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奖了。”
“看你年纪这么轻,却写了一手好字,你一定下了不少功夫吧?”
邵贞希皱起鼻子,想起从前父亲的鞭策,那一点一滴都是用心血换来的,二十多年的努力,往后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我还有得学呢。”
当天晚上,她马上告诉楚晔,说她在画廊遇见江庆瑞的事。
“他好阔气,一下子买了好几幅画,五百多万!我们老板简直乐歪了!”
戴楚晔笑笑。“他最近很常跑去看展览,当作怀念他妻子吧!”
“常跑美术馆?工作都不用做了?”
“他是老板,有权利分配工作。”
“然后他几乎把工作都交给你?”
他笑笑。
若不是因为年资的关系,他早就爬到副总裁的位子了。不过没关系,慢慢来,总经理这个位子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学,虽然不能像两个大老板那样坐在位子上发号施令,不过反正他还年轻,可以往前冲。
他的梦想,随着年纪与资历的增加,有了些许的调整,原本他希望成为像江庆瑞那样的男子汉,并打造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王国,但后来他发现,他想突破他、想创造一个比他更强大、更富裕的金钱帝国。
“听起来,你离目标愈来愈近了。”邵贞希突然站在他身后,替他压压紧绷的肩颈。“别太累了。”
她忍不住梳拢他头上的短发,三十一岁,他才三十一岁,却已经有三分之一的头发都变白了,但为了美观,他每两个礼拜都得去补染一次。
为了打拼事业,她知道楚晔赔上了健康,三十一对,现在挽救他的健康还有机会,之后,她会陪在他身边,好好盯着他,要他休息的。
牵起她的手,戴楚晔放在唇边吻了吻。“等我从上海出差回来,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度个假。”
“度假?”光用听的就够让她肾上腺素沸腾了。“我们好久没度假了,我当然没问题啊!但你抽得出时间,一辈子一次,公司要是不准就太不够意思了。”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挑眉,他玩起文字游戏。
一辈子一次的婚假,他打算忙完手头上的事后,便向她求婚,然后带她去世界各地度蜜月。这一切当然得保密到家,然后给她一个惊喜。
嘟起嘴,邵贞希还是习惯不会去想太多。
“不管啦!你既然答应要休假,就一定要说到做到喔!”
也是,十几年来,凡是他说过的话,都一一兑现了。
有钱有势、有爱人相知相陪,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第9章(1)
接下来的几个月,戴楚晔回台湾的次数更加频繁了。
他明明只是单纯从瑞士飞到澳洲,却不乖乖回香港等转机,偏偏还要绕回台湾,就为了见她一面,然后再匆匆回香港,看在邵贞希眼中真是无比心疼,因此两人主要一见面,她一定将他好好休息。
若是他跑到画廊找她,她也会拖他到休息室的沙发上,让他好好休息。
“这样怎么约会?”
戴楚晔躺在她大腿上抬头看她,鼻息间尽是她的香味,他得花好大的力气才有办法压下扑倒她的欲望。
如果真的扑倒她,一定挨她一顿骂,骂他不好好珍惜体力……
和贞希在一起后,他才知道什么叫“爱”,从前以为,他将她放在心里,像女神一样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就是他对她的爱;现在,他终于知道,和自己心爱的人合而为一的瞬间,那才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最美丽的天堂,那是用任何财富权利都换下来的。
“有什么关系,未来还很长,不是吗?”
很长?他喜欢她这么说,他希望未来有她的陪伴,不管一个十年、两个十年、三个十年……
她剥了颗葡萄放进他嘴巴里,戴楚晔趁机咬她手指头一口。
“别这样,”她差一点失声尖叫,紧张地张望四周,希望刚刚他的动作没被人看见。“这里是我上班的地方,你安分一点。”
“你真残忍,我们这么久没见,你却连一口也不让我咬。”
邵贞希羞红了脸,忍不住又对他开骂,“你上次说只咬一口,结果咧?一次咬那么多口,害我隔天不敢回家吃饭!”
而且他专挑脖子、肩膀、手臂这种地方咬,隔天醒来红红紫紫一大片,她怎么回家跟哥哥爸爸交代啦!
“不然就说,爸,我被吃了?”他嘴角挂着笑,勾勾手,要她低下头,在她耳边小声说:“那我以后分开咬,一天咬十下,都咬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面对他的低喃,她总是在瞬间败下阵来,红着脸颊,嘟着嘴道:“你最好是有办法每天都来咬我啦……”
唉,总归一句,两人为你就是聚少离多啊!
