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整天,萨德甚至没有力气强迫自己专心地工作。
他不相信没有了彼此,他们的生命还能圆满。
但是,她坚持要在台湾保有她的独立自主。而对他来说,最奢侈的东西则是时间,他们甚至没法子互相配合生活型态。这样的结局,究竟该如何改变呢?
那天中午离开饭店之后,章蓉蓉回公司处理了一些事情,并一块请了隔天的假。请假这天,她悲惨地发现家人对她显然没有信心,因为他们收起了她的护照。
即便她很用力地解释,她不会因为一时心软就跟着萨德回到杜拜,但是他们仍然不相信她。
她觉得很泄气,好像她又回复成那个被家人保护得好好的小女孩。
或者她自以为是的独立都是一场笑话。毕竟,她到美国读书,居然还有私人保镳暗中保护着她,而且还是两组人马……
章蓉蓉的想法太乱,乱到没法子再待在家里。所以她打了电话给皮仁杰,因为他向来没把她当成大小姐,也不对她保护过度,只当她是个寻常人。
所以,他们现在坐在皮仁杰任职的航空公司附近的饭店大厅咖啡座里。
「蓉蓉?」皮仁杰唤了她一声。
章蓉蓉眨眨眼,望着皮仁杰,花了一些时间才想起她正和他吃晚餐。而他刚才去洗手间时,她就神游太空了起来。
「看来我今天的话题太无趣。」皮仁杰笑着说。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累。」她说。
「签约签得还顺利吗?」
「还可以。」章蓉蓉不想多提那件事情,急忙转移了话题。「你呢?前阵子不是说新加坡航空来挖角吗?」
「没错。不过,杜拜那边最近也提出了条件,说是想加开航班,所以需要几名机师……」
「杜拜。」她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离不开这个话题。
「是啊……」皮仁杰眼睛朝她肩后看去,表情突然正经了起来。「我好像看到我们董事长了,我过去打声招呼。」
皮仁杰立刻起身,朝着航空公司总理万清走去。
不料,董事长和旁边男人说了几句话后,便做了个要他站着的手势,朝着他们这桌走来。
「他们过来了。」皮仁杰压低声说道。
章蓉蓉抬头,露出礼貌性的微笑。然后,她看到!萨德。她的心跳倏地加快,跳得她双颊泛红,目光很困难地才从萨德脸上移开。
「万伯伯好。」章蓉蓉唤着父亲的朋友。
「蓉蓉,好久不见啊。」万清笑着对她点点头,转头对萨德询问道:「你刚才说你认识蓉蓉吗?」
「没错,我们认识很久了。」萨德没预料到会在离开前再见到她,更没想到会见到情敌,于是不动声色地往皮仁杰扫去一眼。
「我以为执行长是第一次到台湾。」万清好奇地看着萨德及章蓉蓉。
「我们在杜拜认识的。」萨德微恼目光紧盯着她不安的面容。
皮仁杰讶异地望着她,因为在他们谈及旅游时,她从没提过她曾经去过杜拜。
「妳那天回去之后,家人没为难妳吧?」萨德不动声色地问道。
章蓉蓉摇头,不自觉地抓住颈间项链,脑中盘旋着是否该开口要他留下来的念头。
萨德目光在她颈间项链停留着,眼里闪过一道满意光芒。他认为他们对彼此的感觉不会改变,需要的只是一点时间。对于将来,他已有盘算。也正好藉这次必然的分开,给她时间想清楚,最该取舍的究竟是什么!
