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小静曾教唱的闽南语童谣,描述纯朴恬静的乡野晨间,眼前的景色,比幻想的更为幽美罕见。
站在女人身旁的黑狗,忽地发现他的侵入,朝他的方向吠叫起来。
女人一转身,蓦地瞠眸怔愕。
“小静!”欧阳炵没料到眼前的女人正是他要找的人儿,霎时也惊诧不已。
方才她的身影置在清晨的白雾中,还有些灰蒙蒙,这会儿朝阳初升,映出一张在他梦中出现无数回的清丽容颜。
“炵、炵大哥?!”宁静海不敢置信,怀疑眼前的他只是常在梦中出现的幻影。
欧阳炵跨步上前,无惧一旁龇牙吠叫的黑狗,他张臂便将她搂紧怀里。
“小静,我找你好久。”他汲取她的发香,感受她的心跳,害怕怀里的她仅是幻像。
“炵大哥……”被他紧拥在怀里,她既讶异又紧张。他怎么会找到她?又为什么来找她?
“小静,对不起,跟我回去好吗?”他声音轻颤的问。千言万语想向她倾吐,想乞求她的原谅,却更急着想将她带回家。
宁静海忽地听到细微的声响,她连忙推开他,转身便朝建筑物奔去。
被硬推开的欧阳炵怔愣在原地,见她仓皇逃开的身影,他的心被狠拧了下,痛苦万分。
然而这次他不会让她就此逃开,更不允许她再躲避他。
迈开步伐,他跟着走进建筑物,跟着她上二楼,转进一间房间。
站在门口,他瞠眸怔愣。
宁静海正柔声安哄怀抱里的婴儿。
“小佟乖,不哭喔!”她轻轻摇晃啼哭的婴孩。“肚子饿了吗?妈妈喂你喔!”坐在床沿,她便要解开胸前的扣子喂哺孩子,这才惊觉门口有人,停下动作。
刚刚一听到孩子哭啼,她马上冲来探看,竟忘了这是不愿让他知道的事。
“你……这是……我们的孩子?!”欧阳炵无比震惊。从没想过她竟然为他生了孩子。
“不,不是。”宁静海别开脸,心虚地否认。
“老天!你为什么要瞒我?”他竟然当了爸爸!
宁静海背着他,喂哺孩子,不愿回答。
“小静……”他走近床边,低头凝视在她怀里吸奶的白胖婴孩,他伸出手想碰触,她却缩了下身体,转靠向墙角,不想让他和孩子接触。
“我们离婚了,孩子跟你无关。”她哑着声道。他的出现令她惊喜,但稍稍冷静后却想到他们曾经不愉快的婚姻,现在的她只想跟孩子平静生活。
“我没有答应离婚,你在法律上一直是我的妻子。”即使父母认定他们已有离婚之实,媒体也报道他们的婚姻破灭,但他始终相信有一天能与她重逢,重新修补之间的裂痕。
“既然你不爱我,请不要再为难我了好吗?”好不容易得到宁静的生活,她不想再被破坏。
“不,我爱你!”欧阳炵突地大声告白。
他的话教宁静海惊讶,瞠目转头看向他。
“小静,我爱你,我早发觉对你是男女之情,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表达。”
只因他伤害她在先,令他之后难以坦荡对她表达真情,之后又阴错阳差错过了告白的机会,继而造成她的出走、失踪,令他无比懊悔。
“这段时间我找你找到快疯了,你不该误解我跟杜璃苹旧情复燃,我和她早在她丢弃订婚戒指那一刻就恩断义绝了。”他慎重澄清,还他清白的报遵。“跟我回去好吗?让我好好照顾你跟孩子。”他情绪激动,双手握着她的肩头,千言万语也无从表达内心盈满的深情和憾动。
“不……”宁静海抿唇摇头,努力压抑内心的波澜汹涌。
“我现在过得很好。”她试图平静表示。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太教她意外震惊,难以相信他的话。
他怎么可能会爱上她?
“你过得很好?住在这里怎么可能过得好?”她的拒绝令欧阳炵感到无比受挫。
他瞥一下只有十多坪大小的空间,所谓的宿舍只是在一间破教室里摆放几件简单的家具。
房间里只有一张双人木板床,床边一个旧摇篮、一个旧衣橱、一个旧书柜、一套木桌椅、一个小冰箱及一台旧电扇。
就连他家的佣人宿舍都比这里好上数倍,他无法接受她跟孩子在这样简朴粗糙的环境中生活。
“虽然没有豪华陈设,但在这里生活没有任何压力,我过得很舒坦自在。”一个人住在学校,没有任何保全设施,但她丝毫不需担心惧怕,这里的村民对她非常和善及照顾。
“小静,你真的要放弃我们的婚姻,放弃对我的感情?”
“我……”她抬眸看他,撞见他忧伤阴郁的瞳眸,心揪扯了下,鼻头一阵酸楚。
突地,不远处传来一阵啪答啪答上楼的声响,一个原住民妇人,位着大嗓门喊道:“老师,我给你炖了鸡汤!”
