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仁凯推开他,扶着戴岩静转身离开。
戴岩静脚步虚浮,身体颤抖,双手很冰冷,眼色空洞的瞪视着脚下每一步路,她受到很大刺激,六神无主,她脑子重复着只有三个字一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感到万念俱灰,无视周遭环境,她连支择自己的力气都丧失了。
于是她任郑仁凯摆布,她痛恨被郑仁凯看到这样悲惨的自己,这样可笑的自己,可是她没有力气装坚强了,她很痛很累很崩溃。
郑仁凯将她放入车内。
「好冷。」她打冷颤。之前一直处在激动状态下,浑然未觉体力早已透支,身体更是累坏了,现在,她很不舒服,很难受,她蜷缩成一团,窝在座椅里。
郑仁凯坐入车里,抚她的额头,很烫,她在发烧。
「去我家吧。」他不容拒绝道。
一向和他唱反调的戴岩静,没有反对,她没那个力气再抗议什么,她放弃做任何事,她只是沉对的哭泣,她沉默了,是因为她在坠落。她坠落,因为被狠狠伤透,失去力气,她现在只想摆烂,只想软软地倒下去,撒手不理这个世界。汽车在暗夜中疾驰,稳稳地载她前往未知。
这伤透她的雨啊……她太灰心了,什么都无所谓了。
到家后,郑仁凯小心的将戴岩静扶进卧房,轻轻把她放倒在床,为她盖上厚暖的被子,问她还好吗?她不回答,只是侧过身子,背对他,默默地流泪他知道她不好,她紧闭眼睛,皱着眉,脸色因为发烧跟哭泣而胀红着。
他知道她现在很不好,所以,他有一股巨大渴望,想对她好,非常非常的好,好到让她觉得,她是很好的,很好的。她是可以安心的,很安全的,会好好的……在他的守护中,好好的。
戴岩静不想睁眼看世界,她讨厌这世界。痛恨那种复杂的感情互动,痛恨那些暧昧的,因为爱情产生的错觉。更恨自己的缺乏判断,误解吴志远的温柔是爱情。
她的头很最,全身骨节都痛,她静静躺着,但是,有时觉得自己在漂浮,有时觉得自己坠到冰害里。头顶像有人拿铁钉,一直敲,一直敲,尖锐地痛着。
她只是无助地躺,无赖地烂。她想,是的,她真的是生病了。
她又想,假如因为这样死掉,就算了。
可是,最眩里,有双很有力量的手,不时来握住她冰冷的手,抚她疼痛的额,又扶她起来,喂她吃药,把温度计塞进她嘴里,测量体温。
这双手的主人,干扰她想死去的念头。
这双手的主人,为什么这么有耐心,一直来烦她?
她很软弱、很温驯,很没力气反抗那双手。
她很乖,终于这么乖驯了,却让郑仁凯心疼得要命。
他把她安顿好,坐在床沿望着她。看她缩在被子里,额头渗着汗,亮晶晶的额头啊,圆圆的脸,多可爱哪,多让他心疼啊,她眼角有泪,也是亮晶晶的,她被伤透,但为什么,在他眼中仍然闪闪发亮?
不觉得她是美丽的,但此刻,带着心疼跟爱意,觉得睡在他被褥间的戴岩静,是美丽的,好美好美,也好脆弱,像被弃养的小猫。
他叹息,喃喃道:「可怜的眼镜,你爱得好冤枉……」他没想到,戴岩静是听见的。于是从她紧闭的眼睫下,渗出更多泪。
戴岩静想,真讨厌,郑仁凯真讨厌!
