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起来,他的确许久未听家用电话的留言,对外的联络工作事宜,他一向交给助理处理。
“不打紧,我知道你忙,也没敢打手机给你。前阵子还在电视上看到你为女明星上妆,我想你的通告一定满档,就不好再打扰你。”反正小事一件,没什么重要。
虽然多少有些落寞,但他很快便释怀,看到哥哥健康平安,神色飞扬,他已经很开心了。
他知道兄长用了最大的努力才爬到今日的地位,时尚的东西他不懂,可他明白流行的趋势稍纵即逝,必须不断学习、超越自我,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不致被后起之辈赶上。大哥的辛苦他全明了,看着眼里也很心疼,为了他七年昂贵的医学院学费,他真的拼了命,不让乡里父老瞧不起,嘲笑他们的父不详的孩子。
“说什么傻话,你有事怎么可以不告诉我,我是你的亲大哥,即使再忙,我也会听。”过去的他太不知珍惜了,总以为兄弟是一辈子的事,有的是时间话当年。
但现在不会了,他一定会好好把握与弟弟相处的每一分钟。
金希云一听,咧嘴一笑,真的很满足。“我过得很好,不用替我担心,医学院的学长学姊们都很照顾我,我在这里如鱼得水,十分快乐。”
“真的吗?不要硬撑,受了委屈别往心头搁,哥虽帮不上你什么忙,但多少还有点影响力,至少能做你的后盾。”医界的黑暗面他也见识过,不是每一个学医的人都仁心济世,白色巨塔内的争斗不下大企业。
金希云失笑中带着感动。“哥,你才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总是过度挑剔别人,人与人相处讲究一个缘字,你的高标准要求没几人能达得到。”
他也曾是压力下的受害者,差点高喊要大哥闭嘴。
“那是你没发现我家里多了一个邋遢女巫的情况。”他低声嘀咕,表情却半点生气的模样也没有。
“什么?”他好像听到“污”。大哥不会又想赶回去清理他那间一尘不染的样品屋吧。
若说自家大哥有什么令他受不了的事,便是兄长对“干净”的无敌高标准吧,一颗芝麻也不准落地,随时备着比纸还白的抹布,东擦西抹。
想到这里,他忽然察觉一丝不对劲,惊慌失措地推椅而起。
“你……你吃花椰菜?”
哥哥不是总嫌花椰菜里可能有无数细菌,洗也洗不干净,索性不吃的吗?怎么……
金希日慢条斯理的以自备手帕拭嘴,不理会他的大惊小怪。“坐下。”
“大……大哥,你的洁癖……呃—,我是说这张桌子有点脏,我先帮你擦干净。”他应该有瞧见桌边未拭净的酱油渍吧?
微拧起眉,他挪挪座位。“不必,出门在外简便点,我想我还能忍受。”
比起老爱来他家窝在电视柜底下吃零食的天使,他对脏的忍受度越来越高了,只叫她把掉在地毯上的饼干屑舔个一干二净。
“你……你是不是生病了?我马上替你挂号!我们医院有几位不错的资深医生……”面对惨绿的金希云倏地慌了手脚,拿起听诊器当手机,准备拨号。
“希云,我很好,没病,只是家里养了两只‘宠物’,生活方面失去秩序。”
她们正有志一同颠覆他的平静。
金希云还是很不确定地察看兄长气色,以医生的专业做判断发觉没什么异状后,才点头。“没事就好。”
面不改色的再吃一口花椰菜,金希日闲话家常地问:“最近工作还好吧?有女朋友了吗?”
就见金希云自嘲的笑了笑。“哪家女孩子会喜欢我这个笨书呆。”
“是吗?”他扬唇,有些试探意味。“要不是你后来一点也没表示,我还以为你喜欢岑妘玉呢。”
手顿了下,金希云有些迷惘。“老实说,本来真的对她有些莫名的熟悉感,可那种感觉很快就不见了,所以也没在意。”何况后来她变成哥哥的女伴。
“相信我,你不会想要跟她在一起的。”他一叹气,想到她知道坠楼无碍后可能会有的后续,头无端痛了起来。金希云哈哈一笑,“不可以造孽哦,大哥,让女人伤心是很缺德的。”
“所以我现在得到报应了。”他含糊不清的咕哝。
“什么?”大哥今天怎么一直像含着卤蛋说话似的,老叫人听不清。
“我说,”金希日抬起头,很冷静的抛下一颗强力炸弹。“你可能快有大嫂了。”
话落,有人手一松,汤匙筷子铿锵落地,就见金希云嘴巴张得跟河马一样大,久久不能合上。
第七章
“金大师,你自创的品牌让人很满意,不仅瓶身设计美观大方,市场接受度也很高,就是价钱方面……能不能稍微压低一点?”在商言商,生意人谁不想多点利润,既要口碑好,又要名利双收,最好一点亏也不吃,造成双赢局面。
“绝无可能,多少材料制造多少成品,我已经给你最优惠的价格,再压低就显得不够诚意。”他不会退让。
“金大师,我也不怕告诉你,法国的丽生集团彩妆部门愿意以低于市场两成的原产价和我们合作,敝公司也正在考虑中。”这么说,他就不信他不紧张,有竞争才有利可图,
没想到一点都不为所动的金希日面色一冷,取过助理手中的资料,丢向推广经理面前。“你忘了把关税算进去,还有销售宣传,以及新品牌代言人的效力和费用,对于国人所不熟悉的化妆品你认为一般人有多高的购买欲?”
