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亦男亦女,外貌秀美端丽,唇红齿白,五官精致漂亮,红到发黑的长发不羁散敞,丹凤右眼旁的红痣,像嵌上一颗小小红玉,随着弯眸微笑而更显眼,那人笑着走近,假意蹲到金貔身旁仔细打量。
“咦,这只狗长得好像金貔呀……”不顾金貔横目喷气,那对艳眸挪向云遥,暗红色的瞳仁见着她时微微瞠大,“人类耶,在这种地方竟然能看见人类,而这只人类手上还拿着泡泡毛刷,替某兽刷澡。”
金貔爪子刷地耙来,那人灵敏跃开,原地只留一身香气缭绕。
“我只是想问问这只人类愿不愿意也替我洗一洗。”怎么动手之前不先打声招呼?没礼貌。
“你那身狐骚味,就算是泡进天池仙泉里亦少不掉半分,省省吧,勾陈!”金貔湿漉漉起身,庞大兽躯弯成半圆,将云遥圈在中央,露出獠牙狠狺着那人。
他不允许在他享受完毕之前,这只人类有任何损伤。
“你那只闻铜臭的鼻,自然不识我身上迷人香息。小姑娘,你闻闻,我是不是很香?”勾陈递上修长右手,容许她嗅取他的气味,这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殊荣。
事实上不用靠过去闻,她亦能清楚嗅到那人身上的清香,一点也不像金貔所言的狐骚,反倒更像是含笑或桂花那种甜味……眼前这位美艳男呃女呃……男人,也是貔貅吗?但金貔唤他勾陈……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如果又是之前那类的废话就可以滚了。”不要打扰他愉悦的刷毛时间。
“我是为你好,咱们老友一场,我怎忍心见你落得如此悲惨下场?小姑娘,你评评理,我一片好心,教他视为驴肝肺,以后他惨兮兮能怪谁呢?”勾陈妩媚撩发,神态娇美竟让她这个真女人为之汗颜,她完全被勾陈给比下去。
“金貔遇见什么问题吗?”谁能害金貔惨兮兮?他可是响当当的神兽耶!
勾陈挑了个大石形状的银矿,一屁股坐下,颀长双腿交叠的简单动作由他做来也能优雅迷人,没人为他奉茶,他这位客人亦懂“别客气,当自个儿家一样”的道理,不劳烦主人,手指画圈圈,壁上蜿蜒泉水变成小蛇般的细流,朝他窜来,听话地落入他合拢的掌心,由他凑上弯弯红唇,轻轻啜饮解渴。
“你干嘛问他这种蠢问题?!那又不关你的事!”金貔对她龇牙咧嘴。
明明是只一张口就能轻易咬掉她脑袋的大兽,她却丝毫不害怕,也许是他脑门上现在堆满白色泡沫,破坏掉神兽的赫赫威风,也许是她见过他憨呼享受的可爱模样,将他当成耗呆同类,她真的没被他的瞪视和狺问给吓着。
“好奇嘛……”
“人类好奇这种事做什么?!”他鼻子喷气,两股强风,吹得云遥险些翻倒。
“小姑娘,我说给你听,这只貔貅有病,他得了一种叫‘谁都别来吵我,我不给人爱,我要孤独一只老死’的绝症。”勾陈损人不带脏字,笑眯眯得多漂亮。
“貔貅本来就不是群居动物!我们喜欢独来独往!”金貔顶回去。