他随便一句心疼的感叹,害她又崩渍了,她的心彷佛被打碎了,她又痛哭起来,开始发抖,放声痛哭,停不住,哭得太凶,心痛自己像白痴,太爱了,爱成一个大笑话,明明被爱伤得很重,却没有凶手可以报复,因为都是误会,都是她自作自受。
她哭得太厉害了,他看着,真怕她连心都要呕出来。
「好了……不要哭了。」他粗哑的嗓音透露他的焦虑,他实在受不了看她哭到这么厉害,他将她从床铺拉起,拉入怀里,让她窝在他胸膛哭泣,用他巨大的手掌,轻抚她激动颤抖的背脊,一下一下,缓慢温柔地抚着她。
那抚触沉稳温暖,沉在他胸怀间的男人气息好温暖地笼罩她,渐渐的,她平静下来,崩溃嘶哑的痛哭变成哀伤的低啜,她紧绷的身体,也在这暖热的怀抱间,逐渐松软。
他的怀抱,太温暖,像承接雏鸟的巢,把她啊,好好藏住了,让她可以安心脆弱,从他炙热的身体传递出,似有无穷的力量可以撑住她,似乎无声地叫她不用担心,他会稳稳托住她。
这怀抱、这善待,令戴岩静感觉到,他好像是在跟她说,「没关系,我在。」
「没关系,你哭,我在这里。」
这个混乱、雷声轰隆的夜晚,是郑仁凯,看顾眼睛下雨的戴岩静。
一直等到戴岩静哭累了,昏昏睡去后,他的双臂已快麻痹到无知觉。
他将戴岩静放倒在床,调整枕头角度,盖妥被子,又抚她额头,确认温度降下来了,才安心退开来,站在床畔,隔着距离看她。
她终于好好地睡去,睡在他的地盘。
睡在连他自己都不爱待着的,冷清清的家。
家,对他来说,没有好的回忆,只是一场又一场暴戾的噩梦。
可是,现在,看着岩静睡在他的被窝里,他头一回感受到「家」这个名词,有了具体意义。
原来家里有个喜欢的女人,是温暖的,是甜的。
从她罝身处,无形中,流淌到他站立之处的,是一种漫着芬芳的幸福感,使他心中洋溢喜悦,被感动充满,他很踏实。
经过整夜的折腾,戴岩静睡去了,高烧像火,焚着身体,汗不停。伤心也像有人在心脏放火,灼裂胸口,烫出大大的洞,徒劳的爱使她倒下,然而,也是在身心这样崩渍时,她才甘心放弃控制、抛弃思考,把自己交给命运,太伤,于是心破裂了,身体击渍了,然后,一直渴望爱她照顾她的郑仁凯,才终于能介入她的生命。
在她软弱地臣服时,他照顾她,喊她喝水,她喝;要她吃药,她吃?,替她折汗,她不反抗。
人,只有在很灰心时,才会放弃努力吧?
于是,深沉的宁静,降临。真正的放松,光临。
戴岩静好好的睡下了。
郑仁凯很高兴,尽兴地表现对她的爱,很快乐地照顾她。
他很欢喜,很满足,很有成就感。
有个人可以疼爱,原来这么快乐。
第18章(1)
清晨五点,戴岩静一来,床畔的矮桌上,一盏黄灯,吐着微光。
她觉得轻飘飘,很恍惚,全身好像蜕去了一层皮。刚要忆起吴志远令她心痛的画面,房外的讲话声,让她分心了。
郑仁凯似乎在跟谁讲电话。
「我已经把骨头捞起来了。」
「有有有,小火都煮半个多小时了,这样可以了吧?对啊,你叫我用陶锅嘛,现在焖着就行了?嗯一一」有人在指导郑仁凯煮东西?
房门开着,戴岩静看得到外面,白色的灯光,映着木头地板。
她还闻到浓郁的排骨汤味。
她打量着房间,墙上桂看巨幅的日本武士相,穿和服,手持刀,目光凛凛,有一成套的黑桌椅,椅背挂着打拳用的手套,白色衣橱,白色床铺,黑白色系,陈设简单的卧房,没一点女性味,更没有一点女性用品。
从郑仁凯的房间看来,绝非是温良恭俭让的好好先生。
他是否好战好斗?可是,很突兀,他在煮东西?
