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她倦怠无力的感觉愈来愈长,她知道身体已经起了变化。
为了维持精神,她勉强吞着医师先前开的药。
她的人生是黑白,她有种想放弃自己的心灰意冷。
她怀疑人世间还有什么能激起她的兴趣,就算此刻,嘴里尝着醇美高级的红酒,她还是觉得索然无味。
扑通!一滴清泪在桌几上的红酒杯里激出一阵涟漪。
她愣愣瞪着静躺在左手掌心里的璀灿钻戒,第二滴珠泪又滑了下来。
她没想到他带她来这里根本不是如他所说的度假而已,而是……而是准备向她求婚!
他说了,年底先订婚,明年二月结婚。
问她如何?
她能说什么?
望着他将价值不菲的美钻缓缓套进自己的手指里,她紧紧咬着下唇,无法出声,内心却是忍不住悲愤怒吼着。
颤着心,她木然地拔下它,将它塞回他手中,说她不能收下它!
他问为什么?
她只是淡淡的回答他,她从未想过要嫁给他。
这句话大大伤了向来是天之骄子的他的自尊心!他俊颜一凛,将戒指迳自塞进她手里,转身就离开了。
她知道他既愤怒又受伤!
与客厅相连的阳台,飘来了淡淡的烟味。
郑娴德抹抹脸,起身朝阳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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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之月显得格外灿亮。
夜,也显得格外寂静。
银辉之下,一抹修长俊挺身影就伫立在前方。
郑娴德握着钻戒的小手悄悄收紧,举步上前。
「季……对不起。」站在他背后,她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紧绷的气息。
她鼻一酸,其实很想上前紧紧抱住他。
「对不起什么?」骄傲的男人头也没回,语气不善。
「我不能收下这戒指。」她轻轻说着。
「是现在不能?还是永远都不可能?」紧绷的低嗓冷冷哼道。
「我……」
「该死!你除了那句『我从未想过要嫁给你』之外!难道没有其他更好的回答?」
气急败坏的他,转身怒目相视。「我以为你这辈子最想嫁的人就是我,难道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他愤怒低狺。
「我……」心里难过至极的她,被吼得脸色发白,两眼湿濡,而且……而且还心惊胆战,她从未见他这么生气过。
她很委屈又难过,她是病人,却要被头爆怒的狮子这么吼着。
好几次,想告诉他的话就在嘴边了,可是在紧要关头时硬是被她给吞了回去。
她硬着心肠,羽睫半垂,低声咕哝了句。
「什么?」季良夫怒吼,觉得自己真的要被逼疯了。
「我、我无话可说。」她微抖着苍白的唇重复一次,单薄的身子因为他的暴吼而瑟缩了下,眼眶泪光闪动。
季良夫无语,没想到在商场上所向无敌的他,在情场上竟然会对个无情的笨蛋没辙!难道这是他的报应?
「那就什么都别说!戒指要丢要留随你!」冷冷撇过脸,他头也不回地从她身旁离去。
她怔然的望着他毅然离去的背影,那背影彷佛在说「他再也不想看见她」般。
心脏的疼痛难以承载,泪水在她眼里迅速泛滥,收紧的拳头教美钻在她柔嫩的掌心深深的印下戒痕。
她眼一眨,已是泪流满面。
呜~~真是不知感激的家伙,拒绝是为他好啊!
伤心难过又委屈至极的她,咬着轻颤的下唇,转身离开阳台,在客厅的楼梯底下,她脚步微顿,仰头看了上方一眼,然后推门走出别墅,孤零零的身影隐入黑暗中。
楼上。
既感愤怒又觉受伤的男人,狠狠抽着烟。
季良夫紧绷的胸膛下,一颗心气到快爆掉,胃疼得让他拧眉。
他不明白,不明白好好的假期为什么弄成这样子?
不明白他的求婚记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更加不明白她为什要拒绝自己?!
该死!
「简直天杀的没道理!」
青筋暴凸的拳头猛然一挥,不小心扫落柜上开启的女用包包,包包里的东西立即散落一地。
一瓶白色药罐,滚啊滚地,好巧不巧地滚到微愣的他的脚尖。
季良夫怔了怔,连忙弯腰拾起。
须臾,只见他剑眉一拧,拿着药罐旋风般地冲下楼。
人跑到哪去了?
阳台没有,客厅没有,厨房没有,整个别墅他都翻遍了,就是没有她的影子!
「简直要疯了……」那个有事瞒他的笨蛋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瞪着屋外的暗夜,季良夫脸色惨白。
那个笨蛋若敢一个人走下山,他绝对会活活掐死她!绝对!
抓着车钥匙,他气急败坏的跳上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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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娴德是打算走下山的。
但是她忘了自己的体力已大不如从前。
走了近二十分钟,她已经又累又喘!