“并没有,不然他以为他是谁生出来的?是一貔一貅经过交配才孕育出他这家伙,听他说得多像他是靠自己从石里蹦出来!”勾陈故意不跟金貔斗嘴,回话时的口吻与眼神全望向云遥,“我老是跟他说,别把自己锁在自个儿世界里,有空到外头去见见其他母貅。我告诉他,爱情有多美多好,既能滋润心灵又能调剂脾性,有个伴在身边嘘寒问暖的滋味他没尝过,所以不懂,因为不懂,才会不屑。”
“谁像你这只桃花妖狐,处处留情,下流无耻。”
“错错错。”勾陈摇指,媚态尽展。“我不是妖狐,是仙,你拿那种小东西比拟我,对我是严重的羞辱。”至于后头“处处留情,下流无耻”两句,他开开心心收下啰。
“金貔一直都是独居于此,没有其他同类陪他呀?”云遥只对这点感兴趣。确实,放眼望去,这洞内不像有第二只貔貅存在过。
“是呀,你瞧多寂寞,才会有人替他刷刷毛,他就一脸满足瞑目的呆样。”勾陈呵呵笑,投给金貔一眼“你敢否认吗?”的挑衅目光。
云遥自小就有爹娘姐姐在身旁,周遭亦有许许多多好朋友,可爱的美净、老成的北海、风趣的北洋……她不懂一个人孤单生活是什么滋味,依她喜好热闹的性子,她连一天都忍受不了。
思及金貔因她搓洗金毛及揉按肩颈时所发出的吁呼咕哝,她知道那是舒服的叹声,不用去瞄他的表情,亦能明白,他有多喜欢她这样做。
“你为什么不去找个伴?”她问金貔,金貔没开口,答腔的却是勾陈。
“我刚不是说了,他生病了,他生了一种‘我不知道什么叫爱,少来烦我’的病。”这病名,随时可以改,反正大同小异。
“不知道可以学啊。”爱虽然是本能,但它确实是虚幻的东西,无法详述形体,不能钜细靡遗描绘出模样。爱在每个人身上的影响不同,谁能告诉谁,爱是什么?如何去爱?或是如何被人所爱呢?“勾陈好像懂很多,你请勾陈教你嘛,给你一些建议。”
“最好的建议这几百年来我起码提过上万次,他的反应就像现在这样——”
大打哈欠,充耳不闻,用兽爪挖耳朵,一副大老爷没空鸟你的欠扁样。
“我叫他去找只母兽,练习练习,不然等到发情期,有人又要糟糕了。”欲火焚身的滋味多痛苦,何苦自个儿为难自己,硬逼自己违反本能?这么好的提议,竟没被金貔采用过,啐。
“这主意不错呀,练习永远是最好的进步的方法,就像骑马一样,常常骑,就会很顺手,也不害怕马背高度及奔跑的颠簸。”云遥认同。
“对吧,小姑娘。”好难得有人站在他勾陈一边呢。
“那他为什么不去?”
“我哪知道他为什么不去?”
两人瞟向金貔——问题的最大症结点——他连眼睑都懒得掀。
“金貔?”云遥以手指戳高他的眼皮,逼他露出亮晃晃的金眸看她。
“因为麻烦。”金貔耐不住被她浑圆大眼眨巴眨巴直盯的逼视,掀掀唇角,吐出答案。
他讨厌改变,讨厌生活必须为另一个人改变,他喜欢现在的自在悠游,今天精神好,天地之大,随他闲逛,寻遍奇珍异宝;明天懒得动,就趴在貔貅窝睡,一天两天没人吵,一月两月凭他高兴,不会有谁在他耳边喳呼。
他一点都不想在身边摆上另一只母貅——尤其是母貅的性子,没有一只是温柔可人,貔貅凶暴,外人或许不清楚,他这只貔貅可是亲眼目睹过!他情愿单独一只,没人啰唆,没人咆哮,没人管他今天做了什么又去了哪里!
