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内心填满一个人的名字与身影,那样的意念只要够强、够悍,思之又思、遍思不忘,便会把心心念念的人儿带到他身畔吗?
但,她为何要欺负一个弱质女子?
那模样和姿态,真像强抢民女的山寨主。
“你抓紧这位姑娘干什么?”好不容易收敛心神,他疾步趋近,劈头便问。
这样的问话落进石云秋耳中,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瞪住他,男人英俊面容便如脑中所思的同个样儿,足以搅缠她心窝。只是啊只是,他为何背着她干些上不了台面的勾当?而且明明是他理亏,凭什么理直气壮地质问人?
石云秋不及把满腔火气喷出,胖媒婆已哭天抢地,差些没往地上打滚!
“玉大爷啊,您可回来了!这涂家闺女儿是您昨儿个同涂老爷要的,要收作房里人,这话没错吧?您瞧您行会的老总管和这一群恶人是怎么欺负您媳妇儿的!这不是反了吗?”
媳妇儿……涂家闺女儿?
玉铎元脑中激光陡掠,仔细一瞧,终于认出那张妆点精致的脸蛋。
这个涂老爷搞什么鬼?!
俊目急急往石云秋脸上挪去,后脑勺有种猛地挨了一记重击的恶感,因那张麦色的鹅蛋脸儿不怒反笑,微眯的凤瞳湛着火光。
“你听我解释——”倏地,一团黑影朝他扑来,撞进怀里,是涂家的闺女,他本能地张臂扶住对方。
“有啥儿好解释的?都当众搂搂抱抱了!玉大爷,这媳妇儿抱起来可舒服?”石云秋自个儿把姑娘推向他,却要反咬他一口。
“既是舒服,那你就慢慢抱吧!”撂下话,她扬首疾步,潇洒离去。
“石云秋!”
姑娘没理睬他。
“玉大爷呀——咦?喔!”胖媒婆挨过来还要说话,正好接住被玉铎元猛推过来的新娘子,浑胖身子险些被撞翻。
马帮汉子们个个冲着他怒目相向,玉铎元没心神理会,见众人掉头打算跟着自家头儿离去,他连忙抢将出去。
一奔出行会外头,他焦急张望,瞥见石云秋已翻身上马,心中更慌。而那姑娘啊,一察觉他追出,俏脸陡凝,半点情面也不留,随即纵马奔离。
“石云秋!”真个既急且恼,玉铎元管不了那么多,连吩咐底下人备马都省了,直接翻上一匹马帮汉子们的大黑马,急起直追。
“唔……”
“嗯……”
“这个……”
“谁好心提点一下……”
“现下是怎地回事?”
被抛在原处的众家汉子搓着下巴、挠着头,群龙无首真茫然。
老总管呵呵笑地晃过来。“大伙儿都进来吧,来大厅里相候,等会儿就开饭啦,给各位备了好酒暖暖身啊!”
吃饭皇帝大,有酒似神仙,那就当皇帝、当神仙去吧!
那两位当家的爱追多久,便追多久,总该记得回来,无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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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会外的大街,往来的百姓多了些,枣红大马的四蹄缓了缓,这一耽搁,让后头的大黑马稍稍拉近了差距。
一出闹街,枣红马再无顾忌地放蹄飞驰,奔出城郊外,狠狠把大黑马甩在后头。
冬季的黄昏,天幕阴沉沉,雪花虽止,但风犹刺骨。
石云秋放马奔过一阵后,在一处小湖前停下,湖面结冰,岸边皆覆霜雪。
她翻身跃下,抚抚爱驹,枣红马凑鼻蹭了蹭她的冰颊,隐约有安慰意味。
心绪平静了些,她不禁回想方才见到的一切。
教她强扯出喜轿,那位涂家姑娘肯定受到不小惊吓。冤有头、债有主,她当时确实做得太过火了,即便要发火,也得针对那个混帐“玉大爷”,拿无辜的人开刀,算什么英雌好女?!