“这……”这的确是他们迟迟未给予丽生答复的主因,没想到会被他一针见血的说出来。
宣传加代言加重税,加加减减一扣下来,绝对高出两成的回扣,公司不可能做赔本生意。
“法国精品确实有一定的质量保证,可是东西方人的肤质不尽相同,欧洲气候寒冷潮湿,一般人普遍毛细孔粗大,东方女子的皮肤向来细致,容易出油,你想能使用饱含绵羊油的化妆品那?”
“……”他被问得哑口无言。
“不能与贵公司合作不是我的损失,我所制作的产品一向以高标准著称,相信不乏有伯乐愿意接受它的高价格。”他有自信可以卖得很好,打入国际市场。
每个季节都有适用的化妆品,以色彩和感光度调制出最适合东方女性的彩妆,让她们得以焕然一新,以最亮丽的一面博得喝彩。到目前为止,他所推出的几款艳彩都获得极佳的销售数字,大型百货公司纷纷争取设柜,唯恐失去先机。
他的专业便是最佳代言,大家相信他的化妆技巧,也从口耳相传中得知,使用他研发出的产品不会有任何副作用,大可安心使用。
一见他起身要离去,想占点便宜的推广经理表情微变,赶紧出声阻止。“等一下,金大师,咱们再商量商量,别急着走嘛!”
“计算过的价钱不能再降,这点若无法得到共识,就没有再谈的必要。”金希日公事公办的说。
“呃!这个……呵呵……还是有变通的办法,譬如降低成本——”可以选用较低廉的原料,取代难以取得的高档货。
原本就对他搬出另一个竞争对手做威胁的行为反感的金希日,这下子脸上只差没结出双来。
“我不会用欺骗手法讹诈相信我的广大消费者,一个人的信誉取决于他是否正直,贵公司的想法令人遗憾,无法得到我的认同。”一说完,他不顾对方一再挽留,便带着助理走出办公室。他的原则不仅用在日常生活上,对专业领域的要求更为严格,这些年来他之所以能站在彩妆界金字塔顶端,靠的便是他的用心和谨慎,绝不让他的顾客因轻率而落入毁容的恶梦中。
他是个追求完美的人,不论人、事、物,虽然多了个常常打乱他理性的女友,不过大多数时间他仍秉持初衷,不是最好的绝不包装成产品,出售给普罗大众。
添加有毒的化学原料是他最难以谅解的,女性朋友购买化妆品是为了变美,怎能拿她们当白老鼠,测试市场的包容性,
一想到此,他不免有气,苦心经营的专业形象不是拿来让人糟蹋的,越是国际化的公司越要有企业良心,才能获得世人的尊重,可惜总有人不懂。
“要不要我动点小动作,改变他的原意?人性是很容易操控的。”弹指之间。
一道纤丽身影斜倚转角处,言笑晏晏,乌黑如瀑的长发轻挽耳后,以双头凤凰状发夹固定住两侧,些许落发佣懒地垂落,形成妩媚的娇态。“你怎么会在这里?”看向实心的墙壁,怀疑她又把墙当门,穿来穿去。
“来帮你摇旗呐喊喽!怕你被凶猛野兽撕吞入肚。”她不正经地说。
“安雪曼,你没有认真的一天吗?”他莫可有有奈何地拉下正她柔若无骨的身子,改以轻拥托住盈握腰肢。
“有呀——选择爱上你的那一天。”她不害羞的说道,咯咯咯地笑声在取笑他被告白的赧意。
“你……不乖乖地待在家里,跑来凑什么热闹。”神色不自在的金希日有些尴尬,腮边微微发烫。
要他在大庭广众下吐露爱语,实在没办法。
可安雪曼却存心戏弄他。“你只要一句‘我也爱你’,我会原谅你的木讷。”
“我……”他瞪了她一眼,怪她尽给他出难题,不过最后,仍无奈地俯下身,轻轻在她耳边低喃。“我也爱你,我的坏女巫。”
遇上她,他的不情不愿全成了屁。真听到他发自内心的爱语。有着女巫傲慢天性的安雪曼竟也微酷双颊。“真不需要我帮助?”她弹了弹指头,下午三点零七分,一阵美妙的下班铃声提早响起。
当然,没人想得到是她的杰作,办公室的员工纷纷探出头,询问是不是打卡钟出了问题,或是提早下班是公司体恤大家太过辛劳所给予的一福利。
“不用了,这种不实在的企业,不必为它太费心。”若是想投机取巧,尽早自食恶果。
“里头的人给你气受了?”她兴致勃勃地露出兴奋神采。
金希日轻点了她额头一下。“不算受气,不要一天到晚想恶搞人家。”
“哪有,我是怕自己的情人受委屈,拥被轻泣,想让你少流几滴男儿泪。”她千般为他着想还遭误解,真是不值呀!
