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三个月我就放你走,这样总可以了吧?”
“哼。”宫向晚低哼一声,算是勉强接受她的要求。三个月说来也不长,顺便趁这个机会调养身体,等时间一到,他绝对连半刻都不停留。
一想到三个月之后又要重新找一个打杂的,小希忍不住无奈的轻蹙眉头。好麻烦喔!又不是随便出去走一圈就能够捡到人,这种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
不过她现在该烦恼的不是这个吧?眼前的男人可不是好驾驭使唤的,接下来的日子,或许有得瞧了。
虽说在莫高窟的洞窟内画壁画是件非常神圣的使命,但这并不表示画师的生活能好到哪里去,他们也像僧侣般刻苦耐劳,吃得简单,住得更是简单,直接把洞窟当成栖身之所,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支出及麻烦。
而小希似乎又和其它画师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光她是女的这一点就够与众不同,另外她虽然住得随性、吃得随意,可她放在洞窟内的软垫和薄毯料子材质可不差,身上衣裳质料同样不差,怎么看都像是个家境背景不错的人。
迫于无奈,宫向晚只好勉为其难的和她一起耗在这座洞窟中,她画她的壁画,他打他的杂,两人几乎没交集。
不过基本上他也没什么杂好打,只要有办法弄出三餐填饱她的肚子,这样她就非常心满意足了。
这女人根本不会煮,据她所说,前些日子没人帮她打杂时,她是有什么吃什么,大多时候都是吃不必费心料理的干粮。
“女人,吃饭了。”
听到身后传来宫向晚不甚客气的叫唤,小希终于将视线从壁画上移开,转过身。
就见他把一锅热腾腾的杂烩面拿进洞窟里,阵阵香味飘散开来,马上引起她的食欲,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傍晚了。
“哇!肚子好饿,好香喔……”
她随手又将好几枝沾上不同颜色颜料的画笔往发上一插,弄得像孔雀开屏,接着就要朝杂烩面伸出“魔爪”,宫向晚却在这时看不下去的开口制止——
“等等!”
“嗄?怎么了?”她的手停在半空中。
“你的手,先把你的手处理干净。”
小希看着自己双手,发现上头沾染了不少颜料,她也没有多想,直接就想往衣摆上擦。
看到她的动作,他大大的挑了好几下眉,简直不敢相信。“等等!”
“嗄?又怎么了?”
“你以为你是三岁小娃儿吗?不管什么东西都往身上抹就对了?”
他从没见过哪个女人像她这样邋遢,连洗个手也懒,就直接往衣上擦。
他本来猜她的家境不错,但哪种人家会把闺女教养成这个样子?没有半点家教,恐怕连嫁都嫁不出去。
没想到小希大剌剌的回答,“这附近取水不便,况且我这身衣裳早就沾上不少颜料,又不差这么一次。”
“……”
看到他眸中又开始酝酿想杀人的冲动,她很无奈的退一步妥协。“要不然你说怎么办?”
宫向晚顿了一下非常不情愿的从怀中掏出一条白色手帕,朝她丢过去。“拿去,擦干净了再动手。”
她看着落在自己手里的白帕,突然心有所感,朝他漾起一抹奇怪的笑容。“你有洁癖?”
他狠狠眯起眼。“你不想要命了?”
“啊哈哈哈哈……没事没事,我刚才什么话都没说,擦手擦手,我等不及要填饱肚子了。”
她的神经就算再大条,还知道什么时候该适可而止,免得自己的小命白白葬送掉,那就不值得了。
擦好手,将手帕还给他,小希终于能够坐下来一饱口福。说实话,宫向晚的手艺真的不错,比她强太多了,她不得不称赞自己的眼光好,捡到好货,但他有个最大缺点,就是难以亲近。
当小希坐下来吃面之后,宫向晚便一个人到角落盘腿调养气息,摆明了不想再和她多说话。
开心的吃到一半,她突然顿住,偏头瞧向他。“宫向晚,你不吃吗?”
他用白眼瞥了她一记,继续闭目调息。要是等少根筋的她询问他才吃,他早就饿死了,他当然是先喂饱自己。
瞧他的反应,小希已经知道答案,忍不住碎念出声。“吃过就吃过,开口应一声是会死人吗?”
一边吃面,她一边偷偷观察他。他总是这样,除非万不得已,才会开口和她讲几句话,要不然他大多时间都是避她避得远远的,独自一人盘腿休息,就算她找话题和他聊,他甩都不甩,跩得很。
真是个孤僻又高傲的怪男人!
这是两人相处几日下来,她对他的感想总结。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他这种难搞的个性?
