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凌,你……」
眼望莫汉卿一双眼布满复杂情绪,钟凌秀登时深吸口气,一脸迟疑的睨着他道:「你叫我钟凌,那么……你、你想起来了?」
莫汉卿轻轻点点头,怔怔望着他:「本来还有些事想不透,可一被七巧剑阵围住,什么都想起来了……」
钟凌秀却刻意避开他的目光道:「既然如此,就快离开四川吧,不要再逗留了!」
「你一路跟着我来四川吗?」
「这不重要,总之,你快离开这里,这次只有四师伯,万一下次师伯们一起来,要走就不容易了!」
钟凌秀边说边转身,才想提步,莫汉卿就拉住了他。
「你要去哪儿?」
「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钟凌秀甩开他的手。
莫汉卿忙道:「钟凌,不要回郑一官那里,太危险了!」
钟凌秀挑眉:「我不回去,谁来帮我杀郑一官?」
「我,我会帮你。」
「你?」钟凌秀深吸口气,不屑的瞪视着他。
看他露出这样的神情,莫汉卿一颗心几乎被拧碎,不禁急道:「钟凌,当年义父真的答应我会出船,只是……」
钟凌秀凝视着他,语意森森,冷笑:「只是那刘香自私自利,冷眼旁观郑一官来轰炸我们,不过,他一定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被郑一官逼得走投无路,四处逃窜吧!」
当年,刘香确实将船开出了据点,可是临到开战却掉转船头,远离战场,退缩自保,而当时的自己在做什么呢?
莫汉卿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只不过他的想不起来,不是落海受伤,而是因为当时就被下了迷药,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一夜,待清醒时,钟斌及李魁奇已双双被郑一官剿灭,而其手下弟兄们不是身首异处就是弃械投降。
刘香对结拜弟兄的自私叛逃,身为义子的莫汉卿不得不概括承受,因此,钟凌秀字字尖锐,却也是真相实情,让莫汉卿无从闪避。
「我想出船,我真的想出船……可是……」
「不要再说了,事情都过了!」钟凌秀抬手制止他解释,一转冷笑:「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件事,你既然什么都想起来了,那就快离开,九转乾阳算是失传了,那唐月笙一身阴邪只怕没救了——」
莫汉卿深吸口气,想说什么,两个身影迅速翻身落地,正是李骐风和唐月笙。
「我先走了!」钟凌秀见状,想走人,莫汉卿忙道:「钟凌,等等!」
钟凌秀理也不理,提气上跃,唐月笙马上道:「三师父,拦住他!」
就见一个灰影闪动,瞬间拦住钟凌秀去路,钟凌秀脸一沉,手成掌,拍了出去,李骐风轻功了得,竟在双脚点地后迅速又倒退数步,将钟凌秀的掌气轻易化开。
钟凌秀明知李骐风武功高于自己甚多,但见他气定神闲,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当下心头火起,奋力的朝他进攻。
李骐风果然毫不把他放在眼里,不管钟凌秀怎么出招,总是有办法三两下引开,数十招过后,他感到钟凌秀招式越发凌厉也越发凶狠,心生反感,想到自己数次饶他,他怎地反而步步进逼,下手便重了起来。
一旁的莫汉卿原本见李骐风处处相让也就不担心,可是见钟凌秀发招毫不顾念,李骐风出手也渐渐变重,登时有些不安,忍不住对着唐月笙道:「唐舵主,可否请您三师父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唐月笙看也不看他,冷冷道:「那也要看他识不识相!」
莫汉卿无话可说,因为事实摆在眼前,是钟凌秀得寸进尺,可是眼见他渐渐身犯险境,怎么也无法视若无睹,索性跃了上前,徒手助起钟凌秀!