此一时分,天际传来熟悉的锐啸,独脚雕也随她过来了,正当空盘旋。
她眉心稍蹙,仿彿意会到什么,果不其然,才一会儿,那匹大黑马突然出现,冲着她疾驰而来。若非雪雕“窝里反”帮他引路,要不就是发现雪雕在这儿,他才能循着方向找着她。
可恶!
正欲再跃上自个儿的爱驹,男人不等胯下坐骑停妥,已飞快下马,扑来握住她的腕。
“石云秋,你要判我罪,也得听我解释过再定夺!你……你、你掉头就走,这么恨,算什么?”
玉铎元的双颊被寒风刮出红痕,好几根发丝挣开绑束,清鬓紊乱,瞳仁深黝,胸口剧烈鼓动,哪里还见淡情模样?
“我不恨。我开心得很。你没见我在笑吗?”她瞪大眼,哼哼笑了两声,两颗该死的泪珠竟然好不识相地滚落下来,连她都被自个儿吓了一大跳。
“你……”玉铎元大震。
“看什么看?!”恼羞成怒,她秀腕陡翻,轻松便挣脱男人的大掌。
她转过头迳自走开,玉铎元忙跟上,亦步亦趋地跟着不放,陪她绕小湖。
他试着握她的手,好几次都被她避开,想瞧她的脸儿,她脑袋瓜垂得更低。唉,还说不恨,明明恨他恨得连碰都不给碰。他内心大叹。
“我不看你便是,你听我说会儿话,好吗?”
“有什么好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止住要冲出眼眶的湿意。
真是太混帐了!哭什么哭?
她堂堂一帮之主,头可断、血可流,就是不掉泪!九死都不掉!
凝着脸,她扬眉,倔气地说:“我不要你了!反正就是玩玩,现下我玩腻了,不想要了,你高兴跟哪家姑娘打混,我懒得管!要男人的话,我还怕找不着吗?”
“你!”明知她嘴硬、刁性,玉铎元仍气得俊颜刷白,下一瞬又胀得通红。
他额角明显鼓跳,血筋都浮出来见人,口气不禁也恶了。
“咱们已经‘走婚’,不是玩玩而已!”她说过,想怀他的孩子,如此郑重之事,她敢说仅是玩玩?
当真再冷性子的人也会被这个悍姑娘激出爆火!
“我也说过,‘走婚’的两人,如果其中一方提出分手,婚约就解除了。我现在要分手,不和你走在一块儿了!”
丢下话后,石云秋还真不和他一块儿走,旋身往结冰的湖面去。脚下略滑,她牙一咬,硬是踏出去好几步。
“你讲不讲理?”问也白问,这姑娘要是讲理,就不会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气得他腑脏和肠胃全扭绞了。
不生气。
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呼……不能再生这种乱七八糟的怒气。
呼……要冷静、得冷静!
连作好几个深呼息后,玉铎元稍能克制狂咆的冲动。
他也举足踏上湖面,静默瞅着她的背影片刻,这才沉声道:“我昨儿个确实跟涂老爷见过面、谈过事,他积欠玉家一笔为数不小的款项,久未能偿,而我也确实同他提议,可以让玉、涂两家结个亲。涂家小姐我之前见过两回,感觉颇好,所以便替我族弟订下这门亲——”
话听至此,那抹蓝紫影猛地一旋,终于肯面对他。
当石云秋听到“两家结亲”、“感觉颇好”时,说九死也不掉的眼泪还是顺颊滚落了,一颗接连一颗,这下子想止泪可不是简单的事儿。心痛得要命,还得拚命骂自个儿没骨气。
结果,他后头突然说出那一句,她神魂一凛,忘记眼睛哭得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想也没想便转过身。
“你的……你……族弟?”鼻音好重。
“嗯。”玉铎元极想将她拉进怀里,她现下这模样,教他心窝既痛又热,但又怕她拗起性子,所以只能缓些来了。
颔首,他又走近两步,道:“我打算请涂家小姐上‘江南玉家’小住一阵。在玉家,除了澄佛日前已与‘浪萍水榭’的花家姑娘成亲外,几位族弟都尚未婚配。涂家小姐来访,就看哪个族弟与她相处最佳,若双方情投意合,便走在一块儿。”他也用“走在一块儿”这词,心下微突,浑身却也暖了暖。
呃……是她误解了他吗?
