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
听到门钤声,叶芯咬牙忍痛从沙发起身去开门。唉!昨天她跟抢匪力拚造成身上多处擦撞瘀伤,本以为一点皮肉之伤没什么大不了的,孰知一觉醒来,浑身酸痛到差点无法下床,还得用手扶着墙面才得以走进洗手间漱洗;当她从镜子照见自己的左脸颊肿得好像嘴里含了颗卤蛋,吓得整个人往后退一步,急忙低头检查手肘跟膝盖瘀血的部位已变成黑紫,乍看之下,很像是贴了一块块狗皮药膏,模样儿丑得可笑,她担心以这副尊容出去会吓到无辜的路人,逼不得已只好放自己一天假,好好在家休息。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门钤像催命符般声声催,迫使她扬声回道种寒“来了。”她龇牙咧嘴,忍着痛楚加快脚步,打开镂花硫化门。
“厚!就算是一只慢吞吞的乌龟都爬得比你走路要来得快……”站在门外等得不耐烦的康若彤劈头抱怨,待定睛一看,当场傻眼。
“我的妈呀!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德性?”
“这……先进来再说。”叶芯掩门关上,慢动作走到沙发边,慢动作坐下来。
“你为何受伤?快说吧!我都快急死了。”急性子的康若彤追问。
“昨天我从银行领钱出来,遭抢匪尾随要抢走我的皮包,我打死不给,拚命护着皮包。”
“结果呢?”
“结果抢匪跑了,我侥幸保住皮包,却也落得浑身是伤。”
“你的伤势不要紧吧?”
“还好。只是外伤,没得内伤,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叶芯凡事总往好的方向乐观看待。
“那,我就放心了。刚才我打电话去店里找你,婷婷说你在家休息,我挂断电话后,心想你这个人连台风天店都照开不误,今天怎会突然转性想开了?所以跑上楼来一探究竟。”
“算你还有点良心记得我这个朋友。”她话说得很酸。
“阿芯,你不要这么说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康若彤涎着笑脸打哈哈。
“是,我知道你这个人有异性没人性,见色忘友。”她抢着接腔下注解。
“是是是!我承认自己见色忘友。”康若彤笑眯一对桃花眼。自从和麦可机长陷入热恋,两人黏TT腻在一起,康若彤索性包袱款款搬进麦可家,双宿双飞。
“呃……在爱情滋润下,你更美了。”她仔细端详康若彤容光焕发的俏脸。
“真的?嘻!我也是这么觉得耶。”康若彤一点也不客气地笑纳她的赞美,且一点也不害臊地深表同感。
“说吧!今天你怎舍得撇下你的麦可机长跑来看我?”
“天气变凉了,我趁麦可被公司临时调派飞一趟香港,跑回来收拾几件保暖衣物,顺便看看你。对了!我有个空少同事外表跟你满登对的,哪天有空,我约他出来吃饭,介绍你们认识,大家交个朋友,不知你意下如何?”沉浸在爱河的康若彤不忍见好友形单影只,想当俏红娘。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来相亲这一套?叶芯正愁不知道该如何婉拒康若彤的美意时,门钤叮咚叮咚适时响起,叶芯解脱似地松了口气。
“这时候会有谁来?”她侧身撑起手肘要起身。
“别别别!你坐着别动,我去开门。”康若彤扭腰摆臀走过去应门。
“你……请问你找谁?”
“我找阿芯。”安希彻低沉的厚嗓传入叶芯的耳膜,歪歪扭扭摊窝在沙发的她赶紧拢了拢头发坐正。
“你看起来有点眼熟,我好像曾在哪里见过?”站在眼前这个手捧一束漂亮黄玫瑰花、帅到不行的超吸睛型男挺热络地直呼阿芯,想必跟阿芯很熟?呃……不对,阿芯这个超级宅女,朋友少得用一只手五根手指头就可以数完;至于“苦花鱼歌仔剧团”的团员,上至当家小生小旦,下至跑龙套搭布景的,康若彤全见过,印象中并无眼前这号人物。更何况,康若彤乃外貌协会的死忠会员,要是见过这等觏帅型男,焉有不记得的道理?
“我们的确见过面,当时,你醉得厉害。”他扯出无敌笑容。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安希彻?那晚我喝得醉醺醺,吐了你一袖子秽物,第二天酒醒后,阿芯罚我立正站好,指着我的鼻子痛骂,一直骂到她嘴酸才作罢。”康若彤侧身让出空间。“快请进。”
“谢谢。”安希彻走到叶芯跟前,双手奉上黄玫瑰花。“祝你早日康复,美丽如昔。”
“谢谢。”叶芯将花搁在茶几上,招呼着:“请坐。”
“有没有好一点?”他坐下后,迳拿一对布满关切的点漆亮眸逡巡着叶芯。
“好?别提了!今天的我比昨天还惨,全身骨头又酸又痛不说,连红肿都转呈黑紫,可说是集酸、痛、丑于一身。”叶芯说得好哀怨。
“摔伤的第二天比第一天更痛,并且乌青转黑,这情形很正常。”
“对不起,两位,容我打个岔。”不甘被冷落一旁的康若彤插嘴质问:“阿芯!你真的很不够意思耶!跟安希彻交往,竟然口风这么紧?害傻傻不知情的我老担心自己忙着谈恋爱没时间陪你,你一个人会太孤单太寂寞,为此才会想要介绍我的空少同事给你,我、我简直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若彤,不是我口风紧,而是,我一直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接受他。”
“你说什么傻话!有安希彻这种超优质型男追求,换作是我,连作梦都会笑,你竟然拿不定主意?”
