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孟若荷低着头,声音都带了哽咽。“我要的,也是表哥答应的。”
“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这个——”
“够了!”
一声轻斥从门口传来,让温从芳话语一消。
李少庆一见来人,气愤的神情一消,立刻恭敬的上前一礼,“温兄。”
温从行回了一礼,目光看向自己的妹妹,“远远便听到喧嚷之声,成何体统?”
温从芳虽然骄纵,但对兄长还是有些惧意的,被责骂了也不敢回嘴,不甘心的咬着下唇。
“舍妹失礼了,姑娘。”
孟若荷没料到一个刁蛮千金的兄长竟然会这么有风度,她不由得甜甜一笑,摇了摇头,“失礼的是我,我说错了话,惹表哥和温小姐不开心。”
看着她的笑,温从行也忍不住一扬嘴角。他是温家的大少爷,温家向来富贵,他也难免高傲了些,他早听李少庆提过这位表妹,无父无母不说,打小就作着嫁给李少庆的美梦,硬是不要脸面的住进李家,白吃又白喝,对这等不知羞耻的女子,他原不想插手,但听到他们之间的交谈,他在一旁忍不住打量起了孟若荷。
虽说身子有些单薄,但有种我见犹怜的姿态,巴掌大的脸蛋,爱笑的眼睛,不见一丝傲慢任性,反而是李少庆的态度令人玩味。
“温兄,芳儿看中这个眉心坠。”李少庆见温从行来了,明白不能让他与孟若荷有太多交谈,免得泄了自己的底,于是说道:“赵三,将这眉心坠给包起来。”
赵三一听,立刻手脚俐落的将眉心坠放在一个小巧的花梨木细雕盒子里。
李少庆心知返家后,让娘亲得知花了这么多钱肯定少不了一番数落,但为了争口气,也为了讨温从芳欢心,也只能硬着头皮掏出银两了。
“温小姐,你是真心想买?”
温从芳一哼,“怎么,你想抢?”
孟若荷摇了摇头,“不敢!只是……”她略微迟疑的说道:“这是荷花。”
“荷花又如何?”
“花中仙子,清雅若荷,我出生之时正值荷花盛开,所以我爹给我取名叫若荷。温小姐,你真要拿表哥的银子买下这条清雅若荷的眉心坠,让眉心坠与表哥日日相对吗?”
温从芳闻言身子一僵,埋怨的瞪了李少庆一眼。
李少庆觉得无辜,这明明是温从芳自己看上的,怎么怪到他的头上?
温从芳将手中的眉心坠丢回柜上,“赵三,把铺子里跟荷花沾上边的配饰全都给我拿出来。”
“芳儿,不要胡闹。”温从行立刻阻止。
“我不管。”温从芳啐道:“我就是要把所有荷花的首饰都拿走。”
赵三低着头,冷汗直冒,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都拿走?万一小姐她不付钱怎么办?
温从行看着铺子里还有外人,哼道:“你回去后爹肯定要责罚。”
“我不怕,不过就是几件荷花首饰罢了,我就是要!赵三,还不包起来。”
赵三见温从行虽紧皱着眉也没制止,只能硬着头皮照做。
一番清点下来,华月居里大大小小的荷花配饰竟有一百多款,看来这首饰铺的工匠挺钟爱荷花的。
温从芳像是对待垃圾似的,将这些全扫进让赵三拿来的一个略大的木盒里,拿了木盒转身就走。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赵三一张脸都吓白了。
“放心,没你的事,这些我会拿回家给我爹。”温从芳冷冷一哼,“你去交代那些工匠,从此之后,华月居里不许再见到有关荷花的配饰。”
赵三惊恐的低着头,小姐瞧不起工匠,但是他很清楚那些手艺超群的工匠是多受礼遇的,连老爷都要礼让三分,不敢得罪,他一个小小的伙计又岂能左右?
他擦了下额上的冷汗,觉得自己倒霉,怎么就在掌柜不在的时候,遇上了温从芳这个刁蛮小姐?
