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窦培宁是皇甫蒙的死党,早已和他串通好了说词,此时镇定自若地回答,“之前七台那边几次传来消息说邻国蠢蠢欲动,偶尔还会有试探性的骚扰,不知该如何应对,蒙王说,反正是要去七台驻军,晚去不如早去,也好震慑对方。”
“那也无须大半夜出京啊,连朕都不知道。”
“蒙王说此事必须隐密,因为对方那些试探性的骚扰,无非就是为了探知蒙王的底线,如果让他们知道蒙王出京去七台了,必会有所收敛,所以蒙王必须封锁消息。大军已经在今天午时从城外的几个驻军之地开拔,蒙王只带走近身的一千扈从,没有带更多的人。”
“难道他还怕朕透露消息给敌国吗?”皇甫博气得吹胡子瞪眼。
“蒙王说,陛下身边耳目众多,前一阵他又屡遭行刺,不得不小心提防,相信陛下事后必会体谅他的苦心,这一回就只指将您也一并瞒了。”
“急到连婚事都不办了?”
“蒙王说,他会带着刘姑娘一起走,婚事就在七台办了,少几个观礼的人,大家也可以省红包。”
“胡闹!”皇甫博对着空荡的大殿喝斥,“哪有没成亲的夫妻就这样跑掉的?又不是要私奔!”他在大殿中快步地踱步了好一阵,忽然停下盯着窦培宁问:“只是这样?”
“蒙王走前是这样和微臣交代的。”
皇甫博闭着眼沉思,皇甫善却突然开口,“父皇,只怕事情不只这样。”
“怎么?”他睁开眼。
“二弟要走,他就算有千万种理由要带走兵马,带走刘秋泓,都勉强说得通,但他为何要连周静阳那个丫头一起带走?”
“什么?”皇甫博勃然变色,“当真?”
“儿臣路过蒙王府时,曾质询过王府管家,是对方亲口告诉儿臣的。”
脸色顿时变得阴霾,他扬声喝道:“叫苗汉常来见朕!”
苗汉常是皇上手下一支秘密人马的统领,专门负责监视跟踪朝内的重要人物。
皇甫博不等他行完礼,直接就问:“朕不是让你监视周家的动向?周静阳的父母呢?现在在哪儿?带他们来见朕!”
苗汉常低着头不敢起身,“微臣有负陛下重托,昨夜子时前,有人将周家夫妇接走了。”
皇甫博震怒,“为何不及时来向朕禀报?”
他小声回答,“子时之后,宫中已经下旨外官不得入内,微臣只好等到天明,但已派人跟踪,刚才收到飞鸽回报,周家夫妇是被人接到蒙王的军队中了,现在一起跟着前往七台。”
重重地跺脚,皇甫博咬牙痛骂,“好小子,居然和朕耍心机、玩手段!用金牌召他回来,若不回来,朕就以国法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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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哥,你这次行事有点太过了。”刘秋泓在马车中神情凝重地望着皇甫蒙。
“你真的要为了静阳和陛下翻脸吗?他若知道你带走了静阳,派人追讨,你准备怎么办?”
“不给。”他答得干脆。
她叹道:“你这是在恃宠而骄,可是,陛下的“宠”是有限度、有条件的,为了国家利益,陛下势必得牺牲一些人。”
“他牺牲别人我不管,小咩是我的人,我不会让她受到任何委屈。”皇甫蒙很惬意地半躺在宽敞的车厢中,“这马车怎么样?我特意订制的,再多睡一个人都是够,晚上就让小咩过来陪你吧,到七台还有两天的路程呢。”
刘秋泓盯着他,“看来,你已经决定一手包下她的后半生了。”
他回望轻笑,“是。”
她倒抽一口冷气,垂下眼,“那么你又何必带我出来呢?以你的为人,你不会想让静阳做妾的。”
“我们的婚事是双方父母首肯的,你又没有失德,我总不能无缘无故休了你,那岂不是害了你?”皇甫蒙笑笑,“再说,你跟着我出来散散心有什么不好?”
“你的意思是……要在七台娶我吗?”刘秋泓盯了他半晌,忽然转头对外面喊了一声,“停车。”
皇甫蒙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满脸怒气,待她下车之后也跟着下去,“秋泓,你生什么气?”
“我气你对自己、对你周围的人不负责,做事太任性而为!”
她生平第一次对他发脾气,“你总是这样任意地对别人好或不好,你知不知道无意中,你会伤害很多人的?”
“伤害谁?你说太子吗?”他不解地问。
她很是气恼地咬着唇,此时周静阳却捧着一大束野花跑过来,笑着说:“路边的山花开得真好看,我正想下车采了花给你们送过来,又怕追不上马车,结果你们的车就停了。”
刘秋泓冷冷地看着她怀中那一大束开得绚丽的山花,犹如她的笑一般。“山花就该开在山间,你把它们采下来,让它们白白为你送了命,它们凭什么就该以生命取悦你?”
