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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记 page 4 作者:清朗

  这个人,虽然平素温文尔雅,但是偶然一句话,却着实尖刻得很。

  他无意回答这类问题,随手向上一指,“喂,你看那个人是谁?”在清明,原是为了转移话题,随手乱指的,岂知这样一指,茶楼上当真有一个人站起身,微微躬身为礼,“潘相。”

  大街上人声喧哗,这个人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不偏不倚直传到耳里。非是高手,不能如此。

  清明一惊,向上看去。

  茶楼窗边,坐了个极瘦削的年轻人,不到二十岁年纪,一身青衣,逆了光看不分明容貌,单见轮廓,却是清秀到十二分。

  潘白华却也回礼,道:“梅侍郎。”

  二人眼风相交,一掠而过。

  “这是什么人?”待到那个青衣人回身坐下,清明方自问道。

  “京城里有名的才子,他十六岁就中了探花。”潘白华淡淡道。

  “探花啊,有一次殿试自然就有一个,这算不得出奇。”

  “眼下此人任吏部侍郎之职。”

  这是极有实权的位置了,想不到那青衣人年纪轻轻,竟至于此,清明点头,“这倒还算有点来历。”

  “他还是太师石敬成的义子。”

  “啊?”清明一愣,随即点头苦笑,“算了,我知道他是谁了。”

  “是么,”潘白华微微一笑,“我想你也该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玉京第一杀手和京城第一高手的对决呢。”

  青梅竹,太师石敬成最重要的心腹,一手抚养成人的义子。

  十六岁高中探花,眼下官拜吏部侍郎之职,人称京城第一高手。

  “甚么事都冠上个‘第一’的名号,很有趣么?”清明笑道,“这名号明显不合理,青梅竹是石敬成一手教出来的,他若称第一,他义父又算什么?何况——”他偏了头看看潘白华,“只你的武功,也决不在他之下吧。”

  潘白华眼神一变,正要说话,清明赶紧跟上一句:“罢了,以你的身份,要是靠着自身武功去打拼,倒成笑话了。”

  “清明,我并非此意……”

  正说着,忽然茶楼上一声响,一袭青衣轻飘飘从楼下直落下来。

  清明自恃轻功高妙,然而看到青梅竹适才身法,也不由得心中暗赞一声。

  “他总不是刚才听见我说他坏话,所以从楼上跳下来吧?”清明转头问道。

  潘白华真真拿他无可奈何。

  随着青梅竹自楼上跳落,又是几声响,五个人自楼上也跳下来,各人持一把奇形兵刃,虽不如青梅竹身法那般轻盈无息,气势却颇为强盛。

  “青梅竹,你年纪轻轻,有何本领自称京城第一高手?”为首那人喝道。

  “若是你能打过我们兄弟,倒也罢了,不然,这名号就让给我们好了!”另一人冷笑道。

  “青梅竹,你到底有胆没胆,懦夫!”更有人口出辱骂之词。

  青梅竹静静站在圈内,他身高与清明相仿,削肩窄腰,身姿清瘦。一袭青衫穿在他身上颇显宽大。他双手笼在袖中,一双眼睛冷冷的毫无表情,半晌,方道:“京城内,禁止私斗。”

  那五人冷笑一声,发一声喊,各持兵器,围个半圆冲杀过来。

  青梅竹依然静静站在那里,直至五人逼近,忽然后退一步,右臂倏出,周围众人只见一条银线破空而起,瞬间而收。那五人冲到他面前,忽然静止不动,随即向后倒去,只颈中一条清浅红线。

  只一招之内,这人竟已杀了五个江湖豪客。

  一旁的清明却看得清楚,青梅竹方才所使的兵刃,原是一把一直藏在袖中的软剑,剑刃呈银色,锋利无匹,只是剑身太也窄细,大概比筷子也粗不了多少。

  转过身来,青梅竹又向潘白华施了一礼,一双眼却直盯在一边的清明身上。清明若不在意,笑嘻嘻地看着他,近处看来,这人极秀气的一张脸,若不是那一身的冷漠,单看眉眼,竟有几分像女孩子。

  最后青梅竹并未说什么,又仔细看了他一眼,径自走了。

  “武功确实不错。”清明感叹道,“难得是他极会把握分寸,那一剑实是恰到好处——只把人杀死,却连血都不流一滴——他真是多一分力都不肯用的。只可惜……”

  “可惜什么?”潘白华问道。

  “他煞气太重了。”清明平平静静地说,“我可不想和他打,这人看样子和我一样,只会杀人的武功。”

  五  瞬息烟花

  一路行来,潘白华也不再提青梅竹亦或玉京城之事,清明也不理,二人闲逛许久,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想吃些东西,还是去喝酒?”潘白华温言相问。

  清明看他一眼,也笑道:“你倒不急?和我走了这半日,青梅竹那边出什么状况,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潘白华淡然一笑:“青梅竹这人做事原是极周密的,只是有时过于周密未免也不是什么好事,今日他被那五个江湖豪客拦截,又恰逢如今多事之秋,他必要去调查个清楚。这样一来,花费时间,必然不少。”