还有,他真的没洁癖吗?瞧瞧他,一身白衣,全身上上下下始终保持得干干净净,连半点灰尘都不沾染,和她一画起图就会把衣裳搞脏完全不一样。
“对了,宫向晚,我似乎还不知道你来敦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他充耳不闻,继续调养气息,眼皮连动都不动,显然直接把她当空气。
小希知道他有听到她的问话,不死心的再接再厉。“喂,宫向晚……”
他的眉头微微一蹙,想到她死缠不放的可怕毅力,算了,还是应付她一下。“你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巴。”
“但嘴巴除了吃饭就是要讲话呀,不问问题我又怎么知道——”
“信不信我在你的下一顿饭里就下药把你给毒哑,让你的嘴巴只剩下吃东西的功用?”
“……”她非常受教的安静吃面,不敢再挑战他的忍耐极限。话说回来,她把他捡回来当打杂的到底是对是错?明明她是他的恩人,怎么现在反倒是她常常受到他的威胁?
果真是难相处,连问个话都凶狠成这样,可惜了那一张漂亮的脸蛋呀!
第2章(1)
虽然宫向晚一点都不好亲近、难搞得很,但毕竟要和他在一起生活三个月,所以小希还是非常希望能和他有多一点互动,要不然和他整天大眼瞪小眼的,多尴尬。
不过说穿了,其实是她不习惯太寂寞无趣的日子,有个人可以谈天总是好的,虽然目前唯一可以谈天的人选连理都懒得理她。
这一日,又快到了傍晚,也是宫向晚开始张罗晚餐的时候,小希本来一如往常专心画壁画,但洞窟外一直出现奇怪的声响,打断了她作画的思绪,也让她非常困惑,不知道宫向晚到底在做什么?
“奇怪,好像是鸡在惨叫的声音……”
按捺不住好奇心,她走出洞窟,就见宫向晚在黄土道边,左手抓住一只活鸡,右手拿着一把短刀,眼神不带任何情感,动作利落的手一挥,鲜红的血液就从鸡的脖子喷出来。
“啊——”一记惨烈的尖叫声瞬间响起,当然不是鸡在叫,因为它已经断气叫不出声来了。
宫向晚纳闷的转身一看,看到是小希站在洞窟前哇哇大叫,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
她用着拿画笔的那一只手,微颤的指着他手上不断流血的死鸡。“你……你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这只鸡就是你我今晚的晚餐。”他今日心情还算不错,打算烤只鸡来祭五脏庙。
“你……你居然杀鸡?”她瞪大双眼,完全将他当作杀鸡犯看待。“你怎么能这么残忍,眼睛连眨都不眨的就解决掉一个小生命?”
他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大惊小怪的女人。”
“什么我大惊小怪?难道你杀了一只小动物,连半点愧疚感都没有吗?”
看着鲜红的血液一直从鸡脖子上流下来,小希全身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她从小到大都被伺候得好好的,从来没有看过任何杀生场面,也难怪初次见到反应会这么大。
宫向晚冷笑出声。“这有什么好愧疚的,我连自己亲手养的宠物都敢杀了,一只要吃掉的鸡又算得了什么?”
生死场面他看得多了,早已麻木,这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残酷世界,没本事的东西,终究要被强者给吞噬。
“什么?你……你居然连自己养的宠物都敢杀”她到底捡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回来呀?原来他不只难搞脾气差,连心态也阴暗扭曲,完全和他漂亮的表相不合。
“我连人都杀过了,你信不信?”
“……不信,你一定是故意吓唬我的。”小希僵硬的扯开嘴角,勉强扬起笑脸,从两人一见面开始,他就总是威胁吓唬她,她才不会这么容易就上当呢!
宫向晚无所谓的耸耸肩。“信不信由你,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回洞窟去画壁画,别在一旁叽叽喳喳的烦我,要不然我可不保证今晚你到底会不会饿肚子。”
“可是……你居然连眨都不眨一眼的杀生……”
“难道你这一辈子都没吃过鸡鸭鱼肉?只不过没让你见到血,你以为那样就不是杀生了吗?”
“呃?”说的也是喔,那些处理好香喷喷的肉块,早已不成原样,所以她才不觉得有什……“不对不对,重点在心态,是你的心态太冷血了。”
没错,是因为心态的关系。她刚才看他杀鸡的时候,全身笼罩着一股冷漠无情的气息,她脑海中不由自主的蹦出一句“杀人如麻”,全身寒毛忍不住竖起来。
她讨厌这种感觉,好像他一点都不在乎自己身上到底沾染了多少污机的血液,生命对他来说根本不笸得珍惜。
宫向晚嘲讽的瞪她一眼。“女人,你应该要庆幸我还没冷血到底,要不然你现在就不会还活着了。”
“可是……”
“滚不滚?再不滚进去,你今晚就等着饿肚子吧。”
小希气恼的微咬下唇,只能暂时回到洞窟内,不再和他继续硬碰硬下去。“真是个性格扭曲的像伙,一点都不友善。”
她回到壁画前,却完全无法冷静思绪,脑海里一直思考着该如何“导正”他那扭曲的心态,不让他再继续偏执下去。
照理说,他应该是有不好的过去,才会导致心态有所偏差,所以她到底该如何打开他的心防,试着让他的想法能够正面一些呢?
