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曹尚真忽然叫住她,“其实这事也并非没有简便的方法,你为什么不听完再走?”
“简便的方法?”她狐疑地转身看他,“什么方法?”
他笑着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一侧脸颊,“只要你亲我一下,我就帮你写折子,今日晚膳时保证能呈交到陛下的桌案上。”
她倏然变了脸色,“你……轻浮放浪!怎么能为人臣?”
“这么生气干么?”贴到她面前,曹尚真笑咪咪地说:“难道你忘了,你我之间可是有婚约的……”
丘夜溪抬手一推,将那张讨厌的俊脸狠狠推开,“我不会承认那件事的!”
“你想让你的父亲和我的母亲,九泉之下不能瞑目吗?”他状似受伤,“虽然没有定下婚期,我心中可是一直都惦念着这件事,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啊。”
死死盯着那张笑脸,丘夜溪青白的表情看不出是因为觉得羞辱还是愤恨,最后她甩下曹尚真,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户部大堂。
在堂外等候的副将们都关切地围过来问:“小姐,怎么样?曹尚书怎么说?”
她只是冷冷地下令,“先去驿馆!”
丘思道回头看了一眼,就见曹尚真笑吟吟地站在堂内,望着这边。
虽然这个年轻人的风流倜傥及俊秀优雅应是令人心折,但是看在他的眼中,却不知怎的忽然泛起一丝寒意,于是他知道,这趟京城之行,只怕比他们之前设想的更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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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尚真走进春澜宫的时候,春澜宫的宫女们正把皇后的晚膳端上桌。
一见他来了,皇后掩口笑道:“我说的可对?这孩子到了这个时候肯定又来宫内讨饭吃了。”
在皇后身边还坐着她的女儿--公主梦娇,她笑嘻嘻地站起来,“尚真哥哥,宫里的饭菜就那么好吃吗?”
曹尚真笑着走进,不要说叩首,就是躬身都懒,挨着皇后的位子旁边便大剌剌地坐下。“前日是谁和我说与我一起吃饭,心情多好,饭也吃得多,难道今天就嫌弃我了?”
“谁嫌弃你了?”梦娇撇嘴,“母后现在疼你比疼我还多呢,你看这桌上的饭菜,十道有七八道是你最爱吃的,可见是母后吩咐御膳房特意给你做的,照这样下去啊,我看你将来就做皇太子吧。”
“嘘--”曹尚真将食指竖在唇前,“说话小声一点,这种涉及叛国的大逆之言,你开开玩笑就罢了,可别扣在我脑袋上。”
“你还在乎这个?”梦娇跳过来,掐了他的胳膊一下,“连皇太子现在都喜欢你喜欢到千依百顺,父皇也快把你当半个儿子了,我不明白,你怎么就那么招人喜欢?”
他两手一摊。“没办法,这是天生的,你就是嫉妒也没用。”
看着他们两人打打闹闹,皇后嘴角一勾,“尚真,昨天陛下和我说了件事,虽然没有定下,但是我先告知你一声。”
“什么事?”曹尚真正用筷子夹起盘子中的一片笋。
“陛下想把梦娇许配给你,如此咱们就亲上加亲了。”
这番话让两个人都愣住了,梦娇瞪着母后,率先说:“母后是说真的?父皇真的这么想?”
“是啊,你不是一直都喜欢你尚真哥哥吗?”皇后笑道,“把你嫁过去,你们两个人就可以天天玩在一起了。”
“只怕不行。”曹尚真淡淡地拒绝,“尚真没这个福气领受陛下的美意。”
“为什么?”皇后讶异,“你不是很喜欢梦娇吗?”
“几年前我娘去世时,已经为我定了一门亲。”他慢悠悠地吃着菜,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仿佛拒绝这门皇亲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你已经定亲了?我怎么不知道?对方是谁家的女儿?”皇后脸色一沉。本来在她心中觉得很好的一件事,突然被不知什么样的女子从中拦阻,让她顿时很不舒服。
曹尚真眼神深幽的说:“对方娘娘也知道,就是龙城将军丘如海的千金,丘夜溪。当年我娘曾和丘夫人口头订婚,只因为丘将军匆匆返回边关,两家没有来得及下聘文定,后来家母去世前,最惦念的就是这件事,便要我在床前发誓,绝不能辜负丘家小姐。”
皇后听完却松了口气,但脸色仍有点不好。“原来如此,这也算不上什么正式的定亲,口头而已,说退就退了。”
“但我不能失信于母亲。”曹尚真轻描淡写地再度拒绝。
这让皇后的脸又一板,没有再说什么。
晚膳过后,他走出春澜宫,梦娇追了过来,“尚真哥哥,等一下。”
曹尚真回眸侧望,笑道:“公主殿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梦娇抱着他的胳膊,轻声道:“万一父皇也和你说起这婚事,怎么办?”
“只要你不想嫁给我就行了。他们总不能硬点鸳鸯谱吧?”