一开始,李骐风以一对二,尚是游刀有余,然而,几招过后,他突然感到有点力不从心,原来,不知何时开始,他们两人的身法竟越加圆动融和,相辅相成,使得招式变得威力倍增。
「月笙,快请你三师父住手,我们无心和他对打啊!」莫汉卿边打边喊。
唐月笙却无动于衷,直待良久,才听李骐风开口:「月笙,他们现在两人齐手合力,我已容让不得!」
语罢,催动内力,灌于双掌,结结实实承接了他们两人掌风。
「啪!」四掌相合,李骐风只觉两道凌人的气息灌入掌心,顺着经脉直冲五脏六腑,逼得胸口一阵血气翻涌,不得不倾全部内力相抗——「三师父,手下留情!」唐月笙见李骐风变了脸,心一吓,终于开口。
李骐风和莫汉卿本无伤人之意,听到喊声,当场把要冲出的内力回收,然而钟凌秀却反而伺机将内力送出,待李骐风深感不妙时,一阵阴寒气息已源源攻入心肺,令他气息骤乱,直退数步,差点坐倒了下来。
「三师父!」唐月笙见状忙奔到李骐风身畔,扶住他:「你觉得怎么样?」
李骐风闭眼调息一会儿,神色惨青的抬眼冷笑:「很好,很好,好个摧心掌!」
莫汉卿心一惊,望向钟凌秀,见他气色也没好多少,只是神情十分冷傲道:「原来某人有个好师父,难怪眼睛这么尖!」
「可惜,是个不成气候的摧心掌!」李骐风的气色很快就恢复红润,活活把钟凌秀惊得退一步。
「三师父,你、你没事啦?」唐月笙还是不放心的确认。
「没事,没事了。」李骐风暗自调了气息,笑了笑,才沉下脸对着钟凌秀道:「钟少侠,若你还想活命,我劝你千万不要动,我想这世上能救你的人,恐怕只有我了!」
这时,莫汉卿和唐月笙才注意到,钟凌秀已不知何时轻挪步伐,走开了几步。
「哼,我有什么需要你救,而你又有什么能耐救我?」钟凌秀脸一变,冷笑着。
「你为了能在短时间练就这摧心掌,致使九脏皆成阴脏,十二经脉,脉脉受损,难道你自己没有感觉吗?」
钟凌秀脸色瞬时惨青,想回嘴,却被莫汉卿惊恐的抢了白:「前辈,你是说我师弟他如今已身受重创?」
「哦,原来他是你师弟啊……难怪你们两人的气息虽然一阴一阳却又殊途同归……」李骐风再度望向钟凌秀:「钟公子,李某想请教您,什么是九转乾阳失传了!难道整个冰火门里没人练就这门功夫?」
钟凌秀阴冷一笑:「失传就是失传了,总之,你那唐门少主这生注定抱着这个怪模样过——」
话还没说完,李骐风右掌成爪朝他咽喉扼住,钟凌秀脸色登时泛青,双眼凸出,张大嘴——「前辈!」
莫汉卿很想拉开李骐风,但深知自己动手更可能激怒他,想转求唐月笙出声,却见他正用惊恐的双眸望着自己,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莫汉卿见钟凌秀明显昏厥,等不及回答,运气朝李骐风狠拍一掌,李骐风当场以另一手相抗,良久,唐月笙才想开口,就见李骐风从面露深沉到疑惑,最后,惊愕的望着莫汉卿,奋力催掌气,将他震了开,同时也放了被自己掐昏的钟凌秀。
莫汉卿被震开几步,感到胸口气息虽乱,倒没有受伤,连忙爬到钟凌秀身畔,探看鼻息。
「放心,他只是昏过去而已。」李骐风恢复温和气度,说着。
莫汉卿深深望了他一眼,才执手为礼向李骐风道:「请前辈救助我师弟。」
「这位少侠,你体内有股气息被刻意封住,你知道吗?」
这话一出,不止唐月笙睁大眼,莫汉卿也愕然。
「看来,咱们不用上冰火门了,」李骐风满面笑意的朝唐月笙道:「月笙,你的伤有救了!」
「这位前辈……」莫汉卿听得一头雾水,才想开口问,李骐风已道:「那么,一命换一命,你就随我上唐门吧!」
莫汉卿正想开口,见他一手抓着钟凌秀,一手搂住唐月笙,腾空飞跃,瞬离数十丈远,忙提气跟上去。
第十章
莫汉卿每月轮守后山竹林禁地,总会趁着入夜,月明星稀时,练起刀法,而今天也不例外,只是,在他终于使完一轮火刀九式后,不远之处的一声讪笑,令他吓一跳。
「谁!是谁!」莫汉卿守了数年禁地,从没想到真的有人会闯进来,当下捏着刀柄,警备的四处张望。
见不远的林子边有个灰白矮小的身影缓缓走来。那是个穿着一身破旧灰袍,异常矮小,略显肥胖的老者,不过,若非他几乎及腰的胡须及垂肩的双眉,光凭他圆润、红光满面的肤色,实在不觉得他是个老先生。
「老伯,你已闯进冰火门禁地了,快行离开,不然很危险。」莫汉卿一看是个老先生,就松了口气,温声道。
「冰火门禁地?谁规定这里是冰火门的地方?」老者不以为然的耸耸肩,硬是在他身畔晃来晃去,最后才走到他身边,道:「小子,你刚使的是什么招式?看起来软弱无力,杀鸡用的吗?」
莫汉卿脸一红,道:「老伯……我这是冰火门入门基础,火刀,使得不好是小辈鲁钝,跟我门无关!」
「哦?」老者嘿嘿冷笑,忽地右手呈爪,朝他面门抓去。
莫汉卿一吓,本想以刀相格,瞬时想到对方乃一老者,便又收刀大退数步,偏偏老者硬是不放过,左右开弓,莫汉卿闪无可闪,被逼入死角,眼看他就要抓破自己胸襟,只得出掌相迎,不料,双掌轻轻一碰,莫汉卿就感到掌心一热,一股灼烈的气息窜入经脉,直灌丹田,让他气血一阵逆流,退了数步,几乎要昏厥。