石云秋咬咬唇,小手下意识抓着辫尾的银叶坠,难得流露出无措的表情。
玉铎元无奈地勾了勾嘴角,专注地望着她。
“涂老爷八成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没要娶谁,我和你已经‘走婚’。”顿略,喉结蠕动着,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你仍要分手吗?”
“我——喔!”脸蛋热烫,她心音促急,五指不禁收紧,结果没留神,指腹竟被自个儿的银叶坠划伤,鲜血渗流!
玉铎元吓了一大跳,再也顾不得什么,大跨步过来就想察看她的手。
无奈湖面实在好滑,再加上他步伐过大、过急,结果身形顿时摇摇摆摆起来,眼见就要打跌。
石云秋想赶去扶他,谁知那一处冰层竟在瞬间裂破,他整个人往下沉!
“玉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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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托那匹枣红大马之福,玉铎元才得以获救。
跌进寒湖中,他听见她惊急叫唤,心想,她还是在乎他、牵挂他的呀!怕她情急下跟着跃入,他闭气拨水,一下子便冲出水面,攀在浮冰上。
见状,石云秋本要扑去拉他一把,但冰层突然传出缓慢龟裂的声响,她接近或是他自行使劲爬上的话,怕又要再压破一处湖面,届时牵一发动全身,整片湖面结冰说不定要全裂作碎块。
“你别动,静伏着,再撑一会儿。”丢下话后,石云秋提气飞快踩点,如满弓离箭窜上湖岸。
她从横在马背上的羊皮囊里取出长绳,然后朝他的所在抛掷,试过两次后,绳子才精准地落在他面前。
玉铎元握住粗绳,让枣红大马慢慢地、缓缓地把他拖出来,没再弄破湖面。
一上岸,他试着要说话,但牙关猛颤,湖水寒冷沁骨,他浸得浑身湿透,又教冷风这么一吹,四肢早已既僵又硬,冻得快没知觉了。
“石……云、云秋……云秋……你、你你……”躺在地上,他俊脸泛青,黝瞳却还瞪得圆圆的,一瞬也不瞬,直勾勾地锁着她。
“我马上生火,很快的!”石云秋解下羊毛旧毯裹住他,一面庆幸适才在玉家行会时,没卸下这些出门走货时必备之物,此刻正可派上用场。
“你的……你、你的……”还颤个不止。
石云秋无暇问他欲说些什么,她动作极其俐落,四处收集干枝和枯叶,堆起,然后取出火石起火,片刻间便生起火堆。
她将那堆火燃得更旺些,让火光和温暖足以笼罩他,跟着七手八脚帮他扒掉一身湿衣,仅留一件里裤,让毯子密密包裹他。
“你的手……我、我看看……”终于挤出话,他从旧毯里探出手去拉她的。
石云秋没再如之前那样甩开他,反倒乖得很,由着他轻握,却道:“是小伤,没什么好担心……你别又‘抹’了它。”
“你也晓得……我、我会担心吗?”调息,他重重一吐,惨青的脸色稍稍恢复了血红。
瞥见她被银叶坠割伤的口子还渗出血,他想也未想便凑唇去吸吮,满腔恼怒在饮了她的血后,都化作滚滚热流。
石云秋方寸满涨。
发现他身躯仍隐隐轻颤,她钻进旧毯子里,如八爪章鱼般紧紧环抱他,另一边则打散自己的乌辫子,任那头长发覆落,为他取暖。
搂紧柔软香馥的身子,玉铎元嘴角模糊有笑,脸庞不禁埋在她颈窝,叹息般低语。
“我没想到能在这儿见着你……我算过,约莫再五日,便能处理完川境的生意,我……我心里琢磨着,届时要上‘霸寨’去看看你,我们‘走婚’……我上你那里‘走婚’,走很久、很久的婚,一辈子都走在一块儿……石云秋……你还要跟我分手吗?”