她眼一垂地问:“你就那么不想娶我?或者,你真的喜欢那个丘夜溪才不肯娶我?”
他哈哈笑开。“别开玩笑了,梦娇,我知道你并不想嫁给我,所以还是你先劝你的父皇母后打消这个念头吧。至于丘夜溪……”他笑得别有深意。“我并不急于娶她。”
“啊?”梦娇不解地看着他。
“我要她先爱上我。”曹尚真噙在唇边的笑,似乎昭告着他正在打什么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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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夜溪在驿馆中准备着要呈交给礼部的面圣折子。
由于是第一次写,她对折子的格式及规定用语完全不懂,身边的副将也没有谁可以帮得上忙。从户部离开后,她先去礼部询问了一下,但是礼部的人都摆着官老爷的架子,没说几句有用的话,这让她心头火气更盛。
足足在灯下草拟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她总算写好了,左看右看,觉得还过得去,正要装封,忽然门口有人禀报。
“户部曹大人前来拜访。”
她一愣,正想着是否该拒见,还是找个借口说自己不在,曹尚真已经微笑着走了进来。
“哟,在忙啊。”他很是亲热,仿佛他们的私交已经到了亲密无间的地步似的。“在写折子?”
丘夜溪直视着他。“曹大人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只是来帮帮你而已。”他伸出一只手,“如果不介意的话,折子可否给我看看?”
“为什么?”她警觉地盯着他。
“总要为你把把关啊,我每日看各种折子多达几十件,陛下有哪些话爱听,哪些话忌讳,我心中都十分明白,你若是想顺顺利利拿到你要的钱,就切记不要在第一道折子上触怒陛下。有我这个内行人先替你看看折子,你不该感激涕零吗?”
他的笑容很阴险--丘夜溪是这样想的,所以她站在原地想了很久,直到曹尚真挑起眉说:“就这样信不过我吗?”
“你要什么条件?”她缓缓开口。
在她如此紧张认真的表情前,他却轻松地笑出声。“要一万两黄金,你有吗?别说我瞧不起你们龙城,可谁不知龙城是出了名的穷?好歹你是我的未婚妻,我还不至于到和自己人要钱的地步。夜溪,你若是这么信任不了我,可就辜负我这一番美意了。你以为我放下一堆公务,天黑了还跑到驿馆来看你是为了什么?”
丘夜溪犹豫着,最后终于把那封将要封起的折子递给他。
曹尚真随手接过,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就叹着气,一个劲儿地摇头。“不行啊不行,这样的折子,交到中丞那肯定会被打回的,连陛下的面都照不上。”
“为什么?”丘夜溪急问。
坐在她刚才写折子时坐的椅子上,他一边重新铺开一张纸,一边提笔说:“你研墨,我告诉你。”
见他说得很是慎重,她也顺从地站在他一侧,认真的磨墨。
曹尚真一边提笔写字,一边说:“你现在还没有被正式册封为将军之职,不能自称‘末将’啊、‘微臣’啊,或者‘下官’,若是找不到官衔,就以本名来写即可。还有,阐述你们龙城要钱的理由,不能用这样一副怨妇的口气,埋怨陛下这边久拖不决,你这是存心要给陛下脸色看吗?总要说得委婉一些,先歌功颂德一番,再慢慢切入主旨——”
“我不会阿谀奉承。”丘夜溪闷声说。
瞥她一眼,他似笑非笑。“是,我知道你们丘家人都很有风骨,否则你父亲为什么会要不到钱?可是风骨能换饭吃吗?”
她面色一暗,咬住唇,似乎有话要说未说。
虽然只用眼角的余光看她,曹尚真去看的清楚明白,“觉得我羞辱到你了?但你仔细想想,我说的可是实情?”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把摺子重新写了一遍,然后递回到她手中。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轻吁一口气,对他展颜而笑。“谢了。”
“就谢得这样轻描淡写吗?”托着腮,他歪着头看她,“没别的什么表示?”
丘夜溪一愣。刚才他不是口口声声说不会和她计较金钱?怎么一转眼又变了?
她重新板起面孔,“曹大人想要什么好处?一万两黄金的确不是我能拿得出来的。”
曹尚真却笑着伸出一指,对她勾了勾,示意她靠近点。
她顺从的一低身,盯着他黑如曜石的漂亮瞳眸,听他能说出什么来。
结果,他语气中全是戏谑,“夜溪,你总是这么一本正经的,就像当年我爹给我找来的教书夫子,实在不像是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刚才,算是你第一次朝我笑,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你眼中就这么讨厌,让你连笑都懒得对我笑一下?”