抹抹濡湿的脸庞,她心一酸,不禁挨着昏黄的路灯蹲下,抱膝低低啜泣着。
一头,一辆小货车由山下驶近,发现了她。
女驾驶好心的询问她,知道她需要帮忙,开了车门让她上车,还大方的表示愿意让她免费住宿她经营的温泉馆。
郑娴德心中感激不已,过意不去,拿了手中唯一值钱的东西想先用它抵押。
谁知,瞧来像母亲般和蔼可亲的女老板只是揉揉她的头,要她好好收着。
闻言,她的泪又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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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良夫找人找到快疯了。
整个山头,他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瞪大的双眸,连路旁的一丝蛛丝马迹都不放过,但就是没发现半点人影!
依脚程,她不可能那么快下山,计程车嘛……这鬼地方叫得到才怪!
「可恶可恶!这可恶的女人是打算折磨死人吗?老天!真要疯了……她最好是平安无事……否则……否则……」
掏出手机,季良夫打算报警,忽地又灵光一闪,想起附近不远处就是温泉旅游区。
他俊容一凛。
她最好是在那里被他找着!
油门踩到底,车影似箭,咆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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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如勾。
月色映照着廊下因泡了澡而红润着的小脸。
头发微湿,纤细的身子套了件白色浴袍,不远处的露天温泉区,冉冉上升的蒸气让夜空瞧来蒙蒙胧胧的。
捧着杯热茶,郑娴德坐在房间后方的长廊边缘,单薄的肩微倚着木柱,悬挂在半空的一双小腿,光着脚丫,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晃着。
「那个笨蛋……」她的唇轻轻细喃着。「拒绝是不得已的啊……现在这样的身体怎能点头嘛……白血病耶!说恐怖一点就是血癌……没有捐赠的骨髓也不知能活多久……又不想害人,干嘛要答应嘛……」念着念着,视线又模糊了。
郑娴德拉着袖口抹抹脸,深吸了口气。
「脾气这么坏……又吼又叫的……你难受,我比你更难受啊!谁教你这笨蛋选在这时候求婚嘛!对于我自己的未来,我都不知道在哪里了,我又怎能给你承诺?没良心的家伙……心都已经支离破碎了,还得故作坚强让你从上头狠狠踩过……」
「没良心的是谁?」阴沉的气息似冷冽寒冬,冷冷吹向她软烫的耳垂。
呃!低喃的唇急抽口锐气,水眸倏地瞠大。
郑娴德一惊,杯水从手中翻落至铺着小石的泥地。
「你……哦!」动作过大,她在惊慌转身时不小心狠狠撞了一旁的木柱一下。
「你、你怎么没敲门就进来?」当下,她只能想到这。
「问的好,你这没良心的家伙!」季良夫长臂一探,将人抓进怀里,森冷低狺。
「在我翻遍了整个温泉区,几乎踹坏各家温泉馆的大门之后,你不会还期望我会有礼貌地去敲敲你的房门,然后问声『我可以进来吗』吧?」他的眼简直要吃人了。
「你……是你不想看见我啊……」
「我有这么说吗?」气炸的他,狠瞪着楚楚可怜揉着后脑勺的笨蛋。
「呃!」她一怔。「你的背影是这么告诉我的……」圆圆瞠起的水眸有丝心虚。
「去他的我的背影!」怒狮爆吼,打断她。
「你、你骂脏话!」她瞠眸。
「我还想杀人呢!」对,把她的尸首挂在外头那片竹林上!
「有那么严重啊?」罪犯瑟缩地低语,一点也不怀疑自己就是那位即将被处决的头号人物!
「你还敢说?你让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漆黑的夜里找了一、两个小时,找到简直快疯了!你的心是铁做的吗?还是你根本没良心,不然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郑娴德!」
「我……」他暴怒声里的紧张与恐惧令她好生愧疚。「对不起。」轻轻撇开眼,她的心揪得发疼。
「哼!真的感到对不起?」季良夫盛怒的双眼微眯,语气平缓不少。
「对不起就对不起,哪还有真的假的?」讨厌,她干嘛要答应陪他来度假?瞧,弄得他生气难过,而她坏透的心情只是更加雪上加霜而已。
「那好,那么老实告诉我这是什么?」冷凛着俊容,季良夫将掌心里的药罐摊放在她眼前。
郑娴德猛地一怔,眼睛倏然瞪大。
「这是……」她苍白了脸。
「没错,这是从你皮包里掉出来的。」他将药罐收回口袋里。「从现在开始,我要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你究竟瞒了我什么事,再有一句谎言,我绝不饶你……你知道的,要查出这药的用途是很容易的!」
郑娴德一怔,张大了眼,手脚一阵冰冷。
季良夫既肃冷又心痛的表情令她胸口一窒,泪刹那间似断了线的珍珠从她的眼眶成串翻落。
「季……我……」她双唇颤动,哽咽地说不出话来,眼底的泪愈掉愈凶,轻握在她手臂的双手也是不觉愈握愈紧,压抑的情绪全写在她一对布满血丝的眸子里。
季良夫不舍,拇指轻抚着她不知不觉咬出血丝的下唇。「哭吧!好好的哭一场,别再这样折磨自己,放声哭吧!」
「……季……哇……」
多日来备受无助恐惧与孤单折磨的人儿,唇一颤,终于再也隐忍不住地扑进男人怀里嚎啕大哭。
季良夫的心像被什么给狠狠拧紧,溢出满满的酸疼,他伸手紧紧拥住她颤抖不已的身躯。
「很好,就这样……把所有委屈都哭出来……乖。」红着眼眶,他哑着低嗓,轻吻着她的发。
在寻她的时间里,他稍微研究了一下药罐上的原文说明,也拜他在国外求学时几位医系朋友所赐,教他在医学方面亦略知一二,认识不少专业名词。
是血液方面的用药吧?俊容一沉,想到她的瘀青,她的连续发烧。
最坏的想像就是……
哼!就算是白血病那又有什么了不起?