「你们在交往吗?」向来直言快语的万清问道。
「我在追求她,我想你应该也是。」萨德看着皮仁杰,直截了当地说道。
章蓉蓉咬住唇,突然间手足无措了起来。
皮仁杰则在对方气势十足的注视下,努力挺直背脊,好让自己不显得太渺小。
「小子,你志气不小喔。」万清哈哈大笑地拍了下这个优秀员工。「居然敢跟『夏尔集团』的执行长当情敌。你知不知道他弹个手指,就可以眼也不眨地买下好几间航空公司。」
皮仁杰一听,整个人都僵硬起来,他完全没想到对方势力居然如此庞大。
「我不知道她还有其它追求者。」皮仁杰力持镇定地说道。
「无所谓了,我明早就离开,你好好照顾她。不过……」萨德话说了一半,他倾身向前锁住她的眼。
章蓉蓉屏住呼吸,看着他朝自己探出手,感觉到他的指尖触到她颈间的肌肤,她身子不禁轻颤了下。萨德从她的颈间解开项链,沈声说道:「不过,妳最好先取下这个。」大掌一放,项链落到桌上。
章蓉蓉望着那条从不离身的项链,脸色霎时苍白起来,一对黑眼珠更显得幽深可怜了。
她仰起小脸看着萨德,他眼里的漠然让她红了眼眶,只好垂眸忍着泪水,不许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态。
萨德没有出声安慰她,因为他就是要逼她正视她不能没有他的事实。
皮仁杰望着他们两人,表情不自在起来。因为他知道这是蓉蓉最喜欢的项链,她沈思、开心时,总会不自觉地握着项链。
原来,这是萨德送的。
皮仁杰想替自己加油打气,可望着他们之间那种旁人打不进去的私人氛围,着实让他的心一凉。
「两位慢聊。」萨德又望了章蓉蓉一眼之后,转身离开。
万清看了章蓉蓉一眼后,自然也随行离开了。章蓉蓉的指甲陷入掌间,目光追随着萨德,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黑色礼车里,她才不舍地移回视线。
「你们交往过,对不对?」皮仁杰问道。
章蓉蓉沉默着,她凝望着桌上项链,却没有伸手去拿的勇气。
他真的就这么毫不留恋地走了,狠心到连缅怀回忆的权利都不想给她……
「三年前,交往过半年。」她轻声说道。
「很难想象你们会分手,他对妳的态度势在必得。」
「我不是谁的所有物。」章蓉蓉缓缓地将项链用纸巾包起,放入皮包里,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说道:「我和你相处时反而比较自在,因为你把我当成一般人,不会过度保护我。」
「但是,妳对我少了热情。这才是恋爱的重要元素,不是吗?」皮仁杰干笑两声。
章蓉蓉想不出任何话来反驳,只能低喃着:「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感情不能勉强。妳好好想想吧,他明天才走,不是吗?」皮仁杰轻握了下她的手,又很快地放开。
「当然,如果妳愿意的话,我们还是可以继续,我愿意等妳对我动心。」
章蓉蓉讶异地望着他,心头虽然微暖却也觉得惭愧。就算项链拔掉了,但是萨德仍然是她心里永远无法被取代的角色。
「我也算大家口中的青年才俊,我该对自己有信心的,不是吗?」皮仁杰自嘲地说道,斯文脸庞满是温柔地望着她。
「谢谢你,我会认真考虑的。」章蓉蓉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道。
那个下午,他们聊着她之前的杜拜行,谈着杜拜非石油类的产值已超越石油,谈着这个面积只占阿拉伯大公国的百分之五、进出口贸易额却是阿拉伯大公国百分之七十的惊人地区。谈着杜拜航空增加的可能原因,说着台湾人在当地的投资其实还有很大空间……
他们谈了许多,也聊得非常愉快,但章蓉蓉的心思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到萨德身上。
她查过飞机班次,知道萨德搭乘的是明天下午两点五十五分的飞机,也知道班机会在凌晨一点五十五分抵达杜拜。
她只是不知道——
她该安于现在的生活,还是该鼓起勇气追上他,过着以他及感情为主的生活。毕竟,悬着一颗空心的她,就算如愿过着自己所希望的「独立自主」日子,也无法真正快乐啊,不是吗?
第9章(1)
终究,章蓉蓉还是没去找萨德。她爱他,却不能想象没有工作、只是偎在他身边过日子的生活。做出决定之后,章蓉蓉有好几个晚上都不能安眠,原本就瘦削的身子,自然又掉了一、两公斤,家人全都急得干瞪眼,于是派了白心蕾与孟欢儿来询问。
章蓉蓉只是淡淡地说,她选择留在台湾。其它的,再多说也是让家人心疼、徒增烦恼而已,所以她不想提。
从小被保护得很好,章蓉蓉除了很珍惜自己做决定的机会之外,更希望能够不让家人担心,因为她知道家人们有多么在乎她。
为了不让自己有太多空白时间,她努力地工作,大量地学习关于会计、物流等等对于工作有帮助的事情。只是,当她偶尔在半夜起床,与英国方面联络完设柜细节,躺在床上却没能入睡的时候,以往的回忆便会伺机而入、盘据心头。她心酸、疯狂地想念着萨德的一切,想念他的认真、负责、想念他们专心爱着彼此的那段时间,想念到心如撕裂似地疼痛,却只能无可奈何地流着泪……
哭什么呢!这是她的选择啊!
这天下午,章蓉蓉坐在办公室里,正在翻阅时尚杂志做功课时,手机却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没显示的号码,直觉地屏住呼吸。
「喂。」章蓉蓉接起电话。
「我是萨德母亲。」
章蓉蓉不可能再更惊讶了,她习惯性握住颈间项链,努力平静地说道:「妳好。」
「妳好……萨德上个月到台湾,是想找妳回来吗?」桑卓夫人直率地问道。
「对。」她咬住唇,喉咙有些哽咽。
「妳为什么不回来?」
「因为我在这里有自己的事业及生活。」她告诉自己,这样才是对的。
「萨德现在不好。」
章蓉蓉鼻尖一酸,咬住手背,怕自己哭出声来。他不好,而她又好到哪里去呢?