  清明默不作声地听了,忽然抬头笑道:“我想喝酒。”

  有一些事,大家暗自放在心里就好了,原不必说出来。比如,那五个江湖人是自己要出头还是身后有人指使;再比如,他们向青梅竹挑衅的时间、地点,实在都是巧到了极点。

  两人并肩走着,因入了夜,京城内四处可见星星点点的灯火,周遭行人,大多匆匆向家中赶去。淡黄的光晕衬着一个偌大的京城,不若白日的繁华,别有一番温馨之感。

  但是有家之人和无家之人看这般情景,却是大为不同。

  只因无家之人,并没有一盏属于他的灯火。

  清明忽然停下了脚步,道:“我还是想吃东西。这样好了,我请你吃饭,你请我喝酒,又公平又有趣,你看如何?”

  潘白华笑道:“我原想着也先带你吃些东西的,既是如此,你打算去哪里?”

  清明向四周看了一眼,毫不犹豫的向小巷里一指:“就去那儿!”

  “那是……”潘白华疑惑看过去,小巷里人声嘈杂,一个小摊子上面的白布棚子已经熏的发黑,上面挂了盏风灯,一个老人扎着条油腻之极的围裙,正在那里——下牛肉面!

  “原来你请我吃这个……”潘白华喃喃自语,想小潘相向来清华尊贵,居然沦落到了吃路边摊的地步……

  但是清明兴致很高,拉着潘白华的手就跑了过去。

  “老板,来两大碗牛肉面!”

  老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也不搭言,自顾自的下着面,摊子里人很多,个个吃得热火朝天。那老人动作倒很快,不一会,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就端了上来。粗瓷碗里大块牛肉和绿白相间的葱花混在一起,汤汁鲜美,味道居然颇为不错。

  “好吃吧!”清明大口大口喝着汤,十分得意。

  潘白华含笑点头,“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清明笑道:“我哪里知道,刚才看这里人多,就过来了。”

  这倒也是个好办法,潘白华用筷子挑着面条慢慢吃起来,那碗面分量着实不少,他吃了一大半,剩下的再也吃不下了。一抬头,清明正笑笑的看着他。

  “吃完了?走吧!”清明数了铜钱放在桌子上。潘白华看他碗里,不过动了几筷子,牛肉汤倒被喝了不少。

  “吃的这样少?”他微微皱眉。

  清明笑道:“想吃东西又不代表我饿了,刚才看这里有人气,坐着热闹,就跑过来了。”他看向潘白华,“我们去喝酒吧!”

  两人穿大街,过小巷,由潘白华引着,到了一所宅院的后墙处,墙头一角绿叶隐隐,二人翻墙而入,如一叶坠地,悄然无声。

  “这里……”清明看看眼前景色,面前是个水阁,池塘在月下清波粼粼,墙角处一棵高大桂花树,此刻未到开花时节,树阴甚是浓密。

  很熟悉的地方,但不知怎么,看上去又有一些陌生。

  “啊,我想起来了!”清明拊掌笑道。

  三年前,清明因某事入京,那次也曾抽隙与潘白华相见,二人找了个废园,在里面喝了半夜的酒。此刻看去,那桂花树、池塘都是依稀相识,但园内修缮的十分齐整,与当年大不相同。

  “我把这里买下来了。”潘白华淡淡道。

  “啊?这就不好玩了么。”清明叹气道,“想起是在一个随时可能会闹鬼,又没主人的地方喝酒,这样更有趣味些。不过,你自己是主人,为什么还要翻墙啊?”

  潘白华但笑不语,翻转手中折扇,以扇柄在树下挖掘,不一会儿,从树下挖出一个青瓷坛子,掸一下上面泥土递过去,“三年前我在这里埋下的桂花酒,想着等你下次有机会一起喝的。”

  清明接过坛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几眼,又叹了口气:“潘白华,我不记得有得罪过你,不至于只埋这么一点酒吧?”

  “……”

  潘白华放下手里动作,抬眼站起身,认真看着清明,眼神由一向的温文变得深邃之极。他原是弯了腰整理出一块坐下的所在,这时站起,发丝散乱,长衫下摆也沾染了不少泥土枯叶,他又生得眉目清雅,这个样子本来不见得有多少威胁力,清明却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发冷,于是使劲回瞪过去。

  对视,对视,再对视……

  终于小潘相先收回了视线,伸手揉一下清明头发,摇头苦笑道:“笨小孩,真不知你是什么变的。”

  清明一个爆栗敲过去,“说过多少次别这么叫我!”

  潘白华笑道:“上次在相府精舍,我也这样叫了,你待怎样?若是我以后这样叫一辈子,你又待怎样?”

