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一个礼拜,他天天从花莲打电话给她,一天没听到她的白痴无聊烦,就没办法安心拍戏。
怎么会这样,他也不懂。
「任帅,你可以的,想想你在『离我远一点』的爆发力。」制作人走过来替他打气。
爆发力?那也得有人引爆才行啊。当时要不是林郁青,那场父子相认的内心戏恐怕会拍到天荒地老。
有了!
他心血来潮一弹指。
「小郭,把林郁青叫来引爆。」
「啊?」
他从小郭手里取过手机按下直拨键,没人接;不死心再按,直接转入语音信箱。他改发简讯,没回音,传line则始终未读。
怎么会?
灵机一动,他从通讯簿搜到她住处的管理室总机,那是头一次登门的时候记下来以备不时之需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你是说,她早上十点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有没有说去哪……」
他专心地跟警卫对话,没注意到摄影机被拉开、其它人全走得远远的,原来是导演当机立断,改用远镜画面来呈现男主角寻人的焦虑。
于是陡然亮起的聚光灯底下,只有他唱着独角戏。
「如果她回来请你务必通知我,就这支电话,呃,我姓……郭。」
挂了手机,他焦急地踱起步来。
这几天电话里都好好的,昨天她甚至答应今天待在家里等他收工,为什么不说一声就出门,甚至连电话都不接?
一个念头闪过,他急拨手机,结果被忙得焦头烂额的石砳打脸:「林郁青是你的人,你妈的找我要?」
「她说她喜欢你。」
「她随便说,你随便信,有没脑袋啊你!」
他释怀地挂掉,接着又踱起步来,踱着踱着想到了阙羽丰,然而专线的那一头,小江秘书告诉他董事长正在会议中。
没辙了。
怎么办?
南海帮已不构成威胁,但媒体狗仔紧迫钉人,万一被逼急了,绿巨人浩克再度上身,谁来安抚?
而且被追杀的阴影还在,如果遭到跟监,她肯定会很害怕。
想到这儿,他开始疯也似地狂call、狂line、狂发简讯,却依然得不到任何回应。
「妈的!」
他恼怒地将手机用力一撗,挫折地抓着头发,随即发出困兽般大吼,然后将自己摔往沙发,一整个崩溃。
OK!
导演适时喊停,胶着的一场戏就在男主角不知不觉中完成了。
正当工作人员大赞导演机智的时候,颓丧瘫软的他突然从沙发上弹跳起来,手机一捞直接往外冲。
「天哥,还没拍完,你上哪去?」小郭急忙上前阻拦。
「先跳拍,我马上回来!」
「不行啦!天哥、天哥……」
他粗鲁地推开小郭,迈着长腿进了电梯。至于要去哪却完全没概念,只觉心里慌得紧,非得做点什么不可。
最后他决定了,先到她住的地方看看,或许虚惊一场,她原来只是外出吃早餐,然后手机忘了带。
当电梯到达地下室,门还没全开,他已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然后发现专属停车位竟被攻占了。
这些媒体真是神通广大,连警卫那关也闯得过。
他的出现令久候的记者们喜出望外,迅速将他围住,并训练有素地扛起摄影机、凑上麦克风——
「我的天,今天是来拍『冬眠』吗?」
「是。」
「透露一下吧,『冯冬齐』和『余f心』的苦恋会不会修成正果?」
「请期待大结局。」
「别卖关子……」
「抱歉,我有急事,恕不奉陪。」
看到他急于脱身,记者赶紧切入主题:
「比起『冯冬齐』和『余晓心』,粉丝们更关心你最新的情史。我的天,翼展总部的那位小姐可是你正在交往的女朋友?」
「谢谢关心。」
他的厌烦快藏不住了,无奈记者们死不罢休。
「我的天,你和李依依当真结束了吗?」
12
「我们从来没——」
他试着解释,却被一名男记者抢话:「李依依是因为你劈腿,才提出分手的吗?」
被无礼抢话令他不爽到爆,但他仍耐着性子:「请不要乱猜,我们从来没——」
话还没讲完,又被那名男记者给抢了,「翼展总部那位就是介入你们之间的小三对吧,她——」
「小三」这词有如被扔进火里的汽油弹,瞬间轰掉他的理智。
他怒吼着朝抢话的男记者挥出一拳,并在对方倒地后上前奉上第二拳,当看到对方的鼻子冒出鲜血,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连忙推开其它正猛按快门的记者,骑上重机逃离现场。
烦!烦!烦!
