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呼。
邱老爹用力地颔首。“这可是天大的事,要不是方才在半路上碰到经常一块儿喝酒的酒友,说从他亲戚的口中听到这消息,恐怕我们打听再久也不会晓得这事。”
“难怪这几天街上有好多官兵,挨家挨户地不知在找些什么,想必是在找这个孩子,又不能敲锣打鼓,免得家丑外扬……”马大叔难得说上一大串话,不过马上讨来了一顿骂。
马大婶没好气地数落。“你这人就是这样,有话就只会憋在肚子里,这种事应该早点说才对!”
“我……”马大叔头垂得低低的,不敢再吭声。
刚当爹的王大哥颇为同情。“还真是难为秦将军了,正室夫人刚过世不久,儿子又失踪了,想必心里很不好受。”
“我现在一看才发现,这孩子生得是浓眉大眼,真的挺像秦将军的,不愧是将门之后。”玉珠眼睛发亮,马上逗起小娃儿。“一定不会错的……”
陶大娘忍不住挖苦。“你不是要把他送去官府吗?怎么这会儿知道有可能是秦将军的儿子,态度就变了?”
“我、我也是为了大家着想,不是真的忍心要把他送去官府……”她有些狼狈地辩解。“既然这样,就由我抱去将军府,便知道是不是秦将军的儿子了,若是真的,他还会感激咱们呢。”
大杂院里的人都了解玉珠的心思,听她这么说,纷纷摇头。
玉珠伸出双手。“婉儿,把他交给我吧!”
“邱老爹,这事千真万确吗?”婉瑛还是心存疑惑,心想一个骠骑将军的儿子,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地被外人给偷偷抱走?该不会是有内贼吧,不过目的又是什么呢?如果是要绑架勒索,应该不会把孩子随便乱丢才对。
“这种事岂能随口胡说,我那个酒友的亲戚经常送东西到将军府,无意间听到里头的奴才在谈论,才会知道这件事。”他信誓旦旦地说。
“反正去将军府问一问就知道了。”玉珠急切地想抱起小娃儿,小娃儿感到不舒服忍不住挣扎,就是不想让她抱。
婉瑛蹙起眉心制止。“别这么用力,你会弄痛他的。”
“我会很小心的……”她可不想错过这个大好机会。“快点给我!”
“还是让陶大娘来抱吧。”婉瑛不太相信玉珠的力道,也不想跟她抢功劳,只好选一个折衷的办法。
陶大娘接过嘟起小嘴正在闹别扭的小娃儿,一脸纳闷。“婉儿,你是第一个发现他的人,不亲自把孩子抱过去吗?”
“你跟玉珠抱去就好了。”谁去都一样,只要能让这个孩子快点回到亲人身边就好了。
玉珠笑弯了眼。“好好好,我保证会把这孩子平安送到将军府。”
“对了!还有……”婉瑛转身回到屋内,然后将一只竹篮,以及摆在里头的几件衣物拿出来递给玉珠,吩咐道:“把这些东西都交给秦将军,就说这个孩子当时躺在里头,说不定可以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我一定会亲手交给秦将军的。”玉珠很感谢她把机会让给自己。
小娃儿鼓起嫩颊,朝婉瑛伸出小手,似乎要她抱抱。
“下次要小心一点,不要又被人抱走了……”婉瑛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子,有些不舍,不过还是得放手。
见婉瑛不肯抱他,小娃儿瘪起小嘴。“呜呜……”
“你们快走吧!”她只好把心一横,背过身去,不想再看到正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小娃儿,才不过相处几天就已经有了感情,再这样下去,真的会不想还给人家。
陶大娘叹了口气,连忙抱着小娃儿离开。
“咱们去将军府了!”玉珠挺了挺胸脯,挽着竹篮,面带喜色地跟在后头,心想这次绝对要让秦将军注意到自己。
虽然已经走远,婉瑛似乎还能听到小娃儿的呜咽声,心口跟着揪了下,不禁嘀咕:“这位将军大人在搞什么鬼?连个孩子都会弄丢,到底是怎么当爹的?”
下次要是有机会见到对方,绝对要好好地骂骂他。
走了好长一段路,陶大娘和玉珠总算来到目的地,才站在将军府庄严高耸的朱色大门前,马上感受到一股肃穆磅礴的气势,又见官兵在外看守,戒备森严,像她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可承受不起,早就双腿发软了。
“……我过去问问!”玉珠吞咽了下唾液,鼓起勇气说。
陶大娘拍哄着哭累的小娃儿,连忙嘱托。“说话可别无礼。”
“这我当然知道。”
她挤出笑脸,走向其中一名负责看守大门的官兵。
“请问这位官爷……”
官兵二话不说,立刻挥手赶人。“这儿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这位官爷,小女子有急事要求见秦将军……”
“快走!”