周静阳没想到自己番好心会被如此冷语嘲讽,不由得呆住。
皇甫蒙皱紧眉头,“秋泓,你乱发什么脾气?小咩也是好心。”
“随你们吧,我不管了!”她几步走到前面,上了另外一辆侍女们坐的马车。
他拍拍周静阳的肩,“别放在心上,她在和我吵架,所以迁怒于你。”
将脸埋在花里,她静默片刻后说道:“不,秋泓姐是在生我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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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军队停在驿站周围,刘秋泓没有出来和大家一起用膳,独自一个人留在房内。
外面传未了敲门声,她不想响应,敲门声持续了一阵之后,停了停,又执着地敲了起来,她不耐烦地走去拉开房门,刚想将外面的人轰走,却见周静阳捧着一个装满食物的托盘,静静地站在门口。
见她开门了,周静阳微微笑着,“秋泓姐,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刘秋泓看她一眼,说了句“我不饿”,就要关门,但她执拗地一步迈进门坎,将整个托盘先送了进去,逼得她关不了门。
“行了,我收下了,你走吧。”被迫接过托盘,她又要赶人。
周静阳望着她的眸子,轻声说:“秋泓姐,我娘说,人有心事的时候不能憋在肚子里,否则会憋出病来。我知道你有心事,你不告诉我,我不问,但是我也有心事,我能不能说给你听?”
望着她清澈见底的黑眸,那坚定的眸光仿佛是在说,今日她若不听她说心事,她是绝对不肯走的。
刘秋泓无奈地叹了口气,退后一步,“进来吧。”
周静阳站在屋内,没有坐下,一时间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好像刚才好不容易聚集的勇气又不见了。
等了好久,不见她开口,她便伸手拉过她的手,“静阳,我今天对你凶了些,你……不会气我吧?”
眼眶一热,她忽然落泪,一把将她抱住,“秋泓姐,我对不起你。”
刘秋泓的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她知道她最不想听到的话,此刻终究要面对了。
她轻轻拍了拍周静阳的背,“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说有心事要跟我说,你不说我也知道,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喜欢蒙王,是不是?”
周静阳将她抱得更紧,“我知道我不配喜欢他,但就是……没忍住。”
“哪有什么配不配的?男女之爱本就变幻莫测,你喜欢他,他未必喜欢你,你不喜欢他,他反而喜欢你……你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找到一个喜欢的人,我该为你高兴。”
她抽着鼻头,“我没想做坏事的,只想跟在你们身边,洗衣做饭我都会,就连皇上突然封我做公主,要我去和亲,我都下定决心答应了,因为我怕我忍不住自己对他的那份喜欢,怕我看到他对你好时,心里会难过,可是……可是……”
“可是蒙王也向你表露了心意,所以你就再也离不开他了,对吗?”刘秋泓轻轻将她推开一些,用袖口帮她擦了擦眼泪,“你们两个人就像一对傻孩子,你为了感情可以牺牲自己,他为了感情不惜牺牲别人……”
周静阳急急道:“我真的不想害别人,尤其是你们。”
“我知道。”刘秋泓柔声说:“你若非是个这样心地纯净的人,他也不会对你情有独钟。既然你们彼此喜欢,其实你也不用有什么罪恶感,你也没有对不起谁,我与他的婚约,本就是为了利益而定,皇上看中我,是因为我家世代为官,身家还算清白……”
“可你心中也是喜欢他的,对吗?”
她脱口而出的这句问话,让刘秋泓顿时呆住。
“我知道你喜欢他,就家我喜欢他一样……”
周静阳的话还未说完,却被她捂住了嘴,“别说了,这件事以后不要再问,不要再提,不管是在你我面前,还是他的面前,一个小字都不要说!”
睁大眼地望着她,周静阳看到她的眼中已汇集了一片浓浓忧伤和……黯然。
刘秋泓垂下手,“总以为你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孩子,其实你甚至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事情。静阳,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今生能被一个人这样爱着,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事情,你……一定要珍惜。”
第8章(1)
周静阳捧着托盘站在清冷的院子里,心中满是悲伤,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刘秋泓。她会去找秋泓姐,不是想卖弄什么,只是想和对方把压抑在心底的事情掏心掏肺地说出来,却被阻止了,她知道不是秋泓姐故意摆架子不肯说,而是因为她要谈的事,触及到她心底的伤痛。
她虽然被人看作是孩子,但她已经是个女人,她知道喜欢一个人却说不出口的那份痛苦,如果没有她,秋泓姐应该会和皇甫蒙幸福快乐过一辈子,即使在他心中并没有把秋泓姐当作最心爱的女人,却也必然会把她看成是离不开的知己。
而她的突然出现,却毁掉了另一个女人的美梦。
她的存在是不是一个错误?