“超优质型男?不对,不对。”
“哪不对了?”
“我记得你跟我说根据传闻,他……”她沉吟地觑了眼安希彻。嘿!
明知两女的话题兜着他打转,他老兄倒像个局外人似的,双手环胸,忽儿别过左半张俊脸聆听康若彤说话,忽儿又别过右半张俊脸倾听叶芯回答。
“我说安希彻怎么着?”
“你说,根据传闻,他……他很花心爱混夜店爱把妹,换女友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快。”听到叶芯当面这么说他,安希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似乎对流言蜚语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十分沉得住气地没吭声。
“阿芯,所谓根据传闻的‘传闻’这两个字,通常意味着:造谣、中伤、诋毁、不可考、不负责、无中生有、以讹传讹……诸如此类等等;因此,对于传闻我建议你左耳进右耳出,听听就好,切莫当真。”康若彤媚阵瞥高,撇得一干二净,接着,识趣表示:
“既然有安希彻陪你,那,我就可以放心离开了。”
“若彤,你先别急着走,再陪我多聊两句嘛。”
“这……”康若彤似有牵挂地转头看一眼窗外。“不行,天黑了,我得赶回去洗手作羹汤,这样麦可一回到家就可以吃到热腾腾的晚餐。”
“不会吧?以前你只会烧开水冲泡面,现在居然可以下厨煮晚餐?”
叶芯瞠目结舌,颇有“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之慨,同时更叹服爱情力量竟大到足以彻头彻尾改变一个人。
“麦可烧得一手好菜,我在他的调教之下,大有‘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的潜力。不信的话,哪天我烧几道拿手菜让你尝尝,你就会知道现在的我变得有多贤慧。”康若彤突然凑近脸跟她咬耳朵:
“好好享受甜蜜的两人世界。”康若彤淘气地朝她眨了眨眼睛,挥挥手。“我走了,拜拜。”随即来去一阵风似地消失在门外,留下两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叶芯这才开口:
“呃……我注意到,刚才我跟若彤谈论你的传闻时,你一脸无动于衷,好像对这些不利于你的流言蜚语百毒不侵?这令我感到很不可思议,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一点也不不生气?”
“生气?哈!”他牵了牵嘴角,解嘲一笑。“阿芯,你知道传闻有多扯多夸张吗?只要我一个不小心对某个女孩多瞄一眼,跟某个女孩多聊两句,或者和某个女孩笑一下,那些女孩马上被撞见的好事者渲染成是我的新女友,致使我花名在外。一开始,听到这些连我都搞不清楚绯闻女主角是谁的莫名其妙绯闻时,简直气炸了,不断否认,极力澄清。哪知道费尽唇舌好不容易才澄清完一件,很快又爆出一件,搞得我烦不胜烦;后来终于想通嘴巴就长在人家脸上,人家爱怎么说我根本管不住,于是反过来要求自己对这些乱七八糟的绯闻一笑置之,不予理会。”
“原来大财团的富二代除了在物质享受方面令人称羡外,其一举一动就像被饲养在玻璃鱼缸里的金鱼,毫无遮掩地被人窥视被人扭曲被人妄加揣测?我想你心里所承受的压力肯定不小?”
“你口中的压力是指绯闻吗?不,既然不予理会,再多的绯闻对我已无压力可言,真正令我感到压力大到快透不过气来的,是大家都抱持着看好戏的心态,等着看我正式接班后,‘安氏集团’的业绩走势图,是向上扬还是向下掉?若向上扬,我算是‘虎父无犬子’;要是向下掉,那么,我就会被讥为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听你这么说,显然衔着金汤匙出生的你,过的并非我们升斗小民所想像中的那般事事称心事事如意?”
“是啊!再多的财富也无法保证事事称心如意。好了,关于我的话题就此打住。今天,我除了探视你,也为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最近我运气背到喝水都会塞牙缝,极需好消息来鼓舞一下down到谷底的士气。”从两个欧巴桑到店里吵闹、遭遇抢匪,连讨厌鬼杨长风都敢来警告她,令她大叹自己真的是衰衰衰,衰到牵丝!
“你的‘苦花鱼歌仔剧团’所提出的地方戏曲补助申请,经由基金会的评审委员审核后已核准下来,每年贵团将可拿到两百万补助金,为期三年。”
“真的?太好了!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叶芯雀跃地从沙发跳起来,霎时她发出一声“啊”的惨叫,整个人宛如遭人隔空点穴般定住,表情十分痛苦地把细致的五官皱得嘴歪眼斜。
“你……怎么了?”安希彻的心脏重重一跳,掌心微微出汗。
“我的右脚抽筋了。”
“抽筋?”他吐出屏息三十秒的呼吸,问道:“还痛吗?”