一会儿,他小心地捧了一锅东西进来。
「唉?正好,快,喝喝看我的粥,周杰说发烧只要喝热粥很快就会好。」戴岩静看他满身汗,彷佛刚历经一场战斗,他真有心,可惜,她没胃口。
「我不饿。」
「吃一点吧。」他坐在床沿,把粥捧近她面前。「你看,有排骨、有山药,我第一次煮,评监一下。」
「我不想吃。」
「我熬了两小时,对身体很好。」
「我不需要身体好。」
「一口吗?一口就好。」
奇怪了,他干么?戴岩静瞅着郑仁凯,他干么这么低声下气?只为了哄她喝粥?印象中他们俩感情没这么好吧?
郑仁凯舀一口递到她唇边。「来,喝一点,才可以吃药。」
「我要回去了。」心情低落,她想回家。
「不行。」郑仁凯放下碗,阻止她下床。
她坚持要,脚尖刚碰到地,人才站起就晕地软倒。他及时接住,把她扶回床上。
「真不听话唉。」一来就作怪,真是。
戴岩静好最,闭上眼,听他唠叨着。
「所以叫你吃粥啊,才有体力回家,谁叫你咋晚发高烧,站四个多小时,你疯了,真是笨一一」
「对,我很笨。」她落泪。「只有笨蛋才会谈恋爱谈到这么糗。」唉,她要哭了吗?他又揪心了。
「我收回我的话,你不笨,你很好。拜托一一」他低声下气地说:「张开嘴巴,来,吃一点,一点点就好。你看一一米都被我煮到化掉了,你看一下啦一戴岩!l睁眼,冷冷看着。
他微笑,把汤匙递到她嘴边。「一口就好,不好吃的话我就不逼你了。」他实在太温桑了,她终于乖乖张开嘴,喝一大口。
「怎样?很好吃吧?」郑仁凯兴奋地等她赞美。他看戴岩静睁大眼睛,深吸气,吧,好吃到太感动?!这碗热粥,有多好吃?
戴岩静给他的讲评是一一
很好。
此粥多好吃?床单知晓也。
戴岩静呕吐,吐在高级床单上,她一股反胃呕吐出去,又被这势子吓到,急着下床,但另一股反胃冲上来,呕一一这下,棉被枕头也喝到郑仁凯的心血了。
不要说她不公平喔,来,再呕一次,她很糗,双手接,戴岩静愣住,她没遇过这种状况,被自己的狂吐吓呆,她双手黏腻,觉得自己好脏,她抬脸,惊恐地望着郑仁凯。
「我……我就说我要回去……」快哭了啦!
郑仁凯会抓狂吧?
不,他没有,他反应超镇定,一把抱起她,往浴室走,直接吐在自己身上。
好惨,真糟糕啊,完蛋了,郑仁凯的床被她毁了,太丢脸啊,空气混着米粥跟西药的气味,也不管她脏兮兮的会弄脏他。
他把戴岩静轻放浴缸边缘。「你坐好,不要滑下来,靠着墙,我马上过来。」他跑出去,拿了睡袍跟大毛巾来。他看戴岩静眼眶红红的,苦丧着脸,像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双颊胀红,一副很冏的样子。
郑仁凯在她面前,蹲下,看着她,他笑了。
她错愕,他还笑得出来?!
「没关系,」他眨眨眼,笑道:「都怪我不会煮,难吃到害你吐了。」戴岩静听着,紧抿嘴,泪盈满眶。
他叹息。「糟糕,又要哭了,没关系,你看,我拿了这么大浴巾给你揺眼泪。」她不哭,她笑出来了。
这是打从咋晚伤心痛哭后,第一次笑了。
一见到这笑容,郑仁凯真高兴。
他起身放热水,挤沐浴乳,清洗毛巾,拧干,他拿着热呼呼的毛巾,一手按着她后脑,一手拿着毛巾帮她揺脸。
好舒服,戴岩静心中叹息,带有茶树气味的沐浴乳香,沁入鼻尖,带来宁静感,暖热的毛巾敷暖脸庞,当她揺完脸,他又洗干净毛巾,这回,跪在她脚边,帮她撺拭弄脏的手,很耐心地把她的手一遍遍清理干净。
戴岩静很窘,又很惊讶,过去让她讨厌得要死的男人,竟对她这么温柔。看见她最糟糕狠狈肮脏的样子,还这么自在温柔地对她好?