不是她爱管闲……好啦,她就是爱管闲事,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人“误入歧途”却什么事倩都不做,就算真的改变不了他,她至少也要试过才会甘心,要不然胸口一直梗着这件事情,她会很不好受的。
“没错,说什么都要试一试,他这个人应该还有救,不救可借呀……”
“宫向晚,咱们出去走走透透气吧!”
这晚,小希一只手提着一瓶特地买回来的酒,另一只手硬将宫向晚给拉往洞窟外走,完全无视他极度不悦的表情。
“放开!要透气你自己去,我不奉陪。”
“你不要这么无趣好不好?咱们出去赏星星、赏月亮,轻松一下,要不然你成天跟着我一起待在洞窟里,我怕你会闷坏。”
“我无所谓,所以你的多事可以省了。”
真是抱歉呀,她已经打算多事到底了!“要不然咱们来打个商量,好不好?”
“没兴趣。”
哇!连听都不想听。“不管,我就是要讲,只要你陪我出去赏星星、赏月亮,轻松一下,我就让你提早一日还完恩情,你觉得怎样?”
“……只提早一日?”他这下终于有那么“一点点”兴趣了。
“喂,你不要得寸进尺,一日已经很多了。”
宫向晚沉默了一下,终于勉为其难的答应。“算了,一日就一日。”
“……”态度还真是高敌,她需不需要和他说一句“谢主隆恩”啊?
好不容易勉强请动他这位大爷出来,小希当然不能浪费这大好机会,她走在前方带路,兴奋的说道:“这附近有个名为‘月牙泉:的绿洲很漂亮,在那边喝酒赏月看星空,气氛简直是棒呆了!”
“真的?”其实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还是敷衍的应了一声。
“当然是真的。”她转过身来倒退着走路,面对着他滔滔不绝的说着。“它之所以会叫做月牙泉,是因为绿洲泉水呈现漂亮的弯月状,月光一打下……”
他瞥了前方一眼,他的夜视能力极好,远远的就发现前头有个小窟窿,而这女人正一无所觉的逐渐靠近,他微抿起唇,也不告诉她,故意等着……
“你来到敦煌,如果没有去月牙泉看看,真的非常可——哎呀!”
小希一脚踩空,整个人惊叫的往后倒去,手上拿着的酒瓶也被她一甩飞抛向上,幸而正好让宫向晚接住,完好无事,她倒是栽得屁股都快开花了。
“喔,好痛……痛死我了,这路上怎么突然出现了一个洞?”
“哈哈哈哈……”宫向晚难得的大笑出声。
两人相遇至今,这可是小希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么开心的模样。她没好气的撇撇嘴,自认倒楣的揉揉屁股站起身,完全不奢望宫向晚会帮她一把。
“味,没良心的家伙……”
不过他这样一笑开来,气氛似乎缓和不少,这样想来,她摔这么一跤也摔得值得,至少他不再冷着一张脸让她瞧了。
两人来到绿洲,坐在泉水边,小希打开酒瓶的栓塞,浓郁的酒香马上飘散出来,她将酒瓶移到他面前,怂恿他。“这酒很不错,试试看吧。”
“我为什么一定得陪着你当酒鬼才行?”
“喝点小酒才有赏月的情调呀。”她不死心的继续游说。“有没有听过: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既然你人都来了,陪我喝点小酒又不会少掉你一块肉。”
其实她是在想,人家都说“酒后吐真言”,遂打算让他喝些酒好松懈他的心防,或许会比较好相处也说不定。
没想到宫向晚不但不领情,反而还挖苦她。“你一天到晚嘴里就只念着李白的那一首:将进酒”,念不烦吗?”
他老是听她一时兴起,就会开始“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的碎念个没完,自得其乐得很,不过他已经听到快腻了。
“不会呀,我最喜欢的就是李白这首诗,有着豪放潇洒的——”
“该不会你从头到尾只会背这一首吧?”
她得意的表清微僵,打死不承认。“谁说的?我只是特别喜欢这一首而——”
“那好呀,你现在换念另外一首诗。”
“床……床前明月光,疑是……呃……地上霜?”她语气相当不确定。
“算了,当我没问。”连这么简单的一首“静夜思”也念得七零八落的,还想继续嘴硬?
宫向晚拿过酒,就着瓶口仰头喝了一口,算是给了她面子。他将酒瓶递还给她,她一点都不忸怩的同样就着瓶口喝起来,豪迈得很。
“啊……果然喝酒还是要有阵的好。”小希笑笑的又将酒瓶递给他。“来吧,‘将进酒,杯莫停’。”
他还是不改戏谑她的恶劣趣味。“哪里来的杯?我只看到一个酒瓶和拿着它的女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