怎么老管不住拳头呢?往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说不定又得因为重伤害罪上法庭了。
到了林郁青的住处,没人。
他茫然若失地绕了一圈,发现整个屋子收拾得跟之前没两样,就好像她不曾回来过。
坐在那晚与她并肩坐过的地板上,看着没了棉被山的床铺,他不禁怀疑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他根本不曾把她挖出来过。
没有交集的两个人,依然平行。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时,手机响了,但不是她,而是气疯了的冯鑫。
「胜天,你在哪?」
「干嘛?」
「打人也得看对象,记者是你能惹的吗?」
「消息传得很快嘛。」
「马上回摄影棚商量对策,顺便把戏拍完,何导发飙了。」
「飙到中风最好,而且商量个屁,准备坐牢就是。」
「你!」
「任胜天,你给我死回来!凭什么每次都要别人帮你擦屁股!」
哇哩咧,手机变声了,是他老姊。
「姊,你管好小孩就是,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啦!」
「你除了动手还会什么?从小到大光知道闯祸,小二就打断隔壁邻居的门牙,还把蟑螂丢进人家女生的便当盒,有没有……」
「姊,别说了,我立刻回去。」
挂掉手机,他连滚带爬地离开。
最受不了他老姊的「话说从头」,一说起来巨细靡遗没完没了。同个妈生的,记性差那么多,真不公平。
光速飙回摄影棚,正好补上跳拍的部分。
心不在焉的他,导演怎么说他就怎么做,空前的配合。反正剧情始终绕着「余晓心」的不告而别打转,「冯冬齐」只要装出一副世界末日的屎脸就行了。
而拜林郁青所赐,他那脸不用装就很屎了。
进度出乎意料的顺利,于是导演宣布提早收工,其实是他有个临时会议要开。最近战况吃紧,「阳光の音符」紧追在后,今天偏又发生男主角打人事件,电视公司不得不紧急召开会议商讨对策。
「你自己看,坏事传千里了。」
男主角拖着脚步走回休息区,还没来得及坐下,任胜君就把开了新闻网页的平板塞给他。
任胜天火爆出手,记者血溅停车场
「怎么办?」她质问。
他一语不发地把平板扔给小郭,屎脸更屎了。
「待会儿先去慰问受伤记者,看他的态度再说。不过胜天,」冯鑫无奈地叹口气,「这回对方身分特殊,召开记者会公开道歉恐怕免不了。」
「休想,我才不——」一个念头闪过,他改口:「开就开吧。」
冯鑫讶异于他的配合,然而任胜君仍不放过他。
「林郁青呢?听说是你把她找回来的,阿弥陀佛,幸好人没怎样。胜天,不是姊爱念,对人家没意思就保持距离,省得记者捕风捉影。」
「你又知道我没意思?」
「你的意思是你对她有意思?」
他懊恼地抹了把脸,转而问冯鑫:
「记者会,你该不会要我自由发挥吧?」
「老规矩,我写稿,你照本宣科就好。至于待会儿去见陈治平,你负责鞠躬,其它的交给我。」
「我也去,」任胜君挺身而出。「养弟不教姊之过,我应该去赔罪。」
「还有我。天哥的事,就是我的事,而且都怪我腿太短来不及拦住天哥,所以我更应该去。」小郭情义相挺。
「现在是怎样,揪团吗?」他嗤笑。
「还笑!都怪你,一天到晚闯祸……」
又来了!
任胜君的马拉松训话正要开跑,手机响了,解救他的是一下会议桌便在手机上看到来电显示、接着从秘书那里得知最夯头条的阙羽丰。
手机接通,便听得阙羽丰啧啧两声:「你这小子,怎么又闯祸了?」
「你闯祸,是因为我女儿,所以『领队』应该是我才对。」
稍后,阙羽丰在自己的豪宅听完「赔罪团」游记后,打趣地说。
「你去,那只狮子开的口会更大。」
「凡事可大可小,能用钱解决的都算小事。」
「才怪!去年捡尸事件没花半毛钱就解决了。」
「你确定?」阙羽丰挑眉。
最讨厌这样,意有所指却不明讲,又不是玩脑筋急转弯。但尽管讨厌,他还是把脑筋转了个弯,霎时恍然大悟。
那件事之所以迎刃而解——
「原来是你的杰作!」
「我说胜天,你何必放着灵光的脑袋瓜不用,老是动拳头呢?」
「你如何摆平的,用钱还是……」
「那事,老实说还挺棘手的,最后不得不动用翼展的律师团。没办法,为了讨好女儿,我只好公器私用。」
「林郁青要你帮我?」
「我说过,她喜欢你。」
是说过,但他并不相信,以为她喜欢手机,更喜欢石砳。
「我也警告过,她天生反骨,让你有心理准备。」
是警告过,但他没当一回事,以为她反不反骨不干他的事。
所以他才会毫无心理准备,人一不见,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仅在众人面前出尽洋相,甚至得低声下气赔不是,窝囊透顶。
「把这样的烫手山芋丢给你,我很抱歉。」阙羽丰假惺惺地说:「不过,你慢慢就会习惯了。」
是喔,等他心肌梗塞挂点的时候。
「郁青早上去了趟灵穴,要离开总得交代清楚。她虽然反骨,这点责任感还是有的。」
「真笨,早该想到。是她告诉你的吗?」
阙羽丰摇头。「是我安排在里头的人报的讯,你忘了她还在生我的气?」
「别泄气。她没生我的气,还不是一样不接我电话。」
「她在躲你。」
「为什么?」
「你自己问她。」
「她人呢现在?」
「不知道。」
「少来,又想瞒我?」
「她下午四点半从灵穴离开后就没回家,去了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所以,她又失踪了?