勾陈说,这样的他,太贫瘠,他反而觉得勾陈的精彩情史教人看了都嫌累。
找个人爱你看看嘛,你又没损失。这句话,勾陈说了有一百次吧,最少。每回勾陈来,就会念好几次,烦。
是没损失,但他不认为有人爱他或是没人爱他,有何差别。
差多了!被人关心,被人疼爱,被人放在心坎里,有人想起你时会傻笑会开心,总好过你从没让谁悬念过。勾陈老将情呀爱的放嘴边,他那只一日没爱就会死的淫兽,巴不得全天下生物最好都能双双对对,于是,开导金貔成为他最大的挑战及乐子。
金貔不是没动念过,找只母兽,尝尝“爱”是什么,日后勾陈再啰唆,他也能义正词严回嘴,不会每次都遭勾陈一句“你又没爱过”给堵回来,偏偏,他没碰上顺眼的母兽,半只都没有。
“这种答案你也有脸说?”勾陈摇摇头,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你可以去找不麻烦的母兽,乖巧一点的,可爱一点的,温柔一点的……最好正巧会替你刷毛捶腿的。”
最末一句,金貔与勾陈同时看向云遥,金眸与红眸中,竟然跃动着同样光彩。
母兽。人也是兽的一种,至少,在他们目光中,人类确实是的,与一只兔子或是大熊并无差别。
正巧会替他刷毛捶腿的。她完全吻合这一点。而且,刷毛的力道和熟练无可挑剔,至少,金貔满意无比。
“……你们干嘛这样看我?”云遥虽不灵敏慧黠,起码也不驽钝呆愣,她有种被两只野兽捕获于爪子底下的毛骨耸然。
“如果是她?”勾陈挑起墨红色的眉,问。
“如果是她——”金貔重复勾陈的句子,没有增添只字片语,唯一有的,便是多出一抹笑靥,兽形的血盆大口,弯扬大大弧度,比云遥首次见他时,更加光芒四射,教她无法直视。
明明山洞里璀璨金亮,为何她反而有种乌云罩顶的……错觉?
第3章(1)
“我可以到那个什么什么城的上空去盘旋个三天三夜,并且帮那个什么什么城招来财富,只要你答应爱我。”
“是荒城。”云遥纠正他,随即又惊声尖叫:“你、你……你刚说什么?”
“我可以到那个什么什么城的上空去盘旋个三天三夜……”
“下一句下一句——”
“帮那个什么什么城招来财富……”金貔已经开始有些不悦了。这只雌人类,耳力这么糟吗?!
“下一句下一句——”云遥一副还没从惊吓中恢复的憨样,完全无法顾及金貔的冷眸瞪视。
“只要你答应爱我。”
爱他?
怎么由他口中说来,像是两人互相交易一件没啥了不起的东西,他口气太淡然,比闲聊还要更无所谓一般,若不是他眼神里没有戏谑,她会当他在说笑。
“我来替他补充说明,这只貔貅得了一种病,一种‘爱情好恐怖,不要找上我’的病。难得他好像遇上一只挺中意的母兽,愿意试试爱情的滋味,这交易对你很划算,能让貔貅点头招财,我保证,那个什么什么城接下来三辈子吃喝不尽。”特别是,这只貔貅可是同伴之间法力首屈一指,他称第二没人敢站出来称第一。
“是荒城。”这两个男人——不,两只兽,都没在听人说话吗?不好好牢记别人家园的名称,非常失礼。
“你的回覆呢?”金貔不拖泥带水,不给她浪费时间在思考上,要或不要,一句话或一个点头,否则,她就可以滚了。
“喂,对小姑娘怎能这种口吻?你要学的第一课,便是轻声细语。”勾陈亲自示范一遍,他嗓儿放得软绵绵,眉目荡漾款款深情,执起云遥双手,比女人肌肤更细致的修长手掌包覆她的,不点而朱的唇绽放一抹媚笑,连她都给看痴了。“小姑娘,你愿不愿意拯救一只寂寞千年的貔貅,丰富他贫瘠到只剩下金银珠宝的干涸心灵?可怜他不曾被谁爱过,无法比较出他现在的生活多悲惨……呀,说得我都想哭了……”配合上一声哽咽,勾陈蹙眉心痛、长指揩泪的模样,教人怜惜。
“可是我也没爱过人呀……”云遥嘀咕。
“那不是正好?互相学习嘛。”勾陈笑吟吟的,凑到她耳边低语:“千万别得罪貔貅,你知道貔貅等于财富,惹他不快,你这辈子都别奢望能再发财。貔貅咬钱的传言听过没?他心情好,天天给你咬钱进口袋,让你每日醒来都不解为何身边永远有捡不完的钱;他心情不好,天天咬走你的积蓄,你还没弄懂缘由之前,已经一贫如洗,连个铜钱也找不到。”他分析得失利益。
这摆明是告诉她:你没有其他选择,倘若拒绝的话,你和你的荒城,就等着被貔貅咬光财气。
她本来只是想求貔貅去荒城露露脸,怎会搞成现在这种进退维谷的窘境?
