微泛着痛。
他紧抿着唇,刚毅的睑庞绷着僵硬的线条。
这么周旋下去不是办法,纵然心有不甘,他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
「我差人送你回去,或者你把伞带走。」他把伞递给她,语气不疾不徐,态度坚定。
陶倾岚怔在原地,任雨打着。
「拿着。」他的动作依旧不变。
陶倾岚有些讶异,或许讶异的不只她。
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是美好而快乐的,这般执拗、顽固的一面,是对方皆未曾领会过的另一面。
在他眼神的催促下,陶倾岚缓缓接过伞,伞柄上余留着他手中的温度,但此时却温暖不了她的心灰意冷。
她瞪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从他脸上看出无限深情……与懊悔。
那一瞬间,陶倾岚觉得自己是十足十的傻子。
即便被骗了,她还是、还是……不争气的喜欢他…… 好一会儿,她冷声强调。「有劳公子费心,回府后我会差人把伞归还给你。」
她小心翼翼刻意疏远的语气,让他的心莫名地发痛。
多讽刺!曾经他们是那么的亲密、毫无距离……
「搁着,我会过府去取。」抑下内心的狂乱痛楚,他平静开口。
她眉心微乎其微地蹙了蹙,默然撑着伞静静的由他身旁走过。
在两人擦肩而过之际,乔梓韧突然开口。「你现在不听没关系,但我只要你记住,无论我做了什么,你一定要相信我!」
心忽地一促,陶倾岚赶忙定住脚步,好一会才幽然开口。「我再也不可能相信你。」
控制不了窜上背脊的颤栗,他一时心痛难抑地瞅着她。「你不能不信我!」
陶倾岚默不作声,只是缓慢移动步伐,一步、一步向前。
回过头瞥向她渐行渐远的纤影,乔梓韧张口喊道:「我一定会去找你,记得,你一定、一定要等我!」
他激动的语调回荡在清冷的大街,显得格外苍凉。
大街的另一端,陶倾岚凄凉的微笑,仿佛告诉自己,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相信他的承诺。
雨持续下着。
乔梓韧知道往后这一阵子,他或许会因为失去陶倾岚而抑郁不已,
但他知道,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得先处理乔、宁两家的婚事,他才有资格去要求陶倾岚的原谅。
不知过了多久,撑着把伞的老掌柜追了出来。
一发现乔梓韧杵在大街淋雨的高大身影,老掌柜困惑地看着他。「少爷!您怎么杵在这里淋雨呢?」
「怎么了?」他叹了口气,抑下心中未平的波动问道。
「老爷知道少爷回家了,所以差了轿子到集雅斋,请少爷立刻回府。」
他回过神,唇角扬起一抹自嘲的浅弧,挺好!算起来,他已足足有大半年没坐过轿子了。
「那走吧!」
「另外,代掌眼醒了,正在铺子里发脾气,嚷着要见你!」
一提起乔喻杰,他没来由地一阵心烦意乱。
很好!今儿个果然是他归家的大好日子,所有该面对的麻烦在同一时间全兜头揽上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足够的精力去应付给宁慧羽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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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歇。
窗棂外,雨滴在芭蕉叶上滑落,伴随着屋檐上滴答的雨声、蛙鸣,敲碎了入夜的宁静。
乔梓韧高大的身子倚在窗棂旁,静静倾听那单调而落寞的雨声。