最后还是得要陶大娘出马。
“官爷,咱们真的有急事要见秦将军,能否代为通报一声?不然误了大事,谁也担待不起。”
“到底什么事?”官兵见她抱着个孩子,态度才好些。
她恭敬地道了声谢。“咱们住在融和坊内的一座大杂院里,就在几天前的早上,发现这孩子被人丢在外头……”
才听到这里,官兵先是大惊,接着探头看了一眼陶大娘怀中的小娃儿,然后朝身边的同僚使了个眼色,要对方赶紧进去通报。
“快跟我进来!”
玉珠马上露出喜色。“多谢官爷!”
这是她们头一次踏进将军府大门内,那股肃穆之气可不是寻常大户人家有的,只见一座又一座典雅宏敞的青砖瓦房,算不上富丽奢华,却是处处讲究,虽是皇上御赐的私宅,却又能享有特权,得以让官兵进驻,定时在府内巡逻,玉珠的脑子早被私欲给蒙蔽,决定不计一切代价也要得到想要的东西,不过陶大娘却相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早知道就叫婉儿自己来了。
两人才跨进偏厅门坎,再没见过世面,也能察觉到气氛不对。
不只厅外,就连厅内也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们,像是生怕让她们逃了。
这时,几个伺候过梁氏的老嬷嬷、婢女在听闻消息之后都赶了过来,马上确认了陶大娘手上的小娃儿就是她们失踪的小主子。
“是小少爷没错!”
“菩萨保佑!”
老嬷嬷小心翼翼地抱过睡着的砚哥儿,和婢女们都不禁喜极而泣。
“真的是秦将军的儿子!”玉珠欣喜若狂地喃道。
陶大娘捂着心口。“真是太好了!咱们可以走了……”
“可是都还没见到秦将军。”她才不甘心就这么回去。
“你也真是的……”
方才就站在一旁观察她们的二管事,捻着唇上的胡子,想要从两人的表情和对话中找出疑点,直到这时才开口。
“我已经遣人去通知将军,相信将军会立即赶回府里。”
玉珠这才发现他的存在,福了个身。“那就有劳了。”
“姑娘救了小少爷,可是将军府的恩人。”二管事看似待之以礼,口气却挟着防备和冷淡。
“小女子也不过是凑巧,是这孩子命大才能活下来。”
听玉珠把所有的功劳都往身上揽,让陶大娘忍不住瞪她一眼,还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丫头。
二管事虚应地笑了笑。“两位请坐吧!”
“不、不用了。”陶大娘可不敢。
“咱们可是有恩于将军府,就别跟他们客气了。”玉珠却拉着她硬是坐了下来。
陶大娘又横她一眼,摇头叹气。
第7章(2)
接着,婢女奉上了香茗,玉珠马上端起来啜了一口,眼睛一亮,又多喝了好几口,简直就像是琼浆玉露,一辈子都没机会喝过这么好的茶。
“你……”陶大娘叹了口气,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瞧玉珠这副贪婪的模样,试问秦将军是何许人,岂会看得上眼?
就在各怀心思之间,厅外传来了一阵骚动,刚得知找到砚哥儿的消息,秦凤戈便立刻赶回府中,从老嬷嬷手上接过他的嫡长子。
这失而复得的个中滋味,让一个铁铮铮的大男人都不禁眼眶泛红,身边的奴仆更是高兴得掉下眼泪。
“砚哥儿!”秦凤戈搂紧小小软软的身子,因为太过用力,都把孩子给吵醒了。“砚哥儿,是爹……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娃儿不识愁滋味,认出眼前的人是谁,马上露出可爱的笑脸,挥动小手,似乎很高兴看到他。
秦凤戈喉头发紧,不禁把脸孔凑低,往儿子的嫩颊磨蹭几下,这几天下来,他身心备受煎熬,无心打理门面,脸上已经蓄了胡渣,会刺会痒,让砚哥儿噘起小嘴发出咿呀的抗议声。
“是谁把他送回来的?”他换上严厉的面容问道。
二管事听到外头的骚动,立即跨出偏厅,恰巧听到主子的询问。
“回将军,送小少爷回来的是一名妇人和一名姑娘,据她们说她们是住在融和坊的一座大杂院内……”很快地,二管事将大致状况道来。
听完,秦凤戈将砚哥儿交给老嬷嬷,大步地跨进偏厅。
“见过将军!”玉珠马上起身见礼。
陶大娘也略带紧张地福了个身。
“你们……似乎在哪儿见过?”秦凤戈觉得有些眼熟。
“就在几个月前,咱们大杂院里遭人放火,之后将军还去过好几次,所以曾经见过。”陶大娘点醒他。
“我想起来了!”他记起这座大杂院就是那位婉儿姑娘居住的地方,竟有这么巧的事。
不甘被冷落的玉珠见机不可失,马上开口。“咱们也没想到会有人把将军的孩子丢在咱们大杂院外,幸亏我们好心收留,这娃儿才得以没事,否则……”
说着,她不忘用手巾拭了下眼角,让陶大娘忍不住汗颜。
秦凤戈在主位上落坐,自然不会听信表面上所说的话,还是要盘问清楚细节。“你们是如何得知孩子是谁的,特地寻了过来?”