古妈妈提着鸡汤来到门口,见里面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陌生男人,不禁愣住。
“老师,他是……”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一大清早怎么出现一个贵气的男人?
“朋友。”宁静海有些尴尬。
“老公。”欧阳炵出声纠正。
“咦?!是朋友还是老公?”古妈妈眨了眨眼,很是惊诧。
“前夫。”宁静海轻抿唇改口。
“现任丈夫。”欧阳炵黑眸一眯,语气坚定表示。
“啊?算了,前夫或丈夫都无所谓啦!”古妈妈挥了挥手,无意介入他们的婚姻问题。
她知道宁静海来这里,是为了远离不愉快的婚姻关系。刚开始她请求兼任人事主任的校长,对她的聘雇使用假名,之后逐渐跟这里的居民熟稔,她才稍微透露一些无奈的经历,虽没说明夫家身份,但大家全站在她这边,为怀孕的她加油打气。
“老师,先喝鸡汤吧!我帮你抱孩子。”将鸡汤摆放在木桌上,转而接过她怀中的婴儿。
“一大早就进补不太好吧?而且我月子早坐完了,不用再这么麻烦。”宁静海笑着向她道谢,对将她当女儿般关怀的古妈妈感激不已。
“你太瘦了,不多补些,奶水哪够孩子喝。”古妈妈古道热肠,对她充满感激之情。
因为宁静海的教导,改变了才小六的儿子,她年纪大才生孩子,跟儿子间代沟颇深,直到宁静海出现,逐渐让经常跷课叛逆的儿子喜欢上学,且还写了篇关于母亲的作文,让她看得感激涕零。
她虽带着身孕来到这所小学任教,但她对每个孩子都非常用心,她诚恳认真的教书态度,活泼的与孩子互动,让每个家长都对她赞誉有加。
“我们这里很需要宁老师,你可不许把她带走!”古妈妈转而对一旁的欧阳炵警告。
这所小小的小学,全校仅有五、六十位学生,而教职员除了校长和工友,仅有四名教师,只有宁静海是从外地来任职的,其他都是当地的原住民。
其实这里一直都有职缺,只是外地没有人愿意来到这所深山小学,所以宁静海的到来很受到欢迎,加上她是难得的好老师,轻易便赢得学生的爱戴。
第10章(2)
欧阳炵没想到宁静海这么有人缘,稍后又有一个原住民妈妈提着一袋自家摘的水果,送到门口来给她。
他以为她一个人在这里过得很贫困拮据,但实际上似乎并非如此,这里充满热心的人情味,许多和善的人都很关怀照顾她。
原本打算见到她,便要将她带回去,但现在恐怕难以达成,她不会放下这里的学生、放弃她的工作,跟他回去,而他也不能用强硬的手段逼她。
他要自己耐着性子,给她几天时间考虑,但眼下他想抱抱才出世不久的孩子。
只是小静似乎无意让他接触孩子,像她下楼去上课,便把孩子交给古妈妈,对方竟将他当蛇蝎般,连他伸手要摸孩子,都立刻闪得远远的。
欧阳炵感觉很挫败,突然得知有孩子令他惊喜万分,可直到现在,他连孩子的性别、名字都不清楚。
趴在二楼走廊的围栏,他向下望着操场上参加升旗典礼的学生。
小小的校园,少少的学生,稀少的老师,声音宏亮的唱着国歌,声音传递在幽静的群山间,朝气蓬勃。
结束升旗典礼,他看见小静将一群学生带进一楼教室,于是下楼想观看她上课情形,可又怕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他绕行到教室后方,倚靠在一棵凤凰树下,透过窗户,看向教室内站在讲台上的她。
他听见她活泼的教学内容,看见她神情愉快地教学生带动唱,教室里充满欢乐的笑语,学生们抢着举手发表意见,虽然没有新教室及好设备,但感觉这里的学生却比都市孩子还好学。
第一次亲眼目睹她上课的情景,令他非常欣慰与钦佩,她果然适合教职工作,她是个非常有爱心的好老师。
只是这个认知让他为难起来,该如何对她离开这所学校,跟他返回台北,重新生活?
欧阳炵静静地在窗外看她上完一节课,在下课声响时,悄然地离开。
周三只上半天课的宁静海,中午返回二楼宿舍看孩子。
“他走了?”上楼没看到欧阳炵的踪影,她纳闷地问帮忙带孩子的古妈妈。
“放心,我没让他摸到孩子一下,他眼巴巴的想抱,我赶紧把小佟背出门溜溜,他就一脸失望的走了。”
“喔。那没事,谢谢你的帮忙。”宁静海抱过孩子,内心却怅然若失。
她其实没打算阻止他接近孩子,但古妈妈却误解了,直接将他从孩子身边驱离。
喂过奶后,她把孩子带到一楼办公室哄睡,然后批改学生的作业,并准备明天的上课教材。
偶尔她会抬头看看一旁摇篮里安静睡觉的儿子,他白胖的小脸、恬静的睡颜,令她心生爱怜,但一想到欧阳炵,她的心便再度泛起酸疼。
他的出现,轻易搅乱她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湖;他的告白,令她惊诧得难以置信;他的不告而别,更令她心绪纠结,无法专心准备上课的讲义。
下班时间,她不禁望着远处,即将西沉的太阳,高挂在山峦间的火红夕阳,依旧闪着灿灿光芒,可她内心的黑夜却提早到来。
她一直说服自己,即使离开他身边,也能像过去靠着暗恋他的心情,知足过活,但他突然出现、轻易离开,却让她的心阴郁忧愁了起来。
她轻叹口气,摇摇头,要自己重新寻回平静。
一转头,却直接撞上一堵肉墙,让她吓了好大一跳。
“你?!”一抬眸,她瞪大了眼,他何时紧贴在她身后,她竟毫无知觉。“你不是回去了?”