“少为自个的恶行粉饰太平,你根本是唯恐天下不乱。”找着机会就想整人。
对于目光如豆的推广经理那种人,用不着和他有太多交情,他所使的招式商场常见,不就为了降低进价好大发横财。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也许有些不高兴,但不至于树敌,买卖不成仁义在,日后见面仍会留三分情,何需扯破脸,让彼此难看。“哎呀!被你看穿我邪恶的真面目,我要不要拿个绝代套头,免得出门遇到熟人。”安雪曼把眼睛睁大,假装惊慌。
“你在人间还有熟人吗?”
等在电梯前的两人一样甜蜜,隅隅私语地打情骂俏,旁若无人,仿佛身侧的人全不存在,拥抱,腻笑全都毫不遮掩。
一旁的李子俊忍得可就辛苦了,他不想靠近,怕听到不该听的话,让老板以为他是爱听壁角的八卦王,可电梯口就这么大,总不能要他闪到楼梯间去吧?那太明显了,到时候反而被骂可就反被聪明误。
远近的距离真难拿捏,苦了他这尽责的小螺丝钉,处处为上司设想。
不过老板身边多了个美丽的女朋友后,感觉脾气变得好了许多,也没以往爱挑剔,偶尔还会拿两、三百块让他买饮料喝。
“那要看有多熟喽!小王算跟我满熟的,常常花呀礼物送不停,可是还是没有机会上我的床。”那个阿呆小伙子很可爱,就是白目了点,居然把满满十页的情书交给她的男友,托他转交。闻言,金希日的眼神立时露出凶光。“如果你想让我吃醋,那你成功了。”
哼!年轻人眼睛就不好,毛还没长齐便想飞,他的女人也敢碰?
“真的吗?”她窃笑在心,喜见他表现出的在乎。
“别用怀疑的口气问我,否则我会让你知道男人的醋劲有多大。”他拉过她,狠狠一吻才放开。
她轻叹了口气,表情很遗憾。“如果我把我们俩变不见,会不会引起大骚动?”
“想都别想。”她毫不掩饰渴望的脸让他很想笑,可仍板着脸警告。
总得有人理智些,而她,恐怕连理智两个字都不屑写。
“难道你不想念咱们家里那张大床,弹性极佳又柔软,怎么翻滚重压都不会变形。”她诱惑地说着撩人话语,露趾鞋尖轻噌他小腿。
他咳了一声,稍稍推开她。“不要在这时候引诱我,今天不是十五。”月圆之日,兽性大发。
她轻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狼人不只在十五变得,只要看到任何圆形物品,都有可能尖牙刺破牙床,毛发满布身躯,以四足行走。”
“你也有狼人朋友?”他轻吸气,表情刻意放松。
她点头。“若是我们在一起久一点,说不定你还会看到吸血鬼,红发撩牙的魔女,人面鹿身的森林守卫者,或是全身泛着银光,长有双翅的飞马。”
眉一挑,金希日又把她抓回身前,面色沉了几分。“什么叫我们若是在一起久一点?你嘴上说爱是哄我开心而已吗?!”
安雪曼笑眸像小男孩一样爱闹别扭的男友。“别忘了之前三天两头换女友的人是谁,你的爱情保存期限是三个月。”
意思是最先变心的会是他,他有太多不良纪录,是个登记有案的前科犯。
他立即出声,“那是以前。”
“谁晓得你会不会再犯?男人习惯把女人当成配件,口中的誓言一如盛开的樱花,季节一过就凋谢了。”怎么留也留不住。她半是埋怨,半是威胁的说着,睨视他的眼神充满跳跃的火焰。他要敢对不起她,女巫的报复他绝对承受不起的。
当!
此时等待已久的电梯终于姗姗来迟,金希日偕同助理三人,缓步走入封闭的空间。
“我是劲风下的老松,长年青绿。”没有花开花谢的困扰,永保绿意。
“老松?”怔了怔,她轻笑出声。“天呀!你太严肃了,我开开玩笑罢了。”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我不觉得幽默。”他很看重他们之间。
他的严肃让安雪曼收起笑意,双手环着他的腰,轻轻依偎,心头泛暖。“我不知道自己会爱你多久,但是只要爱一直存在,你不会离开。”
“爱若消失呢?”他倏地收紧双臂,好像她下一秒钟就会从怀中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