爱他?爱一只神兽?
太难了吧。
她与金貔今天才认识——不,连认识都谈不上,他就要她爱他?
云遥苦恼着,她知道自己最后一定会答应,金貔开出的条件太优渥,他可以做到他给予的允诺,让荒城不再只是荒城,有了貔貅的聚富神力,荒城可望脱胎换骨,她有什么好拒绝的?她一点都不吃亏呀……
“你的回覆呢?!”金貔失去耐心,当然更没有学到勾陈的“轻声细语,”兽形模样,看起来无比狰狞。
“……条件是我要爱你,那你呢?是单方面的爱,或是彼此呼应的爱?”云遥提出疑问。
“好问题。”勾陈也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金貔是只打算享受被爱的滋味,或是他亦想学学爱人是何种感觉呢?
“我不知道什么叫爱,你必须教我。我不是陪你玩什么你爱我我爱你的游戏,勾陈说,被爱是很幸福的事,我只想被爱,其余的,我不想懂,懒得为此困扰,你要就点头,不然就走开。你替我刷毛的代价,我会做到,从那什么什么城的上空飞过去,至于何时、有多少人能瞧见,就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金貔轻哼。
不懂爱情的神兽,分割了爱的受与授,只想要它的甜美,不要它的酸涩。
勾陈说,被爱着时,可以任性可以耍赖可以得到满满的关注,有人用着恋慕的目光紧紧追随你,有人用着体贴的言行嘘寒问暖,怕你冷怕你饿怕你工作太辛劳而弄坏身体。
勾陈说,爱人时,要付出要耐心要仔细观察对方的喜好,为对方着想,为对方思量,掏着心,挖着肺,得到对方的一丝丝回馈便会开心飞舞,巴不得倾尽所有,再换对方给予的一抹甜笑。
爱人太累了,他光是听,就决定不要。被爱倒比较令他感兴趣,他不排斥让人那样的眷着宠着。
“你还真是只想收获不想付出耶。”勾陈深深以拥有此友为耻呐。
“你可以滚了。”金貔瞪他。
“我想留下来听小姑娘的答案嘛。”勾陈没这么轻易打发,看戏也要看到最后。
“……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云遥点头。金貔回覆了她的提问,明白告诉她:他要她爱他,但他不会爱她。话先说在前头,谁都不怨谁,各取所需,谁也没占谁便宜,他要体会爱的滋味,而她,希望荒城脱胎换骨,不要再因为天灾束手无策。
她答应他了,这笔交易对她有利,她可以得到好多好多东西,也让荒城城民得到好多好多益处,反倒是他吃亏,用财宝来买爱情……
她只要假装爱他就好。
勾陈呵呵笑几声,一副有好戏看的满心期待,艳眸流转于云遥和金貔身上。爱情这种东西,哪是谁说要给几分就能恰恰好给几分?未免太小看它的杀伤力了吧,呵呵……
金貔恢复人形,金色及腰长发和脸上仍有乳白皂沫尚未洗净,他俯视个头娇小的云遥,她并没有逃避他的目光,他依旧璀璨澄亮,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