“你……”她咽了咽微梗的喉头,双手将精瘦的男性身躯抱得更紧。
哪是真要跟这男人分手呵?
他不把一辈子全许给她,她会内伤到呕血的!
男人气息粗嗄,还喃道:“我一直想着你,一直……想着……”
他的吻落在她耳畔、温暖的面颊,然后寻找她的唇。他感觉身体热烫起来,寒意退散。“石云秋……别跟我分手,我不想分啊……”
“我、我不分了,我们不分手……”喉又堵堵的了,实在不争气,但就是忍不住红眼眶。“玉铎元,我不只要你的人,也想要你的心……肯给吗?”
他微微抬起头,目光穿透她的,也让她看进瞳底,毫无保留。
“有何不可?”
以往,他可以说得淡然,然而这一次的允诺,却是情深了。
石云秋勾唇一笑,开怀了,畅意了,她珍惜地捧着他的脸,小舌滑进他恢复成酱红色的唇瓣,和他缠绵起来。
不远处,枣红大马睨了身体缠成麻花儿状的一双男女一眼。
它大鼻孔呼噜噜喷气,再甩甩漂亮的长鬃,低头继续用大板牙喀掉厚雪。那雪层底下总会时不时地发现顽强生长的劲草,是只有它这种老行家才寻得到的好料啊!至于那两个亲热在一块儿的人儿嘛……
呼噜噜……
就随他俩欢喜,尽情野合吧!
反正也不是头一遭瞧见,它的大马眼早看惯喽,再多看几回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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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寨”的冬,今年过得特别“暖热”。
鹅毛雪花依旧飘呀飘,呼呼寒风仍然吹呀吹,但气氛就是大大的不同,因为头儿的男人上寨子“走婚”来啦!
有一张好皮相供在面前养眼,有男人精健的肉躯在身旁温暖着,天天有得滋养、有得快活,再悍的姑娘家都会变成绕指柔。
趁头儿此时凤心大悦,有啥杂七杂八的要求尽管开口,保证说十件、允十件,问百项,照样不手软地允百项!
唉唉,真希望这位玉家大爷别走,干脆在寨子里长住下来算了。改天大伙儿得轮流跟头儿咬一下耳朵,建议她把男人招赘进寨,日日有乐子可寻,多好。这么“走婚”得从江南一路“走”来西南域方,很累的啊!
再几日就过年了,寨子里年味儿已浓,每家每户都糊上新门纸和窗户纸,把红纸剪出许许多多喜气图样,贴得四处红。
“玉家的主爷没打算赶回玉家大宅里吃团圆饭,硬是要留在这儿,夜夜跟我挤在这小小炕上吗?”
“我乐意。”淡道。
“呵……”
“有什么好笑?”俊眉微挑。
“我笑啊……玉大爷也迷上我香软的身体了。”
“你迷上我,我迷上你,礼尚往来,你我都没吃亏。”
尽管屋外寒风飘雪,里头已烘得暖呼呼,铺着软垫的炕上,男人从身后环住女人,他的胸贴熨她的背,两人发丝尽散,气氛魅情且慵懒。
女子又逸出低幽的笑音,纵爱后,浑身舒懒得直想合睫睡去。
男人的吻仍不断在她润肩上轻啄,大掌来回抚着她美好紧致的身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