  清明一怔,随即道:“原来你还叫过一次,那罚你少喝些酒好了。”对后半句问话却是避而不答。他在潘白华适才整理好的树下一块空地坐下,屈指敲碎泥封,张口喝了一大口酒,只觉甜香四溢,不若平日所喝桂花酒的清淡,而是醇厚之极,不由赞了一声:“果然是好酒!”想一想,没有喝第二口,反把坛子递了过去,笑道:“这样好的酒,总是和朋友一起喝才有味道,不罚你了。”

  潘白华微笑,接过坛子也喝了一口,又递了回去。

  靠着身后一棵高大桂花树,清淡月光从树叶缝隙里洒下来,二人一替一口,不知不觉中,半坛酒也就下去了。清明忽然叹息道:“可惜有好酒却无下酒菜,真是有点美中不足。”

  潘白华笑道:“古人有以汉书下酒者,有以舞剑下酒者,可见不一定要限于菜肴。”

  清明道:“说的也是,那么你现在打算用什么下酒?”

  “烟花如何?”

  “啊?”

  潘白华当真从身上掏出几只小巧烟花递过去,清明看得惊喜交加,口里一面道:“夏日里哪里来的烟花?”手里早是抢了过去。

  ——别人说你孩子气又不愿意听,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人,还喜欢这种小孩子的玩意的?只是尚能见你如此,我也放心许多。

  这边潘白华心中思量不提,那一边清明晃着火折子,早是点燃了一支烟花,握住手里摇晃,红色和金黄的火花四溅,一些火花落在草地,随即熄灭;也有不少便落到那池塘之中,清水红花,煞是好看。清明开心之极,忽然转过头来:“潘白华,我发现你把这里买下来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不然,大概我们放不到两支烟花,早被人发现了。”

  是“我”不是“我们”!

  潘白华苦笑,但他当然不至于把这句话也说出来。

  虽不见得是火树银花不夜天,倒也是赏心悦目谁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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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回到客栈之时,已是月上中天。

  南园还未睡,衣衫齐整,坐在窗下,见清明回来,面上立即显出喜悦之色,问道:“清明,你到哪里去了?”

  清明叹道:“今天倒是见到一个极重要的人。”于是把青梅竹一事详细与南园说了,却不曾提与潘白华一起种种情由,这倒是孔夫子笔削春秋之意,前后各删去一大段,却也不能说他撒谎。

  对于青梅竹此人,南园自然也是闻名已久。如今在京城之中,石敬成太师之尊,未必会正面和他们对上,直接动手的人,只怕倒是青梅竹的可能性大些。

  “没想他那么年轻。”清明道,又补上一句,“还是个少年么。”

  “你才比他大几岁?”南园苦笑,“今日里倒是又出了一件大事,我们在兵部的一个人,被人除去了。”

  “什么?”清明也不由大惊。在兵部那个人原是玉京最重要的内线之一,虽然官职不算很高,手中权力却不小,许多情报,甚至如上次刺杀陈玉辉之事,都借力不小。

  “说起来,倒也不算他被人发现,只因这一次陈玉辉被刺之事太大,算起来兵部里有一十九人均有可能了解情报,原本想既查不出实情,加上这十九人中亦有不易于之辈,事情可能就这样不了了之。谁想到吏部里竟然有人下了狠手,这些人全部被免除了官职。”

  清明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冷笑道,“好绝的手段,好大的权势!谁起的头,谁下的手?是不是和吏部里那一位梅侍郎有关?”

  南园苦笑:“正是。”

  “好个青梅竹!”

  六  涉江采芙蓉

  次日,会芳居。

  传说中千金难得一顾的美人灵犀,此刻却正对着两个外乡人殷勤相待。

  这两个外乡人,自然就是玉京南园和清明雨了。

  “好生雅致的所在!”清明刚一进房,便立刻赞道,随即又自悔失言似地笑道:“也是么,只有这样的所在,方配得上灵犀小姐这样的人品。”

  灵犀嫣然一笑:“只怕是地方粗陋,入不得二位公子的法眼呢。”说着亲手奉上香茶,又取了只橙子,用一把小银刀破开,分予二人。

  美人如玉,并刀似雪,好一番旖旎情景。清明叹道:“‘纤手破新橙’么,我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灵犀抬了眼,流风回雪似地轻轻一瞥,却道:“听闻于公子游历天下,见识广博,却拿我这寻常人物来取笑。”

  清明微微一笑,“走的地方多些或是真的,只是我见了小姐,竟是眼中再容不得他人。小姐说,这可如何是好呢?”

  灵犀看他一眼,半低了头,却是掩袖轻悄一笑。

  一旁的南园,却已颇显窘迫。

  他不比清明,从来少涉这等风月所在。虽也事前与清明商议,却被清明轻飘飘一句“在会芳居与小潘相见面,总比在客栈或是相府好遮掩的多吧”堵了回去。然而此刻见了二人调笑,心中不由叫苦:原来又被这家伙骗了去,他哪里是想遮掩,不过是想见美人罢了!

  正手足无措间,一声门响终是救了他,一个素衣人推门而入,风仪都雅,正是潘白华。

  “潘相……”灵犀站起身来,深施一礼,轻轻退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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