“咱们一心一意想要帮这孩子找到亲人,这几天都在外头四处打探消息,好在大杂院里的邱老爹人面挺广的,从认识的人口中听说将军的孩子不见的事,所以才来问问看。”玉珠细声细气地娓娓道来。
他目光凛凛地望着她们。“是谁第一个发现砚哥儿的?”
“是、是小女子。”
“可否把当时的情况详细地说一遍。”秦凤戈希望能找到砚哥儿失踪的背后真相。
玉珠愣了一下。“呃……”
“怎么?应该不至于忘了吧?”他沉下脸问。
“当、当然不是。”玉珠有些慌乱,因为忘了跟婉儿问个仔细,以为把孩子还回来就大功告成。
秦凤戈不禁皱拢眉心。“那就快说!”
“那个竹篮。”陶大娘终究还是不忍心,于是用手肘轻轻撞了她一下,再用眼神暗示搁在地上的竹篮。
“将军,就是这个!”她连忙将竹篮呈给秦凤戈。“我开门的时候发现地上摆了只竹篮,还有小娃儿的哭声,就赶紧上前察看,见到孩子就躺在里头,身上还盖了几件衣物……”
“那时是什么时辰?”
她吞吞吐吐地回答。“天、天还没亮……”
“可有注意到陌生人在附近?”秦凤戈一个问题又接一个,让玉珠应接不暇,发现谎撒得愈多,就愈难去圆。“还有,半夜里是否有听到奇怪的声响?除了你,其他人当时都还在睡吗?”
“嗯……呃……”玉珠急得直冒冷汗。
秦凤戈虎目一瞪,右掌重重地拍下座椅扶手。“还不实话实说!”
她两腿一软,跌坐在地。“我……”
没那个命,就不要硬抢,陶大娘在心里这么叹道。
“求将军原谅玉珠,她不是故意要撒谎的……”都到这个节骨眼,也只能实话实说了。“其实第一个发现孩子的人是婉儿,还有这六、七天也都是她在照料的,原本想说万一找不到孩子的亲人,就要把他留在身边。”
他怔了一怔。“婉儿姑娘为何不自己把孩子送来?”
“婉儿每天除了得照顾这个孩子,还要帮人浣衣,真的很辛苦,所以今天就待在家干活,让咱们把孩子抱来跟将军相认。”陶大娘总不能直说功劳让别人抢走了,婉儿不便出面吧。
“原来如此!”秦凤戈神色稍霁。“她还有说些什么吗?”
陶大娘指了下摆在几上的竹篮。“婉儿说或许可以从这些东西上头找到一些线索,查出是谁把孩子抱走的。”
“确实有这个可能。”很像她会说的话。
见将军不再发火,陶大娘顿时吁了口气。“将军若还有其他问题,不如就让婉儿自己过来说清楚吧。”
“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大杂院,也顺便看看发现砚哥儿的地方。”秦凤戈从座椅上起身,说走就走,宛如旋风般地跨出偏厅。
只来得及把嘴巴闭上的陶大娘,也急着想要快点离开这座将军府,却听到玉珠发出低低的哭声。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别老是痴心妄想……”她一面说,一面把低头啜泣的玉珠拉了起来。“走吧!”
婉瑛把洗好的一堆尿布披在竹竿上,这些全都是跟王家嫂子借来的,洗干净之后要还给人家,虽然环保,不过还真是麻烦。
“都过了一个时辰,应该已经见到人了……”她槌了槌两条酸痛的手臂,真切地体认到免洗尿布的优点。
洗完尿布,还有一堆衣服等着,她正要蹲下来,就听到大杂院外头传来一声马嘶,接着有脚步声朝这儿过来。
“咦?”见到一道很难令人错认的高大身影映入眼帘,婉瑛瞠大眸子,还在纳闷他怎么跑来了,难道不是他的儿子?还是双方恰好错过了?
秦凤戈来到她面前,口气不由得放柔了些。“婉儿姑娘。”
“将军没见到陶大娘吗?”她本能地反问。
他轻哂一下。“见到了,还有,谢谢你救了砚哥儿。”
“砚哥儿?”
“我的嫡长子,名光砚。”
“原来他真的是将军的儿子,不过好端端地,怎么会被人丢在外头呢?要是没人发现他,可是会没命的,你这个爹太失职了。”婉瑛顾不得他可是一品武官的身分,忍不住教训几句。
“确实是我疏忽了。”秦凤戈不怒反笑,因为明白她全是出于关心,才会出言冒犯,自然不会怪罪。
婉瑛嗔他一眼。“将军还笑得出来?”
“那是因为高兴,幸好砚哥儿遇到婉儿姑娘,才能平安无事。”他有些困窘。“另外还有件事想请问婉儿姑娘,你是在何处发现砚哥儿的?”
婉瑛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没有多为难,马上带着秦凤戈到出入大杂院的小门外头,然后将那天发现娃儿的经过,巨细靡遗地说了一遍。
“……我也到处找过、问过了,可惜都没人见到前一晚有陌生人在附近走动,多半是天色太黑,才没人发现,唯一的线索就只有那只竹篮,还有里头的衣物。”婉瑛道出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