这女人心眼真坏,就是要他从头再挖一遍就对了。
问题是「冬眠」杀青在即,导演说什么都不会准假,他根本没时间陪她玩捉迷藏。
他系问地向阙羽丰道别,才进家门,便接到玛鑫的电话:「胜天,记者会道歉稿传过去了,晚上准备一下,记得态度诚恳一点。」
突然心生一计,他说:「明天的记者会,你去就好。」
「你搞什么?!主角不出现,记者会还开个屁?!」冯鑫气炸了。
「就说我有十万火急的事,粉丝会谅解的啦。」
「那媒体呢?你这样等于向他们宣战嘛,陈治平是同意和解没错,但记者工会一施压,难保不会改变主意,到时候就只能对簿公堂了。」
「好吧,那我背完稿就走,可是接下来我要请两天假,你去跟金导讲。」
「两天?会不会太过分,你明知戏很赶……」
「拉倒,明天就拜托你了!」
「等等!先别挂。我替你请假,你保证记者会一定到?」
「我保证。」
「就两天,多半天都不行。」
「多一个小时都不行。」
「唉!」
目的达成,他满意地挂断电话。哈,难怪阙羽丰夸他脑袋灵光。
隔日上午,「天神认错记者会」——
预定时间还没到,来自报社、杂志社、电视台的记者都已各就各位,笔电、录音机、摄影器材也早就准备就绪。
如此严阵以待,无非是为了现场直击火爆浪子任胜天史无前例的当众忏悔。
于是,当主角现身的那一刹那,闪光灯疯狂闪起,粉丝奋力往前推挤,场面开始失控了。
失控的场面,在主持人威胁取消记者会之下,很快平静下来。
简单开场白之后,主持人把场子交给主角。
真心悔过似的,他面色凝重地低头不语,接着在众人屏息以待中,戏剧化地叹了口气:「真糟糕,天神原来也会犯错。」
哄堂大笑!
严肃的气氛瞬间走调,粉丝们又high了起来。
本想继续耍宝的他,接收到冯鑫警告的眼色,不得不收起玩心。当会场再度安静之后,他开始正经八百地对着麦克风背稿:
「各位媒体朋友,还有我的粉丝们,感谢大家今天的出席。此时此刻,我虚心地站在这里接受大家的谴责,并表达个人最诚挚的歉意。身为公众人物,未能善尽社会教育的责任,一时冲动伤害了陈治平先生,给大众带来错误的示范与负面的影响,我深深感到后悔与愧疚,在此我要真诚地向陈治平先生,以及爱护我的朋友们说声——对不起!」
稿子背得一字不漏,最后再来个九十度鞠躬,显得诚意十足。
天粉们报以热烈的掌声,丝毫不改对偶像的忠诚与支持,而媒体虽想趁机刁难,并逼他掀开「天之娇女」的面纱,却碍于主办单位「只道歉不提问」的规定,不得不放他全身而退。
岂料,他竟一直赖着没走,而且非但不理冯鑫的频频催促,反而在粉丝与媒体疑惑的眼神中,再次对着麦克风开口说道:「你们——该不会就这样放我走吧?」
咦!搞什么呀这是?
「如果不讲清楚说明白,我怕大家今晚会睡不着觉,这么一来我的罪状岂不又多加了一条?」
「我的天,拜托别打哑谜啦!」一名记者喊道。
「行。」他面色一整切入重点:「各位还记得我的林姓前化妆师吧?」
「你是说在去年枪击案中救了你、并在案发后出面指认枪手的那位中华民国最佳正义典范?」
「就是她。但你们可知道,『最佳正义典范』这个头衔为她带来什么下场?」
他假装没看到冯鑫的示警,继续说下去:「案子侦破之后,她为了躲避报复四处逃亡,最后不得不隐姓埋名、暗无天日地活着,直到一周前才回归正常生活。」
「怎么会这样?」会场讶声连连。
「如此的『善有恶报』,全得归功于各位媒体大人,美其名是满足大众知的权利,说穿了则是贪功抢收视、不计后果披露证人身分所导致。」
「谁呀!这么没有职业道德?」
不知情的粉丝义愤填膺,知情的记者忙着撇清。这时,有人很快地联想到了——
「我的天,她该不会就是那个『天之娇女』吧!」
「正是。」
神秘面纱被掀开了,现场一片哗然。
「网络上的照片画质不差,相信有人已经认出来了,却还是拼命大做文章。我今天开诚布公的目的,就是要阻止不实的报导混淆视听,同时避免社会资源继续被浪费在微不足道的个人事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