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默安,我们分手吧!
远距离的爱情终会散场,女人身边需要一座靠山,你已经不符合我的期待,所以好聚好败,谁也别怨谁,好吗?
躺在产台上,特特的心跳在机器上面留下规律的声音,她的左手捆着沙布。
寄出分手信之后,她在浴室里割腕了,一道一道的血渍,被花洒冲下来的水,冲出一片红色汪洋。
不是想自杀,只是想着,如果手更痛一点,心是不是就可以少痛几分?
结论是……阿疆的巴掌最痛,她被打得耳朵呜呜呜的叫,脑袋一阵阵发黑,脸上热辣辣的痛,痛上她的灵魂。
护理师替她戴上氧气罩,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很清楚,再过不久她将失去她的等等。眼睛闭上,无数的恶梦在脑海间窜跳。
漫骂、指责、嘲讽像海浪似地一波波将她淹没,她挣扎着、狂喊着,泪水汗水湿透衣裳,强烈的无能为力让她恐慌。
她以为自己淹死了,可终究还是清醒过来。
侧过头,她遇见阿疆悲怜的目光。「我失去他了。」她嘀嘀自语。
「你还年轻,这是正确的决定。」阿疆恨恨说。
「我失去他了。」
失去等等、失去默安、失去爱情,她的人生又回到过去,只剩下责任压力,再没有快乐奇迹。
特特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让阿疆无比后悔,不该逼她把孩子拿掉,不该逼她正视蒋默安的背叛,不该用刻薄的言语,嘲笑她的爱情。
蒋默安砍她一刀,她砍自己十刀,他却砍了特特一百刀,后悔……
阿疆用力握住她的手,认真说:「相信我,日子会慢慢好起来。」
会吗?特特苦笑,不会了,她很清楚,再也不会好了,就像那年爸爸离开,妈妈再没有好过。
「再休息一下,如果身体可以,我就带你回家。」
他不送她回去,免得蔓姨担心,他要带她回家,好好养胖,把她养成过去那样,就算生活很疲惫,还是随时随地表现得精神奕奕,就算日子很辛苦,还是努力让骄傲的笑容凝在脸上。
就算讲一堆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激励人心的话,都好。
「我失去他了。」她的脑袋里面只剩下这句话。
阿疆火大,一把握住她的肩膀。
「你要死不活的要给谁看?蒋默安会在乎吗?人家都拿钱要打发你了,你怎么还这么傻,失去他不好吗?好的很,跟他纠缠一辈子,才是你最大的不幸!」
不幸?对,阿疆说得对,只是……失去他,她又如何幸福?
「你给我振作起来,不想蔓姨和宁宁为你担心的话。」
对,阿疆说得正确,只是……她哪来的力气振作?她失去他了呀……
阿疆去给她买吃的,特特窝在沙发里,穿着新睡衣、盖着新被子,抱着新抱枕,肚子微痛。
电视机里正在上演韩剧,听说这部很好看,可是她看不下去,满脑子想看的都是默安和等等。
浓浓的哀伤笼罩着她,她失去的不仅是一段爱情、一份难得建立起的自信,还有一份对未来的期待与信任。
原本,她不信任男人,父亲都可以轻易抛开家庭,她凭什么相信爱情,可是她相信了,因为对象是蒋默安。
她告诉自己,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和杨慕生一样。
可是到最后,还是一样。
门铃响起,特特皱眉,阿疆忘记带钥匙出门?
拉开棉被、穿起新拖鞋,扶着腰,慢慢走到门边。
她没想到,站在门外的是蒋默安,一向打扮干净凊爽的他,却是狼狈而邋遢,白色的衬杉上污渍点点,蓬乱的头发垂在额前,身上带着浓浓的酒精味,他看着她的目光,像是陌生人。
他面无表情,口气冰凉。「这么快就找到新男人?」
不然呢?留在他身边,心甘情愿当个小三,求他回眸、求他施舍?不要,她又不是江莉雰,爱情诚可贵、骄傲价更高。
她淡淡笑着。「对啊,我的条件够好。」
「有这么迫不及待?」
「嗯嗯,我想要有个倚靠,你离我太远了。」
视讯不行、打电话不行,连回信都越来越敷衍潦草,她怎能允许自己变得这么不重要?既然他的工作忙,应付一个女人就够,她不给他添麻烦了。
「所以你又拿着花束,满校园追求男人?」锐利的眸光扫过,刚刚睡醒?昨晚,郑品疆让她累坏了?妒嫉像盐酸,一寸寸腐蚀着他的理智。
特特扬眉,带着挑衅,「这招挺好用的不是?至少我追到你了!」
「你真贱!」他咬牙切齿。
特特没回答,眼睛在笑,嘴巴在笑,泪水却顺着鼻管咽入食道。
对啊,她超贱,贱得可以用支票轻易打发,贱得明知道他和其他女人同居,还不敢戳破,贱得在电话筒旁边泣不成声,贱得拿把刀划开血管,还不知道疼痛长什么样……
阿疆也骂她贱呢,被糟蹋不够,还要帮着别人糟踢自己,没资格当蒋家媳妇,就不能当赵钱孙李家的媳妇?蒋家有什么了不起,巴巴地赶上,巴巴地讨好,巴巴地把自己送上门,让人……踩得支离破碎才甘心?