“没有,只是到附近逛了一逛,了解周围的环境。”欧阳炵微微一笑。
方才见她凝望夕阳,一脸神情落寞,他差点忍不住从身后将她紧紧搂抱住。
“你的腿伤痊愈了,真是太好了。”她低头看着他站立稳妥的一双长腿,之前他出现时,便已惊喜地发觉,却没有适当的时机表达。
而他方才凝望她,展露的一抹温雅笑容,令她内心悸动了下,忙调开视线,故意用他腿伤的事转了话题。
“小静,为什么不愿让我碰孩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他问得有些难过,对她隐瞒怀孕之事,其实有些不谅解。
“我没有……”她想解释并没有交代古妈妈不让他抱孩子,但现在把怀中的孩子推给他,又有些突兀。
“当初被杜璃苹背叛,确实令我大受打击,得知你对我感情不单纯,也令我很意外,一时无法接受,我因为喝醉,意识茫然下竟把你当成她,粗暴地占有你,醒来后万分懊悔愧疚,更是无颜面对你装作若无其事的笑颜,只能板着一张脸,不敢注视你的眼神。”
宁静海望着他眼底的阴郁及愧疚,轻抿唇,沉默不语,却仍泛起一丝心疼。
“因为我卑劣的伤害了你,让我一看见你,便会想起自己的丑陋恶行,只能逃避你,选择冷漠以对。”
“无法再将你当妹妹疼惜,更不知如何与你当夫妻,令我非常苦恼,你毫无怨尤的付出,更令我感到心疼。”
“我想学习去爱你、去正视你的感情,那时的我尚未意识到其实早已经不知不觉爱上你。”
“你带学生参加露营活动,在山里短暂失踪那一晚,我听到消息,惊惶地跑去山里找你,在深山暴雨中狂窜,终于发现你的踪影,只能任由那个人背着你离开。”欧阳炵幽幽说着,语气中充满无奈。
“你去山里找我?!”宁静海听了讶异,两行热泪瞬间滚落。
“为什么……不告诉我?”害她误以为他不信任自己,所以派人跟踪她。
“因为当时的我太过狼狈,不想让你看见,更对自己的莽撞行为难以认同,最后选择静静离开。”
“回家后,躺在床上,我思索了一夜,听到你失踪,奋不顾身去找你,那惶恐至极的恐怖感,夺去我全部的理智,那异常的感受,才让我深刻了解到,原来我早已爱上你。”欧阳炵低头望着她的泪颜,深情真挚的道。
她仰脸望他,心口温热,两串泪掉得更凶。
怎么也没想到,他在那时就爱上她了。
“隔天见你平安归来,我情绪激动,恨不得向你倾吐心情,想搂抱你,热切爱你,没想到……却被你推开拒绝。”他黑眸微暗,即使此刻渴望搂抱她,他仍不敢躁进。
“我以为……你再次把我当成杜璃苹,那时我看见你书桌上堆满她的照片及婚纱照,还有她的婚戒。”她细声说着。
她的话令欧阳炵征愣了下,才想起当时的情况。
“我把照片抽出来,是打算全部丢掉;留着她的东西,不是念念不忘,只是忘了处理。”他没想到会令她产生这么大的误解。“我以为你拒绝我,是想起不愉快的初夜,对我心存恐惧……”
无论过了多久,那仍是他对她最不可饶恕的罪行。
“我……没有真的怪过你,我只是难过心伤,却不曾怨怼你,反而是你一直相敬如冰、坚持分房,才让我更加难受、更感孤寂……”她垂眸,语气幽幽。
她的原谅,令他被罪恶感捆绑已久的心得到一丝释放。
“所以,是我们误解了彼此。”欧阳炵这才敢伸手,温柔地拭去她满脸泪痕。“对你的伤害跟冷淡,我很抱歉,更不该胡乱吃醋,造成争吵。其实从香港出差回来,我就直接去学校接你,却刚好见到高明远挺身护你的意外插曲,吃味不已。”
“又因为接到电话,得知自己被杜璃苹利用,成为绯闻的主角,我只好赶忙搭计程车离开,要去了解事情缘由,没料到此事会造成我们严重争执,气你对我的误解,才无法理性的向你解释清楚,本以为隔天可以跟你详谈,你却选择离家出走,让我完全找不到人。”她失踪的这段漫长时间,他备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