凝视着那张俊得很不像话的脸,和那如狐狸般狡黠的笑容,丘夜溪冷冷回答,“不想笑。”
“你这个人啊,还真是木头一样。”他做出苦恼的样子,“我辛辛苦苦为你写了这么大一篇摺子,就算不和你讨要黄金白银,你也总该有所回报。夜溪,还记得我在户部和你说的话吗?”他指了指自己的一侧脸颊,像是等待。
见状,丘夜溪更绷紧脸,愠怒斥责,“曹大人,今日你来,可不是我丘夜溪求你。多谢你帮我写了奏摺,但是恕我不能遵从大人的额外要求。”
“好没诚意。”曹尚真惋惜的站起身像是要走,走过她身边时,又忽然停住,再叹了口气,“真是很奇怪,若是别人给我脸色看,我是会要他死得很难看的,但是从小到大,你这个最爱给我脸色看的人,我却总是拿你没办法。好吧,既然你肯退让,只有我让一步了。”
他的话说得清清淡淡,不疾不徐,丘夜溪还在蹙眉想他说这话的意思,冷不防被他伸出一臂勾住了肩膀,一记吻就落在她的脸颊上。
她大惊失色,本能的拐肘在他胸口重重一击,瞬间让他惊呼着放开手,倒退几步,不停地弯腰咳嗽。“你下手好重…….这、这是谋杀亲夫……”
丘夜溪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几步走到房门口,猛地拉开房门,大声赶人。
“曹大人,恕不远送!”
他侧着脸朝她一笑,“夜溪被我亲到了,这一趟我不算白来。不过你是第一个打我的人,这笔帐,我会记住的。”
丘夜溪只觉得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被吻到的那侧脸颊上,让那里立刻变得火辣辣的,心头狂跳不止。
可他的威胁,她并未放在心中。现在她只想赶快办完自己改办的事情,然后尽快离开京城,离开这个魔头的身边。
第二章
丘夜溪真的很不喜欢曹尚真,这似乎是命中注定的结果。
十四年前,两个人还是六岁时,她第一次听母亲和曹夫人商量着想让他们两个定亲,那时候她懵懵懂懂,不完全知道夫妻的意义,虽然曹尚真苦口婆心地解释了一大篇,她依然不感兴趣。
那年父亲进京述职,全家借住在曹府,曹尚真时不时会来找她玩,都被她冷脸拒绝,可他的脸皮也真厚,居然毫不气馁地一趟趟来,有时候她在院子里练着刚从父亲那里学来的剑法,他就会坐到旁边的树下,托着腮看,一边看还一边叫好,好象多内行的样子。
曹府里的小婢女们,一个个都对他好得不得了,一见到他就少爷长少爷短的,有的还会红着脸和他说话,每当这时,曹尚真就会得意地瞥着一旁的她,象是在炫耀什么,但她只是漠视着这种场景,从他身边走过。
有一次,路过荷花池边,一个小婢女因为池边青苔很滑,不慎掉入湖中,她和曹尚真正好都在那附近,其他小婢女都吓坏了,不知所措,她镇定从容地让人赶快去通知周围的大人,一转身,看到曹尚真站在旁边,嘴角居然还挂着一丝不合时宜的笑容,这让她非常愤慨,痛斥道:“你还不赶紧想办法救人?”
他却将那个笑容面向她,问道:“我救她,你给我什么好处?”
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古怪荒唐的问题,狠狠瞪他一眼,她便奋不顾身地跳进了荷花池里,拼命游向那个小婢女。
岸上已经赶来的大人们惊呼连连,有不少人也跳入池中,最终才将她们都拉了上来。
那时她浑身湿透,被风一吹,瑟瑟发抖,她母亲心疼地将她抱在怀中,连声责怪,“夜溪,你怎么这么莽撞啊?”
倒是父亲不但不生气,还颇为骄傲地点头。“不错,舍己救人,是我丘如海的女儿。”
从人群的缝隙中,她悄悄瞥向站在不远处的曹尚真——他居然还是那样笑着看着她,这种笑容,象是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让她有一种多少年都挥之不去的厌恶感。
从那以后,她彻底坚决了对曹尚真的厌恶之心。
没想到,九年后,因为曹夫人的去世,她和曹尚真居然被一纸书信绑在了一起。
那封信是曹夫人临终前写给她母亲的,信中用词伤感恳切,说是要在临终前达成一个心愿,就是让她和曹尚真定亲。
母亲看到这封信,哭了整整一日,然后拉着她的手说:“夜溪啊,你曹伯母这样喜欢你,临终时还惦记着你,咱们绝对不能辜负了人家的这份心。”
她的心一下子跌成粉碎——要她和曹尚真那种自私自利又骄傲自大的假男人成亲,不就等于将一只飞在高山大川之上的雄鹰折断翅膀,被迫和金丝雀关在一只笼子里吗?
她坚决反对,但是母亲比她更加坚决,立刻回信表示同意。
虽然两家没有再探讨具体婚期,但是在她心中,这椿婚事本来就不存在。
她以为自己在边关陪父亲镇守,曹尚真在京城做他的悠闲少爷,两个人这辈子不会再碰到,说不定再过两年,他先娶了妻,这个荒谬的约定就可以被人遗忘,没想到……随着父亲的去世,她不得不再次来到曹尚真的地盘,面对那张可恶的笑脸。