从现在起,她不要犯贱了,如果丢掉蒋默安可以保留自尊,就这样吧!
「把话再说一次。」阿疆冷冽的声音传来。
蒋默安猛地转身,阿疆举拳朝他脸上招呼。
砰!一拳,蒋默安嘴角瞬间青紫,再一拳,腹间受创,他是个文弱书生,而阿疆当了一辈子的黑道二代,轻而易举把他撂倒。
特特为他受苦,阿疆也要蒋默安尝尝苦头。
但特特不愿意,她急急忙忙护到蒋默安身前,仓促间,阿疆停不了手,那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特特脸上,瞬地将她的脸打偏,咬破了唇,血从嘴角流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阿疆心疼地地拉过特特,拭去她嘴角鲜血,心疼地把她圈进怀里,两人之间的亲昵互动,看得蒋默安心痛,好像那一个热辣辣的巴掌是甩上他的胸口,痛得他开不了口。
特特摇摇头,推开阿疆,转身看着狼狈的蒋默安,问:「你回来做什么?对你而言,事业不是比什么都重要?是突然间发现爱情不能或缺?还是以为你有本事可以鱼与熊掌兼得?」
「我们谈过的,给我三年时间,尽全力冲刺事业,为什么突然反悔?」
「我也以为我们谈过的,以为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以为你是个穷小子,你对前途倾尽全力,为的是我们的未来,可是我好像弄错了,蒋默安,富二代,医生世家,这么好的家世,怎么需要像我们这种小人物对金钱汲汲营营?」
面色一凛,她知道了?家族是他最沉重的负担,是他最羞愧的印记,蒋默安深吸气,寒声问:「你调査我?」
哼哈!她要是有这个本事,哪会被人欺骗得这样彻底?
不过,她抬起下巴,回答:「我是,我可不可以大胆猜测,你回来的目的是想挽回我?如果是的话,好啊,结婚吧,我不念书了,我跟你去上海,陪你一起为前途努力。」
知道他的家世后,迫不及待想成为当中一分子?
凌厉的目光射向特特,他还以为她单纯善良,没想到她和那些女人一样虎荣。「这么想当蒋家媳妇?」
「哪个女生不想嫁给嫁给高富帅?你很符合这个条件呢!」
「既然调查了,为什么不调查彻底一点,蒋家媳妇是普通人可以当的吗?你有什么?家世?背景?学历?还是惊人的能力?」
这话真伤人,果然是母子,讲话的口气、神情都一模一样。
明白了,她什么都没有,一张支票对她已是宽厚。她自贱自轻、自鄙自恨,站在自信的男人面前,她的自里像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所以呢?我这种等级的女人只能当外遇?」
两人互视着彼此,谁也不开口。
阿疆再也听不下去了,蒋默安非要逼得特特再次自残?
他上前,从身后环住特特,他带着胜利的目光对蒋默安说:「谁说的,你这种等级当我老婆恰恰好,他不敢娶,我敢,到时我再发帖子请蒋先生过来喝喜酒。好啦,没别的事,恕不招待。」
一勾一推,阿疆把特特带进门内,当着两张脸、四道胶着的目光,砰地,一扇门断却他们之间的联结。
特特后来才晓得,要丢掉蒋默安有多困难,她用尽六年的力气、费尽六年的苦心,她这么这么这么拼命,还是无法彻底背过身去。
第7章(1)
二0一六年六月二十七日
越靠近病房,特特的恐惧越深,即将面对父亲,她没有宁宁和妈妈那样的期待,她只有未知、无名的抑郁,整个人像被阴灵罩住似地。
老一辈常说前世相欠债,她想,阿疆一定欠自己很多。
上飞机前,特特对阿疆说:「你不必非要陪我。」
他回答,「是我把你骂来的,如果蔓姨发生什么事,你不会怪我恨我?」
「我有这么是非不分?」
「有,你一直在气我。」
「冤枉,我哪有?」她只有感激他、谢谢他、依赖他,绝对没有气他!