“感觉好多了。”她撇唇朝他脆弱一笑,脸上痛苦表情淡去。
“我扶你坐下。”他托住她的手肘让她坐下,随手把茶几上的黄玫瑰花束扫到一角,指示:“来,把你的脚抬放在几上,我帮你按摩一下。”
“这,怎么敢当!”她受宠若惊腾红脸……安希彻,这个身家千亿的豪门贵公子要纡尊降贵充当按摩师帮她按摩?该不会是她在作梦吧?她不动声色偷偷捏自己一把。呼!好痛,显然她不是在作梦。
“说什么不敢当。”他黑眸沉沉,以不容她违抗的命令口吻:“经由按摩可以畅通气血促进血液循环,你还不快点照着我的话把右脚放上去?”
“喔。”叶芯恭敬不如从命地把裹着焦糖色棉质七分抽绳裤的右脚抬高放在几上,安希彻拉起她的裤管卷至膝上,力道拿捏得宜地一下又一下按抚她细致的白皙小腿肚,叶芯舒服地闭上眼睛,整个人放松下来;这一放松,令她不禁回想起大四那年萌生开二手精品店的念头,为了筹措资金,毕业后不仅白天上班,下了班还马不停蹄赶到补习班坐柜台招生;遇到假日更跑去世贸展馆当Show Girl,所赚到的每一块钱都存入银行户头。
每天吃两片土司配牛奶打发早餐,中午吃不加卤蛋不加贡丸的切仔面,晚餐到自助餐也只点便宜的青菜豆腐,什么鱼呀肉呀都舍不得点,省吃俭用到近乎虐待售己的地步,终于,“芯的二手精品店”如愿开张了。然而,从开店初期的跌跌撞撞到今天的业绩蒸蒸日上,这一路走来的个中滋味,她点滴在心头……
“有没有觉得好一点?”他扬阵定睛柔声轻问,孰知这一问,意外触动她心底那根纤细易感的神经,猛想起自己已好久好久好久不曾如此被呵护,因而“哇”地一声,失控的泪水溃了堤。
“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笨手笨脚捏痛你了?”他脸色登时刷白变灰。
“呜……”这些年来,蓄积在心中的层层压力化为泪水,她尽情释放地飙泪狂哭,哭成一朵带雨梨花。
“阿芯,若是我不小心捏痛你,我郑重向你说声对不起,只求你收住泪水别哭了,你这一哭,把我的心都哭慌哭乱了。”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她瘦削的肩膀哭得一耸一耸。
“没有,呜……你没有捏痛我,而且被你这一按抚,呜……我整个人感觉无比舒畅。”
“嗄?那你哭什么?”
“我哭……那是因为我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这种被人呵护的fu,才会一时感触落泪。”
“原来你喜欢被呵护?那还不简单,从今以后,我会把你捧在手心百般呵护。”他笑着屈指轻轻弹去她脸上的泪珠。
“真的?”她止住泪,晶莹似露珠儿的泪水颤于睫。
“嗯。”他表情十分笃定地点头。
“谢谢你!你真好。”叶芯破涕为笑,两手张开似蝶翼扑围住他颈脖,把脸埋在他左边胸膛一鼓一鼓的位置,聆听他鼓动的心跳声;安希彻则是将脸栖息在她肩窝,迳拿一管高挺俊鼻吸嗅她从毛孔散发出来的淡淡体香。
此时无声胜有声。
忽然,叶芯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破坏了整个美好气氛,她尴尬地忙将脸孔从他胸膛撤走,颓下双肩,坞着发烫的红脸蛋,呻吟:
“真是糗死人了。”
“不糗V、不糗,一点也不糗。阿芯,都怪我不好,没注意到已经快七点了,难怪你的肚子会饿到咕噜咕噜叫。”安希彻话锋一转:“‘苦花鱼’顺利争取到补助金,你说我们是不是该找间餐厅好好庆祝一下?”
“照理说我应该举双手附和你的提议才对,可是,今晚不行,改天吧。”
“为什么要改天?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庆祝,不好吗?”
“不是不好,而是外头天黑了,我担心自己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丑模样走在路上会吓到路人。”
“这就太可惜了。”他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瞳眸戏谑一闪。
“可惜?”
“是啊!秋蟹正肥,我来时已订妥包厢,准备邀你一起大啖野生螃蟹……”他动之以“食”,引诱她的味蕾。
“野生螃蟹?”想到肥美多汁的蟹肉蟹膏,叶芯馋得猛吞口水,脑袋瓜紧急提出对策:
“也许……也许我可以戴上大口罩遮掩一下,等进入餐厅包厢后再拿掉口罩,这么一来,肯定不会吓到任何人,你说是吗?”她火速打开抽屉取出口罩,朝他扬了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