湿润的俊眸一凛,微抖的双掌握成拳。
「没问题的……你会没事的,我保证。」他哑着嗓,像要将她嵌入自己身体里般,牢牢将她抱紧,低喃的口吻似在宣誓般。
月,悄悄隐蔽。
沙沙的窸窣声像细雨般轻轻洒落在竹叶间。
夜,像似也哭泣了般。
第十章
郑娴德的病就像颗炸弹,在郑家引爆轩然大波。
郑母因女儿隐瞒病情气得躲进房里,半天后,又红肿着双眼跑出来拥着女儿哭得唏哩哗啦,肝肠寸断。
郑父晴天霹雳,不明白一向活泼健康的女儿为什么会得怪病?愣愣喝了整夜的酒,抽了整夜的烟。
郑美德接到电话赶了回来,抱着妹妹哭得唏哩哗啦,不解老天为何要如此对她这位天生正义感泛滥过度的妹妹!
全家陷入了极度的悲伤中。
季良夫不同,他没时间悲伤。
他很忙,忙着为他的小笨蛋找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为她办住院手续。
娴德目前的状况是慢性或急性,须做骨髓穿刺确定。
几天过去,结果出来了。
诊断的结果是急性!
霎时,所有人又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中。
季良夫是第一个知道结果的人。
愣望着诊断书,他红了眼眶,医生却是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头,要他别太灰心,以现在医学发达,经化学疗法和骨髓移植,要完全治愈已不是梦。
话是没错……
可若找不到相符的损髓者呢?
虽然医生说会把娴德的case列为最急件,但是……
「干嘛心神不宁的?是不是检验结果出来了?」靠坐在病床上的人儿,翻着杂志,状似不经心地问着瞪着笔记型电脑发呆好一会儿的男人。
神色微疲男人轻怔,扬眸望向她。
她乌亮的头发不见了,换了顶保暖的针织帽。
因为她说不想看见自己化疗掉发后的丑样子,所以入院第二天,她就找人来把自己的一头乌亮黑发给剃光了。
眼底的她憔悴得令人心疼,两个多月下来,她吃足了化疗的苦,双颊削瘦,眼窝深陷。
「嗯,去看了。」他轻轻颔首,心被狠狠拧紧,揪疼想着那个强悍痛揍恶徒的小战士到哪里去了。
「季良夫,别伤心。那种机会本来就低,就算是至亲也很难找到相符的血液……你叫我爸妈和大姊别伤心,对于你们去做血液抽检的事,我本来就没抱多大的希望……所以,你也别怕我难过。」
她微笑的脸庞,撕扯着他的心。
「别灰心。」他起身上前,将她拉入怀抱里。「你从小就那么有正义感,好人会有好报的,老天爷绝不会放弃你,你也别放弃自己,好吗?」他巨大的掌轻轻摩挲着她愈来愈单薄的背,说得虔诚。
「好,别放弃。」勉强的笑有些扭曲,郑娴德轻咬着下唇,好怕自己的情绪就要崩解。
环顾四周,十来坪大的头等病房有一半几乎是他的物品。
她虽然病了,日子还是要过啊!
大姊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后,被她踢回东部教书去。
连看了父亲郁郁寡欢的臭脸三天,她终于受不了地将他踹出门外,要他快点开店做生意去,要不她这昂贵的医药费谁来筹?
至于他……
她说了,她在这边有母亲照顾,要他别老是公司医院两头跑!
可他还是天天往这边跑,从她入院那天起就从没断过。
一个月前,季妈妈他们回国了,也来探望她好几回。
公司那边有季伯伯坐镇,季良夫干脆就在医院里睡起来!
没错啦!付钱的是老大!头等病房是他特别吩咐医院安排的,可是他几乎把这里变成办公室也太夸张了吧!
「你这家伙,到底要让我被季伯伯埋怨多久!」她俯在他肩头,哀伤地笑着。
「为什么?」季良夫微愣。
「你不好好的待在公司的办公室,却要你的下属三天两头的跑到这里来跟你报告,你说他老人家能不埋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