李少庆连忙带着歉意的看了温从行一眼,跟着温从芳出去。
离去前他分心的看了孟若荷一眼,隐约觉得这个表妹似乎变得很不一样,原本她就是个愚昧又不知人情世故的小丫头,但今日她说话的样子,楚楚可人却又言之有物,让他心头不由得一动,只是一想到如今自己得要靠着温家替他疏通,他走上仕途的路才会顺利,立刻就甩开突生的绮想,跟了上去。
“姑娘,失礼了。”
孟若荷摇了摇头,微低着头,一副柔顺乖巧的样子,“是我一时没忍住,过于心直口快了。”
温从行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他与李少庆同拜青山书院的李大人为师,李少庆不停的与他交好,他本来没多大兴趣理会,偏偏妹妹上书院来接他时,邂逅了李少庆,从此对这家伙上了心,他爹向来宠爱这个妹妹,也不好明着约束她,只好吩咐他在一旁盯着,他才勉为其难的与李少庆相交,如今看来,此人还真非妹妹的良配。
看着少了许多首饰的铺子,这件事只怕难以收拾,温从行无奈的转身离去。
一等温从行离开,赵三立刻埋怨的看着孟若荷,“这次可被你害惨了。”
孟若荷并不觉得这事跟她有关,但还是一味的装柔顺,“对不起,赵三哥。”
赵三原想骂个几句,但看到她无辜的模样很是惹人怜,只能自认倒霉,“算了、算了,你走吧,以后最好别来了,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今天你得罪温小姐,以后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谢谢赵三哥提醒,我以后会小心的。”其实她根本就没把温从芳看在眼里,说穿了不过是个刁蛮的千金小姐,谅她也不敢真的对人动手,给自己惹上麻烦。“我先走了。”
“走、走、走!”赵三像是看瘟神似的赶她离开。
孟若荷态度如常的点了下头,没有因为他的不耐烦而摆脸色。
赵三见状,脸色不由得微红,这倒显得自己的气度小了,只是他一回头,看到铺子短少的首饰,立刻又苦了一张脸。
第二章 男神与大树(1)
一大清早,跟着孙氏进到锦绣山庄的孟若荷,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在庄子里的名气不小。
这几年,庄里见过她的人不算多,但是她的事迹却可能连养来看门的狗都略听一二,毕竟一个黄家大闺女,还没嫁人就把家底全都送了人,这事儿不管摆在什么朝代都足以被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一辈子,更别提最后她还闹了一场投湖自尽的戏码。
孟若荷也有丢人的感觉,但这种想法一闪而过后就被她抛在脑后。
虽说不是她做的事,都记到她的头上实在冤枉,但昨日种种就当昨日死,她从今天开始“洗白”,相信早晚会扭转众人看她的眼神。
这几日在华月居里,她明白若想走上她喜爱的珠宝设计这条路,靠温家是绝对不可行,毕竟有个温从芳在,对方想让她死的心都有,不可能会出手相助,所以她只能另外想办法。
在京城足以胜过温家的,除了放弃皇位、醉心于商道的大皇子外,只有朱家和厉家,只是要见朱家当家人没这么容易,倒是今日厉家大小姐厉文殊带着独子到锦绣山庄小住几日,她随孙氏到庄里来,便是想着若有机会能见到厉文殊,她绝对不会客气的自荐。
厉文殊八年前嫁入第一皇商朱家,厉家与朱家的布庄产业联手,在锦绣山庄这个气候怡人之处,从养蚕取丝到织成布匹,绣金丝,裁成衣,可说是垄断了京城一带的布匹生意。
正赶上好季节,庄子里繁花似锦,孟若荷一边欣赏百花齐开,娇艳欲滴,一边感叹着锦绣山庄不愧名为天下第一庄,她与孙氏是从角门进来的,所看到的景物不过是山庄的一角,仍处处可见精致阁楼,小桥流水,有些地方韵味典雅,更有大气磅礡之处。
“你昨夜几乎一夜未眠,怎么不待在家里歇着,硬要跟我到庄子里?”孙氏有些担忧的看着孟若荷单薄的身子,这几日总是看到她拿着炭笔专注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让自己着实担心。
“没事的,娘。”孟若荷柔声的说道:“我向来便睡得少,现在精神很好。”
孙氏看到她气色确实还行,也就不再多言。
孟若荷前世熬夜画设计稿是常有的事,但从没人担心她累了或饿了,现在这种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她感动的伸手勾住孙氏的手臂,就跟个爱撒娇的小女儿似的。
乖巧的陪着孙氏到了绣房,里头早就坐着两个看起来比孙氏年纪稍大一些的绣娘,看到孟若荷的态度不冷不热,倒是跟孙氏有说有笑。
孟若荷也没有将人家的冷淡放在心上,知道自己以前高傲的性子,肯定不讨人喜欢,她也不会妄想一夕之间改变他人的想法,只是乖巧的待在一旁不多话,耳聪目明的勤快送茶、送点心。
刘嫂子正想喝茶,就看到已见底的杯子立刻被斟上微温的水,她见了先是一愣,不由得说道:“荷丫看来是长大了。”
孟若荷低下头,露出愧疚的神情,“以前是荷丫不懂事,让我娘为我担忧、难过,以后不会了。”
“你能想通就好。”刘嫂子见了,也感到安慰,“李家说穿了,不过就是伪斯文,那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说得好听是读书人,瞧不起商户,现在瞧瞧,不是打算巴上温家……”
“刘嫂子。”孙氏连忙开口制止,不安的看了孟若荷一眼。这几日虽说荷丫没提,但她不以为这么些年的感情能说放下就放下,所以心想荷丫该是故做坚强,不愿老实说罢了。
“娘,没关系的。”孟若荷乖巧的道:“刘大娘说得没错,李家上下确实没一个好东西。”
别人说这话不令人意外,但若出自孟若荷的口中,却如同天要下红雨了。
刘嫂子有些狐疑,虽说孟若荷与李家分道扬镳是好事,但这么些年来,一个姑娘家把家底全都送进李家,现在连安身立命的地方都快没了,多年感情又付诸流水,真能洒脱?!