「他每天工作到半夜,早上七点就出门,除了公事之外,什么事都不搭理、生病了也不休息,再这样下去,他会累垮他自己。」桑卓夫人着急地说道。
「你们该好好劝劝他,注意身体健康啊。」她抓紧手机,心痛到连呼吸都微喘了起来。
「我们没那么亲近。」
「他是妳儿子啊!」她激动地提高音调。
「萨德从小聪明又是长子,他父亲对他抱着很大期望,希望他要很独立,所以他从小学到高中都在住宿学校,大学则是在国外完成的。然后,他的寒暑假又都被他父亲带到办公室继续学习,我们一年见面时间不到十天,久了也就生疏了,加上他愈大愈严厉,我经常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妳可以问问他身体好不好\最近好不好?让他知道你们关心他啊。」她急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气他为什么从不曾告诉过她这些。
「妳走后,我尝试过要和他保持好一点的关系,但是,他改变得很少。能够劝得动他的人,只有妳一个。」
章蓉蓉接不了话,因为她现在什么也不能做。
「妳愿意再回来杜拜试试看吗?」桑卓夫人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
「萨德毕竟不是他父亲那么铁石心肠的人。当年我生萨德时难产,医生要他选择妻子或儿子,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儿子,还说妻子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他对萨德也是一样,有一回,萨德因为生病,课业没达到标准,他的父亲马上把我赶到别院,并在那个月的家族聚会时把萨德叫上台,要他在几百人面前说他自己有多差劲、多对不起父亲……」
章蓉蓉闭上眼睛,眼泪流下面颊,滴在项链上头。
「他那时候多大?」她哽咽地问道。
「他那时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啊。」桑卓夫人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偏偏这个家里又没有一个能替他在事业、生活上分忧解劳的人……」
「他父亲这么严格,乌尤尔怎么会……」
「他父亲从没正眼瞧过乌尤尔,他甚至会用钱打发乌尤尔,要他别去打扰萨德。所以,乌尤尔才会走偏了路。」
「为什么萨德从没跟我说过这些。」如果她早知道的话,她会更加努力改变他的生活。
因为她不忍心看着他痛苦地承担一切!
所以,她留他一个人在杜拜努力?章蓉蓉一忖及此,心头一惊,她用力握住项炼,直到上头花纹烙入手心为止。
「也许他希望遗忘。」桑卓夫人又叹了口气,再次试探地问道。「妳……妳在台湾的事业,不能在这里重新开始吗?」
「我以为不能,但是我答应妳,我这次会好好考虑的。」章蓉蓉用坚定的口气回答道。
挂上电话后,她望着摊开在桌上的万用手册。工作栏上的项目,几乎都已经打勾了。
只是,就在梦想字段那些写满了「独立自主」、「见识担当」的字眼里,她却看不到她现在最需要的快乐。因为她的心从他离开后,就已经不在她身上了。那她还在犹豫什么呢?她的男人需要她啊!
萨德坐在角落沙发里,看着宴会厅里的人来人往,眼眸半闭地望着手里的黑咖。
夏尔家的每月宴会,在此地十分出名,被邀请者无不是身分显赫之人。大家也习惯在这样的宴会里,和同阶层的人交换近况。萨德则习惯在餐后坐在他的老位子观察着所有人,他可以看出谁近来春风得意,谁又是在苦撑面子,至于他自己嘛……
有眼睛的人都应该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因此每个人跟他说话时,都特别地小心翼翼。
公司赚钱,很好。但是,除了成就感之外,他无法雀跃。
自台湾返回杜拜时,他心里便已做好了短时间之内不与她联络的计划。他打算给彼此一些时间!让她在她的工作领域再闯一闯、好好想想他们的未来。而他则利用这段时间,加速进行集团新的接班计划,以期未来能够拥有更多私人时间。
等到一切就绪后,他才有足够的本钱去争取她重回身边。
因此,这些时日,他一直忙着为未来事业型态转变而布局。与他同辈的家族第二代,有能力者皆已经被赋予重责大任。他预计再过一、两年,他就可以有更多时间花在自己身上,或是她的身上。
只是,他做这些有用吗?她愿意等他一年或两年那么久吗?如果她不在身边,他有再多的时间,也只是拿去工作吧。
如同他在前往台湾与她重逢之前,还一厢情愿地想加强两地航班,并特别在新的购物商场里拨出区块成立台湾专区。他所做的一切,无非都是希望她跟他回到杜拜后,能够少点思乡之苦。没想到,他甚至还来不及让她知道这一切用心良苦,就被判出局了。
萨德将咖啡一饮而尽,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
眼前的一切让他感到厌烦,那些闪耀的珠光宝气,都让他想起他不需要珠宝妆点也一样耀眼的小白花。脑中才闪过她的温柔神态,萨德胸口忽而一窒。他想她想到快疯狂,再也不想分别两地!或者,他该直接跟她联络,而不是给她大把时间,等着她发现他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