「A:你气我六年前甩上门,彻底关掉你和蒋默安之间的一切。B:你气我带你去医院,气我逼你拿掉等等。C:你气我逼你认清现实,气我骂你无知,气我说你没长进。」他扳动手指数。
天晓得,他比她更后悔,如果那时不要逼她骂她、强迫她,等等生下来之后,她一定更需要精神依靠和经济支柱,那么他将是现成的提供者,或许她会愿意让自己成为等等的爸爸。
「我没有。」
「诚实一点。」
「我真的没有。」她高举五指朝天发誓,如果有恨,她恨的也是自己。
「没有的话,为什么已经六年过去,你还放不下蒋默安,还无法接受我?」
这六年中,他很努力,父亲去世,他放弃学业,把父亲留下来的组织撑起来,带着兄弟们从黑道转入白道,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拼出一个良好的、安全的背景,让自己配得上特特。
可是她再辛苦脆弱,都不肯让他趁虚而入,如果不是怨恨责怪,那么,就算是铁打的心,也该软了。
定眼望着阿疆,特特摇头,放不下蒋默安……不是她的错,她努力过了,但是……
「阿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兄弟、死党,我从没有不接纳你,只是亲情友情与爱情是泾渭分明的事,我没办法混为一谈。」
「谁告诉你好朋友不能当情人?女人期待爱情,不就是期待一个依靠,我不能让你依靠吗?至于兄弟,对不起,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说来说去,不过是想掩饰蒋默安一直在你心里的事实!」
这话,她无从争辩。
阿疆宁愿特特发脾气,说一堆乱七八糟的话来反驳自己,可是她沉默了……令人难堪的沉默,证明他说的没错。
可恶的女人,没心没肝没肺,他对她的好,好到无人能够理解,可是她却半点都不感动、感激。
阿疆气炸了,一把将她拉到机场厕所训话。
他把她锁在墙壁和自己脑前的小区块内,磨着后牙说:「给我一句准话,你会和蒋默安复合吗?」
「你在开玩笑妈?别忘记他的家世和未婚妻,不,他们应该早就结婚,成立自己的家庭,复合是我想要就能要的吗?」
六年,就算她再没长进,也懂得旧事如尘、往事如烟,没有人会停留在原地等待。
从一开始,她就找错对象,蒋默安是个高不可攀的男人,不是可以被幻想的。
「意思是,如果他没有婚姻家庭,你会不顾一切,和他在一起?」
「我没这样说。」
「我换个问法,到上海后,如果你遇见蒋默安,你不会让旧情复燃?你会让过去彻底过去?」
她怔怔地望住阿疆,片刻后缓缓吐气,回答说:「对于放手过去,我从来没有放弃努力,但不管怎样,阿疆,你都是我的兄弟。」
特特的话把他惹毛了。「去你的狗屁兄弟,你等着,回台湾后,我要押着你去登记结婚。」他说得满脸忿忿。
特特失笑。「我以为台湾是个民主法治的地方。」
「又怎样?我有一票兄弟,可以让我为所欲为。」
「别无理取闹。」
「放心,我会让你看凊楚,我是无理取闹还是认真。」
她不跟他吵了,叹道:「你再不放我出去,我们会赶不上飞机。」
阿疆的严肃让特特暗暗后悔,她不该给他希望,不该错置友谊,更不该让自己的依赖成为习惯。
阿疆是对的,她没有长进,骨子里仍是那个自鄙自卑的小女生,所以这次她打算自己面对,不管心中有再大的恐惧与危机感,都准备挺胸正面迎上。
可是阿疆还是来了,订机票、饭店,规划行程,他连兄弟都带上,他信誓旦旦说:「我怎么把你们带去,就怎么把你们带回来。」
他总是这样,作主接手她的困难,让她不知不觉间依赖。
可是经过这一回,特特明白了,她再不能这样残忍的拖着他、拉着他,逼着他陪伴自己在痛苦深渊里待着,他有权力见识更好的天空与人生。
「蔓姨,董事长就在里面。」章育襄停下脚步,转身对她们说。
视线在宁宁身上多停留几秒,他没想到董事长在台湾竟然有两个女儿,恐怕连董事长都没想过。
是好事!这样的话,能接受捐肝评估筛检的人又多一个,他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章育襄观察力敏锐,在机场接到母女三人时,他就看出来,除了杨特脸上有掩也掩不住的抑郁外,李蔓君和杨宁都带着期盼,换言之,她们对董事长并没有想象中的怨怼?
李蔓君比想象中更美丽,本以为是个其貌不扬的黄脸婆,才会让董事长见异思迁,没想到她柳眉大眼,精致的五官,恬然的气质,让人一见便觉得亲切欢喜,她客气良善,对谁都温声细语,是个修养相当好的女士。
照理说,没有人支持协助,一个女人带大两个孩子,早该被岁月磨得残破凋零,可是……光阴优待了她。
江莉雰的五官明丽美艳,董娘的生活让她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做整型美容,去运动房健身,她看起来也年轻,只是过度的顺从与柔弱,总带给人一种不真实的违和感。
若拿李蔓君和江莉雰相较,他更愿意亲近李蔓君。
杨特长相清秀,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她的头发很长,在背后披泄成飞瀑,巴掌大的脸,一双眼睛像湖水似地清澈干净,但她的眉心始终紧锁,就像有解也解不开的忧郁,难得的是一身沉静恬然的气度,和李蔓君一模一样。
以五官来讲,杨宁长得更像李蔓君,嘴角微微勾着,像是随时随地都在笑似地,她漂亮的身材长相往街上一站,肯定会吸引不少星探,只是眼底的桀骜不驯,看起来就是个不服管教的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