不过,她的感情很慢热,而且只要一热起来就不会退了。
她现在虽然和楚晔聚少离多,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感情不好,相反的,反而小别胜新婚,她很享受他每次出差归来时的热情。
“要不,我申请调回台湾,不再当空中飞人了?”戴楚晔撑起身子,反抱住她的手,相当认真地说。
听见他的提议,当然很心动,她已经快受不了每次想念他时,只能透过声音与影像得知他的讯息,有得担心他每段行程的辛劳,久久见一次面,又总是来匆匆、去匆匆。
“可是……你不是说这是个非常难得的机会,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机会能和全世界各分公司的主管打照面的,留在台湾,等于是你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他笑笑。“这几年,我世界各地到处跑,他们早就知道我这号人物了,现在,我说要回台湾,上头会接受的。”
“这样,不会被莫理斯抢得先机吗?”
莫理斯是早他好几年进公司的前辈,虽说是前辈,但戴楚晔用短短的时间,便爬到了一般人十年才能爬得到的位子。
今年四十岁的莫理斯就是其中之一,他和戴楚晔一样,都被视为江庆瑞这个位子的最佳接班人之一,当初戴楚晔主动报名替大老板当空中飞人,莫理斯也不落人后的帮老板巡视东南亚航线,可说是他的最佳劲敌。
不,说最佳劲敌太高估莫理斯,因为戴楚晔的敌人永远是自己。
“被他抢就被他抢喽。”他伸伸懒腰,趁邵贞希不察,迅速在她颊上偷了一个香吻。“放心,我很快就会抢回来。”
戴楚晔说到做到,果然,一个多月后,他申请派调回母公司,现在他又能长时间待在台湾了。
虽然回台湾工作,但他还是必须常往国外跑,但这总比一年到头都不在台湾好多了。
同样地,他也在自己买的房子隔壁替她预留了一个位子,但她除了偶尔去住住外,还是住在自己租的小套房内。
他不只一次叫她过来跟他一起住,但碍于家教甚严,邵家男人们用尽全部力气反对两人同居。但偶尔去他家住住没关系,邵贞希心想,反正楚晔常出差,他出差时她便回家,他回台湾时她就去他家住住,非常符合邵家男人们的标准,既然家人的想法如此,她也不会为了这种小事抗争到底。
楚晔还是跟以前一样野心勃勃,为了一个客户可以从东北飞到广州,再从台湾飞到西班牙,连续四十几个小时不休息。她知道他的事业心重,但只求他要好好休息,而楚晔有时也会乖乖听话,不再像个拼命三郎般往前冲。而当事情不如发展的顺利时,他也会尽量平心静气地接受事实。
而他也因为待在台湾的时间变长,刚开始被不少人质疑是否在庆光的地位受到影响,他都只是摇摇头,笑着否认。
世面见够了,现在他在庆光,多半都待在江庆瑞身边,替他处理事情,也学着他的管理方式,俨然一副接班人的姿态,身价不跌反涨。
有更甚者,据说他从前是个无名小卒时,身边女人一个换过一个,现在有钱有势了,应该更会玩才是。
岂料,他却比从前更守身如玉,现在不管是家世背景多惊人的千金小姐,或是多美艳动人的美女接近他,他皆丝毫不为所动,与她们保持礼貌性的距离。
“最近你好像很规矩。”
难得一次茶会遇上朱成廷,他忍不住调侃自己的爱徒。
戴楚晔知道恩师指的是他不再靠关系往上爬一事。
“没有必要,接下来靠我自己就行了。”他踩着那些人爬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接下来他不想靠那样的关系。
“你以为自己离成功只差一步了吗?”朱成廷眯起眼。“你会不会太自得意满了一点?”
“我离成功的事业也许还很远,但我宁愿多花一点的时间经营我的人生。”
沉吟了一下。这不像从前的楚晔会说的话,能影响他的人说实在并不多,他马上就能想到跟谁有关系。“是因为那个‘雨前毛尖’?”
戴楚晔颔首,没有否认。“我们现在正在交往,我打算最近向她求婚。”
“求婚?”朱成廷从鼻孔中哼笑了几声。“我记得那个丫头家里不过就是书香世家,父亲是个颇有名气的书法家,一个哥哥在当高中老师,一个在律师事务所上班,另外一个是药剂师,根本帮不上你什么忙。”
“那也没关系。我看上的不是她的背景,而是她这个人。”
“天啊,你可别告诉我,你认真了。”
“再认真不过。”
“我就知道会出岔子!”他恶狠狠地说:“你忘记当初你是怎么发誓的吗?你说你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女人、不会再被任何一个女人影响,只有你能背叛人,没有人会背叛你——”
“贞希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戴楚晔非常认真。“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背叛我的人。”
“女人都是善变的。”朱成廷低咒一声。
“贞希不一样。”
“她们都一样!”他再一次重申,“楚晔,女人都是会变的,你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只有靠自己,你才能做一般人所不能做到的事。你想想,你从前不就靠着自己的双手,用十年的时间打下一般人得花五辈子才打下的江山吗?”