“荷丫,”刘嫂子有些担忧,“你真没事?”
“大娘,”孟若荷一笑,“有事的是以前的我,现在的我好得很。”
刘嫂子闻言欣慰的点点头,还以为孟若荷这辈子就是一根筋走到死,现在想通了,虽不知到底有几分真心,但愿意改变终归是好事。
孟若荷微垂下眼,装乖巧这件事她向来做得极好,她不管在他人眼中她的转变是否古怪,总之她对姓李的那一家没好感,更不想花心思。她的手摸了摸桌上的布料,道:“这料子极好。”
“这是当然。”孙氏道:“锦绣山庄的丝绸已经连着好些年被宫中的贵人相中。我与你刘大娘这几日在赶制衣裙给夫人和少爷。”
孙氏的绣功极好,在刘嫂子剪制的衣裙上绣了几朵牡丹,只是孟若荷见着,心想牡丹虽富贵,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她拿出腰间的小荷包,拿出放在里头的炭笔,“春天大地阳气升发,万物始生,百花吐艳,娘亲不如在衣裙上加上蝴蝶飞舞,增添生气。”
不过一会儿功夫,她拿炭笔在纸上勾勒出孙氏所绣的牡丹,还有翩翩飞舞的蝶。
刘嫂子在一旁赞叹,“珍妹子,看看你的好闺女,这图画得真好。”
孙氏拿起图样,对孟若荷的能耐也感到惊讶。
“只是涂涂画画,对我而言,不是太难。”她最爱的是珠宝设计,但服装这一块她也研究了好些年。“娘,舞蝶就绣在裙摆处,夫人走动时,隐隐约约露出,特别又不张扬。”
“这个想法好,小姐肯定喜欢。”刘嫂子掩不住欢喜的对孙氏说道。
锦绣山庄上下对厉文殊都抱着一份特别的情感,因为厉文殊的心善,不然她嫁入朱家后,大可把庄子舍弃,而不是花着心思照料着这庄里的大大小小,周遭向庄子租地的农户也无法继续用低于行情许多的租金而有农地耕作,并过着比一般农户还要好上几分的日子。
“珍妹子,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要在小姐面前提提荷丫,荷丫可是个人才,若被小姐看中,日后你就好命了。”
孙氏听到人夸孟若荷,笑得嘴都阖不起来,若是能让大夫人赏识,确实就能靠着锦绣山庄过上平顺的日子,如此一来,就算丈夫留下来的房子没了,她们母女也能在庄子里分配到一间能遮风避雨的屋子。
孙氏的心不大,只要母女俩的未来平平安安,但孟若荷要的却不单单只是如此。
“娘,你别只顾着说话,时候都不早了,若是天暗了,我可不许你再绣花,伤眼睛。”
孙氏经她一提,连忙拿起针线干活。这个活儿的薪饷是好,但唯一的缺点便是伤眼,所以养她大的祖母,死前的好些年,眼睛就几乎都看不见了。
绣房位在庄子西侧的后院,孟若荷的目光看向屋外,问道:“娘,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这……”
“去吧!”刘嫂子开口做了主,“只是今日主子来了,你可别走远。”
“我知道了。”孟若荷兴奋的起身。
孙氏还来不及多交代几句,她人就不见了踪影。“这孩子……”
庄子里的小桥流水处处别致,孟若荷轻松的四处走动,当自己是在现代来了场文化古迹巡礼。
拿出荷包里的炭笔,想找个地方坐下,勾勒几笔庭园风情,不意远远看到有道黑影在棵大树干上滑上滑下,她一时好奇,收起笔,缓缓靠近,想看个仔细。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娃儿,像无尾熊一样的用短短的手抱着大树干,可惜那让人不忍直视的圆胖身材才上去撑不了眨眼的时间,又滑到地面,上上下下几次,也没能爬上树,只是白白折腾自己。
“你在做什么?”
专注的想要爬到树上的小家伙一惊,再次滑了下来。
孟若荷见状连忙上前扶了一把,稳住胖小子,不然他肯定摔到地上。
小家伙一脸惊魂未定,人都还没站稳就出声斥道:“放肆,你是哪来的小丫头?”
被个小萝卜头叫小丫头,孟若荷不禁挑了下眉,有些挑剔的看着眼前的“圆球”,圆滚滚的身材,着实令人为他的将来担忧,但庆幸小脸蛋白白净净的,五官长得不错,看着还算讨人喜欢,只是他的相貌她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一时想不起来,她也不再多想,敏锐的察觉手底下的衣衫柔软,要价不菲,上身一件宝蓝色对襟短衫,衣摆到了膝盖处,里头一件同色的裤子,衣上绣样精致,袖口露出来胖胖的腕上还戴着银环,看他的年纪和这身矜贵的打扮,她很快的猜想到眼前这人的身分,应该是厉家大小姐的独苗,京城朱家的小少爷,锦绣山庄未来的主人朱景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