乔玉郎一步入大厅,见到的便是儿子倚在窗旁恍神的模样。
下一瞬,乔玉郎忿忿不平的声调打破了那一份宁静。
「臭小子,你还有脸回来吗?」
他回过头瞥了气呼呼的父亲一眼,峻唇扬起一抹淡淡浅笑。「爹,您的脾气还是一样躁。」
在随着老掌值回「集雅斋」后,他与堂兄彼此较量了一番。
两人身上各自挂彩,回到府中后他不敢怠慢,急忙换去身上湿透的衣物,乖乖来到厅里候着。
来不及回应儿子语气中调侃的意味,乔五郎蹙眉问:「你脸上那些伤是怎么一回事?」
「我和喻杰打了一架。」
乔玉郎挑眉,冷冷一笑。「怎么?懂得捍卫自己的所有物了。」
「当然。」他颔首,自己则明白他与父亲解释「所有物」的定义是不同的。
乔玉郎冷哼了一声,斩钉截铁道:「既然你回来了,三天后,择时举行继承仪式。」
他不以为意地耸了耸宽肩。「这事爹安排就好。」
既然回了家,他就有此打算。
狐疑地打量着儿子有些反常的态度,乔玉郎喃念了句。「怎么?出了趟门,受了历练,明白知福惜福的道理了。」
「没办法,妻子爱。」想起「妻子」,乔梓韧心头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乔玉郎闻言瞪大着眼,激动的扑上前捉着他的衣襟问:「臭小子,你在外头娶妻了?」
「没有。」他拍了拍父亲的背,给了他一抹安抚的微笑。
「没有?」眉挑得半天高,乔玉郎一脸怀疑。
「爹不是已经同宁家定了日子,说好亲事了吗?」乔梓韧状似无意的反问。
乔玉郎微微惊讶。「你知道?」
这一刻,他不得不佩服宁慧羽的勇气与……手段。
为了得到真正的幸福,她藉乔、宁两家长辈之手,安排好一场「李代桃僵」的婚礼。
他只要顺水推舟,当现成的新郎倌就成了。
「慧羽同我说了。」
这一切顺利得太诡异,让乔五郎不得不起疑心。「你……是为了亲事回府?」
在他们为儿子不肯接手家业烦心时,宁家同样为了宁慧羽不肯嫁人而闹得鸡飞狗跳。
为防宁慧羽逃婚,宁家限制了宁慧羽的行动。
奇怪的是,在一个月前,宁慧羽同意了亲事,并催促着双方长辈尽快定下成亲的日子。
而今,连乔梓韧也如期赶回府,表明愿意完成终身大事。
这一连串的巧合,如何让他不起疑心。
乔梓韧啼笑皆非迎向父亲十足志忑、怀疑的神情,他意味深长重申道:「我们会成亲。」
望着儿子深沉眸光中,那带着一丝令人费解的光芒,乔玉郎的脸色有说不出的复杂。
这时,一抹温柔的嗓音介入。「你们父子俩一见面又在胡嚷嚷什么?」
乔梓韧回过身,眼底落入娘亲端着一盅鸡汤及一只鸡蛋进了大厅。
他怔了怔,随即笑出。「娘的消息倒是灵通。」
「不是灵通,是始终为你挂心。」搁下手中的东西,乔夫人语重心长地温婉开口。
倏地,娘亲简单的一句话让他的心头不由得一紧。
就算家人间有再多隔阂产生,亲情永远足割舍不掉的。
见他突然不说话,乔夫人对他招了招手,柔声唤道:「来,让娘瞧瞧,你是不是瘦了?」
感受到娘亲一如往昔的关切,蓦地,一股油然而生的感动在乔梓韧胸口蔓延。
重新回到家里,让他的心多了不同的感受。
「娘,孩儿让您和爹操心了。」紧盯着双亲,他沉缓说出了心里的话。
乔玉郎略略一愣,俨然被儿子反常的行径吓得不轻。
乔夫人闻言,笑得更加开怀,看来儿子离家后,懂事不少!
「来日方长,想同爹娘说什么体己话,往后多的是时间,现在趁热先把鸡汤喝了;要不瞧你瘦成这般,怎么应付接下来的忙碌呢!」她叨念着。
他搔搔头,有点赧然。
没敢说他益发精练的身形,是在未来媳妇的「苦力」训练下得来的成果。
这时,闷着满腹疑惑的乔玉郎终于忍不住说道:「我得差个大夫过府瞧瞧?瞧他这个样,八成是吃坏肚子,要不就是发烧、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