想到出神,忽然瞥见旁边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她本能地警戒起来,意识到那个人似乎不是附近的护卫,好像是已经潜伏在这附近了。难道又是想要刺杀蒙王的人吗?她该大声叫,还是要想办法赶快跑去报信?
“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一道如鬼魅般的低嗓在她身后响起,“你想现在去给蒙王通风报信?”
“又是你!”她认出这个声音,这是当初在蒙王府的那个刺客。
“是啊,你该感谢我,若非是我,你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了忠义公主?”
周静阳真的觉得很怪,这个人每次好像都很有闲情逸致和她闲聊。“今天你又是来杀我的?”
那人哼了声,“其实我上次并不想杀你,是你自己找死。”
“那你是要杀蒙王?”她捧着托盘的手不禁握得死紧,开始恼恨自己为什么不长记性。上次皇甫蒙遇刺之后,她就该随身带个兵刃,一来可以防身,二来可以救人,就算她不会武功,也可以吓唬人一下。
那人又笑了,“你放心,我也不会杀蒙王,我只是来找你聊聊天,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还想问我关于那个死人和我说了什么?他真的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东西交给我。”周静阳坦荡荡地回答。“我娘从小教我不要说谎,你要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那个人的事情我可以不管,我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我来是想问你,蒙王突然带你去七台,是不是想造反?你这丫头既然不会说谎,这一回可不要骗我。”
“造反?”她吃惊地反问。“你听谁胡说八道?蒙王绝不可能做这种坏事。”
那人呵呵一笑,“造反未必就是坏事,你以为世上只有好人和坏人之分吗?有时候好人就是坏人,坏人也是好人。”
“你是说,你其实也是好人?”其实她若是不想退让,斗嘴时,未必会落于下风。
“你这孩子,看上去文静,倒是挺伶牙俐齿的。”那人又笑了,“还好我只是来找你聊天,否则我现在大概要变成刺猬了。”
周静阳不解,向四周一看,只见小院的门口和院墙周围,不知何时聚集了手持弓箭的侍卫,个个神情冷峻地盯着院子里的人,倒吓了她一跳。
“这世上真有不怕死的笨蛋。”皇甫蒙缓步出现,带着冷笑慢慢地走向两人,“又是你,你这次来,不会又想挟持弱女子做为人质吧?”
“蒙王太小看我了,我黑鸦门虽然不是响当当的大门派,却也从不做令人不齿的勾当。”
没想到那人竟主动承认自己的身份,这倒是出乎他的预料。
“看来你今日是有备而来。”皇甫蒙危险地眯起眼,已经走到周静阳身前,将她一拉,护在自己身后。
“在下此来,并没有带武器。”那人举起手,身上果然空空荡荡,“这一点足以看出我的诚意了吧?蒙王,有些事情我想和你单独密谈。”
他挑眉,“这倒是有趣,刺客摇身一变,是要变成谁的使者呢?”
“你要小心。”周静阳在他身后伸了伸脑袋,这次她看清了这名刺客的长相。
看上去满年轻的,五官也很清秀,大概只有二十来岁,和她想象中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杀手很不一样。
“你先去秋泓那边。”
皇甫蒙把她往后推了一把,她这才看到刘秋泓就站在不远处翘首相望,她随即快步走过去,“秋泓姐,是你通知蒙王的吧?”
“我在屋内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没敢吭声,直接翻窗出去的,这个人就是上次在蒙王府伤了你的人?”她紧紧盯着,神情关切。
周静阳应了一声,也和她一起举目望去。
“不知道是不是太子那边的人。”她喃喃说道:“在这当口,忽然蹦出来这么一号人物,真的要加倍小心。”
“若是太子那边的人,会对蒙王怎么样?”周静阳紧张地问。
“不好说。”刘秋泓看向她,忽而又挽住她的手臂,“静阳,你该相信他的实力,蒙王之所以是几名皇子中唯一被封王的,并不是因为他是皇上最喜欢的儿子,而是因为他功在朝廷,能力卓绝。”
“那他当初还拿着刀去逼宫……”她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一直是她心头最大的悬疑。
“那时候他有他的理由,陛下都没有和他计较,你也不用听旁人说三道四。”
刘秋泓对她一笑,“别那么紧张,你刚才是不是站在院子里发呆?我从窗缝看到你站在那里好久,静阳,有些事你不用放在心上,连我都已经想开了,既然蒙王他甘愿用尽全力来保你,你就该不辜负他的厚爱。皇上让你和亲的事,自然有别的方法应对,蒙王在外,陛下不能拿他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