眼前这位,这明明是号称只爱美女,风流放荡的大帅哥,竟甘愿这样单足跪地,服务她?床被她吐脏,没发一点脾气?干么对她这么好?戴岩静不懂,她一向没给他好脸色啊!
「好了。」郑仁凯站起来,很满意地打量她。「都揺干净了,我带了睡袍来,换好衣服跟我说,还有这个,」他打开化妆镜。拿出一套旅行用的抛弃式盥洗用具给她。「我在外面等,好了叫我,小心动作不要太大,等一下又晕了。」郑仁凯走出去。
戴岩静刷牙漱口,然后看着镜中自己,好惨的脸,真丑。双目浮肿,嘴唇干裂,脸色惨白,看在郑仁凯眼里,是大扣分的女人吧?可是,他还能这样温柔?真难为他了。
唉。
一场失恋,像一次死亡,凶猛得像蜕去一层皮,现在,胃空荡荡,呕得干干净净,反而觉得舒服些,她看看郑仁凯的大浴缸,有股冲动想泡热水澡,把酸疼疲累的身体浸在热水里。
「还好吗?」郑仁凯在门外喊。
「我可不可以泡澡?」戴岩静问。
「先让我进来。」
戴岩静开门,让他进来。
他嘀咕着:「真好笑,要是早知道你想泡澡,刚刚就不用帮你揺脸擦手的,」他打开化妆镜,拿出一大堆温泉泡澡粉。
「来,想泡哪里的温泉?这些都是我去日本旅游时买的,有定山溪、登别还有洞爷的……」他介绍起来。
「这么多种?」她惊讶地瞪大眼睛。
「以前当保镖时常神经紧绷,都靠泡澡放松,这类的东西我多得很。」
「我不知道哪种好。」
「这个定山溪的不错,有绿叶香,好好泡个澡,神经放松了,会很舒服,泡完让你脱胎换骨,有重新做人的感动一一」
「就这个一一」戴岩静指了指那包。
郑仁凯撕开包装,倒进浴缸,放热水。
「你等我一下。」说完,他又跑出去了,过一会儿,拿了一杯柳橙汁进来。
「泡澡要补充水分,我放这里,你慢慢泡,有事喊我,我没听见的话就大声点。」郑仁凯打量她。「OK?」她用力点头。
「那我出去了,你可以吧?」
「嗯。」
「还是我帮你洗?」
她作势拿浴巾扔他,他哈哈大笑,离开浴室。
戴岩静脱掉衣裤,扔在脚边,爬进浴缸,躺入热水里。香喷喷的温泉、暖呼呼的水,天啊,好舒服,再喝一口微冰的柳橙汁,好舒服啊。掬起热水,看着滑溜的水从指间滑落,她微笑了。
怎么了啊?我怎么了啊……
这么奇怪的情绪,我精神分裂了吗?
明明以为痛到活不下去,世界末日的唉,可是……太奇怪了,让郑仁凯这么一搅合,伤心怎么好像变淡了?
躺在热水里,她觉得好舒服好安全。
戴岩静不禁想着,今晚,如果郑仁凯不在,她一个人在家,伤心痛苦又发烧,会这么快平复心情吗?她能好好的吗?
可是,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呢?可怜她?同情她?
算了,不想了。
浸着温泉水,啜饮甜美的柳橙计,这么舒服的享受一阵。
洗完澡,皮肤暖烘烘的,套上郑仁凯的棉质睡袍,系上腰带,现在,她觉得精神大好,体力恢复,身体好清爽,彷佛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走出浴室,从走廊看到从敞开的房间,泄出黄色灯光,以及里面走动的人影。戴岩静走到房门口,看着里边一一郑仁凯已经撤掉脏污的床套,正换上灰色成套的被单,又替枕头换上枕套,他利落地动作着,抖甩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