“现在,我需要贞希,而她也需要我。”
“骗人!那些都是假象,是短暂的东西。”他握紧双拳。“世界上最真实的东西,除了金钱,就是权力,有了女人,你只会受她们蛊惑、受她们影响。你看,你放着大好前途不去冲,却留守在台湾这个小岛,一定是她要你留下来陪她的,是不是?”
面对恩师的指责,戴楚晔试着耐着性子为邵贞希辩驳,“不是,是我自己决定留下来的。”
“你看你,”朱成廷愈说愈失控,“你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和十年前你决定休学前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不一样!”最后,他也失去耐性。“贞希和那些女人都不一样,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会在我身边。”
“你……”
“老师!”他叹气,“你不能因为自己的遭遇,就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认为她们全是见钱眼开的女人。被丢下的感觉很不好受,我知道,但如果抱着这种心态,只会孤单一辈子,不用我多说,你一定比我更能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闻言,朱成廷脸色大变,他从没想到戴楚晔会提起从前的事。
那是他最忌讳、最不堪的过去。他原本以为自己经过这么多年,早该忘掉的,但经他这么一提,羞愧与自卑的情绪如排山倒海席卷而来。在瞬间,他忘记他这一辈子教出四个经济部次长、六个银行总裁以及身兼哈佛荣誉博士的荣耀。
“你——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用力敲着手上的拐杖,他一张脸气得涨红。
“我要你功成名就、要你飞黄腾达,要你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亲眼看见你踢掉江庆瑞那个老狐狸!而你现在,却为了一个女人,拖住自己的脚步,难道你真的想把我气死是不是?”
“这跟江庆瑞又有什么关系?”戴楚晔一脸不解。
咬着牙,朱成廷一张脸气得五官都扭曲了起来。“他就是当年抢走我最爱的女人、横刀夺爱的男人!”
戴楚晔倒抽一口气,他从来没听说这一段。
“但江庆瑞很疼爱他的妻子,他们夫妻俩感情相当和睦,爱人得到幸福,你应该祝福他们不是吗?”
“那都是假的!他是个为求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由于太过生气,朱成廷手上的拐杖被他抖得快掉到地上去了。“那时候的我,跟从前的你一样,只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学生,江庆瑞和我是同期一起进学校的同学。
我们个性不同、家庭背景也不同,但对成功这件事都是誓在必得,只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心狠手辣。他的家境不错,是东南纺织厂的少东,他想要什么只要开口,他父亲都会尽全力替他做到。他明明就是一个什么都有的人,身边女人从来没少过,可却偏偏和我看上同一个女人……”
他喘一口气接续说道:“芬芳是当时大学校长的女儿,小我两届,念的是中文系。她有一头很长的头发,总是整齐地梳在耳后。我和芬芳交往两年,原本打算等我拿到学位后结婚的,因为芬芳的父亲重视门第,认为门当户对非常重要,就算我很穷,我也得拿个学位,向大家证明我也是可以努力往上爬。
可没想到,江庆瑞看上芬芳父亲背后有财团撑腰,还有日本资金的支持,于是,便用尽一切方式说服芬芳的父亲,将女儿嫁给他。那时候,芬芳肚子里已经有我的小孩了……但别人都不知道,芬芳原本打算瞒天过海的把孩子生下来,却早一步被江庆瑞发现!
那个禽兽居然要她把孩子拿掉……我们的孩子已经七个月大了……因为那次手术,差点没要去芬芳半条命,结果,芬芳从此之后再也无法生育,他不只杀了我的孩子,连自己的后代也一并遭殃……”
他愤恨吼着,“现在在电视上看到他的假惺惺,惋惜自己没有子嗣?惜才?禅让?我呸!那是他罪有应得!”
原来,从前朱成廷对他的威胁与耳提面命,其实都是他对自己说的话……
都是假的?不,他不信,他所知道的江庆瑞,明明就非常疼爱他的妻子,外头的女人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就连妻子无法生育,他也对她不离不弃,不是吗?
朱成廷揪住他的领口,低声在他耳边咆哮,“我把你当成我的亲生儿子一样栽培,为的就是等你接收江庆瑞江山的那一天,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一个是他最崇拜的人,一直以来,总是以他为目标才走到这个地步的偶像;一个则是用尽全力栽培他,虽然严厉了点,却是不断鞭策他向上的严师与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