莫汉卿抚着胸腹,不断调气,好不容易才稳住内息,却已满身大汗,老者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敢情刚刚的出手,对他根本半点不起作用。
「你这小子也真好心,半点内力不使,不怕死吗?」老者似乎明白他是看在自己可能年老力衰,因此出手都收了七成功力,心里对他多了份赏识:「你叫什么名字,师父是谁?」
莫汉卿也明白眼前这老者本来是可以置自己于死地,却硬是放过,不由得恭敬道:「晚辈莫汉卿,师尊叶轻尘。」
「叶轻尘……」老者皱眉想了想,道:「没听过,不过你拜他也没用,亏你一身好根骨,竟把你教成这样,简直浪费人材!」
「老前辈,请不要诬蔑尊师,功力不好是晚辈……」
老者不耐的挥挥手:「去去去,别跟我饶舌,我说他不好就是不好,你拜错师了,不信你跟我打!」
「老前辈……」
「啰嗦!出刀!」老者不管三七廿一,脚一点地再度扑将上来,莫汉卿见他虽然年老但掌气磅礴,身法凌厉,偶尔以掌格刀时,不止伤不了他,还被掌气逼退数步,几回合过,老者似乎终于失去耐性,用力一震,莫汉卿只觉虎口一阵剧烈疼痛,再也握不住刀,眼睁睁看自己手一松,刀落下地。
「如何?」老者很得意的瞧着他。
「晚辈……甘拜下风。」莫汉卿觉得自己的右掌痛得快要断裂。
「你难道不觉得我使的招式很眼熟吗?」
「呃……」经他一提,莫汉卿迅速回想,果然有种熟悉之感,即便他根本只使了五招就震掉了自己的刀,然而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我这叫烈焰掌,是老夫自少林达摩易筋经衍化而来的,而你那火刀,则是从我这烈焰掌再简化出来的。」
「啊——」莫汉卿性格诚挚,反应却不鲁钝,在老者一道出武功路数后,当即双膝一跪,伏身拜倒:「原来是创派祖师爷,徒孙有眼无珠,望祖师爷莫要见怪!」
「欸欸欸,谁是你祖师爷,给老夫起来!」老者当场后跃一大步。
莫汉卿抬起身,茫然想着,守了这几年禁地,半次也没见过祖师容颜,但这老前辈既会使烈焰掌,又出身少林,不就是冰火门创派祖师八道禅师吗?便又恭敬问着:「难道……您不是八道禅师?」
「我是八道,但已不是禅师,更不是你们什么冰火门祖师爷!」老者用力挥挥手道:「你起来,给我起来!」
莫汉卿眨眨眼,实在有点莫名其妙,这老人家既然承认。是八道禅师怎么又不是祖师爷?
「唉,你起来,起来啦!」
「哦哦!」莫汉卿一脸狐疑的爬起身。
「老夫这辈子就收了两个家伙,一个叫周进,一个叫徐宪,至于他们搞了这什么冰火门,我是不管的,只要求他们帮我物色个根骨好些的徒儿,让我一身武学传出去,偏偏这几年,净找一堆烂货色,想了就有气!」
「周进,徐宪……」莫汉卿觉得这两个名字很熟,念了几次,终于想到这两个正是太师父的名讳,不禁有点错愕,「难道……创立冰火门不是祖师爷的意思……」
「就叫你别叫我祖师爷了,老夫虽然破教出少林,但死了仍是少林人,什么冰火门可不关老夫的事!」
说来这实在是个很奇妙的感觉。
辽东,金人犯境越形凶险,战火不断,加上为与金人抗争需集物资,当地税捐日重,导致大多数人逃离故乡,当起了流亡的难民,而莫汉卿就是在这一波波难民潮中,与个个家人生离死别。
饥荒与无依让他顶着骨瘦如柴的躯壳四处流亡乞食,直到钟凌秀的二师伯,叶轻尘救了他,将他带上冰火门,给他食水,收他为徒。这年,莫汉卿,十岁。
他一直很感念叶轻尘的恩德,也很感念冰火门这个让他生存的地方,即使他的师父及门派风气在当地似乎都受到争议,他仍宁可选择相信自己的师父及门派,可万没想到,连大伙儿尊为祖师爷的八道禅师口中,看待他们时也是这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不禁令他有点不知所措。
「来,你过来,再把火刀九式施展一遍。」
莫汉卿满心混乱的将所学一一演练,然而八道禅师却定越看火气越大,当下送出一阵掌风将他的刀打飞开来。
「错错错,你这只有形似,像在绣花跳舞一样,那什么叶轻尘,教这什么东西!」
莫汉卿感受着虎口再度剧痛,想替师父辩解一番,又想到眼前的老者虽然怎么也不承认自己是祖师爷,但似乎也不能大不敬的回嘴,只得尴尬的瞧着他。
「来来来,把刀捡起来,老夫亲自教你!」
「啊,这、可是……」总觉得步骤有点奇怪。
「不用这这那那,婆婆妈妈的,老夫叫你使就使!」
「是!」
就这样,这个自称是八道但不是禅师的老者,三天两头总会在竹林口出没,兴之所致,便会指导莫汉卿刀法的缺漏,直到这一夜,莫汉卿在林里施展近日深觉突飞猛进的刀法时,一个几乎无声的呼救将八道惊醒了神!
「老前辈……」莫汉卿内力修为不比八道,他只是看到八道那原本顽心甚重的神情忽地阴沉,忍不住停住演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